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后顾之忧
1风⽔气场
何归妹搬进来的第二天,她就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要养宠物了——一只公。
这只公红冠,尖啄,浑⾝鲜红,微胖,取名“红”
何归妹一路抱红回来,它在她的前⾝体无法舒展,估计很不舒服,一进门就拼命扑扇起有力的翅膀。许淑华亲切急促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紧紧盯着这只,脸上掠起了几许显而易见的厌弃。
何归妹见弟媳这样,很是不慡,同时义正辞严阐明供养红的合理:“最近上证指数強势上攻,我却是赚了指数不钱赚。实在憋气!听司马大师说,这是因为家里气不⾜。我想也是,我活到四十岁,为了拉扯何蒙何涣兄弟,一直没嫁男人,从来就没沾过气。现今搬到阿涣这里,两女一男,加上男的不够刚,还是盛衰。红进⼊咱家,正好可以平衡,优化气场。”
何归妹这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许淑华子直:“姐姐,你是当过老师的人。平衡?优化气场?你怎么信这个?还有什么司马大师,八成是个骗子,你可别上当了。”
何涣也附和说:“你说,赚了指数没赚到钱。我看,你这只是心理层面的‘不钱赚’,常把自己的‘小赚’与别人的‘暴赚’做比较,人比人,气死人,心理自然很难平衡。任何时候总有部分股票的收益率⾼于大盘平均⽔平,总有部分人抓住了‘黑马’大赚一笔,如果据此得出‘只赚指数不钱赚’的结论,是没有道理的。”
何归妹不服气:“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挤对我是不是?我活了四十年,见的世面不比你们俩多?就说这炒股票,十几年来,一会绩优股的‘价值发现’,一会科技股的‘价值提升’,一会网络股的‘价值挖掘’,一会重组股的‘价值创造’,总是大道理一箩筐。可结果呢?啥时候有个准?阿涣你是我的弟弟,还是基金经理,想找你讨点消息都不成。那行,我算是看透了,都不可信,什么都不可信,所以我就信命,就储运势。”
何涣面露难⾊:“姐姐,你别这么无限上纲行吗?这两回事…”
何归妹动了气:“都一回事,就是风⽔气场不好。”
原来这“风⽔气场”说,正源自那司马大师。
司马大师本名司马添财,原司马命理咨询公司负责人,现司马投资顾问公司董事长。司马添财是个经历极其丰富的人。他发过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三十出头时他开过公司,夹着⽪包四处买空卖空,狠赚了一笔钱,过上了一段锦⾐⽟食的生活,结果被更大的⽪包公司骗了,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后来他在社会上浪迹过,当过“北漂”做过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结各式各样的人,曾经一度为了谋生当过卡耐基生存法则的授课老师,每天带领一群神经病大叫我不成功谁成功,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他还卖过医疗器械,卖过服装,开过饭店,但都没有什么大的发展。前几年因被债的讹走了大部分财产,司马添财被迫到天桥下给人算命谋生,过了一段乞丐般的生活。
前年年底,司马添财在滨州证券公司对门弄了个门面,还开起了“命理咨询公司”他整天用那些特玄乎的六爻、八字、梅花易数、紫微星盘,官运、财运、桃花运多层次全方位向客户提供服务,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劲使忽悠。2006年初,股市逐步走牛,而且牛得強劲,牛得持续。连司马添财的生意都沾了不少光,上门求财运的络绎不绝,尤其以中老年妇女居多。
看到了“商机”的司马添财,打算与时俱进,专注经营,重点经营“算股”业务。为了更好适应市场需求,他推出了别出心裁的“龙虎榜”专栏。他从十多家股评报刊上,筛选出推荐频率最⾼的股票,去伪存真,精选出了每⽇“龙虎”二股,翌⽇公布涨跌反馈。起初股民半信半疑,不置可否,后来发现“龙虎”果真了得,几乎每天都能上深沪涨幅榜亮相,于是大胆舞龙骑虎,获利匪浅。
连对门滨州证券都觉得此人有两下子,并且主动提出合作,帮司马添财搞到了证券行业执业资格证书,脫胎换骨成了司马投资顾问公司老板。司马添财本人从不炒股,他很清楚炒股风险极大,同时意识到了算股旱涝保收。近年来的“咨询”工作使他懂得:什么人最好哄?新股民最好哄。什么钱最好赚?新股民的钱最好赚。股市越来越火,新开账户数目直线上升,越来越多的新股民在茫茫股海中随波逐流。谁不祈盼天降神灵,为其导航?算股十分简单,只要能吹就行。司马添财谙易经八卦等占卜术,加上几年“从业”经验,所以吹是他的強项,只要上嘴挨着天,下嘴挨着地,就能吹死成活,吹沙成金,吹熊成牛,吹跌成涨。
为进一步拓展业务,扩大影响,司马添财又瞅准了大众传播媒体,他经常收听调频电台的一档节目“股海罗盘”尽管电台受电视的冲击,曲⾼和寡,但这一档节目却能突出重围,俘虏了上百万股民的心。到该节目作股评的都是资深股评人士,倘能见揷针挤⼊这个群体,定能很快出人头地,得到投资大众“追捧”司马添财通过朋友的朋友、人的人,同电台取得了联系,愿意有偿参与节目。原本不景气的电台,业务员跑断腿都难拉到广告,听说有人主动上门挨宰,岂能轻易放过?电台方面提出苛刻条件,参与节目要按广告时段收费,而且不能打折。反正是羊⽑出在羊⾝上,司马添财想都没想就把协议签了。电台破例将该节目延长了一刻钟,让司马添财来唱庒轴戏。
什么价值投资,趋势投机,江恩战法,司马添财通通不懂。每回绕来绕去都是什么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否极泰来,风⽔循环,玄是玄点,还是颇能赢得观众掌声,至少何归妹就觉得他有大师风范。
经历过了人生太多的波折和无奈,何归妹早已对“人间正道”失去信心。她越来越觉得万事听天由命,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持经守道,这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信仰。此类客户司马添财过去见过不少,他有一套现成办法应付,就是多倾听,多肯定,顺着⽑摸。因为此类人等大多格执拗,动不动就无限上纲,跟这类人讲道理反倒容易得罪人。
趁着周末何归妹又去找司马大师“讨教”同时向他提出近来“赚了指数不钱赚”的困惑。司马添财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戏言这是气场风⽔太过偏所致,没有想到她竟信以为真,硬要他教解破之法。司马添财拗不过她,当时忽然灵机一动,拿他刚在菜场花数十元买的一只公充当道具,继续忽悠:“这只公名叫红,我养它一年了,每天都用上等中药喂它,所以红相当刚,连狼狗都怕它。因为红气极为旺盛,所以我这公司…”
何归妹本不跟他含糊:“你就开个价吧!”
司马添财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股民智商竟会下降到这地步,就⼲脆狮子大开口:“成本价,一千块。”
2股市疾病
当晚何涣洗完了澡,回到卧室,看许淑华爱理不理,打趣她说:“怎么?今天红得罪你了?”
许淑华翻脸说:“算你不笨,我怄了半天气。红?一只公还配这好名字,真蹋糟了汉字!”
何涣愣了一下,很快就带了些狡黠反问:“你是在嫌那,还是在嫌我姐?”
被说穿了心事的许淑华倒头睡下,同时底气不⾜地反击了一句“你狗咬吕洞宾。”
何涣忽觉子这股任又实真又亲切,一时起了他男人温柔的保护心,他轻轻吻一下她的前额:“那就对了,我这辈子都咬定你不放。”
许淑华把头闷在被单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不觉全消了:“都说基金经理嘴贫,我看不假,在外会哄客户,在家会哄老婆,真是刁滑透顶!”
子的笑声给了何涣莫大的鼓励,他俯上许淑华的⾝子正给她多送些甜言藌语,门外却隐隐传来了公的打鸣声。透过指尖,何涣明显感觉许淑华的⾝体在这一瞬间僵硬了,而实际上何涣听了这声叫也暗呼大煞风景,他把嘴凑近许淑华埋在枕中的脸,试图驱散她的不快:“这混账得很,不过结过婚就好了,明天买只⺟回来,让这要命的家伙晚上消停点。”
许淑华板起脸:“姐姐也真是的!养宠物养什么不好,偏养只,真是天下奇闻!还说什么调节,优化气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看,这完全是更年期的症状。”
何涣惊奇地问:“更年期?什么病?姐病了吗?”
许淑华埋怨说:“我看你才有病,还是职业的,光会数钱,别的一窍不通。更年期不是病,但是这比病更⿇烦。”
“那你说说,究竟怎么个⿇烦法?”
许淑华坐起来,一本正经:“这都女人的事,一时跟你讲不清楚。不过平时心细、较劲的人容易更年期反应強,姐姐是个股民,每次买进卖出,生怕会出问题,精神⾼度紧张,我想,应该跟这个有关系。所以姐姐情绪不太稳定,容易动气,而且平时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何涣叹了口气:“我看也是。姐姐近来一时不看股,则生活无味;一⽇不谈股,就面目可憎。宁可食无⾁,不可心无股。就是到了假期,对她来说,没有起落涨跌的⽇子是最难熬的。”
“就怕姐姐的情绪和股市一样,大起大落,暴涨暴跌。《⻩帝內经》中说:大怒伤肝,大喜伤心,大思伤神,大悲伤胃,大惊伤肾。我上学那会儿常听人说,好多疾病都是由情绪不稳催发的。阿涣,你真要多劝劝姐姐,这样下去不好。”
何涣哼了一声:“她会听我劝吗?人要执不悟,老天都拦不住。”
夜已深沉,卧室的灯熄了。
还打鸣,这回的声音更响了。
何涣和许淑华侧⾝而卧,双眼闭得死紧,因为这忽然闯⼊的叫,让两个人心烦意,迟迟无法⼊眠。
3生活品位
许淑华醒来时⾝边的被窝已凉了许久,何涣一早就出门会朋友去了,待她梳洗停当准备下楼吃早餐时,看见何归妹一⾝朴素洁净的打扮,像个农妇,半跪在地板上,手持一张方巾正在利索地抹茶几腿儿。
“姐姐,你不用这么仔细的,别闪着!”不知是为什么,许淑华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立即上前阻止何归妹做这类耝活,而事实上,她也真的这样做了。许淑华本想拉住何归妹的手,可是看见她那双手嘲乎乎的,她又把手缩了回来:“姐姐,这事不用你做,再说,天还早呢,你再睡会!”
“我不做,你来做?”说完,何归妹又埋下了头继续忙活起来,话语中难分是有心还是无意:“还早?阿涣都出门好一会儿了,做女人啊,眼里要看得见活,手里要做得往事。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怕有⽇子没拾掇喽!”
莫名其妙或明或暗遭到一阵抢⽩,许淑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归妹自顾自地忙活着,许淑华发了一小会呆只得尴尬地走到饭厅去吃她的早餐,可是,桌面上的一切让她不噤愣了。餐桌上被人吃过的几个碗碟之间,放着两堆磕成两半的空蛋壳,显然这是何涣吃剩下的。许淑华总算明⽩了,原来何涣这坏习惯是何归妹惯的…
子有改造丈夫生活的品质和品位的责任,许淑华一贯认为这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即使她的丈夫是⽇理万机的基金经理。
平时何涣早上六点准时起,然后让自己的脑子迅速清醒,还没洗簌就坐到电脑前,快速浏览海量信息,如三大报及早间播放的财经新闻,尽量为基金公司的晨会做⾜准备。因为时间太过紧迫,何涣早餐状况很不让人満意,经常就两个生蛋往啤酒中一泡,囫囵呑枣了事。
当过本市中心医院实习护士的许淑华,就在一个月前出医院大门的路上,她碰见了一个沙门氏菌感染引起细菌中毒的男孩被推进医院来救急。据她的同事说孩子的病情很严重,当许淑华望着孩子紧闭的双目时,她心里想,每天早晨何涣雷打不动都是——生蛋泡啤酒,是不是很危险?
就是因为这个经历,许淑华下决心纠正丈夫的这个坏习惯,并以此为契机,让他彻底远离过去那种混和随意的生活。看到何涣被自己的营养学理论呛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许淑华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过分了,可她很快就释然了,这只是件小事,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尤为重要的是,她在杂志上看到过一段文字:
基金经理是个⾼強度的工作,加上很多基金经理缺乏健⾝运动,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就是坐机飞 国全各地去调研上市公司,生活极没规律,因而会给健康带来极大隐患。一位基金经理才30岁就开始谢顶,而且他说自己当基金经理的时间越长,头发掉得越多。基金经理平时没有时间培养爱好,要有时间只想觉睡。基金圈中许多“帅哥”基金经理,几年下来,都已两鬓斑⽩,皱纹明显,他们经常自嘲不是“帅哥”而是“衰哥”
何涣知道子这回是认真的,不必因这点小事而让她不快,毕竟许淑华这是为他好。从那以后,每天何涣早晨用餐之际,耳边都会响起她的叮嘱:早餐对人的24小时都负有重要的责任,早餐,基本就是人一天所有动力的来源。啤酒和囫囵的生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茶和一碟又⻩又透平平整整的煎蛋。
…
今晨看到一个月来的努力破了功,许淑华失望地走到门边,严肃地叫了一声:“姐姐…”
也许是茶几腿全部打扫⼲净,志得意満的何归妹抬起头来,蔼然微笑:“哦!阿涣已吃过了,你快吃吧!”
许淑华的严肃顷刻间找不到任何存续的理由了,她走回了餐厅,桌面上那堆空蛋壳,就像两个大大的骄傲的⽩眼,头摇摆尾,嚣张之极。
4治安状况
许淑华正打算出门逛会儿街,刚准备好,物业的朱大妈来了。她很客气地对许淑华说:“你家什么时候养宠物了?这个,就是动静闹得太大,周围邻居有点意见。”
许淑华一时感到难为情:“大妈,是邻居们找您投诉了吧?真对不起!我家那闹得邻居睡不好觉,是我姐姐…我们一定尽快…⿇烦您了…”
得到这一句模模糊糊的答复,朱大妈立刻问:“具体什么时候能把问题解决,我好给业主们回个准话。”
“我这就去。”
物管来的时候,何归妹正在房间里休息,毕竟上年纪了,健康状况又不太好,忙了会儿还真有点酸。倒是许淑华犯了愁,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何归妹说这事,她很担心万一轻重拿捏不好,惹她生气。不久何归妹看出了许淑华的踌躇,问她怎么回事,她只得硬着头⽪跟她讲这个问题。何归妹一听有人要动她那宝贝,她当场就急了,声称要到物管部门去闹。许淑华反复做了她半天工作,何归妹才答应打电话问司马大师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接到何归妹的电话,司马添财以为对方已经回过味来,要来找他退钱,一听就这小事,他总算放了心,于是继续忽悠:“既然红给你家庭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就只能忍痛割爱了,其实,用红的⾎浇花同样能达到协调和优化气场的效果。”
何归妹听完司马添财这席话,大喜,当即决定把红杀了给弟媳妇补⾝子。说⼲就⼲,何归妹在厨房里亲自动了手,可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刀法偏差,脖上的重要一刀竟失了手。红一时剧痛难忍,猛地跳出窗外,四处狂奔疯窜。何归妹长舒一口气,看来司马大师的话不假,不光狼狗怕它,连牛头马面都怕它,红命硬,硬得不同凡响。
这时正在小区花园里给花儿浇⽔的朱大妈,只听一声惨烈鸣,一只浑⾝是⾎的从碰巧层层洞开的门里一直冲了出来,跑进小区花园的小径中。朱大妈还没有回过神来,何归妹已经从屋里追了出来,手里⾼举一把带⾎菜刀。这个阵势可真把朱大妈吓得够戗,就连一群还在做健美的老太太见了眼前这个状况,都是一阵动不安,有胆小的直接跳出队列往家里跑。朱大妈壮起胆子去追何归妹,何归妹则紧紧追赶那只作孽的,受了疼发了疯的撞上了一个遛狗的女人,女人的狗受了惊再跟在后面撵,直到一一⽝冲进一个私家花园把整个园子中的花全给毁了,这场闹剧才算尘埃落定。
不一会儿,民警赶过来找到许淑华:“你的姐姐虽说暂时还没造成治安事故,但是目前这个治安状况已经发生。这里有谁见过一个浑⾝是⾎的人拿把菜刀到处跑?这儿的业主们都很不満,这确实已经给他们带来不安。”
许淑华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跟察警打过道,面对民警多般责难,只能概括承受,同时不断点头:“批评的对…批评的是…”
5家务难事
许淑华从没在人前像今天这样低声下气过,由于⽝都有责任,她只好和狗的主人一起去给花园的主人道个歉。
花园的主人是一个人气和雄荷尔蒙都在走下坡路的艺术家,尖尖细细的话语中暗蔵了文化人独有的话锋儿:“我这花园不管结构布局还是周边设置,我都费心不少,花园集中体现出了鄙人非同寻常的灵感和创造精神,一草一木都是艺术精华,真没想到今天竟会遭此一劫。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亵渎艺术,亵渎人类精神财富,我真痛惜…”这话一刀一刀割得许淑华很难受,最后赔的钱没多少,可脸丢了不少。
狗的主人是一个地道的广东女人,此人平时除了当狗的主人外完全无事可做,吵架,她有的是工夫。出了花园主人的门,女人又把憋的一肚子气转个弯撒到了许淑华的⾝上,她絮絮叨叨地阐述她那只狗何等乖巧:“我的狗狗平时很乖的啦,连一个庇都知道夹回家跳上马桶去放的啦,今天被你呢(这)公引勾才会这样没规没矩的啦…”她说她的狗被引勾了,仿佛间接在骂的主人偷人,存心是想找人吵架。但许淑华委实不想和这位无事生非的无聊太太理论太多,她这一路始终沉默不语,广东女人自觉没趣,总算停了唠叨,还话锋一转说几句“远亲不如近邻”之类的话缓和不友好的气氛。
许淑华从一条僻静的小道慢慢走回家,今天仿佛被禽类动物杠上了,经过一棵梧桐树时,又被鸟排的一坨粪染了衬⾐,回了家她到洗手间脫了⾐服,看到那块花生米大小的污渍,猛然感到一阵恶心。
从前何归妹从没有住过有物业管理的小区,并不清楚飞狗跳这类小事在这里解决起来的难处。为了让弟媳妇许淑华顺顺气,何归妹将那只惹事的熬成了一锅汤,一心一意准备让她亲口喝上两碗,好好补养补养她纤细瘦弱的⾝子。
许淑华坐在桌前看见何归妹端着汤朝自己走过来,她两边的拇指有一半已经浸在了汤里,许淑华看到何归妹放下了碗,又把手指从汤里取出来在围裙上抹抹,她猛然又感到一阵恶心。
何归妹亲手给许淑华盛了汤,又亲手送到她手里看着她喝,许淑华把汤搁到了嘴边愈发喝不下去,何归妹越是看着她,她越是想起那两个油浸浸的拇指和先那坨鸟粪,加上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许淑华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汤碗“砰”的一声被她重重地放回了桌上,汤⽔溅得満桌都是。
何归妹惊呆了,她看到许淑华一脸的难受忽然明⽩了什么,讪讪地点点头,像在自言自语:“给你们惹事了。”
这话让许淑华吃了一惊,她急了:“姐姐,说什么呀!都一家人,瞧你这话说的!”
何归妹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对不起了!我给你丢人了。”
6婚姻之罪
许淑华知道她不喝那碗汤会把两个人都到极为尴尬的境地,何归妹望着那只大汤碗似乎有些傻了,祥林嫂般的喃喃说:“我活得好失败,把两个弟弟辛辛苦苦拉扯大,可结果呢,一个怪我当初没供他念大学,长期不来看我,一个跟我貌合神离,当了基金投资总监,我没沾一点光,我命苦哇…”
许淑华的脸⾊从涨得通红变成了満面铁青,何归妹的唠叨几乎把她的忍耐限度到了噴薄出之际,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受什么控制,她“啪”一下放下筷子,大声咆哮:“姐姐,你这⼲什么呀?我埋怨你了吗?没有,我没怪你!何必老是这么腾折?”
“淑华…”
许淑华已完全忘了眼前是把自己丈夫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姐姐,她就觉得愤怒,无情的怒火让她一把端起了汤碗,然后盯着何归妹一字一顿说:“姐姐,您别老这么瞎想好不好!这都股票害的。你炒股是为了什么?不就想钱赚吗?可是我们家不缺钱,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出人头地,都不缺钱。可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本不该发脾气的,我今天确实不舒服,我喝不下…你的…闯了祸,我去人家那赔笑脸,低三下四…我…我…不就一碗汤吗?想让我喝,我就喝呗,我喝还不行吗?”
许淑华本喝不下那汤,她感觉全⾝在发抖,同时发抖的还有何归妹,何归妹显然是受了刺,她一边机械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哆哆嗦嗦把汤倒掉,而后就是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家里已没了先前的祥和。
到了晚间何涣会完朋友回来,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骤然的冷寂。从何归妹那儿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何涣两边赔笑两边安抚两边讨好。到了深夜,何涣见许淑华还没睡着,他轻轻拍一下他的⾝子:“怎么?还在生气?不是你提议让姐姐住过来的…”
许淑华板起脸:“你要兴师问罪,你要打抱不平,你就直冲我来,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累不累?”
“正想你的好呢!你看你这…”“以前我好,现在我不好了,是吗?跟我结婚,你后悔了,是吗?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再难听的话我都受得了。”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别成心找不痛快…”
“我就这样,不想跟我过了,直说就是。”说完,许淑华呜呜哭起来。
他舒展臂膀轻轻搂住她,她把头伏进了他的怀中,两个人静静偎依了许久。
半晌,许淑华说话了:“以前读过《围城》,可到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没有读懂。结婚以前以为嫁的是你,可现如今你变成了好多的人,你姐,你哥,还有一些死祖宗,活亲戚,将来我还要和他们周旋。《围城》说婚姻是城堡,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其实钱钟书还没说明⽩,婚姻噤锢人,让你被迫去适应很多人,最终让你丧失自我,生活因此变得毫无味道。”
何涣被说蒙了:“你在谴责婚姻,还是在谴责我?”
许淑华淡然说:“我给都给你了,还能怎样?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放心,我会忘掉今天的不痛快,以后好好善待姐姐。毕竟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