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行
1
安⾼则行回到县警本部。
他在走廊上面碰上青森县刑事官中烟警视。
“安⾼,你来一下。”
中烟把安⾼邀进小会议室。
“刚才道警来电话,说那个荣光丸上的加藤在小樽港被人杀害了。”
“荣光丸的加藤?”
安⾼起了埋在沙发里的背。
“荣光丸是今天早上驶进小樽港的,据说加藤的尸体躺在码头仓库后面,好像被杀还不到一小时。”
“是吗?”
安⾼把视线投向窗外。
他很后悔。二等轮机手加藤受后藤洋三之托准备把那两名凶手搭到小樽去,然由于格罗的出现,那两名凶手没能上船,但总算浮出后藤这个人物来了。
然而正在要审讯后藤的关键时刻,加藤被⼲掉了。安⾼后悔没注意保护加藤,加藤一死,手里的王牌就没了,要是后藤来个一问三不知,一点都奈何不了他。
已经无法和后藤锋了。
——远泽要一?
他又回想起远泽要一穷凶极恶的样子来。知道后藤洋三的名字还是今天凌晨的事。后藤到十和田湖去接远泽,他得知察警已盯上荣光丸,便把事情给远泽说了,结果觉得只有杀了那个船员了事。
他们就给专⼲暗杀的组织下了指令。
远泽和后藤一直在等杀手的消息。万一杀害加藤的事一时无法进行,远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后藤给察警的。他这是在一面拼命掩护后藤,一面等待暗杀成功的消息。
“看来这个案子背景很复杂啊。”
中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唔。”
“我总觉得这事不久就会轰动整个政界。”
“好像是的。”
安⾼无精打采地答道。从函馆追到这里的事件眼看着就要冰消瓦解。不,这不是瓦解,是埋葬。在弄到荣光丸的加藤的证言时,安⾼已到了离猎物一百来米的地方;而在据下巴上的伤疤找到加藤时,他觉得自己和猎物只有五十步之隔了。
如今,猎物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被格罗咬伤右脚和右手的两个家伙。这两个家伙潜伏在青森市內,可察警能抓住他们吗?
“寻找格罗的事怎么样了?”
安⾼问道。即使那两个凶手被捕,如果没有格罗的确认,这是不能断定他们是凶手的。
他突然担心起格罗来了。
“听说它的主人北守礼子已下了巡逻车。她估计格罗已离开市內进了山岳地带,租了辆车赶去了。”
“能不能请巡逻车找一找北守礼子的车,我想见见她。”
不知为什么安⾼心里突然涌起了不安。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安⾼常常会对事物产生某种预感。
北守礼子离开青森市驱车在通往十和田湖的主道上疾驰。路直通八甲田山山麓。那里是一片宽广的自然公园,有池沼、温泉、溪流。
礼子认为格罗是穿过八甲田山山麓南下了。它不可能总是留在青森市,它曾从北海道的中标津一直顽強地步行到去来牛海滨的事实说明了这一点。劲烈的归巢本能正在驱使着格罗向南进发。正因为这种本能的存在才使它聪明地上了青函渡轮。
听说格罗曾在青森的一万石码头啃过一顿金鱼骨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它已经填了肚子,没有理由还继续呆在青森市內。此刻它很可能正在山岳地带一路飞奔着。
在到青森以前,礼子认为自己是有可能找到格罗的。礼子和格罗之间有一条特殊的纽带,礼子相信这条纽带有着促使她们相遇的力量,可是到现地一看,礼子的自信渐渐崩溃了。希望太渺茫了,观念毕竟只是观念。
礼子驱车直奔八甲田山,意气是消沉的。
车开始爬坡了。
离爬山道五十米左右有一条河。
此时,格罗正在河堤上朝大山飞奔。
礼子没有发现。
格罗也没有觉察礼子驾车驰去。
若在夏天,格罗也许能捉住车中随风飘出的礼子的气味,可眼下是十一月,车窗关得紧紧的。
格罗一面跑一面看着礼子的车。后面一百米左右开着一辆小汽车。车里坐着三个男人。格罗当然不会知道车里的三个男人是盯着礼子的车一路跟踪面来的。
礼子也毫无察觉。
坐在跟踪车助手座上的—个男人突然叫停车。
那人发现了在左边河堤上草丛中时隐时现飞奔的格罗。究竟是不是格罗,不管是那家伙还是他的同伙谁也不清楚,他们只知道格罗的⾝材和⽑⾊是什么样子。
“那条狗就是?”
开车的家伙问。
“我看很像,太像了,而且这条狗不是正在朝山里奔吗?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格罗!什么?就是弄错了又怎么样?⼲掉它!”
助手席上的人答道。
车速加快。在超过格罗的地方,车停住了。三个人弃车跑上草地朝河堤扑去。
格罗看着他们,见这三个人正飞跑着想堵住它的去路。
格罗已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这三个人若是走着倒也没什么,可如今是正冲自己这面飞奔而来。它本能地察觉到这三个人对它有危险。
格罗全力疾奔。
“糟了,它要逃!”
三个家伙开始往河堤上爬上来。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格罗的⾝影一掠而过。其中有个家伙拿着一支消音手,那人双手把瞄准格罗。这是个偏僻的处所,其余两个家伙四下张望,看有没有目击者,四周没人。
“快,开!”
那两个人围住持的家伙。
那人一连开了四。
一颗弹子擦着了格罗的背,格罗没命地朝山里狂奔。再跑七八十米就是森林了。
那三个家伙一看没打中,气吁吁地爬上堤来。等他们爬到河堤上,格罗已进了森林。
“妈的!”
持的家伙狠狠地骂道。
“我倒有个好主意。”刚才坐在助手席上的人说:“抓住那个叫什么北守礼子的女人。只要把那女人抓在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格罗自己找上门来。不然,狗和那女人是朝同一方向去的,事情要糟!”
“对,追!”
拿的家伙一声令下,三个人奔下河堤。
他们上了车,风驰电掣地追了上去。
北守礼子在爬山道途中的公园里停了车,走下车来。这是个铺満草⽪的自然公园,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很有些热带⼲草原的情调。站在这里一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要是格罗正在这片草坪上飞奔着朝我跑来那该有多好!礼子怔怔地想着她那说不出是妄想还是愿望的心事。
一辆车上来了。
那辆车在礼子⾝旁停住,走下两个男人。礼子认为他们也是眺望风景的,可事实上不是,那两个家伙走近礼子,其中一个猛地朝礼子心窝一拳击去。礼子呻昑着弯下了⾝子,视界消失了。另一个抱住礼子拖进车去。
“嗨,⾝材还満不错哩。”
那家伙对他的同伙说,声音轻浮下流。
2
十一月二⽇傍晚,北守礼子租用的车被发现了。
车是警方的巡逻车发现的。
八甲田山缆车基地附近的萱野茶室公园一角有一辆被人抛弃的小汽车,车门开着,钥匙也揷在车上。
当时安⾼则行在县警本部。正巧,县警本部门口正在举行竞选演说,演说者是远泽要一。远泽站在一辆小型卡车顶上,唾沫四溅,唁唁狂吠。这个惯弄权术的政果然练出了一副伶牙俐齿。可是话说得越好听,两只手也越脏。人人如此,并不新鲜。
安⾼站在窗边听着,心想,这班人捣鼓着的政治究竟是什么东西?据说竞选是主民主义的本,可安⾼觉得如今竞选本⾝已经成了一种恶作剧。安⾼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就是这样,如果光是他一个人那是实真的;两个人便产生矛盾,三个人产生裂分,四个人便要产生对立了。
安⾼站在百叶窗后张望着外面的情景,⾼而微胖的⾝材很有几分威严,可是他那侧脸上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远泽要一的车上还坐着青森县知事植村。几辆小汽车簇拥着竞选人的车,还有担任警戒的巡逻车。排场气势够大的了。
远泽的当选是必然的,一当选他就是参议院的中心人物。安⾼又想起远泽用脑袋撞桌子的事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远泽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演起戏来还不怕过头。
竞选一结束,远泽百分之九十九是会对察警厅施加庒力的。为把安⾼从察警部门赶出去,他是会不遗余力的。他的庒力很可能奏效。对此安⾼并不害怕,即使被迫离开察警部门,安度余生这点积蓄还是有的。但他不打算默然离去。这么多年来,安⾼就是作为一个官警生活过来的,别的他什么也不懂,但对于追查罪犯他是很自负的。
目前他是刑事官,职务是调整各察警署之间的工作。但是他以前可是个专搞开刑事侦破的,有着被誉为一级搜查官的历史。安⾼已打定主意,作为对远泽把他挤出察警部门的反击,他非把远泽搬倒不可。安⾼准备拼出所有的力气看一看最终到底是参议院首要人物胜,还是一个小小的警视正胜。不管怎么说他安⾼是绝不会轻易服输的。
青森县警刑事官中烟警视进来了。
“嘿,远泽可真卖劲啊。”
安⾼听到中烟的声音回过头来。在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间,安⾼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什么念头。他总觉得那是个非常有价值的念头,把视线在空间停留了一会儿,回忆那闪光似的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念头,结果没有成功。
“你怎么啦?”
“啊,没什么?”
安⾼摇头摇。
“巡逻车来消息了,出了个怪现象。”
“嗬?”
“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说突然出现了不少捕野狗的人。”
“捕野狗的?”
“是的,他们回答察警说他们是⽇本动物爱护协会以预支现金的方式雇来的,对象是寻找格罗,目的是把它保护起来。”
“…”“还有,巡逻车在萱野茶室发现一辆被抛弃的出租小汽车,结果查明借者是北守礼子。”
“北守礼子?”
“是的。”
中烟点点头,只见安⾼温厚的表情眼看着沉了下来。
“中烟先生,能不能马上在县內布置紧急搜查关卡?此外再借我一辆巡逻车?我有驾驶执照。”
“好啦好啦,请吧。”
中烟看了一眼安⾼硬是递过来的驾驶执照苦笑着说。
安⾼借下院子里停着的一辆巡逻车。没人开,安⾼自己开着走了。
安⾼开上四号公路,在那儿向右拐了个弯。据说萱野茶室在距此车行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安⾼加快了车速。
安⾼感到事态紧急了。中烟说市內突然增加了不少捕野狗的人,这不可能是什么动物爱护协会的委托,是杀害永山雄吉的那个组织开始对格罗下手了。那个组织虽然杀了永山,但由于格罗的缘故,凶手两次险些露馅。察警方面正千方百计想保护凶杀的唯一目击者格罗。格罗一旦被察警保护起来,他们的组织不久就得暴露。他们肯定下了杀死格罗的指令。
北守礼子的突然失踪也是一件简单的事。那两个凶手还潜伏在市內,他们肯定已派人设法保护凶手脫离险境。礼子很可能已和那个组织发生过什么接触,要不就是他们下了杀害格罗的主人北守礼子的指令。
这并不奇怪。只要杀了主人,格罗便成了无主的野狗。它受察警保护的可能是小的。或者他们是想抓住北守礼子,把格罗引来?
萱野茶室不一会儿就到了。
车还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处。旁边停着巡逻车。安⾼一面听取察警的情况介绍,一面察看起那辆车来。没有殴斗的痕迹,也没有像是礼子留下的东西。
“附近有人家吗?”
他问察警。
“前面有一家叫酸汤的温泉疗养所,此外就没有了。”
“谢谢。”
安⾼上了巡逻车。
车朝酸汤温泉疗养所驰去,这条路是青森十和田线,一直往前可到猿仓温泉,从那儿往左拐是十和田,往右拐便是奥⼊濑⾕和十和田沏。如果那个组织绑架了北守礼子,是不会回青森的,因为这太危险。
——他们把她绑架到哪里去了呢?
安⾼脸上浮出忧郁的神情,如果不及时把人救出来,有可能再次发生凶杀事件。不,说不定北守礼子此刻已经被害了。
焦躁在安⾼心中涡卷翻腾。
3
北守礼子双手反绑倒在地上。
这是一所像是看林人住的小屋子,好像很久没有人使用了,屋子已开始腐朽。
她的嘴被堵着。
眼前站着三个男人。
“剥下她的⾐服,要一丝挂不!”
—个矮个子命令他的同伙说。此人看来像是个首领或大哥之类的人物,生得窄额头,一脸凶残。
其余两个开始剥起礼子的⾐服来。
“先跟你讲清楚,想逃、呼救都是没用的。要是让我们发现你有这样的心思,那就杀了你!明⽩了吗?”
矮个子两道猥的目光死盯着一丝挂不的礼子的⾝子。
礼子点点头,她知道已经没指望了,与其送命不如暂且忍受。
“快,把她的⾐服拖在地上到各处去走一遍,范围越大越好,让她⾝上的气味留在地面上。”
那人命令部下道。
两个部下把礼子的⾐眼分成两股拖着走了。
“你那条格罗正向这里跑来,它不可能去登八甲田山,一定会从这一带经过。它要到了这一带准能嗅到你的气味寻上来。我们要用你来当饵把格罗杀了。至于你,想死还是想活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家伙在礼子⾝边蹲下来。
礼子闭上了眼,心想,格罗这下子完了。这家伙说格罗就在自己后面朝这儿跑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它将经过眼下这块八甲田山山麓的平原基本上是肯定的。一到这儿,格罗一定能嗅到自己⽇夜想念着的主人⾝上的气味,它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是可以想见的。
格罗是猎狗,嗅觉比普通狗強多了。它本用不着顺礼子的內⾐留在地面上的一丝气味一路寻来,只要被它抓住一丝气味,它就会一直线地直取目标,说不定还会一路叫着狂奔而来。要是这样的话,她是绝对没有办法救格罗了。格罗一进小屋就会被打死。
紧闭着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比起自己落⼊敌手,她更想到的是格罗的命运。格罗为回到自己的故乡从北海道的中标津一路南下,吃尽千辛万苦,渡过了津轻海峡。从青森到东京仍隔千山万⽔,可格罗依然受本能的驱使从青森出发了。
现在它还不知道死亡正在等待着它,仍旧一个劲地飞奔。想到格罗的不幸,她再也忍不住泪⽔了。
猎狗敏锐的嗅觉实在太可悲了。无论怎么灵敏,也是无法嗅到就在眼前的死的气息的。
“你老实点!”
那家伙声音发⼲了。
礼子闭上了眼睛。再挣扎也是难逃辱凌的。先是反绑着两手被奷,然后是格罗在自己眼前被杀,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当场杀害。想到这些,礼子对这几个家伙,不,是他们那个组织的忍残,恨得心尖儿直打战。
那家伙准备开始他的罪恶活动。礼子仍然紧闭双眼,咬着牙。
那家伙慢慢地玩弄着她,礼子被迫听从那家伙的任意布摆。
“怎么样,还不错吧?”
礼子没有任何表示,庒在背下被缚的双臂痛极了。
万簌俱寂,⾝边只有风微微吹过的声音。这里是八甲田山脚下宽大的嘲地带,四周有池沼群。据说从舂季到秋季这一带的风景极为秀丽,四周一片树林,树不⾼,都是些天然的庭园木和原封不动地能用来装点园林的秀树。
状况可说是绝望的。若在舂秋季节还可能有观光的游客涉⾜,可时下已是十一月,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谁都不会上这儿来。
那家伙把礼子的⾝子翻来覆去地,一处不漏地窥视着,玩弄着。现在对礼子来说,屈辱已经不存在了。在这样的处境下不管什么姿态都只好任凭那家伙布摆。
礼子的⾝体冻得冰凉,这地方的十一月已近严冬,寒冷的空气冻得她⾚裸的⾝体一个劲地直抖。
那家伙十分耝野。
礼子长时间地受着那家伙的磨折,此时礼子的双手仍被反绑着,⾝子擦着地面。这样的势姿实在非常痛苦,那家伙紧紧庒住礼子的⾝体,礼子已筋疲力尽…。
酸汤是厚生省指定的温泉疗养所,有几处比学校校舍规模更大一些的建筑物。这是个強硫磺泉,国全各地经常有人到这儿来长期疗养。
整个温泉疗养所弥漫着硫磺的气昧。
安⾼找到了那里的经理。
安⾼问他附近有没有无人居住的山里小屋。
绑架犯不可能把北守礼子带回青森市去,因为青森市正处在为搜捕那两名凶手的紧急戒严状态中,没有这样的傻瓜会回到那里去。而且他们也不大可能进十和田湖以及十和田市,带着被绑架的女人在公路上行动是极其危险的。
如果山里有可以蔵⾝的地方,他们肯定会上那儿去。
“在地狱沼边儿上应该有一座监护原植物群的守林人小屋,不过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经理不十分肯定地说。
安⾼请他画了张地图,离开了疗养所。他开着车,检查了一下手。
有一辆车从后面猛追了上来,是辆小汽车。小汽车一越过安⾼立即停住了。
车上下来一个⾼个子男人,那人大步朝安⾼走来。
“他们在哪里?”
那人打开助手席的门坐了进来,客套几句,开口就问。来人是察警厅派来的特派员蔵田弘行。
“就在附近。”
安⾼驱车向前。
“有一件事已经弄清了。”
蔵田取出手察看了一下弹子。
“什么事?”
“潜伏在青森市的两个杀害永山雄吉的凶手全都逃出去了。”
“逃出去了?”
安⾼看看蔵田。
“是乘远泽要一的竞选车逃走的。车上还坐着青森县知事。凶手一开始化装成远泽的帮手混在那批人中。”
“…”安⾼觉得心里格登一响。在听远泽的竞选演说时,因为中烟打招呼回过头去的一瞬间,他脑子已曾刷地闪过一个东西。当时那只是一道没有具体形象的光似的念头,可现在他知道它是什么了。
就是那辆竞选车。念头是当他的视线离开那辆用木板围起来的小型卡车的时候产生的。
——莫非是因为我老了?
安⾼自嘲地想。当年的敏锐已经消失,所以没能及时抓住那闪光的实质。要是早年的自己,那闪光早就在一瞬间变成具体的概念——查一查那辆竞选车!一发现自己的神经已迟钝,已失去了当年的敏锐感,安⾼感慨无限,在心里暗骂自已老朽无能。
“你怎么知道的?”
安⾼再看看蔵田,蔵田很年轻,深受刑事局长的青睐,当上了局长秘蔵的探员。既然如此,对此他似乎应该早有察觉呀。
“很对不起,我意识到这一点时,竞选车已朝弘前市方向开出三十来分钟了。我赶紧开车追上去,可他们的计划十分周密,一⼊青森就有一架直升机飞接应他们。那架直升机是一家和远泽有关系的航空公司的,远泽上了直升机飞回弘前去了。”
“是吗?坐的直升机飞?”
安⾼点点头。
他突然想到远泽今天在青森的演说可能也是有谋的。凶手轻松地离开函馆到了青森,在青森遇上了格罗被咬伤了手脚,只好潜伏在市內。于是有人向远泽报告,说这次因为两人都带了明显的伤,很难突出县警的包围网…
永山雄吉凶杀事件竟然能叫远泽如此挖空心思,其背景究竟是什么?
“这个情况你已经跟县警讲了吧?”
“没有,我只是向刑事局长报告了一下。”
“相泽先生?”
“是的。”
“弘前市?…”
安⾼小声自语。他觉得事情八成已放虎归山了。
“到了,这儿好像就是地狱沼。”
安⾼停住车。路旁有一块小牌子,薄暮中隐稳可以看清上面的字:地狱沼。
4
安⾼则行和蔵田弘行弃车而出。
“安⾼先生。”
蔵田站在薄暮微映的路牌旁喊了一声。
“什么事?”
“眼下这件事让我去对付吧。”
“为什么?”
“我受过特别训练。”
“你是说我这个老头子会碍你的手脚?”
“不,不,我只是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向刑事局长…”
“好啦,好啦。”
安⾼左手轻轻一挥。
蔵田的意思他不是不明⽩。他们两个虽然⾝⾼差不多,但蔵田年轻,一⾝绷紧的肌⾁蕴蔵着猫科动物似的弹跳力和韧劲。若是碰上格斗和战,他一定能冷静地把敌人制伏。
如今的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能力?安⾼对此不敢自信。脑子已经迟钝了,放跑那辆竞选车就是证明。可是安⾼也曾经受过和蔵田一样的特别训练。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角⾊,与之作一死战的魄力还是有的。
安⾼穿着大⾐,竖着领子,柬着带,这件大⾐和他肥胖的⾝材很般配,和他的年龄也相称,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暮⾊渐浓,地上已没有了影子,灌木丛里浮现着他部以上的⾝影。
此人果然不同凡响,蔵田想。北守礼子被囚噤在小屋里,里面有多少人还不清楚。若换了一般人,一定会和县警联系,派几十个人来包围这所小屋子。这是⽇本察警的坏习惯。其实几十个人包围还不如一个⾝手不凡的人行动更能解决问题。虽然喊人也能找到借口,说是为了不想出人命,可实际上不过是怕死而已。安⾼没有这样去做,而是准备单匹马地攻⼊敌阵,蔵田对此不无感触。
安⾼站住了。
安⾼用手指指前方。
薄暮中出现一座小屋。
安⾼无言地指指小屋另一侧。
蔵田服从他的指示,他们准备夹击。
等蔵田绕到小屋另一侧,安⾼慢慢地近小屋。
走到离小屋十米左右的地方,安⾼听到弹子擦着右肩飞过,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消音手发出轻微的声响。安⾼一弯向前跑去。他没有躲避,径直向小屋冲去。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如果躲进树丛,那就很难再接近小屋了。一给对方时间,他们会乘机做好准备,给进攻带来⿇烦。他们很可能会将人质北守礼子作挡箭牌进行反击。当然,前提是礼子还没遇害。
安⾼并不怎么怕弹子。向来如此。打中了就打中了,没打中就是自己的运气。若是害怕弹子,那就无法去面临危险了。
他到了小屋。
“出来!”安⾼大吼“不出来统统打死!”
弹子穿过板壁打出来,安⾼不时变换位置。
“来吧!进来就打死这个女人!”
屋子里传出吼叫声。
蔵田听到消音手的声音站住了。他觉得情况不妙,虽然事到如今只能这么办了,但安⾼的这种打法也太正面化了。蔵田原想采取奇袭的办法。偷偷接近小屋,一脚把门踢开,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门被踢开的一瞬间。这是蔵田的打法,而且也常用。
蔵田潜⼊灌木丛。
“喂,察警,”里面的人又喊叫了“现在我们带着女人出来了。如果你们不想她死,那就老老实实别动,不然的话我就把这女的开膛剖腹!她光着⾝子,一刀揷进去五脏六肺马上流出。”
安⾼没有作声,⾝体靠在板壁上。里面的人会拿人质当盾牌,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因为再拖下去就有被团团包围的危险。
门开了,涌出一团人影。北守礼子被一个男人挟抱着,⾝上一丝挂不。雪⽩的裸体浮现在薄暮中。三个男人用她的裸体作挡箭牌,后退着想溜进灌木林。
挟持北守礼子的家伙左臂挟着她的脖子,右手握着的匕首指定了她的下部腹。
安⾼举起,只能开把他们打倒。如果就这样让他们逃走,女人肯定会被杀。如果这样,安⾼的进攻方式就完全失败了。他自以为是的单独行动将受到追究。责任什么的倒也无所谓,可北守礼子却是因他送命,这可使他受不了。
挟着礼子的那个家伙脖子以上的部分暴露着。安⾼瞄准那张脸。那张脸正渐渐沉⼊暮⾊。安⾼暗暗祈祷:弹子进那张⽩乎乎、轮廓模糊的脸的中心部位!
声一响,那家伙不动了。
那家伙依然挟着北守礼子站立着。
也许是被声惊起的吧,近处飞起几只乌鸦在他头上飞过。仿佛是被乌鸦的翅膀扇着了似地,那人和礼子—起慢慢地往后倒下了。
这时候,另外两个家伙已经窜进了灌木林。
一先一后响起两声响。
那两个人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安⾼跑近倒地的北守礼子。
北守礼子的脖子仍被那个家伙挟着,昏了过去。那个家伙的匕首掉在地上。北守礼子的下部腹渗出了鲜⾎。
蔵田站在一旁。
安⾼无言地抱起礼子。失去意识的⾝体沉甸甸的。安⾼把她抱进小屋。
蔵田走进灌木丛,那两个家伙死了。蔵田用脚把他们踢翻过来查看了一下伤口,一颗弹子打碎了后脑壳,另—个人从背后被中心脏。
——这家伙果然有一手。
蔵田转⾝离开。
蔵田瞄准的是目标的背部,打碎后脑壳的是安⾼。挟着北守礼子的家伙被弹子穿透了眉心。稳得惊人,这点准头蔵田虽然也有,但面对挟着人质的暴徒,能不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就难说了。
这个安⾼确非等闲之辈,蔵田想。虽然在刑事局长相泽那儿听说过安⾼则行的过去,但安⾼如今已垂垂老矣。他曾看不起安⾼——这老头儿还能⼲出什么事来?
蔵田叹了口气。
他走进小屋。
北守礼子已穿上⾐服。
“听说格罗可能马上会来这儿。”
安⾼说明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
蔵田向安⾼略点点头说。
“那两个人怎么样!”
“当场⾝死。”
“是吗?”
安⾼点点头。
“我要回东京去了,弄清死者的⾝份以后也许会有线索的。”
“嗯。”安⾼叼上香烟。“能不能和县警联系一下。叫他们过三个小时到这儿来?”
如果马上来人的话,格罗也许会察觉到这儿出了什么事改道的。
蔵田出去了。
这时候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安⾼嘴上的香烟火是红⾊的。
5
时间在过去。
三十分,一小时。还是没有格罗接近的迹象。
“难道它走的不是这条线?”
北守礼子小声自语。
不安越来越浓。据那个被击毙的家伙说,格罗曾和礼子的车并行前进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势必会穿过钵森山麓,来到这个八甲田山山麓。莫非它走的是另一条路?
这也是有看充分的可能的。格罗亲眼看见自己的恩人永山雄吉被人杀害,为永山报仇时又遭击,这次又在附近遭到刚才那伙人的手袭击。它很可能已对人类彻底不信任了。
也许它觉得沿公路走危险,改道进山了。
如果这样,在这儿再等也没用。
两小时过去了。
“看来没希望了。”
安⾼则行侧耳倾听着渡过池沼地吹来宣告冬天来临的风声。四周没有一丝生物的声音。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拖着礼子的內⾐走过哪些地方,但对狗来说是没有固定的道路的。无论是荒野还是森林,都无法阻挡狗的前进,格罗不一定会通过这一带,而且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我们走吧。”
“是。”
“你往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这样就回去,格罗被他们盯上了,如果我扔下它自顾回去,格罗太可怜了。我还得去租辆汽车继续南下找它。也许能在什么地方遇上它…”
“我和你一起找吧。不要紧吧?”
“什么,您…”
“如果不妨碍您的话。”
不能就此罢手回道警。安⾼如今已卷⼊了事件的漩涡。通产省航空局武器科长永山雄吉的被害是有背景的。因为事情牵涉到前参议院主席远泽要一。受着这个远泽的指令,某个组织正在大肆活动。这个组织正在为掩护杀害永山雄吉的凶手竭尽全力,凶手一落网就得追到远泽要一⾝上,所以远泽才这样发疯似地跳出来捣。
远泽为什么非要杀害永山?
安⾼盯住了这团黑雾。
他已经下决心驱散这团黑雾把远泽送上法庭。反正远泽迟早也会对察警厅施加庒力把安⾼断送的。安⾼面临着的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斗。
安⾼的对手还不止远泽一人,而是以远泽为首的一个政治集团,而且很可能是极上层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说他的对手就是家国权力本⾝。尽管对手很可能是个决非一介小小的警视正所能与之对抗的庞然大物,但安⾼仍决定拼死一搏。
要斗就必须稳扎稳打,安⾼一点也不焦躁,脚踏大地一步一步前进着。至今掌握的线索是远泽要一,那个受远泽指挥的组织,以及属于该组织的两名凶手和三具尸体,仅此而已。
调查一下那三具尸体的⾝份,可以知道他们所属的组织。只要知道那个组织的名称,到时侯安⾼自有妙着。
总之,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北守礼子,安⾼下了结论。
那个组织受命捕杀格罗,已经出派大量野狗捕捉员。如果把北守礼子弄到手,说不定可以用她作杀格罗的钓饵。那个组织继续追杀格罗,礼子的危险是充分存在的。若是让格罗死在敌手,就是对安⾼来说也是一个惨重的损失。
认识那两名凶手的只有格罗。
安⾼用肩膀架着礼子出了小屋。一轮寒月像冻住了似地嵌在夜空中。
北守礼子被安⾼用右手支搀着渡过了池沼地带。安⾼的形象在她心里虽然是刚才余晖未尽时瞥见的—个模糊的轮廓,但她已发现他是个相当沉着的人,说他只是—个老年察警却又有些异乎常人的感觉。他的谈吐也比一般察警温和,而且还有—种泰山崩于前面⾊不变的气度。
走着走着,礼子忽然想起了慈⽗这个词。
北守礼子在少女时代就失去了⽗亲。⽗亲死于通事故。
她觉得安⾼搂着她的部的温暖的大手,正在替她消除被三名暴徒奷污的屈辱。
格罗经过八甲田山山麓已是凌晨五点左右了。由于是避开道路前进的,它累了。在山岳地带穿行是艰苦的,一会儿断崖挡道,一会儿又是深深的溪⾕阻路,必须左回右转地绕过去。
在穿过森林的时候,格罗路过一道土坎。忽然,格罗停住脚步,翘起鼻子嗅着周围的空气。
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野兔的气味。
格罗蹑手蹑脚地搜索起来,猎狗的本能恢复了。不,它实在太饿了。连续的奔走消耗了它大量的脂肪。脂肪一少⽑就会失去光泽,不仅仅是光泽,⽑也会消瘦。失去脂肪的⽑沾⽔易,软答答的。
野兔睡在土坎下一个小洞里。野兔喜在这样的地方做窝,格罗是知道的,这是它的主人北守数重教给它的知识,曾有过几次收获。
野兔洞有两个出⼊口,多的甚至有四五个,野兔遭到袭击不知会从哪个洞窜出来。野兔的腿可比狗快多了。
格罗迂回着来到野兔窝上方。野兔一到夜晚就出去觅食,格罗静等它出来。因为不知道它会从哪个洞口出来,只好采取等的办法。
格罗伏在地上等着,野兔的听觉异常灵敏,不能出耝气。
等了将近四十多分钟的时候,格罗下方的斜面上倏地探出一颗兔脑袋。野兔略看了看四周的情形便一下子跳了出来。这一跳总有好几尺远,这是为了不在洞口留下⾜迹。这时候格罗也一跳而起,它的位置⾼,野兔正想蹦第二蹦,格罗已到了它的头顶。
野兔被格罗一口就咬死了。
格罗餐一顿。
空腹一填,疲劳更疾了。
格罗在吃剩的野兔旁边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半夜了。
格罗三口两口呑下吃剩的⾁,笔直朝南出发。
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八甲田山山脚下的池沼地带。到这儿路平坦了。格罗穿过灌木林。途中,格罗忽然站住了,地面上留着一丝它所悉的气味。这气味一下子就使格罗发了狂。一点不错,这是北守礼子的气味!格罗昂奋已极,顺着嗅线左一拐右一拐飞快地追上去。它跑得很快,鼻子擦着地嗅着灌木丛里的枝叶。嗅线弯弯曲曲地伸展着。格罗拼命辨别着哪一路气味更強些。嗅着嗅着,它伸出⾆头了沾在一小树枝上的气味。
格罗放出了咆哮,它向着上空烈猛地吠叫着。这就是它从中标津和北守数重离别二十八天来⽇夜思念着的气味!它吠叫了好几十遍。每一次停下来它就注意四周的气氛。
地带阗无人声。
格罗又狂奔起来,它发现左方气昧较強。
一穿出灌木林,格罗闻到了人⾎的气味。⾎腥味里还混杂着硝烟。可是格罗忘却了警戒,因为那里也有着強烈的气味。它一直线地奔向小屋。小屋里留着強烈的气味,但是气味又从小屋出去了。格罗离开小屋紧追而去。气味穿过池沼地带,到了路上。
格罗在道路上前前后后地搜寻着。气味在某一点上消失了。气味消失的地方混进了复杂的汽车味。可是格罗仍然没有灰心。它喉咙“丝丝”地发着哀呼,在附近两三百米的范围內发狂似地来回兜着圈子。
这地方为什么出现北守礼子的气味格罗是无法理解的。格罗能理解的只是气味,气味是狗所能理解的一切,因为气味意味着实物的存在。
黑暗中,一条狗发疯似地来回狂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