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宁日的追踪
片仓结束被污辱的行为是在太升起来之后。
片仓和山泽⾚裸着⾝体被吊在了滑车上。他们的脚刚刚能够着塌塌米。
客厅里结束后,男女穿上了僧⾐。如同被光追赶的妖怪,男女僧人走出了客厅。
“留下两个人,看着这两个恶魔。”
司祭命令着。
两个看守都是男。
屋內恢复了沉寂。
溪⽔潺潺清冽悦耳。
约过了一个小时,两个看守睡着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
山泽小声向道。
“不行。”
绳索绑得死死的,几乎嵌⼊了⽪⾁。司祭临走前仔细检查过,他是不会在这些地方疏忽大意的。
“没希望了?”
山泽叹了口气。
“也许是…”
两个人的⾝体已到了极限状态。若硬要挣扎,那他们反绑着的手腕就有可能被折断。绳索已嵌⼊部腹的股间,几乎要咬破肌⾁。尤其是部腹的绳索使得呼昅都比较困难。脚尖勉強能够着塌塌米,否则的话早就窒息而死了。而那脚尖也似乎快要够不着塌塌米了。就是这种将将刚好可以维持的状态,若昏过去,筋骨就将失去抵抗能力。若那样,就只有憋死了。
“如果、能、活着出去。”
山泽呻昑着。
“到死也不能不带着武器出门。”
“我、也、一样。”
片仓答道。強撑着讲话使得片仓的呕吐感更加強烈地冲了上来。片仓停止了呼昅。胃中涌上起的东西堵住了喉咙。
“喂,动动。踢一下塌塌米!”
片仓听到了山泽的话却没能动弹。粘堵住了气管。⾝体象一只大虾米似地蜷曲着。片仓的意识渐渐远去了。
山泽也象一只虾米似地悬空吊着,他烈猛地晃动了⾝体。他的脚指尖登在塌塌米上跳动了⾝体,但是未能触到片仓。
——这样下去会死掉的。
片仓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片仓的⾝体剧烈地挛痉,连将呕吐物吐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五花大绑地垂吊着的势姿妨碍了他吐出呕吐物。
山泽急了。他拼命地踢了踢塌塌米,但滑车的位置分开着,没能解决任何问题。不久,他放弃了努力,看着片仓。
片仓已经筋疲力尽,挛痉也减弱了许多。好象他的生命之泉正在流走,过不了几分钟,片仓就会死去。如若马上抢救的话,用人工呼昅还可将片仓救活过来,但若呼昅停止三、四分钟之后,大脑就会因氧气不⾜而坏死。大脑若死了,就再也不可能复活了。
片仓服从了。一旦死亡的危险解除了,人就会变成这样。死神远离之后,人们被即使受尽释辱也要活下去的念头支配着。片仓就是这样。片仓⾚⾝裸体被那帮男女按住手脚,饮下了屈辱。
山泽绝望了。何时、几个小时后,自己也将被杀死。即使不被杀死,这样下去,也坚持不了几小时。现在死与过后死,没什么大的差别。
山泽闭上了眼睛。
深深的悔恨涌上心头。这是他对落⼊陷井的懊悔。他应该能小心避免这种事。一瞬间的耝心导致了一生的毁灭。
——要是不掉进陷井的话。
山泽恍恍忽忽地思考着。山泽深谙少林寺拳法的精髓。与片仓不向,不论司祭是怎样的超人,他也有信心将其打倒。更不用说司祭手下那帮可有可无的男人了。
但是,现在怎么想也都晚了。山泽呼昅也变得十分痛苦了。
这时,山泽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他睁开了眼睛。客厅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穿僧服的女人。当他意识到那个女人就是最先鞭打他的京子时,山泽不出得倒昅了一口凉气。
出泽无神的双眼望着京子。
京子慢慢地、庒低了脚步声走了过来。她面无⾎⾊,⽩得发青。山泽看到,京子嘴的角部在哆嗦。
京子走近了睡的两个看守⾝边。京子突然从僧⾐里伸出了手。她的手中握着菜刀。
“快点,他已停止了呼昅!”
山泽拼死地叫了一声。他从京子的表情里看出她是来救他们的。
京子扶住片仓,割断了绳索。片仓没有意识。京子挟着他片仓,让他躺到塌塌米上。在这这程中声响很大,但已筋疲力尽的两个看守仍在沉沉地睡着。
用菜刀割断了片仓手腕上的绳索。
“快,割断我的绳子!”
抢救片仓必须争分夺秒。
京子割断了山泽的绳索。
山泽马上开始着手抢救片仓。他扭正片仓的头部,使其气管保持⽔平状态,然后向片仓嘴里吹着气儿。山泽间断地吹了十几次。片仓的肺部开始息了。
“快逃,司祭就会来的。”
京子的⾝体在蕾颤抖。
“不要害怕!”
山泽用自己的膝盖顶住片仓的部腹,使其吐出呕吐物。片仓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能走吗?”
“啊,还行。”
虽然还在摇摆,但片仓总算自己站住了⾝体。
“好。”
山泽踢了一脚看守着的男子。还未等他睡醒过来看清眼前发生的情况,山泽就一拳打在了他的部腹上。这家伙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另一个男子也走了同样一条路。
两个人迅速穿起了⾐服。
“赶快!”
“这个女人怎么办?”
片仓犹疑地看着京子。
“不管怎么说,她不是你的子吗?带地一起逃!”
山泽呵斥着片仓。
“不行。我不能把这个肮脏的…”
“住口!”
片仓抓住了脸⾊铁青、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的京子。
他拉着京子的手走到了门外。
“从下游走很危险。从后面走吧!”
山泽走到了前面。通往权兵卫街道的路以及进⼊这个村庄的路上,肯定会有人监视。他们只好向山后面走去。
从村庄到山里有一条小径。在这座村庄成为废村以前,这象是一条林荫道。现在,这里已无往来行人,被夏草覆盖,灌木从路两侧伸展到路央中,仅留下一点路的痕迹。小径的左侧流淌着溪⽔,右侧是悬崖。
三个人小跑着。京子被夹在中间跑着。他们未感到有人在追赶。
“已经没事了吧!”
约跑了一公里左右,山泽放慢了速度。有一处从岩中流⼊溪流的清⽔,三个人饮过之后歇息了一阵。片仓和山泽均已精疲力尽。
“那帮家伙是不是在觉睡?”
片仓向京子问道。
“很危险。”
京子没有回答片仓的问话。她烈猛地摇动着头巾。
“司祭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马上,他们就会追来的。司祭手下的男人们都是很好的弓箭手。快逃吧。不然会被捉住的。”
京子的脸因恐怖而变了形。
“我没问你这个!”
片仓冷冷地说道。
片仓想到放的京子,现在就想杀死她。虽说山泽叫他把她带来了,但他已不把京子看成是自己的子了。她已成为失去女人价值的⺟兽!
片仓的目光中含着冷冷的侮蔑。
“原谅我…”
京子看到片仓眼中所含的意味,瘫软到了地上。
京子在杂草丛中弯跪了下来,低垂着头。杂草反的太的光的火焰包围了跪伏着的京子的⾝姿。
“原谅…”
片仓俯视着京子。一股憎恶感袭来。他想抬起脚给京子一脚。
“我是个不洁净的女人。我已是一个哪也去不了的女人。所以我得回到司祭⾝边去。怎么样,让我回去吧!”
京子低着头恳求道。
“滚,赶快走!”
片仓厉声叫道。
“你已是不能再回到人类世界的女人了。”
“你就回到村子里,作为司祭等人的女奴生活吧。”
“我也不需要你了。走!走开!”
片仓抬起了脚。在他抬起的脚上,蔼蔵了夜一的屈辱。他若不忍受屈辱,也就活不到现在。片仓只这么一想,就感到一阵眩晕。他用⾜力气朝穿僧服的京子的肩部踢去。
京子仰面朝天倒在了夏草丛中。
“死掉吧,娼妇妇!”
片仓杀气腾腾地向京子的部腹踢去。
他的脚被无声地挡住了。
“⼲什么?你!”
是山泽。是山泽抬脚挡开了片仓的袭击。片仓受到妨碍气恼了。对京子的制裁权在自己这里。山泽不该露面。
“冷静!”
山泽脸朝着一边。
“…”“把我们救出来的是谁t?你已经处于昏死状态了。”
“别说废话!”
“哎,等等。我来问问这个女人吧。女人,请起来。”
光在京子⾝上,她没有动弹。她好象已经死了。
山泽称她为女人。
京子轻缓地抬起了⾝体。
“你,为什么对片仓发出了那样残酷的命令。总有原因吧?”
山泽侧脸朝着京子问道。这是他的习惯。
“杀、杀了我吧!”
京子又跪伏到地上。
“没时间了。”
山泽提醒到。
“是把你带走呢?还是放你回村…”
“我…”
京子的声音落到了草丛中。
“我已准备为了救你们去死。可是…”
京子没有哭泣。
“为了磨蹭时间,只有那样做。”
“磨蹭时间?”
“对所有的人那样做——这样一来,时间就会过去。不然的话,司祭就有充⾜的时间进行拷问,问出他要问的东西。你们会被绑到庭院里的木桩上,被活活烧死。在这之前,除了我,已有两个男女被当作异端者烧死了。我对男人和女人在火焰中悲惨地叫喊…啊,好了,杀了我吧!”
京子尖利的声音叫着。
“磨蹭时间的意思是?”
“等待天明。将异端者处以焚刑是在夜间。有光时是不⼲的。所以让你那样做,直到天亮。”
京子一边叫喊着,一边突然站起⾝来。她踩着草丛向溪流中跳出。
山泽在悬崖边上,勉強抱住了京子。
“让我去死!”
京子剧烈地颤动着⾝体。
“不会死。你的演技真是举世无双。我们必须感谢你!”
山泽把京子拉了回来。
“喂,安慰安慰你夫人!”
山泽把京子推给了片仓。
片仓拥抱了京子。他一时问说不出话来。他把手放在京子的肩上,沿着林荫道向山里走去。
京子肩膀微微地抖动着。在她的颤抖中,片仓感受到了⾝陷魔境、历尽千辛万苦活下来的京子的苦恼。
被捕、被在腹小部纹⾝的子,在绝望之余,只好放弃了人生。片仓领悟到,栖住魔境,除了向男人们供奉自己的⾝体,京子别无生存之法。下了此种决心的人,决不仅有一般的懊恼。或许,即便如此,京子还是千方百计地想着要回家。
就在京子过着这艰难的月⽇时,丈夫前来找她了。焚刑的危险迫在眉睫。为救人,只有想办法挨到天明。大概,在魔境里,被捕的男女经过异端审讯之后,女人成为男人的食饵,男人成为女人的食饵,是一种定局。京子如若拒绝,包括京子在內,三个人都将被处以焚刑。片仓似乎懂了京子一番苦心。
片仓明⽩了京子毁灭自己⾝心的苦衷。活着为了报复。无论忍受何种屈辱,活下去是唯一的原则——京子只考虑到这一点。
片仓默默地走着。
——报复。
只有这个了。达也不是一般的报复。要将司祭一伙连铲除,此外无以熄灭中翻滚着的怒火。
“跑吧!”
突然,山泽在背后叫道。
片仓拉着京子的手跑了起来。
背后,传来了人声。传来了很多人跑着的脚步声。
三个人一起狂奔着。
一边拼命地跑着,片仓一边后悔在途中休息了一会儿。对手已经发疯了。若让这三个人逃掉,天地教将被一网打尽。他们会赌上命拼死追赶的。
他们太大意了。当然,他们的大意也有道理。不久以前,他们还被⾚⾝裸体地绑着,现在他们自由了。他们以为不必再那么恐慌了。他们也想到如果对方追来了怎么办。总之是与之博斗,将其杀掉。片仓和山泽都已満腔怒火。他们想,就是仅凭这一腔怒火的能量,他们也应该能杀件两三个对手。
道路开始上坡了。
因路两边一边是溪⽔,一边是悬崖,所以他们无法凭借树林的遮掩。三个人沿着坡路登了上去。
“我已经不行了。你们别管我了。”
京子停止了脚步,就地坐下了⾝子。
“什么话!”
片仓抓住了京子的胳膊。山泽拖住了另一只胳膊。他们象是提着京子似地向上登去。
然而片仓和山泽也已累得够呛了。他们不仅一次觉也没睡,而且遭到了鞭打,后又被腾空吊了起来,两人都已处于困惫不堪的状态。他们拉子京子向前走的脚也在不时地颤抖着。
“只好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片仓感到焦躁不安,若是只和山泽两个人的话。他们可以分开逃,而且可以利用地形进行抵抗。但是拖着已无一丝力气的京子,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追来的一伙人发出的声音距离只有不到两百米了。
“不管怎样,不到最后,决不要丧失信心和希望!”
这样说着的山泽头淌着大粒大粒的汗珠。
追踪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完了。”
片仓止住了脚步。
“别管我了。我是个女人,对他们有用处,也许他不会杀我。”
“…”片仓和山泽都未答话。他们知道只得如此,别无他法。然而,京子兴许不会被处以焚刑。如果把京子丢在这里不管,两人一生的心里都将留下影。
片仓和山泽都默默无言地抱起了京子。三人晃晃悠悠地向上登着。
登了没有五十米,追赶队伍的脚步声就已听得很清晰了。
“到那里去。”
前方露出一片广阔的茅草地。茅草茂盛,齐人口⾼。二人拖着京子向茅草地赶去。就在他们到达茅草地时,追踪队伍赶了上来。
“如果大家走散的话,那就到伊都市的都市旅馆会面吧!”
山泽边跑边提议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对察警说!”
片仓补充道。
“那当然。我就是花一辈子时间,豁上命,也要杀死他们!”
山泽应道。
山泽痛苦地动扭了一下⾝体。片仓看到,山泽的左肩上中了一支箭。山泽放开京子,边跑,边把箭拔了下来。
“蔵起来。各自逃掉。”
山泽叫道。
一支箭带着风声从片仓头发上掠过。片仓不由得松开了京子,倒进了茂密的茅草从。
“京子,你在哪?”
片仓一边爬,一边喊着。他没能喊出很大的声音。敌人已经踏进了茅草地,若被发现,箭就会飞来。要是的话,⾚手空拳也可与之拼搏一番,但是对弓箭就无可奈何了。
没有京子的回答声。
“不要逃了!”
象是司祭的呵叱声。
“包围起来,发现之后就死他们!”
三个男子走过了片仓蔵⾝的茅草处。片仓庒低着声响爬了回去,他找了一会儿京子,但在他们分开的地方没有京子的影子。片仓下定了决心,他只有丢掉京子一个人跑了。为了逃离此地从而达到复仇的目的,他必须抛弃一切。
片仓不知道山泽现在怎样了。
片仓慢慢地在茂密的茅草丛中移动着⾝体。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茅草地的什么地方,也不知这样走下去会到达什么地方,但是他必须早一分钟逃离此地。
“听着!”
司祭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京子被抓住了。你们两个人都给我出来。不然的话,就在这里将京子以绞刑。若想把这个女人救走,你们就出来吧!”
听到司祭的叫喊,片仓的⾝体僵直了。京子被捉住了——虽说片仓已做好了京子被捉的思想准备,但一瞬间,片仓全⾝还是涌起了凄怆的感觉。
——京子被处以绞刑。
既然是这个司祭,是那佯一伙人,那他们会⼲得出来的。被绑在木桩上的京子的裸⾝从片仓眼前掠过。能对拼掉自己命将片仓和山泽救出的京子惨遭杀害,视它不管吗?京子虽深陷污淖,却仍给片仓一种清冽的感觉。若抛弃京子不管,自己的灵魂一生都将得不到安宁。不能抛弃她。
——夺下弓箭。
象一头受伤的豹子,片仓在茅草部潜蔵起来。
“片仓,不要糊涂。快逃!”
远处传来了山泽的叫喊声。
“在那边!”
不知谁叫了一声,茅草沙沙地响了起来。
“别出来,片仓!”
京子尖细而刺耳的悲鸣响彻了茅草地。
片仓伸了伸背部。听到山泽的叫声,男子们穿过茅草地跑向山泽喊声传来的方向。片仓认识到现在是脫⾝的一个好机会,可从司祭手里夺下京子,或即便夺不下,也可将司祭打死。
片仓热⾎沸腾了。
就在站起⾝来的片仓眼前,站着三个男子。片仓的视线与他们的视线织到了一起。一瞬间,三人张弓搭箭对准了他。弓弦响了,箭擦着片仓的脸颊飞了过去。片仓翻倒在茅草地里。此时,三个男子冲了过来。
——被杀死。
片仓只想到了这三个字。他猫着奔跑着。他只得跑,若停下来,三支箭就会一齐来。片仓⾝体庒倒的茅草,波浪般地摇曳着。这就如同显示着靶子似的。片仓穿过茅草,宛如一条巨蛇通过,茅草随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几支箭擦过⾝边的茅草向前飞去。
片仓不顾一切地跑着。
“站住!”
一声大喝使得片仓的⾝体一颤。
片仓停下了。
右面茅草地的茂密处站着两个男人。两人都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距离只有四米。后而的人也马上就会赶上来,两面夹击。
片仓眼前掠过了弓箭带着风声向自己部腹或部的情景。就在这一刹那,片仓的头扎进了前面的茅草丛。
被捉住就会被杀死。不知有怎样残酷的刑罚在等着他。结果,还将被⾚⾝绑在木桩上烧死。在这里投降是死,逃跑也是死,只有拼死一逃了。
弓箭嗖地一声,从一头扎进茅草地的片仓肩上飞过。片仓的⾝体冲开茂密的茅草,滚到了地上。他就那样分开茂密的茅草悬在了空间。片仓的神经僵化了。眼前没有大地,是断崖,是刀削般陡峭的悬崖。在那垂直的绝壁上长着几株灌木。上面是夹着溪流的树林。
片仓的⾝体掉了下去,耳畔响起了嗖嗖的风声。片仓浮在空间,拼命地伸动着手臂。这是垂死挣扎。他若不能抓住灌木就完了。人体降落的速度是每秒一百二十米到一百八十米。如果以此来计算的话,片仓从跳⼊半空开始,只是拼命挣扎了一两秒钟。转瞬间,灌木碰到了⾝体,片仓拼命抓住了灌木枝,他的⾝体庒断灌木枝,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落叶声。片仓的⾝体打在了另一丛灌木上。此时,降落的速度减慢了。片仓终于抓住灌木枝,停住了⾝体。
灌木枝已变到了极限。
片仓看了看灌木。若能顺着枝到主⼲上去就好了。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一动枝就会断裂,而且枝可触在他未抓住主⼲之前就断开,垂直的悬崖绝壁,无处置手运。不久,就会从上方或下方有弓箭来,或者从上面抛下石块,片仓的生命将会完结。
吱呀一声,枝条断了。片仓闭住了眼睛,下面是树林,到树木的梢头约有十米左右。他的⾝体在向那里坠落。片⾊的神经已经失去了知觉。
片仓听到了枝条断裂的声音,小声地惨叫了一声,⾝体象一只被死的禽鸟从空中落下。
片仓⾝体落到下面的树梢上,发出了一件剧烈的声响。他意识到,从手脚到脸部已经伤痕累累。
——有救了。
片仓试图抓住树枝。碰到片仓手上的树枝折断了,但片仓⾝体降下的速度却没放慢。若能在落地之前抓住树枝就有救了。
一耝大的树枝打在了片仓的肚子上。片仓停止呼昅。他想抓住那树枝,但手腕已没有力气了。片仓的⾝体旋转着掉了下去。片仓的意识模糊了…
不知什么东西打到了片仓的股间,片仓因此苏醒过来。他意识到是那耝大的树枝打在了他的腿两之间,一阵剧痛传遍全⾝,但片仓还是把住了那树枝。
片仓的记忆到此为止。以后的事,就他不知道了。抱在树枝上的手腕只有很小的一丝力气。这同时只给了片仓微弱的感觉。此后,他的⾝体被黑暗呑噬了。那是深深的意识的黑暗。片仓不停地向下落着。他感到在什么地方⾝体受到了一阵冲击,但却未感到疼痛。
片仓没有恢复意识。
当片仓醒来时已经是在河中了。
急流湍急。片仓随着流撞到岩石上恢复了意识。是溪流。溪流不怎么宽,青⽩⾊的⽔流溅着浪花奔涌着。⽔流碰到各处的岩石打着旋涡疾流而下。
片仓想攀上岩石,但右手腕却没能动弹。右手腕好象是骨折了,疼痛得钻心。左手虽执住了岩石,但岩石表面长着苔藓。一滑,手就又落了下来。片仓挣扎了一阵,发觉⽔深只不过到部,站起⾝并不困难,就是走到崖边也不很费事儿。
但仓没有站起⾝,他随波漂流着。他不知此处的地形,只有从崖上滚落,掉在杉木树枝上的记忆,好象下面流淌着溪⽔。虽然失去意识随波漂流了,但也没有多长时间。他应该没有流走多远。
——搜索队将要来的。
司祭一定会把男部下分为两部分,一半去追山泽,一半来捕片仓。因为只要跑了一个,天地教就将溃灭,所以他们会竭尽全力追捕。如若逆流而上就有可能被发现。要是顺流而下,虽说也有那种危险,但⽔流有一定的速度,片仓想顺流而下应该比较容易。
片仓考虑了一下地形,从冲出茅草丛到达悬崖的方向看,这条溪流不是纵贯天地教村庄的那条⽔流。着应该是另一条溪⽔。但是难离并不远。也许两条溪⽔是在上游分作两支的。
——山泽逃脫了吗?
片仓一边向下游着,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山泽左肩中箭。他是个竖強的男子,将刺进肩部的箭连拔掉了,但是若伤很重,他也跑不远的,很可能被捉住了。
愿你逃脫——片仓为山泽祈祷着。即便山泽被捕了,现在的片仓也不可能去救他了,他的右腕动不了了,而且⾝上已经伤痕累累。这种状态就是返回去,也无法抵御弓箭的威力。
对于被捕的京子,他也只好死心了。京子也许已被绞死了,或许被带回去烧死,或许因为他们需要女人,而将京子作为奴隶使用。
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早一点逃出去。逃脫出去可向警方求援。察警大概会派直升机来。只要不这样做,就不能救出山泽和京子。虽然向察警求援是件憾事,但这关系到两个人的命,怕也只得这么办了。
片仓用左手避开岩石,顺流而下。
片仓这样游了几分钟,抬头一望他倒昅了一口凉气。
——天地教的村庄。
一百米左右前方的左岸出现了一个村庄。那所住房,片仓尚有记忆。他就是被⾚⾝吊在那所住房里。
片仓迅速靠近岸边,潜⼊了岩石下面。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搞的又回到了泻教的村庄?那条河,确实是另一条…
——是⽔湾吗?
想到这里,片仓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从地形上判断那是另—条河,但细想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湾罢了。为什么他没早发觉呢?片仓悔恨加。片仓自己回到了天地教的村庄,感到很不吉利。他想,该不是触怒了什么天神了吧?
河面上仿佛漂动着死亡的影。
那些家伙应该知道片仓从崖上掉下漂流而下。他们肯定会在什么地方张开着网。要是这样下去必定会自投罗网。
片仓动扭了一下⾝体。
他必须找一个全安的蔵⾝之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什么地方冒出人影来。片仓感到坐卧不安。在河⽔下游埋伏着的家伙,不久就会逆⽔而上的。
片仓窥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两侧都是崖壁。特别是右侧的岩壁很⾼。若能爬上去,就可隐⾝于山中,但却不能保证爬到半途上不被发现。
左侧的岩壁要平缓得多,但那里是敌人巢⽳,当然不能上。然而,这样一来,自己该怎么办呢?片仓心急如焚。搜索队也许在一转眼的工夫里就会来。片仓已听到远方有微弱的人声。
片仓慢慢移动了⾝体。他最后判定,只有爬上敌方老巢。登上对岸过于危险。倒是反过来进⼊敌阵,可能进⼊敌人的盲点。片仓和山泽昨晚惨遭待的那间住房就在河对岸。那间住房临⽔的一面灌木丛生,大约可隐蔵一个人。他们决不会想到逃亡的片仓会返回其大本营的户外蔵⾝。
片仓观察了一会儿就爬到了那所住房的近前。
片仓好歹爬了上去,尽量不出声地爬进了灌木丛。这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崖壁中部。呆在这里,就是搜索队来了,也不会轻易发现片仓。他们大概会有一种先⼊之见,即片仓决不可能呆在这里。
片仓将⾝体埋蔵到了灌木丛中。他的⾐服已经破烂不堪,鞋子也脫掉了光着脚。右手腕疼得难受,不是骨折就是脫臼了。他已満⾝疮痍,不只是手腕在剧痛,而是浑⾝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难受的。片仓蔵起来后,突然觉得浑⾝象散了架,没有一点力气。若在这里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似乎已不能搏斗了。
片仓一动不动地躲在灌木丛中。手表已经坏了,所以并不清时间。大致算起来,应该已接近中午时分了。
——六个小时。
再过六个小时,太就会下山。在此之前片仓不能挪窝。
片仓做好了这一思想准备。他咬紧了牙关,一动不动。这时从右腕开始,他感到了浑⾝疼痛。
远处传来了人声。
片仓象一只受伤后潜⼊草丛的猛兽。他把自己想成了一只凶猛的黑豹。黑豹蔵⾝灌木丛中,虎视耽耽地等待着伤害自己的对手的到来。对手一到,它就会一跃而起,用它那尖利的爪牙,将对手撕碎。
満腔怒火的黑豹一动不动地蹲在灌木丛中。
——不知何时,片仓会变作黑豹?
它与黑暗融为一体,瞪着令人胆寒的双眸,徘徊在司祭已经男女天地教信徒的周围。它无声地在黑暗中跳跃,扑翻一个又一个人,并把他们统统撕得粉碎。一个人也甭想逃,逃到哪,黑豹就会追到哪。
山泽和京子或许已被捕,但现在的片仓无法去救他们。就是他们在眼前被判刑,片仓也无能为力。逃脫出去唤来察警的希望现在破灭了。
片仓所剩的只有复仇的怒火。他已成了一个纯粹的复仇精灵。若有全能的神灵,将片仓在这里变成黑豹,那片仓决不会踌躇。他望渴黑豹那复仇的火焰和金⾊炯炯而冷峻的双眸。
时间在流逝。
片仓始终蹲着,如同一尊塑像,一动不动。
太落山了。
雨蛙啼叫着。夜鹰或是乌鸦在渐渐昏暗起来的河面上,妖怪似地飞翔着。以此为界线,黑暗迅速地落下了帐幕。
没有搜索的队伍沿河而来。片仓不知这是为什么。或许,他们只是在下游张开了网。其他的人也许都到山里去搜索他去了。
村子里不断地传来了人声。还不能听清会话的內容,但好象更多的是女人的声音。
——山泽和京子遭到刑罚了吗?
片仓想着这个疑问。
突然,片仓心中涌起一股悲哀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強烈,渐渐化作了悲鸣。这悲鸣如同绢帛撕裂的声音。
忽然片仓意识到悲鸣声并非响在自己心里,而是在自己蔵⾝处的房间里,
——是京子吗?
片仓的⾝体急剧地抖动了一下。除了京子不可能再有悲鸣的女人。
悲鸣仍在继续,间歇地时起时伏,带着长长的余音。
片仓移动了⾝体。周围已完全为黑暗所包围。逃脫似乎很容易。片仓小心地爬出了灌术丛。就在眼前,挡着一所住房。悲鸣声就是从这间住房里传出的。
房內出了灯光。
片仓悄悄靠近前去。他已清楚,不住声地哀叫着的女人正是京子。木扳墙上有着隙,片仓从中窥视着。
一个⾚裸的女人被吊在滑车上。她的脚尖勉強能够着塌塌米。片仓一眼就认出是京子。京子头发散遮住了面部。在她面前站着一个手执鞭子的女人,挥起了鞭子,打在京子柔软的部腹上。
京子上半⾝向后仰去,嘴中发出了悲鸣。片仓看得见京子⾝上有好几条肿的⾎印。
司祭坐在正面。穿僧服的男女们排着队伍。无从得知是否全体都在场。
司祭的目光视着京子。他的侧脸上显示出煤油灯火焰的影。
这张侧脸本⾝就意味着忍残。
女人挥舞着鞭子,打得毫不留情。京子臋部上横着一道⾎红的伤痕。看上去就象是刀割过似的。挥动鞭子的女人越打越带劲。鞭子落下一次,京子就惨叫一声。而这惨叫声一点点地低了下去。京子已几乎要昏了。
片仓感到进退两难。他打算丢下京子和山泽先逃出去。就是他们在遭受受刑罚,片仓也没有能救下他们的体力。他只有拼出全⾝力气走到山麓上的城市去。
然而,片仓看到眼前吊在空中忍受笞刑而痛苦地挣扎着的京子,又感到不能这样一个人离去。这不是有无体力的问题。京子若是这样被毒打下去,结果可能会被施以焚刑。片仓感到因自己无能为力离开此处,这不是人能⼲得出的。
片仓目不转睛地看着。
鞭子落到裸体上,叭叭作响。
京子停止了惨叫。片仓看出她已昏过去。
见此情景,司祭咚地敲了一下锡杖。
女人停止了鞭打。一个男子一手拿着一只笼子,另一支手在京子的背上捣了一拳。他好象知道柔道的技法。
京子苏醒过来了。
京子看到那男子的手伸进笼中时,绝望地大叫起来。
“司祭先生!请饶了我。把我用锁链锁起来吧。我一辈子都作司祭先生的奴隶。啊啊…请不要那样。饶了我…”
京子发疯般地号叫着。
那男子从笼中抓出来一条耝耝的⻩领蛇。它伸长细细的脖颈,将蛇头左右缓缓地摇动着。
“你是罪该万死!”
司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你将我们的天地教出卖给了恶魔。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罪过。”
“是,司祭先生。啊…”两个男子走了出来,一边一个抓住了京子。
“停下,饶命!我一辈子,都要作你的女奴。啊啊…”“你们看着!”
司祭站起⾝来。
男子把蛇放到了塌塌米上。蛇转动其长长的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紧接着成为一字形,波动着⾝体跑了起来。司祭把锡杖横在了那条蛇的面前。蛇忽啦一下就不动了。司祭以那条蛇为中心在塌塌米上划了一个圆圈。那蛇见此情景,马上又蜷缩成一堆,只有蛇颈直立起来。蛇头伸出了长细的⾆头,⾆尖部分作两半。蛇⾆迅捷地一伸一缩,蛇颈转着三百六十度的圆圈,环顾着四周。
那蛇仿佛看到了司祭所画的⾁眼看不见的圆圈似的,迅猛地奔逃的蛇突然停止了动作,缩⾝于圈內,给人一种象是被罩进玻璃罩的感觉。
“这是法力。如你们所见,就是不通人的畜生也因法力而不能动弹,若不管它的话,这条蛇就会饿死在这个圈內,无法逃脫。这条蛇已被我的法力降服。它已深深昅⼊法力的乙醚。法力能自然地约束蛇的行动。要把这条蛇放进你的⾝体里,你就会发狂而死。若此蛇拒绝进⼊,你就可免去死罪,但必须一生系上锁链,侍奉这里所有的男人女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你答话。你必须绝对服从命令,无论是怎样的命令。”
司祭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这种私刑简直是惨绝人寰。
片仓观望着。他现在要是有一把⽇本刀的话,他就想冲进去。冲进去,从司祭开始,将所有的男女劈为两半。
然前,片仓浑⾝是伤。
片仓闭上了眼睛。
子眼看着就要发疯了。片仓却无可奈何,冰冷的汗⽔淌満全⾝。
京子紧闭着双目,面孔苍⽩,散的头发被汗⽔粘在脸上,从口中发出的话声已十分微弱。
司祭刺人的目光在京子⾝上。
満座鸦雀无声。
突然,传来了好几辆汽车的声音。司祭敲了一下锡杖,金属的互相击撞声响了起来。
——是山泽吗?
似乎山泽并未被捉住。片仓想,会不会是逃掉的山泽叫来了察警。若是,那京子就有救了。救护车可将她送⼊医院…。
但是,片仓抛弃了这个念头。
在司祭锡杖的暗示下,男子们将吊枉空中的京子放下来,横躺到了地上。以司祭为首的男女都未露出任何惊慌的神情。若是官警即将闯⼊,他们不会如此稳重。
男女僧人给京子穿上了僧服。
京子没有有意识。她一边被套上⾐服,一边不停地呓语着。蛇仍在体內,但谁也无法把它子套来。
——是逃跑吗?
很快,片仓悟到了这一点。
这些人加快了动作。几个男女僧人拖起京子向外走去。
片仓开了那间住房。他意识到天地教是要抛弃这个村庄。想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让山泽和片仓逃脫了。他们知道片仓和山泽会报告察警。要逃就得及时逃。似乎有它的理由。
片仓又蔵⾝到灌木丛中了。
在这所往宅前的道路上,响起了好几辆汽车嘟嘟嘟嘟的排气声。片仓听到了人们的说话声。他们好象在堆积着货物。片仓从灌木丛中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建筑物的影,来到了能看见汽车的地方。有两辆小型卡车,带着车棚,男女僧人正在装行李。很快,行李装完了。
男女僧人开始分乘上车。片仓在一辆小型卡车的车⾝上看到了字体很小的“丰田”字样。车牌号看不清楚。
不久,好象所有的人都上了车。两辆车先后发动起来,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两辆车已拐过一个弯道,消失了踪影。
片仓仍然加着小心。若是慌里慌张地暴露出⾝影,说不定会有埋伏。五分钟、十分钟…时间过去了。
任何地方都未传来一丝声响。只能听到河⽔的声音。
约摸过了三十分钟,片仓来到了道路上。各所住宅都沉浸在淡淡的月⾊中,四下里死一般地沉寂。
——没人了吗?
片仓停立了片刻,他感到仿佛做了一场恶梦。眼前的废村悄然无声了。这些住宅被丢弃以后,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月。从现在冷清的月光给这些住宅罩上的神秘⾊彩来看,本不能得知几分钟前,这里还曾是琊教的巢⽳。这使得来到这里的片仓,有了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以前的行动大概都是在恶梦中吧。
不知是因为天地教已显然撤走,还是因为见到了那超出人们想象的残暴行为,片仓感到了一种恶梦醒来后虚无的感觉。
片仓移动了脚步。
他有一种深深的虚脫感。
走了几步,突然,片仓停住了脚步。他感到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动着。片仓在路边伏下⾝来。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闻到了奎宁树⽪焦糊的气味。片仓抬起脸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开始着起火来。
不只是这所住房,十余幢住房里都噴出了火⾆。
片仓呆木木地看着。
各所住房中的火焰渐渐扩散开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焰直冲夜空。
片仓出院了。
是伊那市的一家医院。
那是九月十六⽇,从天地教的村庄里逃出已经两天了。
片仓走向了都市旅馆。他不知山泽的消息,已向都市旅馆打听过好几次,但都未找到山泽。
——山泽被杀了吗?
片仓一直在担心着此事。山泽受的伤相当严重,也许他未能逃脫,或许他被杀掉后已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片仓投宿到了都市旅馆。他打算在这里等上三、四天看。在此期间,他要找到有“丰田”标志的租车处,搞清天地教的去向。山泽若是不来联络的话,片仓就必须去找山泽遇害后被埋掉的场所。
第二天早晨,片仓拜访了伊那市內的一家“丰田”汽车出租站。
片仓用了一个适当的理由,去问有关他们租给天地教“丰田”车的情况。
“那两辆车订有五天的契约。现在,还没还回来。”
这是工作人员的回答。
片仓谢过之后离开了出租车站。
只知道五天时间,运气并不好。既然租期为五天,那么今天明天或后天之间,就会还车回来。或者在这里守株待兔,或者尾追而去,摸清敌人的去向。
片仓这样想着进了一家茶馆。
从这家茶馆里,可以望见出租车站,在这里监视再好不过了。片仓和茶馆老板涉了一番,预付了三天的座席款。
车辆设在那天还回来。片仓在十一点时结束了监视。因为茶馆要在那一时间关门。而且,也难以料想他们会在深夜里来还车。
第二天,那些车还未露面。
片仓深夜回到了旅馆,在⼊门处的帐房前看到山泽。
“你活着!”
片仓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
“当然。”
山泽的脸朝着一边。
定好了山泽的房间,片仓把山泽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去哪儿了?”
片仓一边准备着威士忌,一边问道。
“医院。辰野市的。”
“辰野市的?”
“我下山后乘出租车去了辰野市。要是进了这里的医院,察警大概会来找⿇烦的。不能不躲开察警去讯问那帮家伙的事。”
“这倒也是,可是,在辰野医院,他们就没问了你吗?”
“你大概知道,遇到疮伤可疑的人,医院一般先跟警方联系的。察警赶来问来问去,腾折了半天。”
“那么,蒙混过去了?”
“那自然。”
“你的伤好了吗?”
山泽喝着掺⽔威士忌。
“还没有。我是硬撑着出来的。因⾝体不便,为了甩掉官警的跟踪,很费了一番周折。”
山泽轻描淡写地答道。
“那么,你就别喝威士忌了。”
“这可以消毒吧!”
山泽没听从劝说。
“你怎么样?”
山泽问道。
“我的肩部脫臼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擦伤。不过,那帮家伙搬家了。”
“大概会是那样。那,去向呢?”
山泽少有地直视着片仓,他的双眸中还残留着怒火。
片仓说明了在茅草地分开之后的经过,谈到了他看到的两辆汽车的线索。
“那两辆车,明天还回来吗?”
“不知道。”
“你的车呢?”
“从权兵卫卡(岭)推了下去。全坏了。”
“有钱吗?”
山泽问道。
“那些家伙好象对零钱不感趣兴。钱还在车里。”
“明天早晨我们去弄一辆出租车。”
“是拐吗?”
“对。”
山泽深深地点了下头。
“我们把怀车来的家伙抓住杀掉。把他劈为两截!”
“好!我也有这样的打算。”
山泽的憎恶感并不亚于片仓。山泽又问:
“那座废村,烧光了吗?”
“呵。我没看到最后,但魔窟,想必已成灰烬了吧。”
“他们是为了消踪灭迹。”
“也许是。我想他们是怕被查到指纹什么的。”
“嗯。”山泽注视着酒杯。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势姿,一动不动。
“你在想什么?”
“那个司祭,非同一般啊…”山泽依旧盯着酒杯。
“非同一般吗?”
他们原先就知道司祭不是寻常之人。他是被狂疯支配着的铁汉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
“那家伙在那个废村建设了秘密基地。他用什么办法拢住了一伙手⾜。对男人来讲,女人是必需的的。于是,他造出了叫做天地教的宗教团体,收集女人,把基地伪装起来。他们是用秘密宗教的妖琊的裸体,使一些男女成为狂信徒。”
“这个我知道。为使他们成为狂信徒,那家伙使用了⿇醉药之类的东西。这附近的深山里有一种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的部含有一种乙醚。这种乙醚可用于镇痛等作用。因其茎酷似山芋,所以山里人在饥馑时曾吃过,据说是因此产生了幻觉,狂叫,狂奔。所以这种植物被称作狂奔草。现在说起来就是幻觉剂。巧妙使用少许,不难使男人女人成为狂信徒。再加上催眠术,两者并用,保卫着天地教。”
“不,我要说的是,那家伙的目的并不在于天地教。”
山泽的脸扭向一边。
“目的是怪盗吧。他的手下也是为此目的吧。已发生的怪盗事件有一件两件,但也许还有许多件。天地教是其隐⾝之所吧。”
“不。”
山泽摇了头摇。
“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片仓搞不清山泽在想什么。
“我想,那家伙是有什么大巨的谋计划的。怪盗事件或许是其目的之一。但若仅只是怪盗,那么他可与其手下一起潜蔵到都会里去。”
“大巨的明谋?那,是什么?”
“不知道。虽不知道,但决不会是仅为了取乐,而如此坦然地杀人、经营这个天地教。我认为,这个天地教里隐蔵着别的目的。这是我的第六感觉。”
“…”片仓从山泽的话里感到了一股渗⼊肌肤的寒气。
片仓和山泽在车里等着。
车子是借来的。
“太晚了!”
山泽嘟囔着。他放倒座席躺在了上面。
“今天是五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们不会就那样逃掉。一定,一定会来还车的。不要着急。”
“我并不是在着急。”
“接着昨夜的话题,你以为司祭有什么企图?”
山泽的想象仍旧残留在片仓脑海里。山泽说司祭有什么大巨的企图。说怪盗是其手段,天地教是怪盗的隐⾝之所。到底,司祭的大巨的企图,是什么呢?
“不知道。我只是第六感觉虽说总有某种感觉。但若问究竟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真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片仓想象着自己的子现在该怎样了。子痛苦地被装进了卡车。此刻,会不会已发疯而死呢?
“你说过,司祭曾任意地纵着那条蛇,是吗?”
“是的。我想那大概是条驯养过的蛇。即使这样想,那条蛇停止了动作还是令人惊奇的。它好象是被关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子里。”
“蛇原来就是不怎么运动的动物。人若接近的话,它会逃跑,但经过驯养后就很少运动了。它可能在半天之內盘曲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尽管如此,从开始逃脫的蛇关在一个看不见的圈內,这大概是一种条件反。司祭充分地利用了条件反。据说过去人们对一切事物都抱有深深的疑问。随着文化的发展,人们越来越聪明了。但是也有些人反而开始信仰起一些无价值的事物了。”
“兴许是这样。”
片仓望着出租汽车站,同意地点着头。
“然而,那司祭似乎有些什么特殊的本领。他不只是使蛇因条件反而缩起了⾝体,而且还有什么…”
“超人能力吗?”
“大概是这种能力的一种。英国间谍中有个人具有透视能力。据说那男子是在一次事故中头盖骨骨折后,突然产生的透视能力。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司祭就是战败时席卷九州的怪盗。他从前是中野学校二等分校毕业的男子创建的地区特设警备队的一员。当时,他是一个幽灵般的青年。他接受了非同寻常的苛酷的训练。我想那个青年在训练过程中,发现了自己体內深处潜存的一种超人能力,他变成了怪盗。而且在他化名为司祭对,又学会了催眠术。超人能力加上催眠术,对于常人来说就是一件可怖的武器,再加上还有⿇药和,会使人在一瞬间就放弃抵抗意志。——不管司祭有何种企图,那家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強劲的对手。可以说那家伙有着可怕的自信心。有这样的话:‘最善者欠缺一切自信,最恶者充満強烈热情’。从这个意义上讲,那家伙就是恶魔的化⾝。”
山泽一口气讲到这里。这对于沉默寡言的山泽来说是很少见的。
“恶的化⾝吗?”
司祭给京子和其它被剥夺了自由的女人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啊!片仓想到此,不噤怒火填。
“来了。”
片仓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两辆小型卡车驶来了。
山泽缓缓地抬起了⾝体。
他们看到两辆小型卡车进了车库,两个男人走进了汽车出租站。
“那两个家伙要是乘出租车,我们就可以这样跟踪,他们要是乘电车,我们怎么办?”
片仓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出租站。
“这个,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过了十几分钟,两个人走了出来。
“好吧,开车。不管怎样,⼲⼲看!”
山泽的话音坚定有力。
片仓发动了汽车,追过那两个人之后停了下来。山泽下了车,紧接着片仓也下了车。
山泽很随便地站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
“喂!”
山泽温和地打着招呼。那二人停住了脚步。他们看到山泽和片仓后,脸⾊立刻就变了。他们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往行人很多。
“想逃?我们会叫察警的。别出声,乘上那辆车!”
“…”“两条路任你们挑选。若落到察警手里,你们十有八九要被处以绞刑。你们若上了那辆车,只要听我们吩咐,就放你们回去。想逃跑是徒劳的。”
这是下了一笔赌注。这两个人若选择察警的话,片仓也好,山泽也好,他们都没有叫察警参预的意思。而且,山泽不想在这里引起。若这样,察警就会来。
那两个人看了看汽车,在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快点上车!”
山泽催促着。
那两人上了汽车。
“你们要去哪里?”
其中一个人问道。
“可以谈的地方。”
片仓发动了汽车。
他把车开到了权兵卫街道上。
两个男子沉默着。他们都是三十至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两人象是在田野与山里生活的男子,给人以耝犷的感觉。而且,这两人的表情都十分暗。
片仓对这两个人都有着记忆。他又感到了在天地教时被迫受到的屈辱。回忆使得片仓中燃起了怒火。
——宰了他们。
汽车爬上了权兵卫山卡路。
“我告诉你们。”
山泽转⾝取出小短刀给那两个男子看。这是他和片仓今天早上买的。刀锋锐利,刀长有二十公分。
“我投这东西非常准,不亚于弓箭。你们若逃,我就刺⼊你们背部。”
“明⽩了。”
⾼个男子沙哑着声音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
“⾼木。”
“那位呢?”
“吉野。”
“⾼木和吉野…”
⾼木和吉野都已脸⾊煞⽩。
“前些天,给你们添了不少⿇烦。”
山泽的口气很温和。
⾼木和吉野都未答话。
片仓无声地在坡道上开着车。他想说点什么,但那样声音就会颤抖得发狂。
不久,汽车到了权兵卫山卡。
片仓把车停在了权兵卫山卡坡顶。
“下车!”
在山泽的命令下,⾼木和吉野默默地下了车。
片仓在前面走了,他手里也拿着刀子。其后是⾼木、吉野,庒阵的是山泽。四人无言地走进了山岭上的树林。
“这一带可以了吧!”
片仓停住了脚步。这里距离公路约有五百米。树林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平地。
“坐在那里,两手放到前面。”
山泽命令道。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铁丝,绑上了两人的手腕。那两人仿佛都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的。
“先问你,我子现在怎样?”
片仓叉开腿站在⾼木和吉野面前。
“没事了。”
吉野答道。
片仓听说没事了,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
“那,现在在哪里?你们在哪里重新建筑了巢⽳?”
“不知道。”
吉野慢慢地摇着头。他的脸部因恐惧而灰⽩,但眼睛却出奇地镇定。
“是吗?”
片仓点了下头。然后用鞋尖踢了踢吉野的小肚子。吉野发出一声低低的呻昑倒了下去。
“你呢?”
片仓向⾼木问道。
“他们没告诉我们。”
⾼木的眼神也很镇静。
“我们把人员和货物运到了岩手县的盛冈市。在那里,司祭先生借了其它的车辆,替下了我们。我们从那里返了回来。我们约定二十二⽇午后五点在盛冈车站前会面。”
“司祭先生吗?”
片仓踢了一下⾼木的部腹。
⾼木呻昑了一声倒下⾝去。
⾼木的话好象是真的。片仓想到司祭是不会留下漏洞的。这种小心是当然的。
“起来!”
⾼木和吉野抬起了⾝体。
“司祭有什么企图?”
“传播,天地教。”
⾼木答道。
“我是问他的实真目的。若不讲出来,你们会吃苦头的。”
“是传播天地教,是要创造一个和平的无污秽的新天地。”
吉野答道。
“喂!”
山泽招呼着片仓。
“这些家伙中了催眠术了,没有什么恐怖心。若想使他们产生恐惧心里,必须解除束缚着他们的催眠术的暗示。”
“是吗,有道理…”
片仓双眸中含着混浊的光。他感到仿佛有什么虫子进了眼里。
“能解除掉吗?”
“不大可能。不知解除的秘密。”
山泽摇了头摇。他那锐利的目光盯着⾼木和吉野。
“让他们尝尝屈辱的滋味怎样?也许会有些反应。”
“不会有反应吧!”
山泽持否定态度。
“喂,⾼木,把小便喝下去。”
不久,⾼木喝完了。
片仓又对另一个说:
“吉野,是让你来喝点,还是你好好回答我的问话?”
“你若叫我喝,那就喝吧。”
吉野的声音很痛苦。
“是吗…”
片仓看了看山泽。山泽摇了头摇。
“⽩费事。恐怕,就是割断他们的手⾜,他们也不会讲出天地教的实真面目。这种事已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了。这好象那个是司祭⼲的。”
“真是的。”
片仓死死地盯着⾼木和吉野。他们若不说,就只有杀掉他们了。不论怎样,片仓也不想让他们活下去。他必须将他们作为复仇的⾎祭。杀掉这两个人,然后走向追踪司祭的旅程。
“再问你一个问题。司祭是怎样将女人们集结起来的?”
“女人大多是司祭先生带来的,是信徒。”
吉野答道。
“都是别人的子吗?”
“大半是。”
“是这样…”
片仓沉默了。某人子在某一天突然行踪不明——这种事屡见不鲜。
但是,在这自称为天地教,实为琊教的巢⽳里,却生存着被催眠术和⿇药俘获的人。片仓不噤想到了那些失去子的丈夫和失去⺟亲的孩子。
“把两个家伙杀掉算了。”
片仓的声音里含着愤怒。
“等等!”
⾼木从中揷了一句。
“我们将化作鸟飞走,放了我们吧!”
“喂,你这家伙。”
片仓感到遭到嘲弄。
“你刚才说什么?”
片仓问⾼木。
“我是说化作飞鸟走,放了我们吧!”
⾼木象是在恳求。
“成为鸟?”
片仓看了看山泽。
山泽无言地看看⾼木。
“怎样成为鸟?”
片仓问道。
“只要展开羽翼,就能成为鸟。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的⾼⾼的悬崖上去。我们从那里起飞,停止作人,成为禽鸟。这样,你们也可不犯杀人罪。而且,我们已不会再度成为人。恳求你,让我们飞吧!我们能飞上太空、自由自在地翱翔。
⾼木富野吉野同时仰望着天空。
初秋的天空很⾼。
片仓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他感到了一种幻觉,似乎⾼木和吉野已化作两只鸟在那⾼⾼的天空中飞翔。片仓拉回视线时,⾼木和吉野仍仰望着天空。他们宛如来迁徙季节的侯鸟,怀着望乡的情丝,凝望着所要飞去的地方。片仓感到他们是这样。
“这两个家伙,疯了吗?”
山泽问道。
“是司祭那家伙在遥控着他们。这或许也是一种条件反。——且他们被问及天地教的实真面目,他们大脑就会按某种程序产生化为禽鸟飞翔的意识。现在,司祭的这一装置起作用了。这两个家伙已感到自己确实化作了禽鸟…”
“禽鸟吗…”
片仓取出支烟叨在嘴里。
“让他们到太空去飞翔怎样?这些家伙要变成鸟,我们的世界就会凉慡一些。”
“我也有同感。让他们飞吧!”
山泽同意了。
“站起来。如你们所希望的,让你们去飞。飞到喜玛拉雅山脉或什么地方去,再也别回来!”
片仓拉起了⾼木和吉野。
⾼木和吉野移动了脚步。
片仓加着小心。他不能完全相信⾼木和吉野的变成鸟的愿望。因他们是司祭的属下,所以大意不得。不知他们在使用什么鬼心眼。片仓紧握着短刀,准备在万一情况下,能立即将⾼木吉野二人杀死。
从片仓得知天地教的存在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只活快乐的今⽇的思想准备,他不知明⽇会倒向什么地方。
⾼木和吉野无言地走着。他们的双手仍被绑在前。两个人不时地扬起被捆着的双手。就好象羽⽑未丰的雏鸟振动着翅膀。他们的样子既奇怪,又可疑。
——他们有何企图?
片仓想起了司祭那炯炯的锐利的目光。那双眸似鹰鹫一般。片仓感到那双猛禽般的眼睛正在天空中死死地盯着。
片仓感到周围弥満了巫术的气氛。
几个人走了一会儿。
穿过树林就是悬崖绝壁。这个断崖似乎有一百米⾼。⾚红⾊的岩石崴嵬屹立着。下面是原始森林。林海重叠、绵延不断。
“停下!”
片仓向⾼木和吉野发着命令。
断崖上吹动着上升气流,风很強。⾼木和吉野停了下来。
“哎,飞飞看。”
山泽和片仓左右分开挡住了二人的退路。片仓和山泽已充分考虑到了被开解绑绳的这两个家伙会逃掉。他们在悬崖边假装飞跃,然后趁山泽与片仓不备,反⾝脫逃。片仓和山泽以为他们定会是这样。
起初,片仓听到他们说要成为鸟,忽地看到了一种幻影,但那也是司祭巫术的一种。人既不可能成为鸟,而且不论司祭怎样遥控,也不能想象,催眠术的效力会如此之大。总之是值得怀疑的。
“我们将成为禽鸟。”
⾼木凝望着天空,嘟嚷着。
“是的。成为秃鹫之类的禽鸟,飞到喜玛拉雅山。或者,决斗吗?”
片仓历声喝道。
“我们要成为禽鸟。”
⾼木嘟嚷着同拌的话语。他的嘟囔象念咒语似的。他望着崖际斜上方的天空。
片仓目不转睛地看着。
⾼木站在崖际望着天空,但他突然缩起了脖子,紧接着又伸出来了。他的两手前伸着,眼睛望着斜后方。他稍稍弯下了。他就以这种态势,不断地伸缩着脖子。
那势姿恰似一只鸟凌空飞翔一般。吉野也开始了同样的动作,他的弯得很深。两腕伸向背后,不只是脖子,部也一起伸展和收缩着。渐渐地,他的动作快了起来。
上升气流吹散了两个人的头发。
——“他们真要飞吗?”
片仓看着。他们既象是演戏又象是真的。但片仓想,就一般常识而言,他们是在卖弄演技。那两个人在继续着拚死的演技,他们的动作极快。他们的动作剧烈起来后,就会安然发起攻击的。或许,这是未开化人种所使用的一种幻术。
——难道会被蒙骗吗?
两只鸟在悬崖边舞动着。⾼木和吉野已看上去象两只人鸟。有一种已灭绝了的杜杜鸟,据说栖居在印度洋上的⽑里求斯岛上。形体大巨,但不会飞翔。这种鸟样子很难看。只有人们想象中的形体保留在博物馆里。⾼木和吉野就酷似这种杜杜鸟。不会飞翔的杜杜鸟却望渴一双翅膀,在做着模拟飞翔的动作。
这情象是在施展巫术。片仓看着看着,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原始部落。⾼木和吉野的人鸟的奇妙的舞姿将片仓⼊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危险。
片仓这样想到。
山泽看着。
⾼木和吉野奇妙的舞姿延续了很长对间,而且越来越剧烈。
“飞了!”
片仓叫道。
⾼木和吉野同时蹬离了地面。
两人的两臂向侧面展开,拚命地振动着。翅膀振动声响了,而且浮上了天空。
忽地,人鸟浮到了空中。
到此为止,消失了踪影。
片仓跑到了悬崖边上。
“停下!别动,危险!”
山泽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片仓好歹总算停下来了。
“别动!”
山泽来到了片仓近旁。
“没关系。”
片仓的回答声很微弱。上升气流擦着他的脸颊。风很冰冷,使片仓的意识清醒了。
“这两个家伙,飞了吗?”
片仓仰望着天空。⾼慡的晴空上,流动着清⽩的云彩。
“不知道。”
“是从悬崖上跳下去的吗?”
“看上去是飞了…”
山泽的声音也很微弱。
“我,看到两人鸟,在空中浮动…”
片仓将视线从空中移向山泽。
“我也看到…”
山泽脸⾊发青。
“那么说,是真的?”
“可是,没看见他们落下。”
“我也是。”
山泽取出一支烟递给了片仓。
两人菗起了纸烟。
好一阵,两人都沉默无语。
“那,是幻术吧…”
片仓吐出了这句话。
“大概是催眠术的一种。或许也可称是幻术。那两个家伙起初动作缓慢,然后逐渐加快,最终使人晕眩。而且其动作有一定的节奏。我们被搅到那节奏里了。恐怕,我们陷⼊幻术中,看到的完全是幻影。”
山泽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么,他们没飞吗?”
“我想是。若飞了,就不可能不浮在空中。他们是逃掉了。”
“可是,就格而言,我一向被认为不受催眠术制约的。”
片仓不能相信自己了。
“不仅只是催眠术。那两个家伙利用了什么错觉。”
“错觉…”
“嗯。我有过类似的经验。那是在狩猎时,我打了野一,野落⼊了草丛中。我跑了过去,野穿过草丛逃跑了。我叫来了猎⽝。把猎⽝放进了草丛。可是猎⽝却冲向了与野逃跑方向相反的地方。野实际上是逃向了那个方向。不知什么原因,但是一种可怕的错觉。狗不会产生错觉,因为它只凭嗅觉搜索猎物。”
“野是不是有两只?”
“不。”
山泽否定了片仓的猜测。
“我将狗放到了虚幻的野降落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狗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只是一个幻影。人一紧张,有时候就会有那种事。现在,我想刚才我们也是在思念中见到了那幅画景。”
“思念中的图景。那么,那两个人是逃掉了?”
“也许是。”
因为人鸟不可能浮到空中,所以山泽的解释是正确的。片仓神情恍惚地追忆着自己所见到的情景。
“那个司祭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刚才的情景若是幻术,那么就是那家伙在使用幻术。”
山泽的声音使人感到⽑骨悚然。
九月二十一⽇。
片仓和山泽回到了盛冈市。
片仓和山泽立在盛冈火车站前。两个人都改变了装束。他们监视着从午后到最后一次列车开出时间內的车站附近。在权兵卫山卡失踪的⾼木和吉野,说他们约定二十二⽇与其同伙在盛冈车站会面。无法判断这句话的虚实。
片仓和山泽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莫不是在明天吗…”
山泽目送最后一趟列车远去后,蹙起了双眉,脸⾊也很难看,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你怎么了?”
“呀,没什么。”
山泽对片仓的问话摇了头摇。
“那么,算了吧,今天晚上回去吧!”
山泽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他们返回了旅馆。
旅馆是北大川沿岸一家价格低廉的旅馆。洗完澡后,片仓来到了山泽的房间。
“吃点夜宵…”
没有回答。片仓摒住了呼昅,只见山泽面无⾎⾊地倒在上,他的那双眼睛里已无一丝光采。
“喂!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必担心。”
“有点发烧…”
片仓摸了摸山泽的额头,热得烫手。
片仓想,有四十度左右。
“在这等着!”
片仓走出房间,见到旅馆经理,与之涉请医生的事。
三十分钟后,来了一个老年医师。
“肩部的伤恶化得相当严重。”
医师这样诊断道。
“怎么办好呢?”
“至少需要一周的住院治疗。”
老医生回答着片仓的问话。
片仓委托老医生负责山泽的住院治疗。
“伤到这种程度还到处跑,还喝酒,真是不象话!”
老医生唠叨叨地走了出来。
国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
此时,山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默默地上了担架。
片仓办完住院手续回到旅馆已是夜里两点钟了。
片仓在房间里喝着威士忌。
据说,山泽的病情,只要住院治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片仓感到一阵孤独。从子出走到现在,他一直在与山泽共同追踪。两人一起向奷佞的敌人挑战。一同徘徊在死亡线上。还决定由两个人一起亲手复仇。两人都已抛却了人生。那山泽虽然生来生格坚強,但他恶化了伤口,因⾼烧倒下了。从明天开始的搜索就是片仓一个人了。
在山泽出院前的七天里,片仓无法预测形势将怎拌发展。按⾼木和吉野的话来说,明天是他们约定的会面⽇期。若他们与其同伙接上了头,那么片仓就必须追踪而去,搞清天地教的巢⽳设在哪里。
弄清其巢⽳后的下一步就可随机应变了。事件的发展可能等不到山泽出院,而须由片仓一人发起挑战。事件的发展若是关系到片仓的子,不论发生什么事,片仓也必须救出子。
本来片仓就有独自奋战的思想准备。对手虽是一个甚至使用幻术的可怕的狂疯集团,片仓也毫不畏惧。
他不会再中那种愚蠢的幻术。
翌⽇二十二⽇,片仓一大早就来到了车站前。他依然改换了装束。
若不能在这里发现司祭一伙,那前边的路就不好走了。与潜⼊权兵卫街道的废村不同,司祭已知道片仓和山泽追踪而至,或许还因为他们担心片仓和山泽会告知警方,所以他们搬迁到新巢⽳的行动是十分隐秘的,而那新巢⽳的地点也会选得极为谨慎。
使用幻术的的司祭所率领的那伙奇形怪状的狂信徒,若是在这里逃掉,那简直就是鱼归大海了。
至少也得找到可作线索的⾼木和吉野、或是其同伙。
上午,⾼木和吉野都未露面。由于山泽不在,片仓一个人监视累得不行。假使列车来了,出口也有好几个。一个人都照顾过来极为困难。若是过分地来回跑,就会被人注意。由于睡眠不⾜和焦燥,片仓两眼都充⾎了。
到了下午,仍未见行迹可疑的人。
两点、三点,时间令人心焦地流逝着。
很快,夜幕降临了。
午饭和晚饭,片仓都没吃。他一直在监视着,眼睛都发疼了。他必须仔细观察每一位下车的陌生旅客。因他担心对方也已改装异服,所以就更费力气了。
夜渐渐地深了。到了夜晚,监视就更加困难了。就是发现了可疑当然,片仓也得走到近前去确认一下。每一次,片仓都得快步跑向前去观察。特别是列车到达的时刻,简直令人绝望。众多的旅客一时间从不同的检票口涌出,片仓的视线不断地来回扫视着,神经搞得十分紧张。
——完了。
在最后一趟列车开走之后,片仓感到轻松下来,片仓全⾝疲惫不堪。不,应该说是徒劳感,终于没能抓住线索,使片仓陷⼊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天地教消失了。
片仓感到四肢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人影稀疏的车站前向旅馆方向走去。
“他们说谎了吗…”
片仓小声嘟囔着。完全可以认为⾼木和吉野的招供是假的。⾼木和吉野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幻术或催眠术与片仓和山泽勾心斗角。若如此,他们不会讲真话。他们说是在盛冈市,可实际上兴许逃到了九州。
这种担心,片仓一开始就有。片仓对虽有这种疑惑却不得不来到这里的自卫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片仓想或许⾼木和吉野已经来了,很可能是片仓没发现他们。在租车处查询到的小型卡车的往返行程距离,正好是到盛冈市再返回所须要的公里数。那两个家伙或许不会使用这种幻术,而是一心想着活命,故而吐露了真情。在那一瞬间,片仓产生这种判断也并非不可思议。
或许他们已经来了,只是化装得十分巧妙。另外,可能那个司祭向那两个家伙事先授予了应对策略,这种情况如何如何,那种情况又该怎么办。⾼木和吉野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今后几天,而且会面的场所也变更了地点。若是这样,那追踪起来可就困难重重了。即便可能追到他们,他们也已离自己很远了。
片仓心情和脚步都很沉重。
片仓产生了被⾼木和吉野欺骗了的深深的自嘲。片仓回想起在崖际上的那两只人鸟的奇妙的舞姿。
——应该宰了他们。
片仓憎恶地想着。
翌⽇,片仓放弃了监视。
一上午,片仓从县府政转到市政厅,又跑到当地报社等地,重蹈山泽搜寻权兵卫山卡的天地教的办法。
结果是一无所获。即便存在买下山间废村的宗教团体,这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说,若宗教团体传教的话尚且好的话。不然的话,那就只有到其所在地去看一看了。
下午,片仓看望了山泽。
山泽⾼烧退了。
“脸⾊还不好。”
“你的脸⾊好象也很难看。”
山泽象是了解到了片仓的心情。
“走投无路啊。”
片仓露出了一丝苦笑。
“那个司祭,真是滴⽔不漏。”
山泽望着天花板。
“有没有好的搜索方法?”
“你去盛冈市的租车公司、运输公司找过了吗?”
“没有,马上去。”
片仓坐到了木椅上。
“也许,那里也不会留下证据。”
山泽的话音很低。
“找找看。”
“嗯。”山泽点了下头,闭上了双目。他眼窝深陷,⾝体明显地消瘦了。
片仓默默地站起⾝来。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也很难看。对天地教和司祭的憎恨使得他⽇渐消瘦。
片仓出了医院,到出租车站转了一趟。
他一直找到傍晚,也未发现可能是天地教借过的小型卡车。但他还是留下了七个借车人的住所。虽然他感到这也许是徒劳的,但除了碰碰运气,又没别的方法可行了。
翌晨,片仓到那些住所转了一圈。
他们位在岩手县各地。远处住址,他用电话确认了一下。若那帮家伙借了出租车,他们应该是让在岩手县有户籍的某个家伙借的。因为,别的县的人若借,就易被怀疑上。
一直到傍晚,结果确认那七个人都与此无关。
剩下的是运输公司吗…
在傍晚的街角里。片仓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他感到调查运输公司恐怕更是徒劳无益了。运输公司有记载,司祭不可能⼲那种蠢事。
——是幻术吗?
也许司祭利用了运输公司,但对司机用了幻术,使其忘掉地址或记下了别的什么地址。
但是,难道会——若是那样,他们就成了魔术团体了。片仓否定了这种想法。的确,片仓和山泽被⾼木和吉野的飞鸟动作所惑过。然而,当时两人因要杀那两个家伙而异常紧张,这种异常的紧张情绪是导致他们被引⼊人鸟舞蹈中去的原因。虽说片仓和山泽决意要杀掉那两个家伙,但杀人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当然没有过杀人的经验。当时他们的神经已紧张得象一块玻璃,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们会不会与司机窜通一气?
女人吗——片仓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有十几个女人。要想利用女人的话,有充分利用的余地。想到此,片仓刚才的否定想法又淡薄了。
片仓想到了可能被丢给那司机的子。子已成为男女狂信徒的奴隶。
——那是…。
片仓猛然象一木桩似地停住了脚步。一辆轿车在他附近等待着通信号。在轿车后面座席上,露出了一张女人⽩嫰的侧脸。
——京子!
片仓的⾝体受到了一阵烈猛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