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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在王家庄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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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怀珍的家离⽟秀的家并不远,只隔了一条巷子。以前倒没有怎么往过。张怀珍倒也不属于少一窍的那一路,人还是蛮聪明的。关键是出⾝不好。相当不好。怎么一个不好法,又复杂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说起来张怀珍其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了,可是,说一个,坏一个。再说一个,再坏一个。媒婆想,还是门当户对吧,给张怀珍说了一个汉奷的孙子。汉奷的孙子倒是同意了,送来了一斤红糖,一斤⽩糖,二斤粮票,六尺布证,二斤五花⾁。很厚的一分见面礼了。张怀珍断然拒绝。怎么劝都不行,⺟亲劝都不中用。退还了彩礼,张怀珍几乎成了哑巴,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村子里的人说,主要还是媒婆的话伤透了张怀珍的心。媒婆丢了脸面,指着路边的一条小⺟狗,大声说:“就你那‮腿大‬,还想岔开来拉拢群众,做梦呢。”张怀珍铁了心了,不嫁了,整天拉了一张寡妇脸,谁来提亲都闭门不理。不过张怀珍倒是和⽟秀做起了朋友,一来一去的,谈得来了。张怀珍有⽟秀这样一个朋友蛮自豪的,话也多了起来,人前人后说⽟秀的好。

  这一天的傍晚张怀珍收工回来,扛着钉耙,在桥头刚好碰到⽟秀。可能是周围的人多,张怀珍这一天特别地反常了,有了炫耀的意思。为了显示她和⽟秀不同一般的关系,居然把胳膊架到⽟秀的肩膀上来了。刚好对面走过来几个小伙子,⽟秀忙着弄姿,甩了甩头发,头发却被张怀珍的胳膊庒住了。⽟秀说:“怀珍,胳膊拿下来。”张怀珍没有。反而和⽟秀挨得更紧了。⽟秀的上⾐也被张怀珍的胳膊挤歪了,扯拽得一点⾐相都没有了。这是⽟秀很不⾼兴的。⽟秀拧紧了眉头,说:“怀珍,你胛肢窝里的气味怎么这么重?”这句话许多人都听见了。张怀珍万万没有料到⽟秀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声不响的,拿下胳膊,一个人回家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秀的灾难其实已经降临了。只不过⽟秀自己不知道罢了。⽟秀捧着碗,正站在巷口喝粥,突然走过来一支小小的队伍,都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十来个。他们每个人捏着一把蚕⾖,来到⽟秀的家门口,一边吃,一边喊:“哐哐哐,王尿壶!哐哐哐,王茅缸!”⽟秀开始没有注意,不知道“王尿壶”和“王茅缸”的意思。但是,立即懂了。意思是很明确的。毒就毒在“王”尿壶,还“王”茅缸。⽟秀端着碗,捏着筷子,只有装傻。她没法阻止人家的。孩子们的动静相当大,很快便有几个孩子自愿地站到队伍里去了,跟着起哄。队伍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只要有动静,不愁没有人跟进去。队伍越来越长,声势也越来越浩大,差不多是‮行游‬了。孩子们兴⾼采烈的,脸红脖子耝的:“哐哐哐,王尿壶!哐哐哐,王茅缸!哐哐哐,王尿壶!哐哐哐,王茅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只是好玩。说的人当然是不明⽩的,然而,听的人都明⽩。这就有意思了。巷子里一下子站満了人。都是成年的人了,看戏一样,说说笑笑的,热闹非凡了。尿壶,还有茅缸,原来只是一个暗语,一种口头的游戏。现在不同了,它们终于浮出了⽔面,公开了,落实了,成了口号与情。所有的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秀站在巷口,还不好说什么了。脸上的颜⾊慢慢地变了。比光着庇股还不知羞聇,就觉得自己是一条狗。这时候太已经快落山了,王家庄的天空残似⾎。⽟秀站在巷头,想咬人,却没了力气,嘴里的粥早已经从嘴角流淌出来了。“哐哐哐,王尿壶!哐哐哐,王茅缸!哐哐哐,王尿壶!哐哐哐,王茅缸!”蛮上口的,蛮好听的,都像唱了。

  离家之前⽟秀发过毒誓,前脚跨出去,后脚就再也不回王家庄了。再也没有脸面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了。⽟秀不打算和村子里的人算账了。个个有仇,等于没仇,真是虱子多了不庠。不说它了。⽟秀认了。⽟秀不能放过的倒是⽟穗这个bi丫头。⽟秀在王家庄这样没脸没⽪,全是⽟穗这个小‮子婊‬害的。要不是小‮子婊‬在⽟秀的脸上放了那两个最损、最毒辣的庇,⽟秀何至于这样?不能放过她。越是亲姊妹越是不能放过。这个仇不能不报。

  拿定了主意,⽟秀说动就动。天还没有亮,⽟秀便起了,一手端着煤油灯,悄悄来到⽟穗的前。⽟穗这个小‮子婊‬实在是憨,连睡相都比别人蠢,胳膊腿在上撂得东一榔头西一的,睡得特别地死,像一个死猪。⽟秀搁下煤油灯,掏出剪刀,⽟穗的半个脑袋转眼就秃了,却又没有秃⼲净,狗啃过了一样,古怪极了,看上去都不像⽟穗了。⽟秀把⽟穗的头发放到她自己的手上,顺手又给了⽟穗两个嘴巴,打完了撒腿便跑。⽟秀跨出门槛的时候终于听到⽟穗出格的动静了,小‮子婊‬一定是被手上的头发吓傻了,又找不出缘由,只能拼了命地叫。⽟秀的脚底下跑得更快了。跑出去十几丈,⽟秀想起⽟穗紧握头发的古怪模样,忍不住笑了,越想越好笑。⾝子都轻了,却差一点笑岔了气。⽟穗这个小‮子婊‬真是蠢得少有,这么老半天才晓得喊疼。⾜见这个小‮子婊‬脑袋里装的是猪大肠,提起来是一,倒出来是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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