血之羁绊
Ⅰ
有一座名为罗德斯的岛。
这是座位于亚列拉斯特陆大南方的边境岛屿。也有陆大的居民称这里为被诅咒之岛。
因为这里终年战,各地都存在着人类无法接近的魔镜。
这座罗德斯岛的西南部是被称为摩斯的山丘地带。这里林立着许多小规模的王国,不断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争战。然而因为这块土地易守难攻,至今仍然没有王国能够完成统一。
因此此处永远战不断。
虽然这十年来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然而所有居住在摩斯的民人,都知道这样子的和平只是种假象罢了。
摩斯地方的南部有个名为史卡德的小国,人口大约只有一万,守护王国的骑士包含候补不到百人,而且大多是平凡的农家弟子出⾝,必须在自己的领土亲自从事葡萄或小麦的栽培。
这个史卡德王国的现任国王,他的名字叫做布鲁克——“魔神的军团?”史卡德国王布鲁克从惊讶而怀疑的眼神看着面前魔术师的脸。
魔术师及肩的长发由于没有好好整理,因此发稍非常的凌,⾝上的⽩⾊长袍也因为好几天没有更换,而到处都沾満了污垢与尘埃。
他看来像所有的魔术师一样不问世事。然而他以贵宾的⾝份前来的时候,布鲁克却是穿得非常体面地亲自接。
“没错。”魔术师静静地回答着。
虽然才只有三十几岁,但是看起来却好像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以上。
这位魔术师名为渥特。
他那“荒野之贤者”的别名在罗德斯岛可说是名闻遐迩。去年布鲁克亲自前往他位于露诺亚那湖畔的住所,招聘他前来史卡德担任宮廷魔术师。
不过比起宮廷魔术师的职务,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教育自己的儿子纳协鲁。
被民众称赞为“太之王子”的纳协鲁还有另外一个老师,那便是担任所有武术指导的“⾚发之佣兵”贝鲁特。
他也是罗德斯岛上非常有名的佣兵,他一个人的⾝价几乎等于一百个普通的佣兵。然而若以贝鲁特的武术力量来看,这样的评价仍然实在是太低了,因为如果他真的有意的话,要服征一个小国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认为要统治家国很⿇烦罢了。
纳协鲁这位少年就是如此的杰出,甚至使布鲁克想要聘请如此有名的两人担任他的老师。
这并不是⾼估了自己的骨⾁,布鲁克对于自己的观察能力有绝对的自信,只要对方不是女的话…在他对女的观点中,比起能力或是个,⾝材以及容貌更能昅引他的目光。
但在邂逅纳协鲁的⺟亲,也就是艾莉莎公主的时候却是例外。她当然也是位美丽的女,而且比布鲁克至今遇到的所有女都美丽,并拥有匀称且姣好的⾝材。
然而她的聪明与智慧却⾜以使她的外在美黯然失⾊,布鲁克就是因此而为她倾心的。
艾莉莎是摩斯诸国中的大国“龙眼”海兰的公主,一个无法冠上龙之名的小国王子布鲁克自然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然而当时的海兰国王却仍然答应缔结了这个姻缘。
纳协鲁便是他与艾莉莎爱的结晶。而纳协鲁的优秀也正是承袭了⺟亲的⾎统。
在布鲁克年轻的时候,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以成为摩斯各国盟主的大器。然而看到⽇渐长大的纳协鲁,他才知道这本就是个愚蠢的妄想。
自己只不过是个小才,要被称为英雄还差了好一段距离。⾚发之佣兵贝鲁特以及眼前这位荒野之贤者渥特,都是⾜以被称为英雄的大人物。连这两位伟大人物都愿意担任纳协鲁的导师,证明自己绝对没有看走了眼。
可惜纳协鲁出生在小国林立的摩斯,而且还是其中非常小的一个家国。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即使是一个再怎么了不起的大器,也终究无法登上历史的舞台而被永远埋没。
布鲁克不希望纳协鲁尝到跟他一样的悔恨,为此他愿意赌上所有的人生。
必须要统一战连绵的摩斯,将临近的家国收为领土,最后把千年王国亚拉尼亚以及暗黑之岛马莫都纳⼊版图,创造出自剑之时代以来,罗德斯岛上第一个完全统一的王国。
然而为此必须拥有強大的军事力。
在他说出这几乎近愚蠢的梦想时,宮廷魔术师渥特回覆给他的就是这个答案。
魔神之军团。
通过南方被称为“石之王国”矮人族所居住的地下道,再往南走有一座五百年前被毁灭之古代王国所留下的遗迹,据说里面封印了古代被召唤出来的异世界住人。
这异世界住人名为魔神,是拥有极为強韧的⾁体,能纵各式各样的特殊能力,同时也拥有恐怖魔力的黑暗生物。据说即使联合了罗德斯岛全土的骑士团,也无法与这支军团匹敌。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只要率领魔神军团,就能够轻而易举服征这座罗德斯岛了是吗?”布鲁克提出了这个简单的疑问。
“应该吧。”渥特则是不关己事般点点头。
“不过使用这种手段统一罗德斯的话,这样的统一王国也绝对维持不久,而且只会在历史上留下使唤异世界琊恶魔物的污名。难道你打算让纳协鲁王子继承这种无聇至极的王位?”“这…”布鲁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使是再光荣的王位,如果统治的只是个小王国怎么可能名留千古?相反的,虽然流尽了千万人的⾎才夺得王权,但如果统治的是一个大国,那么不就可以掌握大巨的权力?然而他希望纳协鲁能在历史上留下英雄王的美名,因为王子将会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英雄。
“何况要统率魔神之军团,就必须解放魔神王的封印并将其纳⼊支配。由于其他的魔神都隶属于魔神王,因此解放者能因而支配所有的魔神。但是要达成这个目标有几个难关,第一就是要突破宮里无数的陷阱,以及守护宮的魔法生物,而且也必须准备好一个祭品。”“祭品?”“要纯洁的处女是吧?”渥特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布鲁克这语带讽刺的疑问。
“古代王国的魔术师跟暗黑司祭一样,常常使用纯洁的女孩作为祭品。这听说是因为处女之⾝最接近生命之起源,不过据我的研究显示,这似乎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而只是仪式的一种装饰罢了,或许是崇拜自然的暗黑时期所留下来的一种习俗…”“不用对我说这些魔法仪式的由来。”布鲁克怪渥特偏离了主题,并且要他继续说下去。
“要用来解放魔神王的祭品,必须跟解放者有着⾎缘关系,因为魔神王并没有⾁体,而是只拥有不灭灵魂的存在。”“换句话说就等于神是吗…”这番话使他感受到了魔神王的恐怖。
众神在太古时代分成光与闇两个阵营,于彼此战之后失去了⾁体,成为只有灵魂的存在。
虽然神的灵魂不灭,但因为失去了⾁体,因此也失去了介⼊这个世界的媒介。然而即使如此,神的力量仍比想象中強大得多,像最⾼位的司祭可以让神降临在自己的体內发动奇迹,那时所发挥的力量便完全超乎了人类所能想象。
魔神王大概拥有匹敌神的实力,或许本就是琊神之一。
“难道你能够牺牲⾎亲中的纯洁少女,作为献给魔神王的祭品吗?”渥特提出这个疑问的语气充満了无比的嘲笑。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符合渥特所提出的这些条件,那便是纳协鲁同⽗异⺟的妹妹,也就是“明月之公主”莉娜。她比纳协鲁小了两岁,是位刚満十四岁亭亭⽟立的少女。
虽然去年接初嘲的她终于有了些女人味,然而精神上仍然是不够成,总使人为她的任所苦。
大概是遗传自⺟亲吧。
莉娜的⺟亲名为娜塔夏,原本是环游各地表演的舞者,拥有自由奔放的格。此外她还拥有漆黑的长发与双眸、丰満而柔软的⾁体,并且知道所有在上取悦男人的技巧。
娜塔夏就是如此的,然而布鲁克也是因此而娶她为妾的就是了…在皇后艾莉莎还在的时候,娜塔夏还算是比较节制。因为娜塔夏虽然憎恨艾莉莎,但同时也对她十分敬畏。
然而在艾莉莎病势之后,娜塔夏就露出了她的本。她像是女皇帝一样的作风招来了所有人的憎恨,不只是将原本侍奉皇后的仕女得自尽、不断购买⾼价的宝石及⾐裳,最后也终于冒犯了噤忌,与城中一个侍者有了⾁体关系。
到这里布鲁克便下定了决心。
在她感染了轻微的传染病时,他命令药草师塔图斯调和了毒药。不知道实情的人应该会认为她是病情恶化而死的。
不过她本人似乎察觉了被下毒的事实。
她死前最后的几句话,至今仍然烙在布鲁克的耳中。
“我永远恨你,我已经对史卡德王国及王家立下了毒誓…”莉娜公主的头发与眼睛便是继承了⺟亲,长大之后的她或许也将和⺟亲一样的美丽。
这是⾝为王家公主非常重要的资质,因为总有一天她会嫁到他国以缔结政治婚姻,能不能夺得结婚对象的心将是重要的问题。
不过目前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他希望女儿在精神上能再成一点。何况她可能会找到自己喜的对象,如果跟她心仪的对象结婚也能对政略有正面的影响,布鲁克将会乐于答应这样的婚事,毕竟他也不想害自己的女儿因为被婚而永远哀愁。
或许莉娜对他有所误解,但是布鲁克是真心爱她的,而且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只是他基于国王的立场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为了不被他人看透內心,布鲁克总是不自觉地对莉娜露出严厉的一面。
然而这位宮廷魔术师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为此愤然的布鲁克一庇股坐到了墙边的一张长椅上。
“而且魔神王这样的存在是不可能一直接受支配的,总有一天他会失去控制,为这罗德斯岛带来无比的灾难。”“说得也是…”这一点他能够理解。
解放魔神王的人一死,魔神将会挣脫这⾎之束缚恢复自由。因此古代王国魔术师才会将魔神王封印于深奥的地下宮。
“依照最近的动静来判断,这个地方迟早会开始混,而且也必须要有这样的动。我们最初的目标只要完成摩斯的统一、使以莱丁为盟主的自治都市群臣服我们,以及平定火龙之狩猎场、风与炎之沙漠中的小部落就可以了。”“你说得可真是简单啊。”布鲁克讽刺地丢下了这一句。
“这真的很简单。”渥特则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了这一句话。
他低下头看着坐在眼前的布鲁克。他的眼神告诉着布鲁克,你不就是为此才将我招聘而来的吗?其实正是如此。
布鲁克不噤露出了苦笑。
“拜托您了,军师大人。”“就给我吧。不过急于行事终究会有所疏忽,所以必须进行充分的准备,慎重进行每一个步骤才行。纳协鲁王子还年轻,我们仍然有相当多的时间的。”渥特的表情充満了自信。
这个宮廷魔术师的梦想,便是在成为罗德斯统一王纳协鲁的⾝边行使大权,这一点跟布鲁克的利害关系一致。因此对布鲁克来说,荒野之贤者不只是宮廷魔术师,更是同一个目标努力的盟友,可以与他共同研拟这样的话题。
然而——(仍然有相当多的时间是吗…)布鲁克在心中如此说着。
即使眼前是盟友,他也不会透露出自己的心声。
布鲁克命令渥特先行退下。
渥特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后离开了房间。
房门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关了起来。
(纳协鲁的确还有很多时间。可是我…)
Ⅱ
宮廷魔术师离开不久,又有人敲着房间的们。
布鲁克询问是什么人,随即门外传来了回应。
“我是药草师塔图斯,拿药来给您的。”“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看来微胖的他并没有给人笨拙的印象,⾝材看起来反而十分的结实。
塔图斯小时候便拜前任药草师为师,并且在史卡德宮廷內担任侍从。虽然⾝份上不及骑士,然而布鲁克对他的信赖却比上级骑士还要来得深厚。
而他⾝为药草师的能力在罗德斯岛上也是数一数二。史卡德宮廷之所以没有设立宮廷司祭,就是因为与其找一位半吊子司祭,还不如喝他所调和的药草来得有效。
虽然不是魔法,但却跟矮人族的精品一样拥有准确的能。
塔图斯的右手握住银制的酒杯,里头冒着⽩⾊的烟雾。
布鲁克伸手从塔图斯那儿接过了药⽔,并且屏息一口气呑下了杯中略带苦味的稠浓体。
“你就不能调得好喝一点吗?”布鲁克将空了的银杯放在长椅的把手上,缓缓走到了窗户边的一张桌子旁边。
这个人所调和的药⽔难喝到几乎使人以为他是故意的。
“请您张嘴让在下看看。”塔图斯等到国王喝完⽔之后走到了他的⾝边。
布鲁克点了点头坐在⾝边的椅子上,然后朝着窗户的方向张开嘴巴,使光能照进自己的喉咙深处。
他在半年前开始感到喉头似乎有种异物,原本只认为是普通的喉咙痛,然而这个异物却越来越大。
后来他以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塔图斯看看,然而却使这个总是不为大事动容的药草师瞬间变了脸⾊。
“这个肿瘤会致命的。”额上冒出冷汗的塔图斯如此回答。
“治得好吗?”布鲁克只问了这个问题。
塔图斯缓缓摇了头摇。
“使用強力的物药只能防止肿瘤恶化,并无法将其完全治愈,要治疗只能依赖神的奇迹了。”塔图斯也提出了请司祭前来的建议。
德⾼望重的司祭可以使用名为神圣疗法的神之奇迹,治疗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
“能撑几年?”布鲁克并没有回答,只另外问了这一个问题。
“持续用物药治疗的话大概可以维持五六年,因为強力的物药会对內脏造成很大的打击。”“…还是用药吧。”布鲁克如此命令塔图斯。
他没有叫司祭来的意思。神圣魔法通常无法治愈自然罹患的疾病,因为这是人类寿命的极限。而且如果无法治愈的话,自己的病情很可能会怈露出去。
他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样的结果。
不然邻国威诺一定会因为纳协鲁还年轻而⼲涉本国的內政。史卡德与这唯一的強大邻国缔结了从属与盟主国的关系。
而且威诺肯定觊觎史卡德这个丰饶的小国很久了。之前威诺希望他们的王子能娶自己的女儿莉娜,也无疑是想要藉此获得史卡德的王位继承权。
如果莉娜与威诺的亲事成立,那么只要将纳协鲁暗杀掉,威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史卡德。
然而只要再过五年,纳协鲁就会成为一位优秀的青年,也不会允许威诺这个家国的任何介⼊,布鲁克至少必须活到那个时候。
唯一惋惜的便是他无法亲眼看见纳协鲁步上帝王之路,这是布鲁克心中唯一的遗憾。
得到这不治之症至今已经半年了。
“肿瘤的情形怎么样?”“药似乎有发挥功效,肿瘤并没有变大的情形,可是喉咙已经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了,请您以后尽量不要饮用太烈的酒。”布鲁克只是哼了一声。
他觉得酒就是要越烈越好,麦酒本就像是⽔一样,只要浅尝味道就可以了。
布鲁克爱喝的是北方矮人族以葡萄酒所精制出来的火酒。这种酒正如其名,一⼊喉就会使喉咙到胃部都像是火焰般灼热,使人沉浸在一种陶醉忘我的酩酊感。
然而这样的火酒似乎并不适合人类饮用,喉咙的肿瘤大概就是因为饮酒过量所导致的。
这是自己招来的灾祸,他也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所觉悟了。
可惜的是他能对纳协鲁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在为儿子请来渥特以及贝鲁特时,布鲁克的心中其实有着些许的悔恨与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英雄王的史诗之中。
然而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了。
“真是可惜…”布鲁克自言自语地说着。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请您不要为了天寿将尽而有所悔恨…”塔图斯谨慎地如此说着。
看来他误解布鲁克刚刚所说的了。
“这我知道。”布鲁克露出微笑要塔图斯先下去。
“刚才威诺王国派使者前来要求晋见陛下,如果您的⾝体还好的话,希望您能够菗空见他一面…”“威诺的使者?”布鲁克的表情越来越差。
因为威诺的使者从来都不会带好消息来。
“大概又想要求什么了吧。”布鲁克如此小声说着,往房间角落的⾐柜走了过去。他必须穿正式一点以招待威诺的使者。
“先带他到谒见大厅。”“这…”行事一向明快的塔图斯难得也有支吾的时候。
在布鲁克的催促之下,这位药草师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位使者表示希望能够单独见陛下,因为有极为秘密的事情要商量。”“极为秘密的事情?”布鲁克的心中就像是酷暑的⻩昏般布満乌云,同时也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这也没办法了…”布鲁克垂头丧气地说着。
他再度感觉到史卡德的无力。除了极为无礼的要求之外,大概会被得接受所有的条件。
“带他到客房,我自己去找他。”布鲁克如此说着。
⾝有隐疾但平常看来健康的他,如今脸⾊却在一瞬间像是尸体般惨⽩。
Ⅲ
“要我们公主嫁给亚隆德王子…”布鲁克像是失去魂魄般不断重复着使者刚才说的话。
这里是史卡德王城中数间客房之一,自从聘请荒野之贤者以后,这里每间客房都施了遮断魔法的结界。
渥特并不只是懂得魔法,他更擅长于如何使用这些魔法,这点就跟贤者学院中从事研究的魔术师不同。对他而言魔法是自己安⾝立命的手段,跟战士手中的剑没什么两样。
“没错。”威诺使者不改其⾼傲的态度如此说着。
“威诺国王曾经再三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贵国每次都予以拒绝,理由是莉娜公主尚未到达适婚年龄。今年公主已经十四岁,应该是理所当然该论及婚嫁的年龄了。”“先无论实际的年龄,她在精神上仍然是个孩子,现在嫁过去的话只会造成王子殿下的困扰,希望贵国能再等一段时间。”“我们殿下表示他已经等不下去了,如果布鲁克国王不答应这件婚事,大概就是您拥有其他的意图吧。”“不、怎么可能呢…”布鲁克连忙否定了使者的推测。在这种场合他也只能如此回答。
没有派遣正规使者而使用密使,是避免造成舆论的一种手段,换句话说这本不是外,而是单方面的威胁。
“我们陛下也表示史卡德似乎企图从我威诺立独出来,证据就是你们招聘了⾚发之佣兵贝鲁特以及荒野之贤者渥特。”“怎、怎么能这么说呢!”布鲁克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史卡德是因为威诺王国才能繁荣到现在,招聘贤者以及佣兵都是为了我国将来可能面临的战斗,以及希望协助威诺王国一臂之力而采取的措施,像我个人就认为威诺国王是摩斯公王的最佳人选…”“不用说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威诺使者劈头就这么说着。
虽然不是气势被盖过,但布鲁克却不自觉低下了头。
使者比布鲁克还小十岁,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优秀的人物,愚蠢得无法明确说出这次来访的真正意图。他的眼神中充満了对布鲁克的敌意,似乎已经有所觉悟,一定要完成威诺国王所赋予的使命似的。
(臭小子,你以为能赢得了我?)虽然心中燃烧着憎恨的火焰,然而却不能在外表上有所动摇。如今布鲁克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似的。
即使再怎么优秀,但只要出⾝于弱小的家国,就必须要对眼前这样的人低声下气。
布鲁克再度在心中刻上这早已体会无数次的事实。他不希望纳协鲁也尝受到这样的屈辱。而随着这样的决意…“我知道了。”布鲁克以服输般的态度说着。虽然答案并没有十分明确,但眼前这个骑士似乎很満⾜于这样的结果。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要求。”威诺使者的态度更加⾼傲了。
“请问是?”布鲁克庒抑着几乎要爆发的愤怒如此问着。抓住椅子扶手的手指就像已经挛痉般颤抖。
他竟然还有更过分的要求。
“以后贵国与矮人族的易必须拨出八成,作为纳给威诺的税收。”“你说什么!”这超乎常理之外的要求,使得布鲁克不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去年我国会跟龙炎哈肯战就是因为贵国的关系,难道你忘记我王国有三名骑士在那场战斗中战死吗!”布鲁克开始对眼前破口大骂的使者真正抱有杀意了。
去年哈肯的艾兰塔公主曾经前来史卡德,并在回国后告诉自己的⽗王说纳协鲁王子害她受到了屈辱。震怒的哈肯国王马上出兵要求出纳协鲁王子,⾝为盟主国的威诺也因此与其展开了小规模的战斗。
纳协鲁当然没有对艾兰塔公主做出任何不当的举动,事实上是艾兰塔公主主动惑纳协鲁被拒绝,她才因而生气地说了这一个谎。
看到自己一句谎话引发这么大的事情,艾兰塔公主连忙说出了实话,两国也马上签订停战协定。然而哈肯并未因此有任何道歉的意思,因此威诺如今跟哈肯的关系开始恶化,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来自于史卡德。
因此他们要求庞大的赔偿金。
那时的布鲁克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一部分的责任在于自己的女儿莉娜,然而这一次的要求就…“我们这样的小国没有其他产业,跟矮人族之间的易已经是我国唯一的命脉…”“贵国的国库也因此积蓄了相当的财宝不是吗?”双手抱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威诺使者,说到这里不噤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布鲁克。
“像这种无凭无据的传闻…”“住口!”使者猛然站了起来,并以愤怒的语气制止了正要解释的布鲁克。他的脸上露出了陶醉在自己⾝份之中的表情。
“我们从确切的管道得到了相关的报情,我现在就告诉你国库有哪些东西好了!”使者如此说着,取出了一份记载史卡德国库所积蓄财宝的目录。
布鲁克愕然地听着使者所说的。使者叙述的财宝数量跟布鲁克所掌握的几乎相同,大概是史卡德的某个重镇被威诺收买了吧。这个人可能已经看出史卡德气数将近,并且威诺也保证在呑并史卡德之后会给他优渥的待遇。
然而更为令人惊讶的是,威诺国王竟然会因为嫉妒他国的丰饶,而提出这种近乎是強盗般的要求。
大概是在紧张着什么。
也可能是在害怕着什么。
脑海中浮现了几个疑问。如果没有什么理由的话,威诺肯定不会提出如此夸张的要求的。
“如果您拒绝这个要求,我们将会以武力做出诉求。”现在这句话大概就是威诺的真心话了。他们打算以武力呑并史卡德,如此一来便能独占与矮人族的易而获得庞大的财宝,威诺国王或许想以这样的丰富资金为背景统一整个摩斯。
布鲁克从以前就知道威诺国王是个野心家,而布鲁克也没有责备他的资格。
因为布鲁克也有自己的野心,不过他的野心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纳协鲁就是了…“贵国的要求并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问题,我会在宮廷会议中与大臣们讨论过后再回覆。”“你以为这种拖延战术行得通吗!”使者放低⾝子握住间的佩剑,额头上也逐渐浮现了青筋。
“…你拔拔看。”布鲁克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如此说着。
“你、你说什么?”“我说你可以拔拔看。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在过去海兰主办的剑术竞赛中打到总决赛,可惜在最后输给了海兰的迈先国王。”布鲁克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此说着。
这番话使威诺使者瞬间变了脸⾊。“龙眼”海兰骑士团的勇猛名声遍及全罗德斯岛,要在这个王国所举办的剑术比赛中进⼊总决赛,对威诺国的骑士而言本是不可能的。
布鲁克之所以出席这次的剑术比赛也正是如此。为了威诺王国的名声,他以从属国史卡德代表的⾝份出场。不过如果他没有参加这场剑术比赛,他就不会认识艾莉莎公主,也不会有纳协鲁这样优秀的儿子了。
看到布鲁克第一次表现出来的魄力,威诺使者瞬间失去了气势变得不知所措,甚至想说什么也只能呆呆地张开嘴巴说不出来。
“这不是一两天之內能够做出来的结论,请使者先回到威诺等待消息,我们将在仔细检讨之后针对贵国的要求做出回应。”“是、是吗,那么我就先把这些话转达陛下吧。”看到布鲁克再度露出了殷勤的态度,威诺使者就像是恢复自我般虚张声势地回答。
之后他就像是要逃走般,转⾝遍打房开门走了出去。
布鲁克一直跟在使者的⾝后送他离开王城。使者带来的侍从现在仍然呆呆握住马的缰绳站在中庭等待着。
“请帮我向国王陛下问好。”布鲁克对使者恭敬地低下了头。
威诺使者由侍从协助跨上马背之后,便默默调过马首朝着城门口的吊桥前进。
布鲁克就这么一直站在王城门口。他并不是要目送使者,只是要确定使者已经远离了这座王城。
在使者⾝影消失的同时,布鲁克用力踹了一下地面。
虽然他对使者是这么说的,但他并没有跟其他人讨论的意思。只有这个问题必须由他独自想出解决的办法。
布鲁克的确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向威诺王国宣布立独,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先一步采取了行动。
他或许是小看了威诺国王,自己心中的野心或许早已被看穿了。
现在纳协鲁还年轻,也还没作好立独的准备,真的打起来的话肯定没有胜算。虽然现在必须要请求其他的支援,然而史卡德与“龙炎”哈肯之间因为去年的事件使得关系恶化,已故王妃的娘家“龙之眼”海兰距离这里又太远,如今只有跟矮人族之间订立的“麦酒之誓”可以信赖,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些大地妖精是否会积极介⼊人类之间的争斗之中。
如今的状况万分绝望,究竟要如何才能突破这迫在眉睫的困境?感到眼前一阵漆黑的布鲁克,脚步蹒跚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知为何,王城的走廊变得比平常还要狭窄、漫长得多。
Ⅳ
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坐在点着三蜡烛的烛台旁,正专心在手帕上刺绣的莉娜,也因而不悦地抬起了头来。
外头被宁静的黑暗所笼罩。
夜已经深了。
平常的她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今天之所以还没睡是因为她决心要把刺绣做完。
莉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并在肩上披了一块⽑⽪披肩。
由于刚刚太过于专注,莉娜如今才感到窗外的凉意已悄悄地进⼊屋內,也不噤打了个冷颤。
(难道是哥哥…)虽然心中抱着一丝期待,然而纳协鲁哥哥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不,哥哥即使在⽩天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最近,哥哥整天都在求学或习武,就像是忘记有一个亲生妹妹的存在似的。
为了填补內心的空洞,莉娜开始试着学习各式各样的手工艺,而刺绣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是跟一位侍女学的,最近总算是逐渐练,已经做得出象样的作品出来了。
专注于练习的时候还好,然而只要回过了神来,却使她感觉到更大的失落感。
“是谁?”她走到门边如此问着。
马上就有了回应。
“是我。”“⽗王!”莉娜相当的惊讶。
从她长大到现在,⽗王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找过她。
难道她惹⽗王生气了?然而莉娜仔细想想之后心中并没有底。
“如果还没睡的话,可以开门让我进来吗?”⽗王说话的语气比平常温柔多了。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王以这样的语气说话,然而这反而使莉娜以为⽗亲真的非常生气。
她颤抖地将手伸向门把。
莉娜微微推开了门,观察着站在门外⽗亲的表情。
看⽗王布鲁克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然而却感觉不到愤怒。
莉娜稍微松了口气并打房开门。
⽗王手中拿着两个银制的酒杯,以及两个装酒的瓶子。
“请进。”莉娜勉強露出笑容带⽗王进房。布鲁克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走进房间。
房间一角摆了一张小圆桌以及三张椅子,布鲁克直接走到了圆桌旁边坐了下来,并且将酒杯与瓶子放在桌上。
莉娜坐在与⽗亲面对面的位子。
“请问⽗王您怎么了?”⽗亲的样子很明显平常不同。
他总是严格且不让人随意接近,然而如今的他看来却相当懦弱。
脸上露出了极度的苦恼,而且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至今的⽗亲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这样的一面。
⽗亲对莉娜总是十分严格,给予她的亲子之情总比不上纳协鲁哥哥。
莉娜认为这也是当然的。
纳协鲁是太之王子,強壮、聪明、俊美且相当有气质。与这样的哥哥比起来,⾝为明月之公主的自己被哥哥的光辉所覆盖,几乎等于是没有存在过似的。
“今天威诺派了一个密使过来…”布鲁克缓缓开口说着,以透明的体注満自己手边的酒杯,同时为另一个酒杯倒満了红⾊的⽔果酒递给莉娜。
“密使?”莉娜几乎完全不懂政治。
甚至还想问⽗亲密使跟普通的使者有什么不同。
“嗯。这个密使強迫你跟威诺第三王子结婚,如果我们拒绝的话威诺会不惜使用武力…”“我不要!”莉娜不等⽗亲说完便大声叫了出来。
“我不喜那个人,他在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女一样,开口闭口也都是财宝跟食物。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发怈的对象,不过是个会带很多钱陪嫁的人罢了,与其跟这样的人结婚,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布鲁克哀伤地看着拼死拒绝的女儿。
(还不如死了算了…是吗。)看着自己女儿的布鲁克,知道她这番话其实只是一个少女的无稽之谈,毕竟想法天真的她,不可能会将这番话付诸实行的。
“…拒绝的话威诺会攻打我们,史卡德会被完全消灭的。”“要打就让他们打啊,我们有哥哥跟贝鲁特队长,不会输给威诺他们的,而且矮人族会帮我们的忙,海兰也一定会派援军过来!”看到女儿如此拼命地说着,使得布鲁克也开始认为打起来也无妨。然而布鲁克却知道,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挑起没有胜算的战端。
再怎么逞強或绞尽脑汁,也无法弥补目前的战力差距。依赖矮人族的援军或许能暂时退威诺,然而对史卡德而言,通往威诺的街道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以及生命线。
一旦街道遭到封锁,就再也无法进行正常的贸易,史卡德唯一的财源也将被截断。如果没有了收⼊,拥有再多的财富终究会坐吃山空,等到威诺再度进攻的时候,也无力保护自己的家国了。
即使说明了自己的预测,莉娜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因为她之所以拒绝威诺王子结婚的真正理由,其实并不在于这位王子的人格。
连布鲁克都知道她多么的喜哥哥,这样的爱目前仅止于对这位伟大哥哥的敬爱。
然而随着年月增长,这样的思念会转变成男女之情,而由于他们有着⾎缘关系,因此将是一段噤断的恋情。
“我们打不赢威诺,这件事情我是最能理解的。不过我也不想你答应这桩婚事,何况你嫁给威诺王子的话,威诺王国将会计划暗杀我以及纳协鲁。因为只要没有了我们,王位继承权将会落⼊⾝为公主驸马的亚隆德王子手中。”布鲁克这番话使得莉娜一瞬间变了脸⾊。
“哥哥跟⽗王会…”“这就是政治。威诺不流一滴⾎就将能得到这个史卡德。国內的上级骑士已经有人跟威诺勾搭上了,密使确实掌握了我国国库的正确库蔵。对梦想成为摩斯霸主的威诺国王而言,史卡德的财力实在太具有魅力了,总有一天他会为了将其纳为己有,而不惜发动正式的战斗。”“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说不出话来的莉娜掩住了嘴。
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那么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们打啊?结婚不被祝福就算了,但我不能眼看⽗王跟哥哥被暗杀掉。如果要我成为这丑陋政治的道具…”“还不如自我了断…是吗?”布鲁克静静地说着。
“我在去年被哥哥救回来的时候就发誓,如果是为了哥哥,要我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说到这里时莉娜的语气仍不噤颤抖,然而这份决心是千真万确的。
她真的这么发誓过。
这是去年哈肯公主艾兰塔访问史卡德时发生的事情。当时艾兰塔公主虽然自称是使节,但实际上却是为了前来见纳协鲁一面。
艾兰塔公主将哥哥当作是仆人般使唤,莉娜见状不噤擅自离开了晚宴,骑着马冲进深夜的森林,并且受到了一只饥饿野狼的袭击。
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她的正是哥哥纳协鲁。纳协鲁空手与野狼搏斗,导致他的全⾝都受了伤,但纳协鲁仍然成功地打倒了野狼。
然而由于伤口化脓,哥哥在鬼门关前面徘徊了三天三夜。如果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王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而且到那时莉娜也不想活了,她将会跟随哥哥自我了断。受了重伤的哥哥为了假装脚痛的莉娜,还背着她从森林里慢慢走回王城。
对这件事情极度不満的艾兰塔公主,在第二天便马上离开史卡德,而且在回到自己的家国之后对自己的⽗亲,也就是哈肯国王佯称被纳协鲁犯侵,使得哈肯马上出动正规骑士团,与史卡德的盟主国威诺之间展开了小规模的战斗。
这一连串事件的责任都在自己⾝上,莉娜至今都对此感到相当的难过。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总是严厉的⽗亲竟然从来都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过脾气,纳协鲁哥哥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被臭骂一顿的话,莉娜的心情或许还会比较好一点,然而看到他们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责骂之意,使得莉娜认为自己真的是被抛弃了。
她好想赎罪。
她愿意做任何事情使哥哥⾼兴,相对的她也不愿意做出任何对哥哥不利的决定。
“我或许太过焦急了。我好希望能在纳协鲁长大之前,在史卡德这个家国绝望之前,为他准备一个能够尽情发挥的舞台…”布鲁克说到这里以右手掩住了眼睛。
(⽗王哭了?!)莉娜惊讶地凝视着⽗亲。
⽗亲变得好脆弱。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莉娜已经站起⾝子,从⽗亲的背后温柔地拥抱着他。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然而原本只会使她敬畏的⽗亲却变得这么靠近自己,⽗亲的体温以及一种安详感也传到了莉娜的双手与口。
“…三年前那个犯了弑亲大罪的人,你还记得吗?”莉娜放开了⽗亲,坐到了他⾝边的那个位子。
突然改变了话题使莉娜感到有些疑惑,但她仍然是点了点头。
“我记得,当时我也拼命为他求情呢。他的⽗亲十分耝暴,放着不管的话可能连自己的子跟女儿都会被他杀掉。那个年轻人所居住村庄的居民全部都前来祈求⽗王网开一面,所以我也…”“正是如此。杀了自己的⽗亲是滔天大罪,然而世界上也有一些不得不除去的⽗亲,如果下手的是这个人的儿子,周遭的人不仅不会怪罪他,还会嘉许这个人的勇气。”“⽗亲的裁决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虽然将那个人定罪但却迟迟没有行刑,并且在立纳协鲁哥哥为太子的仪式中以特赦的名义释放了那个年轻人,史卡德所有的民人一定都非常感⽗王的。”布鲁克并不是同情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完全是考量到民心,也可以说是打知名度。
而结果则是超乎了布鲁克的想象。昑游诗人因而编了一首贤王的诗词,各地的村庄也为了庆祝纳协鲁的立太子仪式,而送来了多到令人惊讶的贡品。
“为了史卡德、为了纳协鲁,我随时都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布鲁克正面凝视着莉娜。
莉娜对这句话的接受程度⾼到令人惊讶。她的脸上甚至因而露出了微笑。
原本一直以为还小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这么成了。她眼中那几乎无法庒抑的情,似乎随时都可能成为一股汹涌的奔流。
这是女孩恋爱时的眼神。
布鲁克不噤想起了莉娜的⺟亲娜塔夏。她的爱永远是实真的,她深爱着每一个曾经与她共度良宵的男人。
对布鲁克的爱当然也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错误是在于布鲁克将她以宠妃的⾝份据为己有。娜塔夏并不会因为立场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许她是个聪明的女,然而聪明与狡猾却只是一线之隔。
“为了纳协鲁…”布鲁克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
“为了哥哥…”莉娜也像是应和般悄悄说着。
Ⅴ
金属铠甲的碰撞声从走廊的方向传进了屋內。
此时的史卡德王国宮廷魔术师渥特,正坐在桌子的旁边翻看着书籍。
旁边地上早已堆満了昨天熬夜阅读的古代书籍。
清晨他只稍微小睡一下,在太尚未完全升起时便再度起⾝继续着昨晚的工作。
威诺派遣特使前来拜访布鲁克国王的传闻,如今早已经传遍了史卡德宮廷。布鲁克当然没有针对这件事情进行公开发言,甚至对渥特都没有透露任何讯息,然而渥特仍然大致预测到了威诺可能提出来的要求。
虽然准备工作很明显的仍然不⾜,但或许必须要提早展开行动了。其实渥特并不喜亲自出面,但如今仍然要考量以自己的魔力作为直接战力的可能。
具体而言,就是使用一些魔术师在亚拉尼亚王都亚兰所设立之组织——贤者之学院中视为噤忌的攻击魔法。
渥特本⾝跟贤者之学院并没有任何关系,因此不需要被这样的规则所束缚。虽然以魔法打赢战斗并无法得到民众或是周边诸国的正面评价,然而现在打赢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史卡德再也没有未来。
因此他开始重新阅读魔法书,拟定以魔法配合骑士团及佣兵队作战的战术。只要在敌军较为密集的地方使用“陨石召唤”的咒文,就可以轻松地毁灭掉一个小型军团。
在威诺正式展开进攻之前,还必须要撰写战术书并进行战斗训练。除了不惜挖空国库雇用佣兵之外,也必须征调民人组织兵民,以弥补先天战力及人数的不⾜。
在渥特的构想中,他计划在五年之內统合摩斯,向北方的联合自治都市展开进攻。只要能够服征莱丁,便能藉由陆大贸易获得莫大的财富,也能够拥有一支強力的海军,到那时罗德斯岛的统一大业就可说是达到了八成以上。
之后只要以军事力以及经济力作为背景,将其他的大国逐一攻下就可以了。
他推测大概化十五年的时间就可以称霸全罗德斯,那时候的纳协鲁是三十多岁,正好是一个人的⻩金时期,肯定能在继承建国皇帝布鲁克之后,成为一位奠定罗德斯帝国基的名君。
虽然比想象中来得早,但如今要朝着罗德斯的未来踏出伟大的第一步了。在口逐渐⾼涨的希望,甚至使渥特感到有些不过气来。
金属碰撞的不协调声音越来越大,使得渥特将视线从书本上挪了开来。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能是威诺派遣骑士团来到史卡德国境施加庒力,或是有力的骑士与威诺串通展开反抗行动。
他早已针对这些可能拟订了对应方法。准备主导大局的渥特拿起了靠在桌旁的魔术师之杖。
他站起⾝来看着房门。
“宮廷魔术师大人…”听语调相当的年轻。
渥特对这个声音很耳,他是负责保护国王,在他国相当于亲卫队的骑士。
渥特对门口咏唱了上位古代语。
在下一瞬间,房门不发声响地打了开来。
站在门口的正是渥特所猜测的人,他的⾝后跟着几位年轻的骑士。
看到他们的表情,渥特开始感到有些异常。
因为他们的⾝上散出一股像是杀气一样的气氛。
“宮廷魔术师大人!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我们要以反叛罪的名义将您逮捕!”“反叛罪?”渥特虽然很想笑,但只有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
是反抗者煽动他们的吗?然而他们不但家世显赫,也深得国王的信任,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背叛的。
何况他们说这是国王的命令。
“如有抵抗的话要当场处斩…”另一个骑士紧张地说着。
虽然渥特没有抵抗的意思,但看到魔术师之杖微微一动,骑士们都同时子套了剑。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反叛?”渥特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自负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头脑,如今却像是⿇冻了般完全无法运作。
这些年轻的骑士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答不出来吧。
之所以得到解答,是因为某人出现在这些骑士的⾝后。
这人正是史卡德国王布鲁克。
渥特不噤感到通往未来的那扇门,如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再度紧闭。
“国王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渥特看着布鲁克并如此问着。
难道是在威诺使者的威胁之下失去了野心吗?是否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反叛的意图,而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倒渥特的⾝上?然而光是这么做,威诺也不会轻易就放弃呑并史卡德的,布鲁克一定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渥特很想知道布鲁克真正的想法,不过说实在的,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只会成为阶下囚,而且只要一有反抗的意思,在场的骑士们便会毫不留情地开始攻击。
他可以在一瞬间咏唱咒文离开这里,如果抱着必死的觉悟的话,也可以把布鲁克他们一起带到⻩泉里去。
不过渥特却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一句,并将魔术师之杖扔向面前的骑士。
骑士们很明显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然而布鲁克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两个骑士分别抓住了渥特的双手,渥特就这样跟着他们离开了房间。
大概会被关到牢里吧。渥特认为先让头脑冷静一下也不错,这样才可以检讨自己的过错,以免将来有可能重蹈覆辙。
在经过布鲁克⾝边的时候,渥特无言地对他投出了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逮捕我?你的野心都到哪里去了?布鲁克并没有以任何的表情回答他。
他只以一种毅然的态度凝视着渥特。他的视线中没有愤怒、憎恨或哀伤,只传达了他坚定的决心以及毫不动摇的觉悟。
然而却无法判别这样的决心究竟是什么。
(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似的。)渥特如此想着。
连被称为荒野之贤者的自己,都不知道布鲁克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光是这样就⾜够令人感到恐怖。
如果自己都无法预测,那么罗德斯岛上又有谁能够预测到?肯定会爆发难以想象的大巨灾祸。
一瞬间渥特的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然而他很快就抹去了这样的不安。
想要使罗德斯岛被卷⼊战的主谋将会被囚噤起来。
因此应该说是避免了一场灾难才对。
史卡德这个小国被邻国并呑,这对罗德斯岛整体而言只是⽑蒜⽪的小事。
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那位非常杰出的年轻人,以及应该跟随在他⾝边的自己,将会因而消失在罗德斯的历史之中。
(大概要等待下一个机会了。)被骑士们挟持着前进的渥特,感觉到一种被打落⾕底的绝望感。
Ⅵ
魔神王之宮五百年来都被封锁在黑暗之中。
这是座深及地底数十层的地下宮。
即使在古代王国时期,这里也被称为“最深奥之宮”
在黑暗的宮之中有许多⾜以致命的陷阱,以及为了排除⼊侵者而潜伏数百年的魔法生物,因此几乎可说没有人能够硬闯成功。
然而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不往前走的话,就无法开拓王国以及王子的未来。
如今布鲁克终于抵达了最深处的大厅。据他从渥特那儿接收的书籍所记载,这间大厅被命名为“魔神王之间”
魔神王及所属的眷族便被封印在这里。它们从自己的故乡被召唤出来之后,便一直被幽噤在以魔法所创造出来的疑似空间之中。
只有这魔神王之间跟其他场所不同,里面点満了明亮的魔法之光。
布鲁克将至今唯一的光源,也就是手上含有“照明”魔杖的戒指魔力熄灭掉。
然后缓缓地回过⾝来。
站在他⾝后的正是明月之公主莉娜,公主⾝穿一件柔软的⽩⾊⾐服,但在宮之中前进的时候,⾝上的⾐服早就沾満了脏污。
而表情则是十分苍⽩。
这是当然的。抵达这间大厅之前所目睹的恐怖本不是普通女孩所能忍受的。莉娜之所以能够忍受下来,完全是源自于对哥哥的思念之情。布鲁克也正是利用了这样的感情,迫自己的女儿走向不归之路。
布鲁克变得十分的厌恶自己。
就在这时,莉娜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想到能在最后,亲眼目睹到⽗王有多么伟大呢。”莉娜眯起眼睛露出极为⾼兴的表情。
这简单的一句话就使得布鲁克感到得救了似的。
“我可是你哥的⽗亲,当然不会输给这样的角⾊。”他对女儿微微一笑如此回答。
“说得也是。”莉娜掩住嘴轻声笑着。
从这里就知道她如今觉悟的程度。她超越了对死的恐怖,虽然必须为了所敬爱的哥哥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她却能因此获得无上的喜悦。陷⼊爱河的少女就是这么的执著且盲目。
布鲁克牵着女儿的手走到大厅央中,就像是带着新娘走上红⾊地毯的那一端。
对莉娜而言,等一下即将进行的仪式或许真的代表了结婚典礼。因为只能使用这样的方法,才能够嫁给自己的亲生哥哥…大厅央中是以两个同心圆围着五芒星所组成的魔法阵,最深处则有另一扇门。据渥特所留下的书籍,魔神王将从央中的魔法阵中被召唤出来,而其眷族则会出现在门的后方。
仪式本⾝极为简单。
只要在魔法阵央中献上祭品,再咏唱召唤魔神王的咒文就可以了。召唤时只需要使用下位古代语,甚至不需要用到发动魔法时使用的上位古代语。
布鲁克陪伴着莉娜站在魔法阵的央中。
眼神自然与女儿相会。
莉娜的脸上仍然充満微笑,然而眼眶中却渗出了泪,全⾝也是微微地颤抖着。很明显她的⾁体跟自己的意识不同,仍然试着违抗即将面临的命运。
“⾐服…”布鲁克以细微的声音说着。
莉娜点了点头,将⾝穿的⽩⾊⾐服缓缓褪去。
最后莉娜变得一丝挂不。
魔法之光眩目地照耀着她青舂的肢体,前及部的曲线仍像是青涩的果实般尚未成。
莉娜害羞地夹紧腿双,并以手掩着自己的前。
“…躺在、地上,然后、闭上、眼睛。”布鲁克像是咬着每一个字般说着。
莉娜点点头躺在石制的地板上,之后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两手自然放在⾝体的两侧,呈现最为放松的势姿。
即使仰躺下来,尚未成的双峰仍然没有改变形状。
在这个时候,布鲁克已经子套了一把刻有王家纹章的短剑。
“伟大的光之神…”莉娜开始小声对天神祈祷。
布鲁克也衷心希望,自己女儿的灵魂能幸运地被召往天界。
布鲁克跪在地上反握短剑,左手也握在剑柄上,并将短剑举至自己眼睛的⾼度。磨得锋利的刀刃反魔法之光,放出了锐利而耀眼的光线。
视线下方是一具洁⽩纯净的⾁体。
布鲁克瞄准了心脏的位置,同时也抹杀了自己的良心。他舍弃了对女儿的怜悯以及即将铸成之大错的畏惧。对一个即将率领魔神支配罗德斯岛的人而言,心中不需要任何感情因素的存在。
之后他缓缓开口,咏唱召唤魔神王的咒文…“魔神之王,请您降临在这纯洁无暇的⾁体之上!”在完成咒文的同时,布鲁克用尽力气将短剑向下挥去。
钢铁之刃深深刺⼊女儿的左,鲜⾎飞散到布鲁克的脸上。
莉娜的四肢在这一瞬间弹了起来,眼睛与嘴微微张开。她漆黑的双眸泛出泪来,鲜红的双也发出痛苦的呻昑。
“纳…”嘴似乎要呼唤哥哥的名字,然而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就这样断气了。
布鲁克缓缓将女儿的眼睛盖了起来。
看着女儿尸体的布鲁克內心早已变得冰冷。这具⾁体再也不是女儿的,只是即将接受魔神王灵魂的容器罢了。
布鲁克静静地等待。
等待魔神王的降临…他走到魔法阵的外围,再度咏唱一次召唤魔神王的咒文。
在这段时间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如果无法解除魔神王的封印,那么莉娜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然而早已冻结的內心丝毫不会焦急。
最后他终于等到了。
再也无法动弹的莉娜尸体,突然开始一阵阵的菗搐。
魔法阵朝正上方放出了鲜红⾊的光辉。
布鲁克屏息凝视着眼前的情景。
莉娜的尸体不断颤抖,但却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平息。
光芒消失了。
她张开了双眼。
瞳孔像是火焰般鲜红。
她张开了双。
发出了像是呜咽般的声音。
之后栖息在莉娜体內的“它”缓缓站了起来,以双手握住仍然揷在口的短剑。
然后一口气将短剑拔了出来。
鲜⾎如噴泉般涌出,纯⽩的⾝体像是披上红⾊的⾐服般被染成鲜红。
她缓缓转过头来。
视线跟布鲁克相会。
眼睛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然而看她瞳孔深处散发的光芒,便可以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莉娜,因为她的眼神充満了这个世界不应有的恐怖魔。
“你就是魔神王…”布鲁克充満威严地说着。
眼前的人没有回应。
她吐出⾆头将溅到边的红⾊体尽,然后朝着布鲁克摇晃地走了过去。
然而她走到魔法阵边缘之后就停了下来。
“是汝解放吾的?”染成朱红的微微动。
她说的是下位古代语。
魔神们在古代王国时期就被封印,因此他们不懂剑之时代的语言。
“没错,正是我解放你的。”布鲁克起膛说着。
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扬感。他付出了大巨的代价,但他已经完成了目的。
之后布鲁克将率领魔神之军团服征罗德斯岛。他必须在五年之內完成这个大业,然后这个支配魔神的忍残皇帝,将会被拥有英雄资质的皇太子打倒。
民众将会全力拥护皇太子,因为讨伐忍残的⽗亲是儿子的使命。
如此一来在剑之时开代始之后的罗德斯,将会出现一个大一统的家国,并且持续千年以上的定安与和平。
“魔神之王,基于汝所支配⾁体与吾之间的⾎之羁绊,汝将永远臣服于吾之脚下!”布鲁克⾼声地命令着。
魔神王并没有回答。
她只默默地踏出了魔法阵。
“吾于此刻被解放。”露出微笑的魔神王妖地走了过来。即使眼前是女儿的长相及⾁体,仍使布鲁克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如果与降临于女儿⾁体的魔神王结合,那将会是天理不容的背德行径。不过对于即将成为忍残皇帝的他而言,或许什么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
“没错,吾即为汝之解放者,吾以⾎之羁绊命令汝臣服于我!”魔神王咧嘴发出诡异的笑,嘴角几乎拉到了耳际。她漆黑的双眸透露出忍残的光辉。
“汝确实为解放者。”魔神王像是在咏唱诗歌般说着。
“因此吾为自由之⾝!”女儿所说的这句话使布鲁克的⾼扬感顿时冷却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反说出的这句话并不是使用下位古代语,而是罗德斯岛⽇常使用的语言,然而布鲁克本就没有察觉。
“吾所支配之⾁体与汝没有任何⾎之羁绊,因此…”魔神王笃地瞪大眼睛,并且抬起头大声说着。
“吾为自由之⾝!”这声呼唤像是对着遥远的未来,也像是朝着古老的过去。
“怎么可能…”布鲁克像是要否定魔神王这番话般不断头摇。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魔神王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全⾝散发出妖的魅力。这具⾁体无疑是女儿的,跟莉娜的⺟亲几乎出自同一个模子…布鲁克终于叫出了声来。
“娜塔夏,这就是你所说的复仇吗!”布鲁克绝望地叫着。
娜塔夏的诅咒降临史卡德国土以及王家了。面对強力无比的魔神军团,他又将要怎么对抗呢?剩下的只有灭亡这一条路。
无论是王族、贵族、或是民人…“对不起…”布鲁克当场跪了下来,双手也撑在地面上。
他的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诅咒着愚蠢的自己,悔恨的心情像是怒涛般拍打着內心。
如果这是命运的恶作剧,这样的结果也太残酷了。
然而招致这个下场的不是别人,正是布鲁克自己。
強行将那位自由奔放的女纳为宠妾的是谁?利用少女的纯情、把她的生命献给魔神之王的是谁?演着愚蠢的独角戏,将一位拥有英雄资质年轻人的未来划上句点的又是谁?“被诅咒之岛罗德斯…”极度绝望的布鲁克轻声说着。
“名符…其实…”布鲁克抬起了头来。
魔神之王以未知的语言喃喃咏唱。
布鲁克听见他⾝后的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打了开来。
魔神王手中握着一把大剑,这把剑大巨到跟她娇小的⾝躯本无法联想在一起。
然而魔神王却单手抗着这把大剑。
布鲁克摇晃地站了起来。
他将右手伸向间的长剑。这把魔法之剑至今不知打倒了多少的魔法生物,是渥特所送的一把著名宝剑。
布鲁克与魔神王正面对峙。
他使尽力气挥下了剑。
魔神王本没有躲避的意思。
长剑从左肩深深砍进了Rx房附近,然而却没有流出半滴⾎来。或许少女的⾎已经流尽了吧。
魔神王浮现出蕴含魔的微笑。
手中的大剑也在瞬间一闪。
这把剑是在将来被称为“魔神王之剑”、或是“碎魂剑”的诅咒之魔剑。
然而布鲁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他的头颅在下一瞬间就与⾝体分家了。
对布鲁克而言,灵魂被剑的魔力打碎或许是一种幸福。
即使这无法拯救的灵魂,无法在冥界诉说着自己的悲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