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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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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李杨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中说汪洋已经没有事了,事情已经查清,汪洋是无辜的,让他马上把汪洋接回去。李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眼眶中一下涌出了泪水。可他没有哭,他马上想到了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放下电话后,最先想到的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童小舒。因为他知道童小舒为了汪洋的事是倾尽了全力的。童小舒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在电话里放声大哭…

  李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包括他们本单位的人。自从张恒出事的第二天,秦南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个多月以来,他没有来单位,也没有回家,手机也已经无法联系。李杨去了汪洋的办公室,那是一间远不如秦南办公室的气派程度和规模的办公室。就是这间办公室,在他们搬进新大楼的时候,还是李杨坚持要给汪洋安排的。他的理由是汪洋的问题还没搞清楚,最后有了结论的时候再把他清理出去也不迟。就这样,秦南不得不同意李杨的意见。李杨走进汪洋办公室后,仔细地看了看,基本陈设和在老办公楼里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连办公桌椅摆的方位都一样,只是地板已经是新铺的了。他离开了汪洋办公室,去了市纪委招待所,李杨是自己开车去的。

  汪洋坐在李杨的车上,没有往家走,而是去了单位。下车后,李杨和汪洋直接奔电梯而去。电梯的门是开着的,那上面已经有人了。显然,是电梯上面的人看到了李杨他们走了过来,特意在那里等了他们一会儿。当李杨和汪洋走到电梯上的时候,汪洋一下愣住了,那个人竟然是修婷。他的眼睛一下了:“怎么会这么巧?你会在这里。”

  修婷更没想到会是汪洋,她只是在电梯上感觉到有人向电梯的方向走来,很自然地等了一下而已。此刻,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汪总,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汪洋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的眼泪本来是没有掉下来的,一看到修婷的泪水止不住地着,他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的泪水也了下来,那是无声的泪。

  “你是刚刚回来?”修婷问道。

  “是,是刚刚回来,是李杨去接的我。”

  李杨向修婷点了点头,可他并不知道修婷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那般激动。

  “那就好,那就没事了,没什么事了。”修婷说道。电梯已经到了22楼。她又接着说道:“汪总,我从这里下了,我去人事处有点事。”

  电梯门开了,汪洋马上按住了电梯面板上的按钮,让电梯暂时停在了那里:“你办完事来我办公室坐一会儿,马上。”说完,汪洋又对李杨说道:“你告诉修婷,我的办公室在多少层。”

  李杨把汪洋办公室的楼层和房间号告诉了修婷,电梯门慢慢地关上,就在还没有完全关上的那一刻,修婷和汪洋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依然含着泪水。

  李杨把汪洋领到他的办公室里,又和汪洋聊了一会儿。没有别人知道汪洋已经回到了办公大楼里,大家都知道他的这间办公室是为他预留出来的,可从预留出来那天起就几乎没有打开过。没过多长时间,修婷走了进来,李杨见修婷进来,就和汪洋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汪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到办公桌的前面。就在他距离修婷还不到一米远的时候,他把手伸了出来,眼含泪水,说道:“修婷,我很想拥抱你。”

  修婷什么也没有说,迅速地扑向汪洋,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脸疯狂地相互摩擦着,泪水已经完全织在了一起…

  汪洋一边哭一边说道:“谢谢你,修婷,我真的谢谢你。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真的,我都知道了。纪委的人已经和我说过。”

  修婷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汪洋,放声地哭着,就怕一松手就会让他从自己的怀中跑掉似的。汪洋把身子往办公桌的边缘上挪了挪,依然紧紧地抱着她,还是一边哭一边说道:“修婷,修婷,我已经爱上你了,真的我已经爱上你了…”

  修婷始终没有松开手,脸紧紧地贴在了汪洋的脸上,汪洋的两只手叉在她的背后,他把她搂得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小舒。

  童小舒接到李杨的电话后,自己开车去了市纪委招待所,路上车实在是太多,当她走到北京街时,车已经是一点儿也没法挪动了,当她赶到那里时,汪洋和李杨已经离开了招待所。此刻,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她把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她下意识地哭着叫了一声:“汪洋,你…”汪洋与修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们迅速地松开了手,修婷紧张地看了看童小舒,又看了看汪洋,尴尬极了。就在汪洋松开手后的刹那,童小舒已经走到了距离汪洋和修婷只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她的潜意识里,一下就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和自己是那样地相像,童小舒没有多想。马上问道:“她是谁?”

  汪洋没有回答,而往童小舒跟前走了走。童小舒一下子把汪洋推到了一边,几乎是吼着说道:“告诉我,她究竟是谁?她是不是修婷?”

  汪洋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什么。修婷始终站在旁边,这时才说道:“你是嫂子吧?对不起。我是修婷。”

  童小舒看了看修婷,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而是继续向汪洋发问道:“汪洋,你一再和我说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刚刚回来,就竟然和她在这里约会?”

  “嫂子,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不是,不是约会。”

  “还不是约会?还要怎样做,你们才能承认?”童小舒看着修婷说道。

  汪洋终于说话了:“小舒,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约会,是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

  “汪洋,我真的不想把欺骗这个词用在你的身上,可我还是想问你,你还想欺骗我多久?”童小舒哭了起来。

  修婷又一次委屈地哭了,她哭着说道:“嫂子,他没有欺骗你,真的没有欺骗你,我和汪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童小舒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还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刚才我什么都看到了,你还想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怎样,才能算是有事?”

  听到这里,修婷一边哭着一边快步往外走去,就在她的背影展现在童小舒面前的一刹那,童小舒竟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就在修婷的短发随着她头的摆动的一刹那,童小舒看到了修婷右耳垂下的那颗如同黄豆粒大小的黑痣。童小舒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妈妈去世前的那一刻,趴在她的耳边用最微弱的声音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她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修婷,她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修婷走出去的那一刻,汪洋的内心充了内疚。他犹豫了片刻,就紧跟着追了出去。当他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电梯的门正好关上。汪洋回到办公室里,还是站在办公桌前,向童小舒说道:“小舒,我们之间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请你相信我,你住院时,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欺骗你,真的没有欺骗过你…”童小舒什么也没有再说,匆匆地走到了门口,把门打开,也和修婷一样,快步地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那一刻,她的脸上布了泪水。就在童小舒走出办公室的刹那,李杨正好和童小舒走了个对面。童小舒低着头,看到有人走过来,抬头看了一下李杨,她并没有和他说话,而是与他擦肩而过。李杨看出了童小舒的情绪,他走进汪洋的办公室,对汪洋说道:“汪总,嫂子来过了?”

  汪洋点了点头。

  李杨接着说道:“我看她的情绪不太对头。”

  汪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李杨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嫂子为了你的事,吃了不少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她为了你的事写了申诉状,特意去了省城,在那里呆了很久,才回来没有多长时间。”

  汪洋抬头看了看李杨,又点了点头。

  汪洋听到这里,说道:“你送我回家吧。”

  “好。刚才市委组织部来过电话,说是明天上午九点,他们要来单位,在处级干部会上宣布关于你工作安排的决定。”

  “他们提前告诉过我。走吧。”正要往外走时,汪洋又说道:“你先下楼吧,我再打个电话。”李杨走后,汪洋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修婷的电话,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可修婷始终也没有接听电话。

  汪洋回到家时,不管怎样按动门铃,楼上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让李杨给童小舒打了电话,童小舒的手机已经关机。汪洋已经几个月没有回这个家了,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开门的钥匙,不得已他只好又回到了单位。这一夜,汪洋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度过的。也就是这一夜,他的内心里同时充了对两个女人的内疚之情,这两个人当然一个是童小舒,一个是修婷。还是这一夜,汪洋不停地分别给她们俩人打电话,一个仍然是不接听,一个仍然是不开机。

  汪洋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睡意。本来他在蒙受了不白之冤之后,走出了不幸之中,他是应该高兴的。可他没有想到,就在回来后的第一天就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他的脑海里不停地轮番出现着童小舒和修婷的身影。汪洋知道,他已经和童小舒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晨昏相对的时光,凭良心而言,她为他付出了不仅仅是青春和青春般美好的时光,她更为他付出了一生的情与爱。他是她的精神所在,是她情感的寄托。如果需要,她甚至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直至献出生命…

  回想起这些,他又想到了李杨白天和他说到童小舒为了他竟然一个人去省城告状的事。想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汪洋,眼睛始终是的。

  也还是在这一天的夜里,汪洋自然也无数次地想到过修婷。他似乎觉得修婷和他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如果说20几年前是一个太特殊的背景,她让她的鲜血进了自己的肌体的话;如果说那年在上海路的车水马龙的紧急情况下,她把他和他的儿子推离了危险境地的那个举动是一次偶然的话。那么,在自己这次蒙受了不白之冤而难以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又是她拿到了那至关重要的证据,才让自己走出了泥浊之中…可就在自己只是从纪委的人那里知道了是修婷帮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去问清楚她是怎样拿到的那份证据的时候,却又让修婷在自己的夫人面前蒙受了冤屈…

  自己今后如何面对修婷呢?

  想到修婷,汪洋的心里有着一种非同平常的滋味。他对她没有更多的了解,她却对他早已有了一种如同上帝般的眷顾,如果说此前那两次是她挽救了他的生命的话,而这次却又是她把他从深渊中解救了出来,而这次她所付出的代价一定比前两次更具有风险,更具有挑战,尽管自己还不知道她是怎样取得的证据…

  想到这里,汪洋已经潸然泪下。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在修婷家里的那次和她的拥抱,还有今天白天就在自己第一次走进这新的办公室时的拥抱,尽管那不是一种带着生理上的的要求的拥抱,可那真是发之于感情深处的相拥。此刻,汪洋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爱上修婷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宣布汪洋工作安排的处级干部会准时召开。会上宣布,汪洋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继续兼任宁都市报总编辑。大家听到这个决定,报以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不少人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而当让汪洋说几句话时,汪洋站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含着眼泪,双手抱拳,举过了头顶向大家挥动着…

  也就是在宣布完汪洋的工作安排后,还是纪委的人,还是几个月前在处级干部会上宣布汪洋被双规的那个人,宣布了市纪委的决定。这个决定已经报请市委批准。原来秦南没有失踪,而是已经被双规。他的问题已经基本查清,鉴于他的犯罪事实,市纪委决定开除其纪,开除其公职。犯罪嫌疑人秦南已被移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听到这个消息,从大家的眼神中看不出更多的震惊。

  也就是在这天下午,汪洋还是不断地往家里打电话,可仍然没人接听。下午四点多钟,汪洋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他浏览了一下新闻后,便打开了自己的电子信箱。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机会打开过电子信箱了。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修婷发给他的一封电子邮件,而这封电子邮件显然已经有人读过。他还是把它点击开来,坐在那里,贪婪地阅读起来:

  汪洋你好:

  请允许我直呼其名,而不再叫你汪总了。当你看到我的这封电子邮件时,我已经不再是你麾下的一员。请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经远离你而去了。请允许我说这是一次远离,这是一次真正的远离。尽管我们已经相识在若干年前,尽管我还没有真正地走近过你。可我还是觉得我的这次离去,会是我们生命中的永诀,因为我们怕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我将离开这座城市,不会再回来了。请不要问我将去哪里?因为我并不知道我自己会漂流到天涯还是海角。我并不知道哪里还会是我快乐的摇篮,何处还会是我期望的梦乡。

  汪洋,我在心里对你是充感激的,那是因为当我们相识若干年后,在我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再次与你邂逅在这座城市里的时候,你却在并不了解我的情况下,竟然向我投来了理解的眼神与信任的目光,你还又一次点燃了我的望之火,可我却不得不在刹那之间,就将它熄灭了。

  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说的“又一次”的含义。我现在想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是相识在20几年前的青年农场里,并不是相识在那次让我的血进你的血管里时你的那次病中,而是来得更早。那早得就让你几乎没有过一点儿记忆,可我却是无法忘怀的。是你那个不经意间看似平常的举动,留住了我的呼吸,留住了我的生命,留住了我的梦想…

  那还是在我刚刚上中学的时候,一次在李家庄海滨浴场的游泳中,一个大打来,把我卷入了底,我拼命地挣扎着,海水还是一次次地淹没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的呼喊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就在那时,我突然觉得被一个人抓住了,那个人又用一只胳膊把我一下子搂进了他的怀抱,我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救命稻草,我的两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个人的部,而他腾出两只手拼命地摆动着。当我的双脚已经驻足到沙滩上的时候,我失声痛哭…当我从惊恐中镇静下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远离我而去了。而他留在我的印象里的只有在海中挣扎时的那种不屈与倔强,还有那天他留在我身上的体温,而那体温,若干年来一直在我的身上绵延着,它一直温暖着我的肌体,温暖着我的情感,温暖着我的那颗朦胧的心…

  汪洋,说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否会想起那天的情景,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我想告诉你,是在那件事发生几年后,还是在我下乡的那天,在当地贫下中农为我们召开的大会上,你代表先期到达那里的知青发表我们到来的讲话时,是你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把我的目光吸引到了你的脸上。那天,那一刻,我竟然惊讶地发现,几年前,那个在海中挽救了我生命的看上去比我大几岁的大男孩儿竟然会是你。那时,你就像现在这样大约一米八的个头,只是比现在消瘦得多。可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是那样的伟岸了。那一刻,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而这种爱并没有被你所知,那都只是在我的心里悄然萌发的,而这种爱竟然在我的心里持续了半生。那天晚上,当我离开方圆几十里的青年农场的时候,让我顿时产生了与你已是天涯之隔的感觉。可今天看来,那一刻,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并不是那地理上的距离,而是我心灵上的障碍,它屏蔽了我情感的传递…

  那一年,是我偶然路过你们小队时,偶然地发现了那个病中的你,又偶然地让我的血融入了你的肌体。在医生们为你手术的那几个小时里,我并没有在手术室的门前逗留,而生怕惹来非议,我一个人徘徊在医院的大门口,眼泪始终伴随着我,直至我已经知道你平安地走下手术台的那一刻,才悄然地离去。

  汪洋,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从我那次离开直到与你再度重逢时,竟然会是在若干年后那次在车轮下把你和你的儿子救出来时的那条嘈杂的马路上,可我当时竟浑然不知。要不是这次见面时你告诉了我从那天起你曾经萌生过的寻找,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那会是你,因为那天当我离开那条马路后,就从来没曾将那件事再度记起。

  现在想来,那肯定应该归结为一种缘分。如果不是一种缘,如果不是一种天然的缘,怎么会让我们在多少年音讯全无的背景里还匆匆地相遇?怎么还会让我在茫茫的人海中把你从危难中救起?怎么还会让我在历经了若干年的人生轨迹后的今天,又一次全然不知地涉足了你生活的领域?

  汪洋,我曾经无数次地在需要倾诉的白天,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无法入梦的夜里,想与你求一次倾心的相遇。我爱你,我早已深深地爱上了你。可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包括我们今又重逢,我依然无法在你的面前启齿。因为我知道那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那个年代,我根本就无法将我的情愿强加于一个对我根本就没有一点感觉,甚至对我连一点儿印象还不曾留下的人。尽管那种爱已经青藤般地纠着我的思维,尽管那种爱已经基因般地融入了我的血,尽管那种爱已经心跳般地无法从我的生命中剥离,可我无法启齿,我真的就无法启齿。我们这次重逢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可我依旧不能在你的面前袒我的心怀。因为在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善良非常有气质而又值得你爱的女人和你晨昏相对了。尽管我只见过她一面,而且还是在那种极为尴尬的情景下见面的,可我依然感觉到了她的别具一格。在没见到她之前,我已经感觉到我似乎打破了你们生活的宁静,我不时地感觉到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尤其在我与你的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我每一次都会有那样的感觉。我不忍心用我的自私在你们爱的港湾里卷起波澜,哪怕只是小小的涟漪。我明明知道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可我实在无法自私地让自己成为你们之间情感的屏障,实在无法自私地让我自己驻足在你温暖的梦境里,实在无法自私地让你的爱人在她恬美的睡梦中惊恐你的离去。不能,我不能,我不可能那样做。爱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男女之爱,更是我们人类最美好最充魅力最至高无上的情感。我如果那样做了,本身将是对爱的一种亵渎…

  汪洋,请转告你的爱人,我应该叫她一声嫂子,请她接受我的道歉。是我的贸然出现,才让她从客观上感到了冷风的侵袭,而凭她,凭我对她的感觉,她的一生始终都应该沐浴在春天般的温暖里。如果说我对她构成了伤害的话,请她原谅我,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当你看到我的这封电子邮件时,我也同样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今后,我不论摇曳到哪里,游弋到何方,我都会为她祝福,为她祈祷。

  汪洋,今又重逢,我的心灵已经得到了安慰,并不是我得到了什么,而是你让我得到了灵魂上的慰藉。那天,我们在你办公室的短暂的拥抱中,你给了我让我足足企盼了一生的精神上的爱抚,你说你已经爱上了我。仅仅是你的这句微不足道的道白,就像雨般滋润了我干涸已久而异常饥渴的土地。我还企求什么呢?也正是这句话,让我更加觉得我为你做出的那些事情,当然包括我为了从张恒那里拿到那至关重要的证据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当然这代价仅仅就是指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而再一次违心地走近了他,甚至走进了他的别墅那肮脏的领地。这就已经让我感到近乎玷污了我人格的清白,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是绝不可能那样做的。至于其他,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容忍让我这饥渴的土地,用一湾污染的脏水去浇灌。因为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我如果是一湾绿水,我希望接受你月光般的爱抚;我如果是一块沃土,我希望让你在那沃土上温情地耕耘;我如果是一片白云,我希望享受你蓝天般的拥抱。我相信只有你,只有你能够用生命的五线谱,演奏出我爱的永恒的快乐的旋律…

  汪洋,不管当今社会是怎样的浮躁,人心是何等的茫然,我依然相信,真正的爱能够让一个人为它而牺牲,甚至生命,我已经用我的行动为爱做了注解。如果需要,我真的可以让自己为爱而化作一缕白云悠然而去…

  因为我真的爱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多少年前,当我走进新婚房的那一刻,我的幻觉之中,新房中的那个人还是你。今天看来,那才是注定了我不可能与他地老天荒的真正原因。在我看来,一个人在爱的旅程里能够走多远,走多久,那是需要用感觉来丈量的。当爱来临的时候,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当生命踏上归途的时候,如果能够说我还没有爱够的话,那么,这种爱才是感天动地,才是铭心刻骨,才是酣畅淋漓的。爱,并不一定需要了解;爱,并不一定需要漫长的过程。爱,只是需要邂逅时那轻轻的一瞥;只是需要相遇时那微微的一笑;只是需要握手时那感觉的传递…

  我还是想让你多少了解一下我,尽管在我行将离去的时候,这已经不再重要。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既然如此地爱你,却为什么会在那年你手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我其实只是我父母的养女。我的父母和我的姨妈都没有孩子,40多年前,我的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想有一个孩子,哪怕是抱养的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的父母得以足了他们的情感的需求。那一天,我姨妈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告诉我姨妈,说是他自己的孩子已经无力抚养,想送给别人。我的姨妈看到了我的那双渴望的眼睛,简直是喜出望外。她当时就把她几十元一个月的工资给了那个中年男人作为对他的报答。可当我姨妈把我从医院里迅速地抱到了我的养父母面前的时候,发现了在我身上藏着的一封信,那上面只是写明了我的出生日期,还有我当时因为发高烧而引起的重度搐,那上面说她一个人已经无能为力,希望这个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可我并没有像我自己的亲生父母想像的那样可能会悄然死去,而是在我养父母和我姨妈的精心照料与治疗下,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汪洋,那年,当你在海中把我救下来的时候,我还和我的同龄女孩儿们的身体发育程度有着一定的距离,可正是下乡时的那段艰难和农村那质朴的阳光,发了我生命的活力,穿透了我蓬成长的望,让我后来居上竟然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所以当那年我的父母在攀枝花病重后,需要我前去照顾的时候,我不顾一切地前往了。因为是他们尊重了他们自己最初的选择,呵护了我的生命,保障了我生存的权利。他们那种对生命的尊重,他们一生对我的关爱,他们在呵护我成长过程中的那种情感的纯真与挚爱,用我的一生都是难以报答的。

  我也常常会想到我的亲生父母,想像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早已淡漠了指责他们的望,我早已生活在了我养父母为我营造的平静而曾经安宁的氛围里。

  汪洋,你说过你已经爱上了我。这已经是对我绝好的回报了。这是我这一生连做梦时都最想得到的,可我不得不离去了。我知道今天的相逢虽然是来去匆匆,可它并不等于没有来过,可我必须这样做了。我所期望的只是你在和嫂子幸福而温暖地生活着的时候,能够偶尔地想起我,想起还有过我这样的一个人,曾经用自己的一生锻造过与你一起走上那座美丽山峦的梦想,曾经用自己的心灵和心灵深处的爱,亲吻过你宽厚的膛。

  那样,那样就已经足够了。

  请接受我对你们最真诚的祝福。

  修婷

  二○○三年十一月十六

  汪洋是一口气把这封电子邮件看完的,当他看完时,已经是泪水纵横,他强忍着自己的情感,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断地哽咽着…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杨走了进来,汪洋立即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李杨还是看到了汪洋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眼泪,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汪总,这是你爱人送来的钥匙。”

  “什么?她来过了?她在哪?”汪洋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她没有上楼,只是把钥匙交给了传达室,让我转交给你。我也没见到她。”李杨平静地说道。

  汪洋马上拨动了童小舒的手机,手机是关着的。他又往家里打了电话,仍然没有人接。他站起来,说了声:“走,开车送我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汪洋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所有的房间和他几个月前离开家的时候一样整洁。每一个房间他都看过了,童小舒肯定是不在家的。他又重新回到客厅里坐了下来。这时,他发现了放在茶几上的一封信,那分明是童小舒留下的。汪洋连忙打开,匆匆忙忙地读了下去:

  汪洋:

  我走了,我将去一个我应该去的地方——我已经决定皈依佛门,从而结束这五殿下,油锅中的生活。

  我将努力地让我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从而让六清静。这是我相当长时间以来,曾经不断地产生过的想法。而今天我终于迈出了这沉重的一步。因为爱是无法勉强的,尽管爱是无法忘记的,尽管你是我这一生的最爱。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而除了你之外,不曾有过任何一个男人走进过我的梦境。我把我自己的一生早已托付给了你,我对你是信任的。可对于你来说,应该与你同船共渡的却不应该是我,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多少年来,我一直试图用各种方法完成我生活中的哥德巴赫猜想,却一直不得其解。今天看来,那是因为你是磊落的,你确实没有对我产生过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可你也确实不曾背离过我们之间情感的誓约。就在我将要离你而去的时候,我还是应该对你道一声感谢的。因为你真的不曾欺骗过我,汪洋,这仅仅是我此刻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时才意识到的。

  当昨天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你和修婷在一起拥抱时的情景,我已经出离愤怒了。可我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在一个我十分陌生的女人面前失态。那一刻,我觉得是她污辱了我,是她亵渎了我的情感,我的内心充了对你们的怨恨,因为那时,我分明觉得是你一直在欺骗我。而现在我已经从那种迷茫中走了出来。我之所以走了出来,是因为我偶然地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昨天在你的办公室里,就在修婷走出办公室的刹那,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让我看到了她右耳垂下的那颗黑痣。当我发现了她那颗标志的黑痣时,对于我来说,犹如五雷轰顶。我想不到,我想不到这一幕这情景会这样戏剧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汪洋,你还记得吧,你还记得我妈妈去世前曾经用她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过的那件事吧?你曾经问过我,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过你。那天,我妈妈告诉我,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早已丢失了,你听到后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你我都不相信她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会想到她还会走进我们的生活。若干年前,我爸爸去非洲援外时,因公在那里离开了世界。那一年,当我妈妈知道了那个消息时,精神有些恍忽了。可是,也正是在那时,正赶上我和我双胞胎的妹妹都病了,都在发烧,她就让邻居帮她把我们俩一块抱到了医院。人家太忙,到了那里,她就让人家走了。我妈妈把我抱进了诊室,再出来抱我妹妹时,我妹妹已经不在长椅上了。那天,就在我妈妈去世前,她说也许我的这个妹妹还活着…我的妈妈当时还告诉过我,我的妹妹的右耳垂的下边有一颗黑痣,是很明显的。

  我仅仅是凭着这颗黑痣,不,应该说还凭着我对她的感觉,就足可以认定她就是我的妹妹,她就是我的那个失踪了多年的亲妹妹…

  就在我知道了她就是我双胞胎的妹妹的那一刻,我对她仍然是怨恨的。可就在那天晚上,我打开了你的电子信箱,请原谅我这样做,因为你的电子信箱从来就没有对我设过防。她给你发来的那封电子邮件,我已经看过了。她是我的妹妹的身份就是在那封电子邮件中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而就是她的那封电子邮件还佐证了你们的清白,还让我知道了我的妹妹失踪的真正的内幕,也还是她的那封电子邮件还让我对我这一生都一直尊重和热爱的妈妈的过去,开始了重新审视…

  汪洋,你和修婷都是无辜的,尽管你在20多年后的今天,才萌生了对修婷的爱,可那是发自内心的,你对她的那份感觉肯定是超过了你对我的感觉,这只是我凭着一个女人的感而得出的结论,因为我已经在20多前就曾经走进了你的世界,可今天想来,或许,我还从来不曾走进过你爱的心灵…

  请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抱怨,我将尝试着开始我另样的人生…

  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童小舒

  汪洋看完信后,已经不同于他在办公室里的哽咽了,而是放声大哭着。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与无助,他的泪水顺着脸颊如同无堤的江河一般泛滥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开,李杨走了进来。

  汪洋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这时,摆在客厅里的落地钟响了,汪洋和李杨不约而同地朝着落地钟的方向看去,指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钟。

  落地钟的秒针不舍夜的凝重,不停地向前移动着它的脚步,沉重地移动着…

  2005年11月1至2006年1月7作于大连

  2006年2月第一次修改于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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