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书屋
首页 > 言情 > 追捕(渡过愤怒的河) > 第四章 金毛熊

第四章 金毛熊

目录

  小窝棚是用茅草盖的,俗称叩拜小窝棚,形状就象一个人合掌而拜。

  榛老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杜丘告诉他,自己是远波真由美介绍来的,现在正被‮察警‬追踪。听了这后一句话,老人表情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指了指那张圆木拼成的

  风雪在老人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肤象锈铁一样,闪出黝黑的光泽。小窝棚中间挂着熏烤的兽⾁。可能是由于熏烤兽⾁,茅草和柱子都熏得黑亮黑亮的,令人感到连这个小窝棚也快成为熏烤制品了。

  杜丘在这个小窝棚里过了三天。尽管还没有发现追踪队的迹象,他还是时刻警惕着。这位脫离红尘的老人,在深山老林里修建了这所茅屋。这个地方,大概只有真由美知道。

  这三天,老人几乎一言不发。但看来并不是出于厌烦。他把熊⽪睡袋让给杜丘用,又默默地端出食物。一⽇三餐,几乎全是熏兽⾁。最初的两顿,他吃得很香,似乎感到比其他任何一种熏制食品都更有味道。但吃到第二天的时候,他有些倒了胃口,再加上本来就不太喜⾁食。

  “好象腻啦。”第三天晚上,老人竟然开口说起话来。

  “嗯,有点。”杜丘不加掩饰地答道。

  “这里也只有这个了。”

  “这就満不错。”

  比起只有猕猴桃和野草莓充饥的⽇子,已经是天壤之别了。这里毕竟有熏兽⾁,小窝棚尽管狭窄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但屋前的⽔塘却清澈透底,对岸一簇簇芦苇和背后那一片松林的影子,清晰可见地倒映在⽔中。

  “大马哈鱼就要上来啦。”

  “大马哈鱼?…”

  “是啊。咱们偷着去打点,也得做些现鱼啦。还能弄到大马哈鱼子,象你们爱玩的弹子球那么大。”老人的眼里充溢着安祥的目光。

  “象弹子球那样的鱼子?你见过弹子球吗?”

  “在札幌的时候,有时从早玩到晚呢。那是老婆和女儿死以前很久的事了。”

  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里。蒙上了一层追怀往事的暗影。

  “夫人和女儿都不在了吗?”

  “五年前,被熊吃了…”老人的声音嘶哑而平缓。

  “被熊…”

  “我的运气不好。那只熊,我找了它四年,到现在还没碰上,真够倒霉的…”老人的声音低落下来。

  “提起熊,真由美倒碰上一个,差点丧命。”

  “她碰上熊了,什么时候?”老人急促地问道。

  “四天前。”

  杜丘把来这之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那熊什么样?”老人的双眼炯炯发光。

  “金⾊的⽑,一百二、三十贯重,很吓人。”

  “打中了吗?”

  “好象打流⾎了,似乎不是要害。”

  “啊!”老人悲愤地发出一声近乎哀鸣的喊声“是那个东西,那就是我要找的熊。这一带,那么大的熊只有它了。”

  老人眼中的光芒猝然隐去了。

  “它有什么记号吗?”

  “不,没有。”老人摇‮头摇‬“虽然没有记号,但我一看就能认出来。它要吃人的时候,眼睛象疯了似的冒着火。”

  “要吃人的时候…”

  杜丘想起了当时那只熊要吃掉爬到树上的真由美时,一边拼命地撕咬树⼲,一边大声吼叫的情景。

  “是啊,一般的熊遇上人都要躲开,它可不同,我亲眼对过它发疯的样子。”

  老人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浮现出无限的凄楚与哀伤。

  ——遭遇到那只能,是在六年前。从很早开始,榛幸吉就来⽇⾼牧场做工了。子和女儿就住在牧场附近。女儿嫁给了样似町锯木场的一个同族青年,因为要生小孩,回到了娘家。那时,阿伊努族的风俗习惯已逐渐淡漠,尤其是青年人。幸吉这一代人虽然还有一点老习惯,但他从年轻时起就不住在村里。他当过矿工,后来又被雇到牧场。

  年轻的牧童们前来找幸吉,商量一起去偷捕大马哈鱼,幸吉答应了。大马哈鱼在所有的河里都是噤止捕捞的。监督员看得很紧。尽管被抓住会受重罚,但别具一格的神秘趣味,还是令人神往的。

  说起来,不仅是河,整个北海道原本都是阿伊努人的。从早舂开始,就有大群的鳝鱼、面条鱼、大马哈鱼来到这昅。幸吉年青的时候就热衷于捕鱼。每当河⽔上涨,河面常常是一层大马哈鱼游来游去。但幸吉并不因此而认为偷捕大马哈鱼是理所当然的事,那里别有动人心弦之处。也并非阿伊努人才这样,任何人都如此。较洁的月光象银⾊的⽔滴一样倾洒而下,在笼罩着一片夜⾊的河里,和大马哈鱼分个⾼低胜负,是很有诗意的。

  那天,⼲完了活,四个人出发了。中途把车子放在幸吉家,徒步朝山里走去。尽管这时在受到保护的河里,大马哈鱼已不多了,但也还颇能捞到几条。

  就在半路上,他们碰上了熊,立刻躲进路边的林子里。这是一只金⽑熊。长金⽑的熊,格格外凶残,更加令人可怕。四人不噤面面相觑,他们谁都没带来。也不是头一次碰上熊,为此就不能去捕鱼可太令人恼火了。他们想,或许能把它吓跑。这时,相距有七十米左右。

  “混帐东西!”一个叫保田的、原籍是四国的年轻人喊道“我们是砂累山的后代,快滚开!”

  在阿伊努人的传说中,砂累山能昅熊⾎,这么一喊就能把熊吓跑。

  熊狂怒地暴跳起来,如同一座长満金⽑的小山。

  附近是一片平地,他们四散而逃。幸吉大喊一声“上树!”随后跑进森林,找到一棵虾夷松,迅速爬了上去。⾝躯庞大的熊是上不了树的。另外两个人也爬到附近的树上。只有最年轻的保田还在拼命地跑。他活泼好,平素对自己的两条腿很自信,常说自己跑得过熊。幸吉发现,熊的速度要比他快一倍,熊掌踏地通通做响,眼看着追上去了。

  随着一声惨叫,四周静了下来。

  熊回来了。它抓住保田的一条腿,把他扛在肩上。倒挂着的保田还有口气,摇晃的胳膊不时地打着熊腿。熊用它那又小又圆、象冒火一样残酷的眼睛看看树上的幸吉,走了过去。

  三个人跑回来后,追踪队立即从牧场出发了。但天⾊已晚,什么也看不见。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了保田的两条小腿。这正是对他徒劳无益的奔跑所做的报偿。

  人们只好把他那鲜⾎淋漓的⾐服,和两条小腿一起埋葬了。

  猎友会的人在山上转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碰到那只金⽑熊。

  对于保田之死,幸吉并未感到有太大责任。值得谴责的倒是保田一味跑这种做法。对于那只把保田倒拖而去的熊,幸吉心中升起一股无比的愤恨。真是‮忍残‬的野兽!然而,幸吉还没有产生杀掉金⽑熊讨还⾎债的想法。尽管年轻时他曾打过三只熊,但如今已不是⾎气方刚的年纪了。

  到了第二年冬天,熊的事已经被淡忘了。从那以后,也一直没再看见它。估计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十月份的最后一大,下了初雪。晚上,他从牧场回到家,发现房门破碎,雪花吹进了屋里。一股⾎腥味夹杂着熊的气味飘出门外。

  幸吉大叫着冲进屋里。金⽑熊几乎占据了整个外屋,直立着朝幸吉扑来。对于这双烈火般的眼睛,幸吉记忆犹新。他把挂在墙上的厚刃刀拿在手里,心里盘算着,即便打不过它,也要砍伤它的脸。然而不知为什么,金⽑熊却撒下幸吉,一溜烟跑了。

  幸吉向屋里只一瞥,立刻捂上了眼睛。老婆和女儿双双被咬死在地下,肚子都被吃掉了。女儿即将临月的肚子,只剩下了连着两条腿的骨盆。

  当他拿着厚刃刀跑出来时,金⽑熊早已消失在大雪之中。

  幸吉从此离开了牧场,漫山遍野地去找金⽑能。四年之间,他曾多次发现金⽑熊的行踪,看到它的粪便、脚印、留在树上的爪痕以及金⾊的⽑,但却一次也没碰上。金⽑熊似乎知道幸吉在追踪它,本能地感到辛吉是个危险的对手,因而总是避开他。

  固然使熊害怕,但顶多也不过是用村田。只要没击中要害,对那么个庞然大物是无所谓的。它会猛然反扑过来弄死对手,然后在自己的伤口上塞満草末,止住流⾎,这样很快就能长好。与其说金⽑能怕,莫如说它更怕幸吉誓死报仇的坚定意志。也许事实正是如此。

  幸吉做好精神准备,只要一碰上金⽑熊,不惜端和它⾁搏,不这样就没有把握打死它。金⽑熊好象猜透了幸吉的心思,所以始终戒备。

  那只金⽑熊偏偏又袭击了牧场的真由美,幸吉內心深处极为震动。他似乎看到了熊把真由美从树上拽下来,剥去⾐服,贪婪地吃掉的情景。只有恶魔才能如此‮忍残‬。

  “我明天开始找它。越冬前,它要竭力寻找食物。错过这个机会,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上它啦。”

  “我也一块去,行吗?”

  尽管着急,但看来目前一时跑不出去。呆在小窝棚里,莫如和老人出去找熊,还能分散一下忧虑。

  “好吧。”

  幸吉点点头。直到现在,他也不想去问杜丘为什么被‮察警‬追踪。

  想到追踪能的幸吉和被‮察警‬困在山里的自己,杜丘感到北海道真是个‮忍残‬的地方。不,要说‮忍残‬,城市可能比金⽑熊更‮忍残‬。它会在某一天,转瞬之间把一个人变成逃犯。老人追踪的熊,还能看到它的真面目!而在新宿的闹市上,悄悄地把符号般的外⾐罩在杜丘⾝上的那个鬼怒的真面目,却仍掩蔵在黑暗之中。

  “可以昅烟吗?”

  在神威岳山脚下的索埃马茨河⾕休息时,杜丘间道。有许多动物,对香烟的气味很戒备。杜丘知道能、鹿、野猪都是这样。

  看到老人点点头,他点着了一支烟。但只昅上两口就熄了。因为在这种地方,香烟是珍贵的东西。

  “听说熊喜香烟味。”

  “熊喜香烟…”

  杜丘刚要问,熊怎么会喜香烟,但又停住了。他忽然想起,曾在哪儿还听说过喜香烟的动物。当时自己还认为不可能。那是…

  “是猴子!”

  杜丘竟脫口而出。他看看老人,老人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北海道并没有猴子。

  “啊,我想起来猴子昅烟的事。”杜丘苦笑了一下,脸上随即变得冰冷。

  朝云忠志养的猴子…

  杜丘忽然记起朝云死后,他子从乡下回来时那次谈话的情况。

  “听说猴子常得病?”杜丘问。

  “是的。很长时间以来就不喜吃东西,丈夫很担心,请兽医来看过。可什么病也没查出来,也许得了神轻衰弱。”

  朝云节子还不到四十岁,戴着眼镜。

  “是猴子得的那种神经衰弱吗?”

  “说是因为总挂着它,引起了荷尔蒙失调。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惟要在它旁边昅烟,它就‮劲使‬大口大口地呼昅,好象要把飘过来的烟抓住,吃进肚里去似的。虽然它不会昅烟…”

  “这真是怪事啊!”杜丘多少懂一些动物知识,他感到有些奇怪。猴子真的是要昅烟吗?

  “听说,上野动物园的猴子得神经衰弱时,都吃⻩土或者揪别的猴子⾝上的⽑吃。”

  “有这事。”杜丘确曾听人说过。

  “因为我们没有孩子,所以丈夫就把猴子当成孩子,几乎是嘴对嘴地喂它香蕉什么的。它不吃东西,丈夫很担心,酒井来的时候,还问过他有没有什么好药呢…”

  “东邦制药公司的酒井吗?”

  “是的。”

  “那么,给药了吗?”

  “他想了好一阵。对猴子昅烟也没想出该怎么办。”

  “啊。你们家院子里蜘蛛网多啊…”杜丘一边抬头看着挂在树枝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蜘蛛网,一边随便问道。

  “唉,”朝云节子也看看那些蜘蛛网“这是这两三天突然才有的。”

  “那位酒井和猴子悉吗?”

  “曾和猴子玩过两三次。好象猴子也和他了。”

  “你丈夫和酒井是…”

  “他是我丈夫到厚生省以后认识的,往不太深。”

  “听说他昨晚在这儿呆到将近后半夜三点钟,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朝云节子不安地摇摇她那纤细的脖子“我是在那前一天下乡去的。”

  “问了一下酒井,还有你丈夫的同事青山和药事科长北岛他们三个人,据他们讲,你丈夫要辞掉厚生省的工作。他们三人是来劝他改变主意的。三天前的晚上,也说的这件事吗?”

  “丈夫从来不对我讲这些事。”说着,她悲伤地低下头。“他是要辞去厚生省的工作,因为他本来就把那个地方当做暂时的栖⾝之处…”

  “是这样…”

  朝云节子又断断续续地讲了丈夫先前为什么要去厚生省,那是因为对医务界充満了仇恨。

  ——猴子昅烟。

  对这个怪现象,当时不过是说说而已,杜丘现在已经有些忘记了。神经衰弱,这个现代文明所产生的病名,可以加在一切不明原因的症状之上,用它来进行解释。现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植物神经紊,一切不明的症状又都可以归⼊这个范畴之內。

  ——但是,果真如此吗?

  如果野熊也喜烟,那么那只猴子也许不是神经衰弱。

  ——‮物药‬。

  朝云和猴子是服阿托品而死的。不同剂量的阿托品,会产生不同的作用。在一定剂量下,它成为恐怖幻觉剂,给予大脑异样的刺,使人产生奇妙的幻觉,发出狂叫到处跑。适当的剂量还能促进,很可能给猴子吃下了这种‮物药‬。如果是这样,必定是出于某种目的。猴子不是在昅烟,而是误认为那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幻觉吗?

  一瞬间,杜丘觉得心脏好象一阵‮挛痉‬。他想起,朝云节子说过她丈夫不久前也有些神经衰弱。

  朝云忠志之所以得神经衰弱症,起因是极其明显的。

  在进⼊厚生省之前,朝云是一家小医院的代理院长。院长得了癌症,躺倒了。朝云接受院长的请求,做了代理院长。院长是他‮生学‬时代的上年级同学。朝云做了代理院长后,发生了医师会辞退健康‮险保‬医生问题。因为老院长是位有志气的人,始终奉行即使医院倒台也不搞利润主义的方针,所以受到患者的拥护,但医院收支出现了⾚字。而且,地区医师会也盯住了他。因为他对其他医院的医生发生的医疗事故,也直言不讳地提出批评。

  当然,这位院长说过,他反对辞退健康‮险保‬医生,因为那是无视受到健康‮险保‬医疗的那些国民的权利。朝云对此也有同感。

  因为实际是朝云管理医院,医师会马上对他施加庒力。朝云严词拒绝,竟遭到撤消会员权的处分。

  老院长死后,医院被债权人封闭了。朝云预定稍过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开业,并为此进行了一些准备。

  筹措资金刚刚有些眉目的时候,医师会又开始报复了。医师会长撤回了‮行银‬
‮款贷‬时所必需的担保,因此‮款贷‬停止了。不仅如此,地区医师会下属的医生配备委员会还送来了不谁开业的通知。

  遭到这种否决,医生就不能开业。这也和烟摊‮店酒‬一样,各有其几百米以內的势力范围。这就是停止会员权处分在起作用了。一般说来,只要附近的医生同意,也就可以开业。可是,医生配备委员会这个类似垄断组织的幽灵却挡在路上。虽然病人很多,而医生又是那样缺乏。

  没有医科大学的县,为了得到医生,千方百计地想设立大学。但由于医师会的庒力却屡遭破产,这是人所共知的。至于个人开业更是困难重重。

  开业的希望已成为泡影。

  把全副精力都倾注于开业上的朝云,此时绝望了。医师会险恶的用心,非语言所能形容。不仅是医师会,所谓医生这个职业集团中的人所具有的排外,也令人无法忍受。这难道就是治病救人的医生的所做所为吗?他把所有这些积愤,统统告诉了子。

  既定的方针破灭了。他开始神经衰弱,人服引起的北躁⽇甚一⽇。尽管有的医院也邀请他去工作,但他都抓绝了。就在这时,厚生省医务局医事科向他发出邀请。

  起初,他丝毫没有去厚生省的打算,因为那是官方机构,工资少得可怜。那里简直就蒙医生的养老院,去不得。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进了厚生省。

  朝云从不对节子闲谈工作上的事情。因为他拒绝了工资⾼的医院而去了厚生省,所以,节子认为那里的工作⼲起来一定很顺心。但是,不久,节子渐渐发觉,似乎事情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仍没有从苦恼中解脫出来。自从有些神经衰弱以来,他减退了。如果有了孩子还无所谓,可是现在连生孩子的希望也没有了。他自己也诊断出是由于神经衰弱所致,曾半开玩笑地问酒井,是否有什么药可治,酒井回说没有。节子认为,如果开起来医院,丈夫的病就会好,所以仍把希望寄托在开业上。

  “过几天,医师会会同意咱们开业的。”

  “混蛋!难道还要我呈上检讨书,三拜九叩地求他们吗?”朝云然大怒。

  近来,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节子感到,正在气头上的丈夫,不可能向医师会赔礼道歉,因此,也就不可能让他快活起来。

  节子说,大约在死前半个月,他好象有什么心事。

  矢村警长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认为朝云当时是神经衰弱发作,图谋‮杀自‬。而且,还检查出他手掌上留有阿托品残,院子里本没有外人出⼊的痕迹,完全如同封闭的密室一样。只要不使用直升‮机飞‬,凶手是不可能进出的。

  ——但是…

  姑且不谈朝云的神经衰弱症状,猴子出现的那种情况也很可疑。猴子不可能昅烟,一定是把烟当成别的东西了。可能是由于凶手事先偷偷地给它服用了阿托品,因此产生了幻觉…那种阿托品,没给朝云使用吗?

  药品有着令人可怕的一面。如果把神经科用于⿇醉的巴比妥酸导体和用于‮奋兴‬的天非他明合起来用的话,就会使人失去自己的意志,任人随意驱使。如果酒井有这种动机的话,他完全可以做到。他是一个‮物药‬专家,任何一种药品他都可以运用自如。另外,尽管手掌上发现了阿托品,可是哪儿都没发现容器,这不是一个尚未揭晓的谜吗?正因为这个谜,自己才不知不觉地卷进了一场搏斗,不得不走上被迫逃亡的道路。

  还有喜烟味的动物——鸫鸟!

  杜丘茫然若失的视线,投向山⾕对面的杂树林。在灰暗的杂树林中,像七度灶草那样的红珍珠般的野果,闪着丽的光彩。

  那是跟踪酒井义广时的事。

  跟踪酒井共有二次。在第二次跟踪时,发现酒井傍晚到新宿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人会面。他们在茶馆碰头,吃了饭。她显然不是他子。杜丘以为,他们肯定要去旅馆过夜。

  他心里泛起一般強烈的厌恶感。年近五十的酒井是个紫红脸,看起来很有力气,脖子上厚厚的脂肪,更显出他的蛮横无理与寡廉鲜聇的品。处于制药公司一个重要的部长地位的人,是不该搞女人的。现在不得不对酒井和这个漂亮女人的风流逸事进行跟踪监视,使杜丘感到不快,但这种不快,很快又化为斗志。

  可是,酒井和那个女人饭后就分手了。杜丘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个女人,她乘上一辆‮人私‬出租汽车,驶向世田⾕区,在经堂的天祖神社附近下了车。杜丘叫住了那辆出租汽车的司机,让车稍等一下。他尾随着那个女人,看准了她走进的那所房子。

  门牌上写着:武川洋子。

  杜丘回到‮人私‬出租汽车那里,向司机打听刚才那个女人可曾说了什么。

  虽然已开始了独自侦查,但尚未发现任何嫌疑。要想在感觉之网上捞出些蛛丝马迹,只有进行艰苦的调查。

  司机是个坦率的人,回答说:

  “啊,说过鸫鸟的事。”

  “鸫鸟?”

  “是一种小鸟啊。她说,好象是谁用汽打下来的,伤了翅膀不能飞了。她拣了起来,是个好人哪。”

  “就说这些吗?”

  “嗯,她朝我借火柴。昅烟的时候,好象突然想起来飞似的,说:‘司机,鸫鸟还昅烟,多有趣…’就这么说起来了。”

  “鸫鸟昅烟?”杜丘议为,这不过是无聊的闲扯。

  “她说,香烟冒出的烟一飘过来,那只鸫鸟就啪啦啪啦地扇着受伤的翅膀,不停地啄烟。”

  “奇怪!再没说别的吗?”

  “就说了这些。”

  那只鸫鸟也会昅烟?

  这个女人饲养鸫鸟。她和酒井有来往;朝云饲养猴子,他也和酒井有来往。那只猴子也昅烟…这两种昅烟的动物之间,站着酒井。酒井又是制药公司的营业部长!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杜丘想。而当时向司机打听的时候,自己对于鸫鸟和猴子昅烟这事却丝毫没在意,认为是无聊的闲谈,轻易放过了它。

  两个人饲养的动物都想要昅烟,这不可能是偶然的联系,一定是某种药品所致。小剂量的阿托品可以成为恐怖幻觉剂。也可以认为是阿托品使它们产生了幻觉,把烟误认为是别的东西。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鸫鸟和猴子产生幻觉呢?是进行某种试验吗?——比如,试验一下如何用阿托品毒死猴子和朝云而不留下容器。二,容器不是那么容易处理掉的。所以,如果是进行试验,和肯定是幻觉试验。给猴子和鸫鸟服用一定量的阿托品后,就出现了把烟看成是一种其他东西的现象。这种现象,不也可以用到朝云⾝上吗?

  ——可是,熊喜烟又是怎么回事呢…

  杜丘的思绪有些混了。

  推论出的这两个证据,在熊的⾝上怎么解释呢?如果从野生的熊也喜烟这点出发,又怎么解释刚才的推论呢?如果不能证明熊也是吃下阿托品产生了幻觉,那么,关于幻觉试验的推论就是不可靠的。

  当然可以牵強附会地解释。茛菪若这种植物就含有阿托品。在横跨山梨、长野两县的深山老林里就有野生的直著,称为天仙子,茎里含有大量阿托品。熊吃了北海道深山老林中的天仙子茎,于是被幻觉支配,一看到谁昅烟,就摇摇晃晃地…

  杜丘露出一丝苦笑,能有那么凑巧吗?

  幸吉站起来。

  “熊昅烟这件事,”杜丘边走边问“是古来的传说吗?”

  “就算是传说吧,”老人信口说过“阿伊努人冬大要举行熊祭,用的能都是从小养大的能息。据说那个熊就起劲地昅烟。”

  “你说什么,那是养的熊吗?”

  “当然。山里的熊哪能出来昅烟呢。”

  幸吉沉着地向前走去。那天,他们没有发现熊的踪迹。回去时,杜丘先进到小窝栅里,看看不在的时候是否有人来过,——他留意记住了临走时东西的摆放位置。

  杜丘环顾四周,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了。靠墙放的那个装零散东西的木箱,被人挪动过一下。外间的空⽔桶也稍有移动。

  ——有谁来过!

  自从杜丘来这里以后,这是第一次发现东西的位置有变化。

  幸吉也走进来。他什么也没说。

  杜丘来到外面,仔细地察看小窝棚周围。要弄清是谁的痕迹,十分困难。他目光疑惧而沉地望着虾夷松林。太就要落山了,夜影从松林里珊珊而来。

  已经露出了危险的信号。有谁来过,这不会错。到底是谁光顾了这所山中小屋呢?而且这位不速之客只留下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痕迹,就悄然告退了。

  有人近了…

  整整‮夜一‬,杜丘未能安眠。他象动物一样,即使在朦胧中,那防备着危险的神经也始终保持着清醒。

  幸吉什么也没说。难道他没有发觉有谁来过吗?杜丘没有向他提起这件事。

  3

  红⾊的野果掉落在地上,为山野涂上了初冬的⾊彩。

  ⽇⾼山的大风‮烈猛‬地吹过虾夷松林之后,山葡萄、猕猴桃、野草毒,就都结束了生命,纷纷落地。狐狸寻找着掉落的猕猴桃,在小窝棚前面⽔塘边的地上留下了一行⾜迹,好象要躲开冬天似的,笔直地向远处伸展而去。

  奇怪的来访者再也没有什么动静。杜丘开始觉得,那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幸吉没有做声,可能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幸吉具有动物般的嗅觉。如果有人在他不在时偷偷来过。恐怕逃不出他的眼睛。虽说东西动了,但也只是动了那么一点点,况且已过去十来天,还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不能不说是逃亡者的神经过敏,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心惊⾁跳。

  但是,杜丘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真由美还没来,什么音信也没有。这种糊里糊徐的状态,使杜丘焦躁不安。自从去找横路敬二,逃进了山里,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天了。

  下山吗?

  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焦躁的心绪⽇甚一⽇。不赶快回到东京,证据也会随同时间一起消失。而这段时间,也难保横路敬二不重演他子加代的命运。

  横路敬二是那么迅速地销声匿迹。也可能,他已经被害了。如果横路不在了,杜丘的嫌疑就无法澄清。那就如同留在横路夫妇尸体上的黑紫⾊的尸斑,永远不能消除了,因为不可能追到地狱里去。看到这一点,杜丘越加对⽇前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感到痛苦。

  ——假如证据真的被消灭掉…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揭开杀害朝云的真相。只有揭外真相才能迫使事件的幕后人坦⽩雇用横路夫妇的谋。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可能吗?

  好在,已经发现了横路和酒井义广的联系,还了解到以酒井为纽带的猴子和鸫鸟都昅烟这一不可思议的事实。要从中得出结论。目前还为时过早。从饲养的熊也喜昅烟这件事,引起了他的回忆,使他想起了猴子和鸫鸟。然而,引起回忆的这个基点——熊的昅烟,现在反倒开始妨碍他做出进一步的推论。不过,对于猴子、鸫鸟、熊三者具有共,杜丘仍然极为怀疑。不管是否使用了阿托品进行幻觉试验,三者都喜烟这件事,无论如何是很奇怪的。所有的专业书上,都没有关于这种习的记载。如果书上没有记载就说明确实没有这种习,那么,三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共同的谜。

  这个谜的基点,就是它们都是由人饲养的动物。此外,围绕着朝云忠志之死,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谜。目前掌握的,只有阿托品的容器不明和猴子与鹤乌昅烟。但仅从这两件事看来。就可以断定有某种秘密隐蔵在这种联系之中。为了取得推断这个秘密的据,必须回到东京。

  但是。能逃出去吗?——一想到这。杜丘不噤感到一阵绝望。仅仅为了一个潜逃的检察官,据说就动员了近三百人的机动队。为了挽回检察厅的威信,已经求助于‮察警‬厅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使碰运气跑出去了,山下的道路、车站上也肯定是警戒重重。一下雪,山里就不能住了,而大雪又即将来临。恐怕,‮察警‬当局也正在等待着那一时机吧。

  此刻下山有危险吗?

  远波真由美没来联系,这就⾜以证明这一点。真由美说过,在她没来联系之前,一定要蔵在山里。可以想见,真由美之所以迟迟不来,肯定是由于牧场受到了监视。

  ——真由美。

  在马背上她⾝体的烈的跃动,至今仍在杜丘的手上留下清晰的感觉。当时自己如果不路过那里,恐怕真由美肯定会被金⽑熊吃掉吧?稍微差一点,就要发生那种惨不忍睹的事情。她或许也会被熊扛着一条腿,活生生地拖走。真由美这个大牧场主的女儿竟然也会发生那种事情——人不知鬼不觉地被熊吃掉,落得个无影无踪。

  他想起了那一天,在那个大城市的闹市上。自己刚刚走到街角,就突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悄悄地罩上下一件眼睛看不见的、符咒般的黑⾊外套。没转过街角前,他还是他自己,可一转过这个街角,自己的“过去”就已经消失了,就是想掉头回去,也再不能回到自己的“过去”中去了。这件外套,已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呑噬。不知这外套代表着何人的意志,想挣脫也挣脫不了。自从被罩上符咒般的外套以后,连已经习惯了的视野都觉得变了。一个五彩绽纷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灰暗,或者比这还要糟糕。转过街角之前的昨天和明天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活着的今天。

  为了活着的今天,必须继续承受着在那一瞬间开始的潜逃的命运…

  失去明天,是多么轻而易举的啊。

  且不说为什么被罩上了符咒般的外套,总之,事到如今,一个男子汉所应该有的明天,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说有。也只不过是胶片上的一个镜头而已,接下去就是潜逃的场面了。也许应该想到,再看下去,就是监狱和饥饿。

  把人生简单地归结为逃亡,而在逃亡中过着“今天”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幸吉在一心追踪那只熊,而熊却从幸吉手中逃掉,转向了另一个目标。

  幸吉也很焦急。

  幸吉没有狗,要追上金⽑熊杀死它,也并非一件易事。这样沿着它的⾜迹追下去,一旦被它发觉,那么个庞然大物,也会不出一声地悄悄溜走。金⽑能具有这种狡猾的天

  “一下雪,这家伙可能就要进洞了。”

  那时要把它打死将更困难,幸吉脸上的愁云,说明了这一点。

  有一天,在寻找金⽑熊的归途中,幸吉拿出一条钓鱼线,拴在一柳条上,钓起嘉鱼来。杜丘以为,幸吉也吃腻了熏鹿⾁、鳟鱼和大马哈鱼了。在⽔流急湍的岩石后面,不时地看见有四十厘米长的大嘉鱼游动,猛了看还以为是蹲鱼呢。杜丘没在河里钓过鱼,他心想,那么大的鱼能钓上来吗?如果能钓上来,今晚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很久没有过的美餐了。

  过了快半小时,幸吉才钓上来一条不到二十厘米长的小鱼,当时就剖开鱼肚。肚子里没有食,弄出许多砂子来。

  “低气庒来了。”

  幸吉把砂子倒在手心上,抬头望着天空。云层奔腾翻滚着急速远去。

  “低气庒,为什么?”

  “在风暴之前,河里的嘉鱼都要呑下砂子,防止被⽔冲走。衡量一下鱼的重量和砂子的重量,就能估计出风暴的大小。快回去吧。”

  幸吉站起来。

  杜丘跟着幸吉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住在山里,是需要有这方面的知识。通过计算鱼和砂子的重量,就可以预测出由于低气庒而引起的河⽔流量增的程度,这很有说服力。

  杜丘知道,这样一来,打金⽑熊更加困难了。对山里的变化,金⽑熊比幸吉更有适应。那只曾经怒吼着扑向自己的金⽑熊,还没等幸吉接近它发出袭击,就不动声⾊地溜走了。一想到这件事,杜丘立刻感到一阵战栗。在幸吉与金⽑熊之间,展开了一场杜丘看不见的殊死搏斗。

  相形之下,杜丘深想自己追踪的劲头大为逊⾊。

  低气庒是在⻩昏后到来的。狂风怒吼着穿过虾夷松林,再次‮醒唤‬了已失去生命的落叶,使它们风飘舞。随后,刷刷地响起了一片雨滴落地的沉重声响。

  第二天一早,低气庒过去了。

  暴雨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停止的。走出小窝栅一看,池⽔上涨,把繁密的芦苇淹没了一半。吹过地面的残风,伸出了冬天的魔爪,好象要把整个池塘凌空抓起。

  “该死的东西!”

  杜丘听到幸吉咬牙切齿地自语。他向站在小窝棚旁边的幸吉走过去。一只大得惊人的熊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泥土上。

  “又是金⽑熊!”幸吉说。“这是雨后来的,偷看小窝棚…”

  幸吉指着脚印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又是?”

  “先是十多天前,它趁我们不在,进了小窝棚。我闻到了它留下的气味,怕你提心,就没说…”

  杜丘不觉一惊。果然,那不是错觉。但来访者却是金⽑熊。

  “可是,它为啥要来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对你也就没说。”幸吉慢慢地摇着头。

  金⽑熊‮腿两‬直立,窥视着小窝棚,没有吼叫,只是用又小又圆的褐⾊眼睛,盯住睡的幸吉和杜丘——想到这种情景,杜丘不觉⽑骨悚然。金⽑熊到底是为什么呢?

  从离去的⾜迹上,杜丘感到这绝不能等闲视之。

  幸吉⽑烘烘的脸上,一片苍⽩。

  4

  “它在打我的主意。”四天后的夜晚,幸吉说。

  “打你的主意?”

  “对。这我清楚…”幸吉皱纹深陷的前额上,浮上一层影。“看来。它决心要要害我了…”

  在浮上幸吉前额的影中,杜丘看到有一丝胆怯,似乎在惧怕地下的黑暗。他感到十分意外。金⽑熊要来袭击幸吉,幸吉本应该奋起应战才对。

  “可能你不知道,这四天,我在路上两次闻到它的气味。每次都闻到在它愤怒的时候发出的油焦味。”

  “我没注意,可是…”

  尽管从早到晚都和幸吉在一起,杜丘却什么也没察觉。

  “我是阿伊努人,”幸吉的眼睛里闪动着摇曳而黯淡的目光“连我自己也没想过自己就是阿伊努人。大家都对我好,特别是真由美,那样尊敬我。不仅对我,还有我老婆。可是,现在我却感到了自己⾝上的阿伊努人的⾎。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那只一直被我追赶的金⽑熊,突然开始扑向我了。这我很清楚,它在偷偷地注视着我。我忽然有些怕起金⽑熊来了。虽说是毫无据的事,可我总觉得,自己也许要死在它手里…”

  “不可能吧?”

  幸吉的话,忽然使杜丘感到一阵发抖。

  “不”幸吉摇‮头摇‬“我自己明⽩,但是,就是死在它手里,我也不能⽩死。”

  “有不祥之兆吗?我愿尽点微力,随时跟你在一起。”

  “你吗,那没用。”幸吉淡淡地说“被追踪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胆战心惊,那不同于追踪的人。四五天前我就感到了这点。”

  幸吉摇看头,好象在说,弄不清自己怎么也突然有了被追踪者的心理。

  从那天起,幸吉绝少说话。就是出去寻找金⽑能,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戒备。以往都是扛着村田走,现在则拿在手里。

  从幸吉的神态上,杜丘发现,即将同金⽑熊决战了。金⽑熊出自某种理由,下决心要伤害追踪它的人。它停止了逃跑。在这转变的瞬间,恐怖住了幸吉。这种警觉,也许是出于阿伊努人的⾎统。假如幸吉所说,追踪者与被追踪者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杜丘对此深有所感。的确,金⽑熊没有吼叫,悄然接近的行动,说不出有多么令人恐怖。

  “别动!”听到幸吉庒低嗓门的声音,杜丘骤然停住了。“好象有人…”

  幸吉敏锐的目光透过虾夷松林,投向了小窝棚。杜丘却毫无察觉。

  这是在幸吉说过自己也许被害以后,过了两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往回走时。幸吉听到了动静。杜庄不由得心头一阵紧张。他知道,尽管自己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但幸吉却一直在替他留心提防着追踪者。

  两人悄声静气地靠近了能够看见小窝棚的地方。杜丘发现,在对面的池塘边上,站着一个瘦⾼个子的男人,正是矢村。

  “是警视厅的‮察警‬。”

  “啊,那你蔵起来吧。”

  幸吉独自朝小窝棚走去。矢村看见幸吉,也慢慢地踱到小窝棚跟前。

  “我是‮察警‬,”矢村瞥了一眼幸吉“杜丘是在这儿吧。”

  “嗯,”幸吉歪起头“他是什么人哪?”

  “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矢村目光灼灼地看着幸吉。一切迹象都说明,显然不是幸吉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些悉的猎人,常来我这儿。”

  “是这样。”矢村点点头,过不一会儿,又问道“听说你是打熊的,有狩猎证吗?”

  “我给老婆和女儿报仇,难道也必须向‮府政‬要那张纸片子吗?”

  幸吉扭过脸去。矢村没有回答他,目光离开了表情生硬的幸吉,走出小窝棚。

  “请等等!”幸吉从后边追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吗?”

  “怎么样?”

  “熊就躲在这附近,碰上它会咬死你的,现在正是它要吃人的时候。”

  “熊?”矢村瘦削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冷笑“我小心就是了。”

  “手打不死它。当然,吃了你倒不关我什么事,可是…”

  矢村转⾝走了,好象表明,熊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幸吉看着夫村的背影,没有再说下去。

  矢村从池塘边向虾夷松林走去。看到那个瘦⾼的⾝影确已消失在森林里,杜丘回到小窝栅。

  “可怕的男人,眼睛和金⽑熊一样。”

  这是幸吉对矢村的印象。杜丘默默地点点头。矢村站在池塘边上的姿态,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矢村终于来了——这说明‮察警‬对于逮捕自己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但他们还是只能依靠矢村。矢村只⾝来到小窝棚,肯定是通过调查他从牧场逃走的情况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因为矢村尽管目光锐利,也不可能在盘问中识破真由美的秘密。

  矢村看到小窝棚之后,无疑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再不走就要糟糕,几乎一刻也不应该犹豫了。可是,下山是不可能——能越过⽇⾼山吗?

  幸吉沉默不悟,他避开了杜丘焦躁的目光。杜丘不能再有所依靠了,要由自己来决定怎么办。幸吉仍是一声不响,准备午后再去找熊,他要和步步进的熊决一雌雄。那神态似乎在说,男人各有各的路。

  杜丘来到外面,抬头仰望着起伏的群山。现在只有越过⽇⾼山去带广了,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里。在遥远的山峰之上,飘浮着形如魔爪似的乌云。

  矢村也许遇上了金⽑熊。他觉得,似乎有一阵杂无章的鼓声,远远地传来。

  矢村沿着猎人的盘山小路慢慢地往下走。到底是北海道,⾼大的虾夷松林无边无际地伸展着,草原在它的衬映下也显出特有的风格。地势不那么险峻,很多地方甚至坦如砥。

  ——杜丘肯定来这儿了。

  矢村揪下一片草叶,叼在嘴上。和榛幸吉住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杜丘。他蔵在幸吉这里,伺机逃走。

  ——不能让他逃跑。矢村暗自决定,明天一大早,包括机动队在內全部出动搜山。只要以小窝棚为中心,大范围撤卜包围网,就能逮捕他。逮捕以后,必须让他说出他对朝云忠志死亡之谜已经搞到了什么程度。杜丘之所以陷⼊横路夫妇的圈套,肯定是由于他已经接近了朝云事件的真相。那以前的事情矢村也知道,但从那以后的事情,还是一片雾。虽经多次调查研究,至今仍未找到他杀的据。这恐怕杜丘也不能掌握。然而,可能尽管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事实上却近了真相,于是才落⼊陷讲。

  矢村目光严肃地望着天空。一个年轻的检察官,侦查的眼力竟会⾼于自己,这是他未曾料到的。然而,杜丘刚刚接触到朝云之死的隐秘,就不得不杀人潜逃,疲于奔窜。

  冬天的薄云,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发现右边电个东西在树丛里轻轻地移动。他想那可能是只松鼠。有好几只松鼠,在松枝上跳上跳下。他停住脚,透过树丛向里面看去。

  那里有两只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睛,好象在燃烧着。熊!虽然看不清它的个头,但从眼睛的大小和位置看,这肯定是个相当大的熊。

  矢村死死地盯住它,不慌不忙,慢慢地‮子套‬手。距离只有七、八米远。的口径很小,但只要击中要害,再凶猛的熊也得完蛋。他很自信自己的法。

  就在瞄准未发的一刹那,熊的眼睛却突然移动了一下。响了,击发的声浪震动了手腕。

  可怕的吼叫,立刻惊天动地而起,好象要把树丛连拔起。矢村觉得自己的整个视线都被熊挡住了。熊‮腿两‬直立着,一跳一跳地扑过来,眼看就到眼前了。

  矢村边跑边放了一,但不知打中没有。吼叫声越来越大,已经近他的⾝边。矢村从来不知道,熊竟然如此敏捷。他总算找到一棵虾夷松掩护⾝体。“咣!”熊的前掌打在树⼲上,离他的⾝体几乎只有毫厘之差。眼前的树⼲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飞扬。震耳聋的吼声就在耳边,恶浊的热气扑面而来。

  矢村又拼命地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这棵树很细,但已来不及再往远处跑了。他掩到树⼲后面,顾不得瞄准,连放了三。熊的耳朵好象被打穿了,鲜⾎飞溅。

  熊越发狂怒了。它张开⾎盆大口,怒吼一声,向树⼲扑来。喀嚓!一声闷响,树⼲弯曲了。就在这同时,矢村的左臂也受到‮烈猛‬的一击。顷刻间,一只熊掌伸了过来,把他连同树⼲一起紧紧抓住。

  完了!

  恐怖袭上他的全⾝,手也丢在下地上。他拼命挣扎,但毫无作用。他知道自己的后背上,正掼着一只熊掌,外⾐都被揪了起来。当那张凶恶的大嘴伸来时,他好不容易总算躲了过去。熊喀嚓喀嚓地咬着树⼲,两三口就把树⼲咬裂了。这声音就在矢村耳边。熊的整个⾝躯都在树⼲上,把树⼲弯成了弓形,发出令人恐怖的声响。

  正当此时,传来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

  熊从矢村⾝边跑开了。矢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得救了。熊飞快地钻进了树丛,庞大的⾝躯犹如一座小山。

  杜丘走近矢村眼前,而幸吉则向熊逃走的那片树丛追去。

  “不要紧吧?”杜丘扶起矢村,查看伤势。

  “不知道,总算…”矢村惨⽩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流⾎过多。”

  杜丘放下矢村,撕下一条沾満鲜⾎的外⾐,把他的左臂上部勒住。胳膊上的⾁被熊撕掉,露出了鲜⾎淋漓的骨头。后背的右侧也有抓痕,但不象左臂那么深。

  “要救我吗?”

  “不想救,可也没办法。”

  “就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放你。”矢村的脸痛苦地菗搐着,越发苍⽩,冷汗淋淋。

  “这我知道。还能走吗?”

  “松开我!”

  矢村狠狠地甩开了杜丘正在扶着他的手,然而,东倒西歪地没走上两王步,腿就支撑不住了。

  “别固执了。”杜丘搀起他的胳膊。“先把你送回小窝棚,到山下镇子太远了,再说我还不想被抓住。反正也死不了,让幸吉先给你治治,忍受点吧。”

  “啊,啊。”矢村微微点点头。

  5

  幸吉的治疗很有些野蛮,简直是目不忍睹。他先把矢村的胳博用清⽔洗净,然后用点燃的松明烧灼伤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

  尽管矢村‮劲使‬地咬住一块布,拼命地忍耐着,最后还是昏厥过去。

  “熊掌是个细菌窝,但这么一来就不怕了,再让医生治治就会好的。明天我送你进城。”

  幸吉把采来的草药搞成粘稠的汁,涂到伤口上,再用先前的那块布包扎好。

  “熊打着了吗?”从昏中醒来的矢村问道。

  “跑啦。”幸吉说。“明天把你送进城,还得派‮察警‬来抓他了?”

  “那,是我的职责。”矢村有疼痛难忍,嘴脸歪斜着答道。

  “这个,我不想要你的,”杜丘把手递给矢村“还给你吧。”

  矢村抓住看看弹仓,把揷到带上。

  “还想跑吗?”

  “打算跑!”

  “这,不行!”矢村说着话疼得汗流満面。

  “别说啦。”幸吉说“过一会草药起作用,疼得就轻了,快睡吧。只是…”

  “只是什么?”

  对于矢村的追问,幸吉只是摇‮头摇‬不做回答。他心想,让全⽑熊把这个家伙吃掉就好了。一种说不上是悔恨的心思,涌上心头。如果金⽑熊正在吃他,那不正是打死它的好时机吗?

  “只问你一件事。告诉我,”杜丘对双目紧闭的矢村说“你认为横路加代是我杀的吗?”

  “啊。”矢村仍旧闭着眼睛,他的颧骨显得很突出。“这事不要说啦,这样做不光明正大,等到逮捕以后再问吧。”

  “好吧。”

  杜丘闭上了嘴。他想,这个人对于违反法律的行为毫无正义感,只有自己的信念。尽管这种信念缺乏正义。也还是不折不扣地去实行。

  追踪者,——杜丘觉得,矢村永远是个追踪者。看到他那苍⽩的⾼颧骨,更加深了这种感觉。听说矢村至今还是单⾝汉,但不知过去都⼲过什么。看到他那忘却一切、把整个生命都倾注到一心一意的追踪中去的样子,杜丘觉得这个人也向自己一样,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共同点。也许,正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以这些共同点为纽带,在逃亡和追踪这种无休止的搏斗中,刻下越来越深的伤痕。

  第二天早晨,矢村拒绝了幸吉的护送。

  “因为那只熊挨了子儿,正要报复呢。并不是我非要送你不可…”

  幸吉拿起出去了。

  杜丘站在小窝棚前送走了矢村。矢村没打招呼,也没回头,径自走了。瘦⾼的⾝躯有些微微向左倾斜。

  矢村走后,过去了五天。杜丘处处留神,什么事也没发生,‮察警‬也没来。

  “也许,他并没说出你在这儿。”幸吉说。

  也可能矢村没有说,但这绝非出于善意和报答,杜丘清楚这一点。矢村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人。他一定感到,即使大队人马前来也无济于事。几十人几百人的机动队一接近森林,就会被立刻发觉。有幸吉这个阿伊努人,不管行动如何隐蔽,也躲不过他敏锐的眼睛。矢村肯定要在山下布置严密的警戒,同时也等待自己伤势痊愈。一下雪,杜丘就非得下山不可,这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不做徒劳的事。

  这儿天就要下雪了。据说,每年都是十月末到十一月初这段时间下雪。十月份只剩下三天了。

  寒冷使树⽪一天天地绷紧、发黑,泥土也‮硬坚‬起来。

  “真由美看来也没办法了。看来,只有翻越⽇⾼山。趁着还没下雪,明天或是哪天,我就送你走。”清晨,幸吉走出小窝棚,遥望着远处的山岭对杜丘说“只要到了带广或十胜町,总会有办法的,北海道大着呢。”

  “那你呢?”

  “我还回来。”幸吉凄然一笑“雪深之前,我都要找它。它饿得出来吃人,看来是过冬的脂肪不⾜啦。这样的话,就是下了雪,它可能也不会进洞。这是个好机会。”

  “那就⿇烦您了。”

  只要山下城镇没有解除警戒,就只有翻越⽇⾼山这一条路了,也只能依靠幸吉带路。

  这一天。他们在肖洛坎别河⾕上游转了一圈,回来时快到傍晚了。那里也没有金⽑熊的踪迹。当然这只是杜丘的感觉。杜丘也有打猎的经验,并不外行。他能据野兽踩过的草的弯曲程度,判断出野兽经过的大致时间。如果是雪地上的脚印,那么挖起踏过的雪,据结冻的情况,也能计算出野兽经过的时间。尽管如此,杜丘也丝毫没有发觉金⽑熊的行踪。

  “它埋伏着!”幸吉发现了它。

  午后这么晚了,杜丘不太相信。幸吉的视线投向路旁的草叶,那儿冒出一股奇怪的蒸气。杜丘感到,就是一棵草动,现在也能引起幸吉的幻觉。那种追踪者的果敢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幸吉眼中完全消失了。

  肖洛坎别河⾕穿行在原始森林的隙中,两岸是茂密的山⽑榉和烨树,在那后面就是郁郁苍苍一望无际的虾夷松林。

  幸吉站的地方,正是河岸上野兽走的一条小路。

  “这是它的气味!”

  幸吉低低说了一句,立刻叉开‮腿双‬牢牢地站住。杜丘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怖。幸吉已经摆好了击的‮势姿‬。

  还没出现什么异常。左侧是灌木丛,叶子落光了,只剩卜杂的枝条错着,本遮不住金⽑熊‮大巨‬的躯体。右侧就是山⾕。

  “别动!”

  幸吉紧张的声音,就像把杜丘钉在那里。杜丘的腿有些瑟瑟发抖,似乎也闻到了那种油焦味——金⽑熊愤怒时发出的一股臭味。他吓得汗手倒竖。

  “嗷——”

  树丛分开了一道。转瞬之间,从枝条错的地方,如同一座黑褐⾊小山似的金⽑熊跳了出来。它站起⾝凶猛地扑上来。狂怒的眼睛,闪着幽灵一般的火焰。杜丘就象碰到了一块滚动的大岩石,一下子被弹开了。他发出一声惨叫,犹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掉进了山⾕。

  就在他行将掉下去之前,响了。幸吉怀着必死的决心,把对准了金⽑熊。杜丘清楚地看见,那口刺⼊了金⽑熊前的硬⽑里。弹撕裂了熊⾁,发出一声钝响。那是金⽑熊的⾁体呑噬了声。幸吉的好象一支长矛——这只是杜丘在那一瞬间的感觉。

  也许,那是杜丘在掉进山⾕时的幻觉。他顺着灌木丛滚下来。在滚落的途中,他听到坡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夜鹰的长鸣。紧接着就传来金⽑熊沉闷的嚎叫。

  随后,又恢复了异样的寂静。

  杜丘全⾝僵直,好象⾎都凝固了。连耳朵也僵硬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边的小溪无声无息地向前流去。他真想就这样顺着溪流逃出去。他甚至心里升起了希望被‮察警‬捉去的愿望。然而,杜丘还是迈出了哆哆嗦嗦的腿。幸吉被害的惨状,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如果就这样逃跑,那么,自己就将在自己⾝上永世打上一个懦夫的烙印。

  颤抖的‮腿双‬绵软无力。他几乎是在爬着寻找能够上山的斜坡。

  当他爬到山上,幸吉早已不见了,只有扔在那里。旁边七零八落地扔着被撕碎的上⾐和‮弹子‬带,上面沾満了鲜⾎。草叶上也染上了斑斑⾎迹,形成一条⾎线,一直伸进树丛。

  杜丘抬起,顿时浑⾝⾎沸腾起来。沸腾的热⾎奔流,充満着对金⽑熊的仇恨。他的耳朵又听见了声音,那声音就在附近,是一阵低低的哼叫声。

  杜丘装上‮弹子‬,顺着那条⾎线追去。

  其实用不着追,就在树丛后面的山坡上,金⽑熊正叼着幸吉的脑袋。幸吉的头、⾝、腿都被分开了。金⽑能的头上也沾満了⾎,点点滴落着。

  它扔下幸吉的脑袋,直起⾝来。幸吉的脑袋在地上轱辘地滚了几圈。杜丘端走上前去,竟没有感到一丝恐怖。他忘记了一切,连金⽑熊张牙舞爪的吼叫都没听见。他把口瞄准了它的鼻子。金⽑熊咆哮着,沾満鲜⾎的牙和嘴一片殷红。

  对着那张⾎盆大口,杜丘放了一

  “当”的一声,金⽑熊颓然而倒,眼睛和嘴里噴出了鲜⾎。成了瞎子的金⽑熊,又咆哮起来,吼声惊天动地。杜丘重新新推上‮弹子‬。金⽑熊一边咆哮,一边用熊掌敲打着地面,张牙舞爪地朝杜丘爬来,地面展得咯咯做响。

  杜丘对准它的额头又打一。金⽑熊立刻前额迸裂,一动不动了。

  它的⾝体剧烈地菗搐,从嘴里吐出一个⾎块,然后才死去。

  那吐出来的,是幸吉的內脏。內脏还在动。

  杜丘埋好幸吉和熊的尸体,已是第二天早晨了。他在埋下的地方揷上了树枝,然后回到小窝栅。

  只好走了。必须在大雪到来之前翻越⽇⾼山,找到一条逃跑的路。他把幸吉留下的熏⾁和熏鱼装进⽪口袋,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从幸吉那里,已经对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边找边走,还不至于过不去。他决定把睡袋和村田也都带上。

  他走出小窝棚,又回头看了看。

  失去了主人的小窝棚,显得更加矮小了,好象要被即将来临的严冬庒倒似的,孤零零地抛在那里,活像一出追踪剧演出结束后扔下的一个小道具。先是幸吉追踪金⽑熊,不久,金⽑熊又进攻幸吉!而最后,逃亡者和追踪者又都双双死去。杜丘忽然感到,这也许正是一种暗示。矢村受伤了,而自己即使能从这里安然地越过⽇⾼山,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就是潜⼊了东京,不知道又要被那个影子似的人到哪一步。漫漫途程,真要比远处那膜肪的山峦还要遥远而渺茫。

  也许,也要象幸吉那样死掉。——但是,绝不能⽩死。

  几年来一直躲避幸吉的金⽑熊,会一反常态地扑向幸吉。自己也一定要使那个影子般的人意识到这种恐怖。这是杜丘从这段山林生活中得到的唯一启示。要在那个影子般的人周围布満森的恐怖——象金⽑熊近时那种无声的恐怖。

  杜丘举起一只手向小窝棚告别,然后朝着隐约可见的⽇⾼山走去。一只鹰凌空翱翔,犹如他的先导。

  突然,他听到一阵声响。

  杜丘跑进森林。虽然声音还很远,但清楚地听出那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它通过地面传进耳鼓。是熊?要不然就是‮察警‬。如果是‮察警‬,自己跑进森林就平安无事了。

  他蔵起⾝观察着动静。

  出现在池塘边的,是骑在马上的真由美。她从马鞍上摘下来福,下了马,看看小窝棚,又转回来,站在池塘前面。

  杜丘看准没有跟踪她的人,悄悄地走过来,穿着紧⾝衫的⾝影清晰地映在池面上。

  “啊,在这儿呢!”真由美转过⾝,放下来福跑过来“太好啦!可见到你了。”

  杜丘紧紧地抱住真由美。香气袭人,甚至使他感到有些晕眩。香味象乙醚一样,渗⼊他⾝体的每个角落。

  “‮察警‬解除警戒了!”真由美动不已地说。

  “解除了?”杜丘稍稍离开一些,问她。

  “嗯。昨天,‮察警‬都撤走了。也可能是援兵之计,起码山下看不见‮察警‬了。”

  “熊咬的那个矢村警长怎么样了,知道吗?”杜丘猜测这也许是矢村的计策。

  “他呀,找医生看过,第二天就回东京了。”

  矢村回去了为什么?因为杜丘救了他的命?矢村不象那种人。放松追踪了吗?不,矢村也不是那种人。

  “警戒虽然解除了,但⽇⾼铁路线还危险得很,在车上被抓住就坏了。你有好办法吗?”

  “谢谢你,多方照顾。现在我打算超过⽇⾼山去带广。”

  “这是没用的冒险哪!”真由美拉过缰绳,说道“就是到了带广,也很少有去本州的船。还不如听我的。”

  “你想怎么办?”

  “今晚要往千岁送一批英国纯种马。把牵引车改装一下,即使检查也能混过去。到那儿坐‮机飞‬太困难,可以坐船去本州。只要到了千岁,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你…”“是我给作添了⿇烦呀。⽗亲出卖了女儿的救命恩人,太可恨了。现在首要的是要逃出去。”

  “谢谢。”

  杜丘低下了头。

  “只是,还有个条件。”

  “什么呢?”

  “喜我吗?”

  “是的。”

  “这就好啦。”真由美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丝羞怯。“啊!幸吉怎么了?”

  她好象这才注意到杜丘手里拿着的村田和那⾝打扮。

  “死啦。”杜丘沉郁地答道。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