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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首长秘书

　　时令尚处冬末，可春天似乎已迫不及待地提前驾临这座南方省府。

　　北方依然飘雪的日子里，谷市已像是三月了。天气变得很也很暖，江两岸杜鹃簇拥，滨江大道旁的木棉、假紫花争香斗，游轮在江面上漾，推动的水波让倒影的在江面上铺展开来，向东延伸，极目远眺，朝阳似飘然的丝带在微风吹拂下映照在江面上，水天一。

　　“东方”号是江旅游公司专门给市府备置的特种型号豪华游轮，番号从1到3，号码越小，级别就越高，装备也就越良；接待的官员从最高首长到省部干再轮到平级副省，当然了，这平级副省只是针对兄弟省市而言，不包括北京来的贵宾，只要是北来的红脸人物，司厅、处干也得按照“东方”3号规格来接待。

　　“东方”1号对我这个综合处长来说是望尘莫及的，我这个小处干是没资格踏上一脚指头的。偶然的一次机会还是发生在雨天里，因为老天爷突降大雨淋到了正在天考察工作的首长，我这个远随在队伍后面的跟虫终于有机会靠近首长送上雨伞，在警卫接过雨伞时，我万分激动之下妄图多靠近点距离，结果被首长身旁的警卫同志踩了一小脚，回头一鞋，脚面当即淤肿了。

　　中南海保镖的脚下功夫着实厉害！

　　至于说后面两个番号，我还是有机会立足在上面的，因为我直接服务的领导冉众同志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而他是区长出身，行政长官肚子里的法律常识一般比较单薄，在他陪伺政法线上的上差官员，身边有个学法律专业的处长尾随他身后，让他觉着塌实，万一领导垂问到一些拗口的专业问题，我好给他圆场。

　　人代会眼看就要隆重召开了，这可能是冉众同志最后一次以副市长身份登上游轮了。

　　江面吹来的风吹拂着他头白发，似柳絮飘逸，苍然凋谢了。

　　自然界在里推陈出新，吐发新芽；政坛也一样要翻新权杖，换几张朝气蓬的新脸蛋儿。自然规律跟市场规律一样，都有一张无形大手在盘，供求决定涨落，谁也无法阻挡。

　　立在船头的童秘书，很年轻，30出头，也稀疏，跟冉众脸颊上刮成青色的络腮胡一对比，就能看出隔出好几层官阶去。童秘书是副处，低我半截，身高也矮出我一头去，可立在船头上我总觉得自己在踮着脚跟他说话。

　　他对冉众始终不冷不热的，这让娴熟于官场际的老江湖冉众有些不适应，陪笑的脸部肌僵硬地投影在盎然的江水里打着皱，舒展不开。

　　童秘书忽然离开船头，主动靠近船舷倚在一旁跟我拉上话茬。

　　“单处是冉市长的秘书？”先从身份入手符合官方程序。

　　“算是吧，我们综合二处服务于三个副市长，其中就包括主管政法线的冉市长。”

　　“这么说单处也是学法律出身？”第二个问题比较俗套，我以为他会继续关注到冉众这个接待专员身上，因为按照惯例，接待像他这样“东方”3号级别的上差，至少得是市委常委。冉众不是常务副市长，一般是进不了常委班子的。从接待规格上讲，他这个惯于给首长跑外勤的副处级秘书肯定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没想到他矛头直接指向了我，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错，过去我捧的是法律教材。”

　　“呵呵，咱是同行，你是老前辈了，哪所院校？”距离似乎拉近了些，他递给我一香烟，这白色过滤嘴接到手上，差点没让我投江自戕，这哥们的居然是6。5元一包8mm中南海。不要说我口袋里的软中华两抵他一包装，仅冉众嘴巴上残留的小半截特制“双禧”就够他童秘书一包的了。

　　点上后，我这个老烟民忍不住呛出声来。太蛋了，整个旱烟袋子的气息，口味太重了点。碍于面子，我只好夹在指间借助江面上的东风“中南海”的韵味。

　　“北方政法学院，现在早改成大学了。”我不失幽默地说“现在的高校是鸡蛋赶鸭蛋，都叫上大学了，原先学校所在的学院路名不符实，没能一道与时俱进。”

　　“哟——咱是校友！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师兄，失敬失敬！”童秘书说着向我靠近一步。

　　我倒丝毫没感到意外，现如今这端上法律金碗的大都是从学院路那片土地里溜达出来的。不过，我还是装成惊讶状，造作地笑道：“哈哈，师出同门，500年前咱也是一家子。”

　　因为校友关系，气氛融洽起来，吸引了船头那边冉众的四方步子，他一点没在意上船后遭受上差大人的冷遇，依然堆积着灿烂笑面挪了过来。

　　“想不到童处长跟志向是一个学校出来的，真是人才辈出，长江后推前。”冉众的干部履历上一开始都是团委、群之类的职务，理论基础扎实，出口成章，寓意深刻。他将进来的这句话是把自己的综合处长当铺垫，让北京来的童副处长立到尖上。我听后实感欣慰，自打我进了综合二处，他还是第一次给我脑壳上划出一道“人才”的痕迹，尽管是沾了童师弟的光芒，我也觉得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