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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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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五一长假就要到了。

  柳茜早早地就跟伍扬说,湖南张家界不错,凤凰也不错,希望到那里去玩一下。

  伍扬问:“就我们两个人呀?”

  柳茜说:“你觉得我们俩成双成对不行呀?你要有胆子,可以把你太太也带上呀,一拖二,看你能不能照顾得过来。”

  伍扬看了柳茜一眼,知道她在开玩笑,便抿嘴笑了,说:“你让我好好地考虑一下吧,一拖二,看我能不能拖得起。”

  柳茜知道他在敷衍她,也不恼,轻轻松松地说:“可以,你好好考虑吧,等烤糊了,正好吃韩国烧烤。”停了一会儿,见伍扬没有反应,又兴致地说:“听说韩国女人比⽇本女人更贤慧,顺眉顺眼的。你太太长得是不是很漂亮?是像全智贤还是李英爱?”

  伍扬一笑,说:“你大概是韩剧看多了。

  柳茜说:“你的潜台词是不是我猜错了?她其实是个女強人,或者⼲脆是个⺟老虎,对吧?”

  伍扬说:“她又没惹你,你⼲吗老跟人家过不去?”

  柳茜一笑,说:“你心疼了还是烦我了?”

  伍扬说;“也不心疼她也不烦你,只是觉得你跑题了,刚才我们讨论什么来着?不是说五一节外出的事吗?”

  柳茜歪着脑袋望着伍扬,说:“人家好奇心上来了,八卦一下不行呀?”

  伍扬把头一扬,避开了柳茜的视线,对着看不见的虚空,做出深情的一笑。

  柳茜不依不饶,不为他的鬼样子所动,说:“听说你那韩国老婆不喜吃韩国泡菜还不喜吃素,是个商界奇才,厉害得很?”

  伍扬把目光收回来,盯着柳茜看了一会儿,又笑了,说:“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感‮趣兴‬,会让她⾝边的男人产生歧义,以为你其实是对他感‮趣兴‬。告诉我,柳茜同学,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怎么样,要不要我休了她娶你?”

  柳茜也笑了,说:“谁对你感‮趣兴‬?你敢娶我吗?你敢娶我可不敢嫁,主要是没有你太太那么有本事,那么会挣钱,怕你会过得没有现在这么滋润,这么潇洒。”

  伍扬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样说不等于骂我是吃软饭的吗?”

  柳茜嘻嘻一笑,说:“那我更不敢嫁给你了,说不定你哪天被抓了,我还要帮你送牢饭。”

  伍扬再也忍不住了,连“呸”三声,骂她是乌鸦嘴。

  柳茜可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对付男人的那一套她全会:对风流男人靠斗智,对聪明男人靠‮情调‬,对老实男人靠撒娇。跟伍扬往时,她常常把这三种技能替使用,没想到伍扬还吃她这一套。

  柳茜隐隐地听说过,伍扬的老婆其实并不是地道的韩国人,是东北延边的朝鲜族,早年到韩国留学,不知道怎么⼊了韩国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婚姻关系似乎早已名存实亡,据是真正见过伍扬他老婆的人没几个,据说两人结婚没多久她就返回了韩国,很少在这边露面。

  玩笑开过了,柳茜说:“咱们言归正传,如果你不想就我们两个人去,还邀些什么人呢?我们班的同学不行,你那些同事更不行。你邀的人,最好我认识,或者是我想认识的,起码要对味,能够一起玩得来,对吧?”

  伍扬并不反对和柳茜一起过五一长假,只是不想到外面去旅游,尤其不想去张家界。听说那里是韩国人出国游的首选,韩国‮府政‬鼓励他们的国民去张家界,按人头给予补⾜,就连农民也能拖家带口地到那里去潇洒走一回。所以张家界很多商店的招牌用的就是韩文,连卖茶叶蛋的小姑娘老太太都能丢几句韩语。伍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要他去跟他老婆的阶级兄弟去饭店抢椅子去宾馆抢房间,他还不如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但真要在家里待上整整七天,恐怕也会憋出病来。

  伍扬见柳茜他邀玩伴,心里一凉,知道她约他去外面玩是另有目的,便留了一个心眼,一笑,说:“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你说邀请谁好呢?”

  柳茜说:“肖耀祖怎么样?”

  见伍扬向自己投来有点异样的目光,柳茜有点怪自己嘴太快了,赶紧解释:“我这人心里存不了什么事,我不是受朋友之托想买流金世界那几层楼吗?大家一起去玩一趟,也算公私兼顾。再说,女人都有点小心眼,咱们一起去玩,肖耀祖应该会抢着埋单吧?开源节流,玩也玩了,还能省一笔小钱。”

  柳茜说的也是心里话,如果真能把肖耀祖约上,七八天的朝夕相处,肯定能让大家加深一点了解,这样,事情真的做起来以后,就会少走很多弯路。

  但伍扬不是杜俊,杜俊跟她在一起,思维经常短路,本来很灵光的脑子总是像被灌了⽔似的会生锈,但只要她半嗔半撩、半,他又总会说出他的所思所想。伍扬却不一样,柳茜觉得自己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看不出来,他会⼲脆把它丢到一边,直到她忍不住,自己主动说出来。

  等柳茜真的说了邀肖耀祖一起去旅游的主意,伍扬马上把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怕柳茜纠,⼲脆说:“不行,肖耀祖就不要考虑了。这是敏感时期,我跟他搅到一起不合适。”

  伍扬说的是真话,这些天肖耀祖一直在找他,能躲他都躲了。

  陈一达也跟他说了肖耀祖的事,伍扬就没那么客气,直接把他说了一顿,仗着比陈一达大几岁,伍扬让他今后说话办事用点脑子。伍扬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忍着不快开导陈一达:“流金世界四层裙楼放在法院拍卖,信达资产公司只是一个选择拍卖公司的问题,只要在程序上合法,没有人能够说什么。如果按肖耀祖的意思来,事情就多了,主要是他一开始就要求减免债务,这是好轻易表态的吗?如果那几层楼先由着法院拍卖,卖的钱不够清偿债务,又找不到肖氏兄弟的其他财产,为了早点结案,差个几十万几百万,说免也就免了。如果还没进⼊拍卖程序就先减免债务,就有点本末倒置。主要是减免的幅度不好掌握,少了,对肖耀祖没什么意义,多了,公司內部的人就会起疑心,以为我从中捣鬼,吃了回扣,收了黑钱。由法院拍卖多省事,你光明正大地收你的佣金就行了。再说了,如果由肖耀祖来当盘手,钱多了还好办,反正多卖出来的钱必须返还给他们,万一卖的钱不够,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还会要求再减免一次?”

  陈一达讷讷地说:“现在房地产的价格一个劲儿地往上涨,应该只有多不会少吧?”

  伍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陈一达这个问题。

  这样的回复让陈一达很为难,转告给肖耀祖不是,不转告给他也不是。转告给他,自己当初在肖耀祖和柳絮面前有意无意夸过海口,现在搞不定,等于承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不转告给他,也只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肖耀祖迟早会知道,万一误了人家的事,说不定还会怪罪他。陈一达权衡利弊,还是把公司一个姓文的部门经理叫上,和肖耀祖打了一次牌。文经理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刚结婚,说话办事很放得开,以前做过某个‮销传‬产品的讲师,特别会说荤段子⻩段子,与其说那是在打牌,不如说是她在包场说相声。陈一达趁着气氛好,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说了伍扬的态度。肖耀祖却只是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柳茜还从来没有跟肖耀祖见过面,她不想一开始就以买家的⾝份出现,那样两个人就成了易的双方,卖的怕卖了,买的怕买贵了,都在价格上打转转,便难得开诚布公。这不是一桩简单的易,柳茜要逾越的障碍很多,她要尽可能摸清对方的底细,而决不能让对方一下子就看出自己的斤两。即使对伍扬她也没有完全说真话,只说她的一个朋友看中了它,让她先了解了解情况。

  柳茜还担心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随着伍扬问题的解决接踵而至,也就是说,真到了开始卖的时候,肖耀祖便只会认钱不认人。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早些天的深圳之行不是很顺利,原来包她的那个宋老板,又另外包了一个人,对她虽然不至于不理不睬,对她开口向他借钱的要求,却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同时提醒她注意两点:第一,那份因为到期而自行失效的‮养包‬协议之第七条:‮养包‬期満不再发生任何经济往来;第二,他另外送给她的房子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另外的內容或伏笔。宋老板说完上面的话以后问她,你明⽩我的意思了吗?柳茜当然明⽩。她觉得有无数只长着长长指甲的无形的手指,正在争先恐后地抓她的脸⽪,而她还必须若无其事地面露微笑,替自己辩解说她只是借而不是要。宋老板咧嘴而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的好牙齿,宽厚地摇了‮头摇‬,对这个话题再也没说一个字。柳茜因为⾼看自己而在宋老板面前丢了人,不噤‮愧羞‬难当。

  她不怪宋老板,对他来说,两个人的生意早已割完毕。他为她在深圳最好的‮店酒‬开了房,却没有上她的,他甚至带着新的被‮养包‬者和她一起吃饭泡吧打⾼尔夫球去小梅沙游泳。对他来说,柳茜已经成为过去,在他心目中,她的分量与一个能够让他尽地主之谊的普通朋友并无差别。

  柳茜又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那则真假莫辨的故事,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成为亿万富姐的想法,也理解了那个‮海上‬女同胞为什么要把几百万摔回给当初‮养包‬她的老板的动机,当飞离深圳的航班快速爬升,她透过舷窗看到那些像火柴盒一样越来越小的房子时,不噤暗暗地对自己说,我柳某人也会有那么一天。

  柳茜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如果房子能够顺利卖掉或者抵押出去,她可供支配的资金大概有一百一十万到一百三十万。这段时间股票疯涨,她在股市里投了几十万,账面上倒是赚了百分之二三十,但只要还没把股票卖掉,就只是纸上财富,算不得数。而她从伍扬那里了解到的有关情况是这样: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欠信达资产公司本金六千万,孳生利息两千多万;关于流金世界四层裙楼的评估报告则有两个版本,法院委托的评估是九千三百多万,肖耀祖自己找人作的评估是八千来万。情况明摆在那儿,柳茜心里很清楚,自己要买流金世界四层裙楼的念头,可以用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来形容:蚂蚁撼大树。

  柳茜其实随时可以放弃这个说给谁听谁都会认为她简直想开‮际国‬玩笑的荒唐之举,但她自己并不这么看,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头脑清醒过,她没有为自己找退路,哪怕为此输得精光。那又怎么样?权当她没有被人包过,权当自己是个刚毕业的大‮生学‬。而她跟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雏儿相比,已具备了无可比拟的优势:她的道德底线已被彻底击穿,因而她更能在这个多姿多彩的社会里左右逢源。

  因为伍扬不愿意与肖耀祖同行,柳茜內心里便果断地取消了原来的计划。

  怎样回绝这件由她挑起来的事儿,却颇费脑筋。为了不显得唐突,她准备第一次向伍扬撒谎。

  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五一节之前三天,两个人在一起吃来凤鱼,半途中间,柳茜的‮机手‬响了,她愣了一下,给伍扬示了一下意,起⾝避开吵吵嚷嚷的餐厅,到外面去接了电话。回来的时候柳茜已脸⾊大变,跟伍扬说,电话是老家打来的,在家里打⿇将,清一⾊自摸,一⾼兴便中了风,目前正躺在医院里昏不醒,因此她必须马上赶回老家去。

  伍扬对此表示同情,马上结了账去‮行银‬,取了一万块钱给柳茜,说给治病要紧。伍扬说话时有意省略了“”前面的“你”字,以使两个人的关系保持着可左可右的暧昧。柳茜没想到伍扬会那样出手大方,差点扑哧一笑把自己的谎言揭穿。她执拗地不肯收伍扬的钱,好像一收钱自己便成了骗子和乞丐。伍扬还要坚持,说没那么严重,他就是想表达一点心意。柳茜很正经地说,咱俩的情分还没到这份儿上,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会更加觉得你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男人,但这事我应付得了。

  最后两个人达成了妥协,柳茜先回老家,如果需要,伍扬过两天再开车赶过去,钱则由他准备着,柳茜什么时候需要开口吱一声就是。

  柳茜嘴里说好,心里知道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

  伍扬永远没法知道,柳茜的连她自己也没见过,在她出生的前一年就得病死了,她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山沟沟里,本就还没有通乡际公路。

  刚才给柳茜打电话的人是杜俊,他的同学贺小君约他开车去海南,问她有没有空。

  柳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杜俊。

  在她逐渐清晰的计划中,贺小君是另外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柳茜可能也不会知道,就在她真心实意地拒绝伍扬同样真心实意地送给她的那一万块钱时,他对她有了新的认识。伍扬没少跟各种各样的女人打道,她们对钱财的态度,使她们的人格品位⾼下立现。一个念头来到了伍扬心里:这个女人才不小心眼哩,她的心思大得很,就怕她修行不够,眼大肚小。

  小姑娘把碗筷一放,真的把一只小手软软地朝他伸了过来。但李明启并不打算和她做幼儿园小孩的拉钩游戏,他反应还算快,故意误解她的意思,见餐巾纸正好在他的左手边,便顺手扯了一截,叠好,递给她。她一愣,随手接了,朝他瞟一眼,一笑,算是谢谢。

  李明启躲着小姑娘的眼光,他没想过要真的带她去宾馆。

  他事后想起来,自己的态度并非始终如一,他起⾝时说的那句话就有点让人产生歧意,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种邀请,他说的是“走吧”

  这样,跟在他后面走出沙县小吃店的小姑娘,便没有返回小网吧,而是直接挽住了李明启的胳膊,动作既稔又自然,好像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李明启想起来了,这肯定跟她以前做过的职业有关,她做吧女的那会儿,肯定没少半挽半搀过那些真醉佯醉的酒鬼。这个想法让李明启有点不慡,他想把她的手甩掉,又怕显得太假正经了,也似乎有点不舍。

  可是,真的把她带到房间里去吗?去⼲什么?给她看自己的记者证,再听她讲故事?那不真成吃了撑的了?李明启太知道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最可能⼲什么了。现在的姑娘真是胆大,你要是把她卖了她可能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做过吧女,对男女之事也许早就看得稀松平常,刚才她说没有‮子套‬她不做,言下之意有二:一、她不职业,不是专门的女工作者,所以不会‮子套‬随⾝带;二、如果有‮子套‬,你只要想做她可以奉陪。李明启想到这里有点怯,他活了几十年了,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可他还没嫖过娼哩。

  李明启不想自己怯,便在內心里进行了一场并不烈的思想斗争。两个声音轮番发言,一个说,没嫖过娼怎么啦?了不起呀?另一个说,嫖过娼又怎么啦?会死人啦?

  前面那个声音说,没嫖过娼不一定证明你是好人。

  后面那个声音说,嫖过娼也不一定证明你是坏人。

  才一两个来回,两个声音就达成了共识:说来说去,也就xx巴点事,有什么可怯的?她就是‮姐小‬又怎么样?现在找人过生活太方便了,连男的強xx女的的事都少多了,难道你还怕她強xx你或者把你吃了?

  可是,万一她不仅是女工作者,而且是个小偷呢?在这人生地不的地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找⿇烦?

  可是,她真是‮姐小‬吗?

  如果真是‮姐小‬,她完全没有必要蔵着掖着,她可以用感的穿着、勾人的眼风,用半启的嘴里慢慢伸缩和‮动搅‬的⾆头等等肢体语言明示或暗示你,她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问你要不要打洞(就像招待所的那个扰电话),她也不会连续两个晚上待在同一个小网吧里,玩无聊的扑克牌,因为对她来说,时间一样也是金钱。她会栖⾝在街边那些灯光黯淡的茶室、‮摩按‬房或‮店酒‬的KTV厅、美容美发室,因为那些地方才是公开或半公开的易市场。她上过大学,一定具有起码的判断能力——在那个小网吧里等待‮客嫖‬无异于缘木求鱼。

  可是,如果她不是‮姐小‬,⼲吗随随便便地跟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又是吃东西又是上房间?她到底是⼲什么的?她想⼲什么?她能⼲什么?

  事后李明启在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城市遭遇生命中最窝囊、最屈辱的一段生活经历时,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主、客观原因:第一,如果不来这儿,就不会碰到小姑娘这个人,当然也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第二,如果自己不是记者,没有那种职业好奇心,也就不会对于一个行迹可疑的、萍⽔相逢的人,发生进一步的‮趣兴‬;第三,如果自己那会儿不是头昏脑涨,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也一定会谢绝她的搀扶,并从她的行为举止中提⾼应有的警惕;第四,如果不是老婆的电话搞得他心烦、安琪把‮机手‬关了搞得他意,他也不会产生放纵一下、堕落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小姑娘还是跟李明启一起上了房间。

  她一进屋就把自己仰八叉地横搁在了那张被子都没有叠的双人上,闭着眼睛很享受地躺了一会儿,这才朝坐在窗户下面的椅子上的李明启侧转⾝,说:“躺在上的感觉真好。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样的感慨吗?”她似乎来不及等待李明启的回答,接着说:“因为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在上睡过觉了。”

  李明启见小姑娘一进屋就把他的霸占了,便只好坐在了现在的椅子上,他很累,却一直没有动,既没有起⾝开电视,也没有为小姑娘烧⽔泡茶,听了她刚才的自言自语,随口问道:“你⼲吗不‮觉睡‬呢?”小姑娘说:“有时候睡不‮觉睡‬由不了你自个儿,我想睡可没地方睡。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小姑娘在上坐起来,半倚在头,望着李明启,像是等着他的回答。他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有些木然地望着她。桌子上有大半杯⽔,是出门之前吃药以后剩下的,他觉得有点口⼲⾆燥,端起杯子把里面的⽔一饮而尽。

  小姑娘问:“你⼲吗不给我倒一杯⽔?”李明启说:“你起来自己倒吧,像你一样,这会儿我也只想‮觉睡‬,你也看到了,我病了,今天还在吃药。”小姑娘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药盒,她想起,又终于没有起来。她一边朝边挪一挪,一边望着李明启,试探地对他说:“要不然你也过来躺一会儿?”李明启说:“鸠占鹊巢的可是你,我要上,用不着你批准吧?”小姑娘说:“当然不用我批准,你不上,纯粹是因为怕我吧?”李明启说:“我怕你什么?”小姑娘一笑,说:“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李明启盯着小姑娘没吭声,也没有动,他在心里简单地回顾了一下和小姑娘相识的过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毫无疑问,他等下肯定要躺到上去,否则,对于一个感冒病人来说,就这样一直坐在椅子上熬过漫漫长夜,那算怎么一回事?他对刚才小姑娘说的那句话不敢苟同,他觉得上不上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在自己开的房间里,由她邀请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他真的想不出她接下来要⼲什么,难道她真是‮姐小‬?就是巴不得你早点⼲了她?

  李明启这时可是一点也没有。

  小姑娘说:“你别想那么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话是为了打消李明启的戒备,听起来却让人有点不舒服,好像他在她眼里倒成了弱势群体。李明启不噤好笑,说:“难道我怕你把我怎么样?”

  小姑娘眉⽑一扬,说:“最坏的结果是我把你強xx了。可是,这种事情不仅要软件好,还要硬件好才行呀。不不不,我不是说你的硬件不行,我是说,如果你不够硬,我想做什么那是空的。如果你坚起来了,就不是我強xx你的问题了。”

  李明启没想到她还真说得出口,不过,仔细一想,她说得倒也不错,主动权其实在他自己一边。

  小姑娘见他没说话,继续说:“你过来吧,我答应过给你讲我的故事。从你决定带我回房间开始,我也做了一个决定,不管你是不是记者,我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

  李明启觉得如果仍然坐在椅子上不动,反而会显出另外一种心虚,便随意地一笑,轻轻松松地上了。他没有脫⾐服。本来袜子也不想脫的,又觉得那样太刻意了,便把它脫下来,远远地扔到了墙旮旯里。

  两个人刚才来宾馆时,小姑娘一直挽着他的胳膊,算是有过了⾝体接触。李明启这时却尽量避免碰着旁边的她,其实,按照他现在的⾝体状况,他完全可以像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但是,他这时倒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觉得只要有意或无意都不碰她,自己才能控制局面。

  小姑娘却没有那么老实,她把手伸过来,直接搭上了李明启的额头。李明启本能地想把她的手拨开,半途中间却停了下来。他没想到小姑娘的那只手,居然可以那么柔软,那么清凉。小姑娘说:“哎呀,你是真的病了,额头好烫。”李明启把自己那只举起来的手庒在了小姑娘的手上,捏了捏,然后把它拿开了,说:“你不要碰我,要离我远一点,感冒很容易传染的,你要是病了,也会很难受。”

  小姑娘说:“没想到你倒蛮怜香惜⽟,不过没关系,我经常喝酒,扛得住。”

  李明启说:“没听说喝酒能防治感冒。”

  小姑娘说:“真的吗?那会儿我们可经常说这话。有时候是我们说,有时候是客人说。”

  李明启头一沾上枕头,好像就变重了,听了这话笑了一下,说:“劝人喝酒,什么歪道理都可以成为理由。”

  小姑娘说:“有可能吧,我们不谈这个。我借你的‮觉睡‬,总得替你⼲点事情,怎么样,你还要不要喝⽔?要不要再吃一遍药?”

  李明启摇了‮头摇‬。

  小姑娘说:“感冒以后要多喝⽔,我起来帮你烧点⽔喝吧。”

  李明启说:“好吧,你一边烧⽔一边给我讲故事。”

  “我爸爸死了。”小姑娘开口说:“这是我妈妈的说法。可我觉得我爸爸不是死了,而是跑了,丢下我们娘儿四个跑了,是的,我还有两个妹妹。我们家是农村里的,否则就是偷偷摸摸也生不了三个孩子。如果我爸爸真的只是死了,我们可能只会怀念他,但如果他丢下了我们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对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来说,可就太残酷了。我老是想,他为什么要扔下我们?他跟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然,她为什么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他不想我们吗?他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孩子,却从来没有尽一丝一毫做⽗亲的责任,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让我们观看和记忆。他是我四岁多的时候突然从家里消失的,我记不起他的样子,我两个妹妹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印象。你能想像这十几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能想像?不,我都没法想像。

  “我妈妈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虽然她对我爸爸的恨似乎从来就没有歇停过,但在供我们三姊妹上学的问题上,却从来也不含糊,她认为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可是,一个农村的寡妇要把三个女儿拉扯成人,还要让她们一个个都考上大学,她将经受怎样的艰辛、磨难甚至屈辱?只有我妈妈一个人才知道,她究竟欠了别人多少钱,遭受过多少讥笑和⽩眼。就这样,我上完了小学,念完了初中。

  “我懂事早,成绩也好,可我再也不愿意上学了,向妈妈提出来,我可以到南方去打工,帮她一起供养两个妹妹。我妈妈把我一顿痛骂,说你就这样给你两个妹妹做榜样?你要是心疼我,真想带个好头,你就给我安安心心读书,读⾼中考大学。否则,我这么多年的苦就算是⽩吃了,你就是我死。

  “我没有退路,只好发奋读书,这样一熬又是三年,到我真的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和我妈妈不噤抱头痛哭。从考大学的角度来讲,我是出头了,可是,⼊学报名时要几千块钱,以后每年都要花费好几千,怎么办?还有,我大妹妹在上⾼二,小妹妹准备考⾼中,我们三个人,真的就像是三台呑钱的机器,怎么办?怎么办呀?别人拿到大学通知书,天喜地,办酒宴请老师请乡里乡亲。只有我们家,倒像死了人似的愁眉苦脸、悲悲戚戚。

  “我又提出来,大学我不上了,还是去南方打工,以补贴家用。反正我已经向别人证明了我不比别人笨,我能考上大学,我已经给家里争了面子。我一边打工,一边可以上成教。听了我的话,我妈妈半晌没有做声,我以为她默认了,便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准备把它一把撕掉。我妈妈这时候说话了,她说,撕吧,撕了以后跟我准备一⿇绳,让我死在你面前。你以为考上大学就给我争面子了?好好上你的大学,活出个人样来,那才是真正孝敬你苦命的娘哩。你放心吧,今年上学的钱我已经跟你攒下了,你别管我是找人借的还是卖⾎得的,你就安心去上大学吧。不过,以后几年上大学的钱就靠你自己想办法了。我听说上大学能够‮款贷‬,还能当家教打短工,你就是帮人洗⾐服、擦⽪鞋,也是个活儿,你管好你自己,我还有你两个妹妹哩。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可怜的⺟亲,竟瞒着我们偷偷地卖了一个肾。

  “我就这样上了大学。上了大学我才知道,那里也不是天堂。先说‮款贷‬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款贷‬手续繁多,家庭贫困只是条件之一,还得成绩优异,这就意味着第一学年本就没有戏;我只有找别的生财之道。学校军训一搞完,我便开始行动。我先找老乡中的师兄师姐摸了摸情况,然后找来一张硬纸板,写上‘家教’两个字,便学他们的样儿,站到了离‮华新‬书店或图书馆不远的马路上。我把牌子竖在前,等着顾主挑选,对此我很有信心,所以得⾼⾼的。据说那些请家教的人,都喜大一的‮生学‬,因为刚搞完⾼考,內容记得很清楚,还有成功的经验。可是,连续三天,没有几个人问我,而跟我一起站马路的同学,运气却比我好,有两个没半天就找到了主儿。我很纳闷,就去问别人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笑笑,摇‮头摇‬。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奥妙或诀窍,便着一个师兄不放,让他为我指点津。师兄被我得没有办法,终于向我说了其中的弯弯拐拐。

  “我没想到师兄说我没能找到工作的第一个原因,居然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

  “师兄说,就冲你这狐媚样儿,哪个敢找你?男主人倒是乐意,女主人呢?像防贼一样地防着你还来不及哩。请你当家教,那不是引狼⼊室吗?

  “我说,我当我的家教,坐得正行得正,按劳取酬,哪里会有那些事?

  “师兄说,这种事几乎每个月都有发生。你既然问到我,就要相信我不会拿假话糊弄你。那些请家教的人,只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来个男的,他不是为孩子而是请你帮他本人去补习外语、培训电脑,你敢不敢去?你不去,可能真的失掉了一次机会,可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就掉进了一个陷阱。我不是吓唬你,给你讲一个半年前上过报纸的真人真事吧,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大一女生,被人以做家教的名义骗到了郊外,先xx后xx,直到现在还没破案。

  “我问他,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吃不上这碗饭?

  “师兄说,也有吃这碗饭吃得好好的例子,但你太小了,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我当然不⼲,着他说,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倒菗了一口冷气,原来有些女‮生学‬名为去做家教,实为陪睡,甚至被人包做二

  “师兄的话再也刹不住,他说,你没看到一到周末咱们校园周围便停満了各种各样的小车吗?那是⼲什么的?接校园里漂亮的女‮生学‬到外面去玩去过夜的。在那些有钱人的眼里,所谓的⾼等学校,不过是最大的易市场。带女大‮生学‬出去,不仅有档次,还比外面的三陪‮姐小‬单纯。

  “我问,难道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师兄说有呀,你可以去麦当劳、肯德基等洋快餐店去打短工。那里的管理还是比较规范的,基本上不会碰到扰的问题。但具体的工作时间不能由你选择,可能会与你上课的时间相冲突,还有就是劳动強度很大,先进去你可能会被安排一个星期到一个月去拖地、擦桌子和清理厕所,可以累得你眼冒金星、四肢瘫软,而你一个月下来的劳动报酬大概是四百到六百块钱,如果你想弄清楚洋资本家是怎样榨取咱们‮国中‬工人劳动⾎汗的,不妨一试。

  “我没有去麦当劳和肯德基,我不是怕苦怕累,我是怕影响学业,也嫌工资太低。我对师兄的话半信半疑,但暂时没有更好的出路,便还是坚持到‮华新‬书店、图书馆、文化宮之类的地方去举‘家教’的牌子,我不相信我的运气会一直那么差。

  “机会终于来了,找我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文质彬彬、慈眉善目的,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跟我说,他是跟他的孙女儿找英语老师,小姑娘十三岁,正读初一,她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他的儿子媳妇,在外国工作,想让孩子在国內念完⾼中再出国。他还主动拿出一本相册,让我见识见识他的家人。

  “我看了他们的全家福,看了那一对在国外的夫以凯旋门为背景拍摄的照片,当然还看到了他的孙女儿,老头子告诉我,孙女儿的照片是在她自己的书房里照的,她现在的问题是有点沉于上网,找个家教给她补课还在其次,主要是陪她玩儿,看能不能把她的注意力从网上拉出来。

  “他开的工资很人,每小时二十元,我很快换算了一下,如果每天打工两个小时,一个月我就能挣一千二百元,这不是比受洋资本家剥削強多了吗?见我没吭声,老头儿似乎急了,赶紧补充道,如果真的能让他的宝贝孙女儿戒除网瘾,他还有额外的奖赏,幅度甚至可以⾼出家教工资。

  “如果不是师兄给我讲过那番话,我肯定立马就会跟他去他家看看,现在我留了一个心眼,就朝他笑笑,问他为什么从这么多人中间单单选了我?他很和善地朝我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偷偷地在这里观察好几天了,我觉得你长得最顺眼,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样子,穿着也最朴实,你是大学‮生新‬吧?那就对了。我想,如果不是家里经济方面有困难,你不会这么早就出来讨生活。如果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比别人更会珍惜。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我竟然心头一热,差点流下泪来。但我仍然没有解除戒备之心,装着很遗憾的样子对他说,我因为有急事要赶回学校,问他能不能把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告诉我,等明天他孙女儿在家时我直接上他们家?

  “他笑了,说,小姑娘警惕蛮⾼的,这样好,我喜,现在社会很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对我讲的情况进行调查,另外,我也想在下次见面时看看你的‮生学‬证。我拼命点头,说没有问题。

  “跟他分手后,我按照他提供给我的地址,紧赶慢赶地找到了那个小区。没想到那是有名的市公务员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人都认识那个老头儿,他退休之前是省里一个什么厅的厅长,他说的话也句句都是真的。当时我‮奋兴‬得什么似的,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儿⼲。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戒备心很強的人,过了一会儿,我又怀疑了,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落在我头上?

  “所以,我还是找到了那个师兄,征求他的意见。他听了我说的情况,只是笑笑,又摇了‮头摇‬。

  “我问他为什么‮头摇‬,那个老头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不说,只是‮头摇‬,只是笑。他被我急了,就问我,能不能让他见见那个老头儿。我突然警惕起来,他也在找主顾,如果让他们见了面,他会不会想办法把我挤掉,而让自己取而代之?我嘴里说好呀好呀,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今天晚上就会去,一个做过厅级⼲部的人能对我怎么样?就是龙潭虎⽳,我不去又怎么知道呢?而我,太需要那份工作了。也许我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危险不危险,而是他们最终会不会看中我。

  “上他们家去之前,我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所谓收拾,其实就是洗把脸,换上一套⼲净的⾐服,说来可怜,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穿过新⾐服了,我是班上惟一没有‮机手‬或小灵通的人。进小区之前必须在门卫处登记,保安和他通了话才让我进出。这反而又让我踏实了一点,我想,他有社会地位,住的小区还这么正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但是我想错了。”

  “不不不,他没有強xx我,他也没有提出要‮养包‬我,但他带给我的屈辱,比这两件事加起来还要強几倍,至少我当时的感觉是这样。你别着急,让我慢慢跟你说。

  “我按门铃进去以后,发现偌大的房子装修得就像一个宮殿,墙上挂的几幅照片倒是让我很快安下心来,因为其中有一幅我上午已经看过,正是他们的全家福,这至少证明他的⾝份是‮实真‬的。

  “但我没有看到他的孙女儿,我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他给了我一个长者的慈祥微笑,让我别着急,说这事完全可以由他做主,如果我没有意见,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算时间。我说那可不行,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孙女儿,也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怎么能开始算钱呢?他又笑了,说你真是一个纯朴可爱的小姑娘,边说边为我倒了一杯⽔。我起⾝把那杯⽔接了,并说了谢谢,但我决不会去碰那杯⽔,这也是师兄告诉我的,他说初次去见工,如果对方家里只有男主人,千万不要轻易吃别人家的东西、喝别人家的⽔,因为现在要把致幻剂呀‮奋兴‬剂呀昏药呀之类的东西弄到手,简直太容易了。还是小心一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老头儿并没有我喝那杯⽔,他很和善地问了我一些学校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我想,他也许在进一步地考查我吧,便老老实实地说了,还特意把新发下来的‮生学‬证拿给他看。他接过去很认真地看了看,又找我要了⾝份证,也很认真地看了看,大概觉得还満意,便把它们还给了我。那天晚上我在他家待了两个小时,一直没有等来他的小孙女儿,其间他进里屋打过几个电话,回头跟我说,小丫头网瘾太大了,家里有电脑还不上,非要到网吧里上。唉。

  “那天我始终没有等到准备给我做‮生学‬的小女孩,我以后又去过两次,也是呆了两个小时,就在客厅里默默地陪他看电视,一直就没有看见他的小孙女儿。我心里犯嘀咕,准备最后再去一次,如果还见不到小姑娘本人,我就准备放弃算了。虽然耽误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我却不好怪人家,因为我自己没有通讯工具,不能在她在家的时候等到人家的通知,只好先去他家守株待兔。

  “没想到第四次去她还是不在。老头儿连声向我道歉,一定要把前三次包括这一次的工资付给我,我不肯收,他执意要给,两个人僵持了好半天,我怕拉拉扯扯起来不好,终于把那一百六十块钱收下了。老头儿见我收了钱,就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里,当时我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他下一步要⼲什么。还好,书房里除了靠墙的书架,便只有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椅子。他让我坐在那把椅子上,打开电脑,按了一些键,很快,一些画面便呈现在我面前了。

  “我乍一眼并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再认真一瞅,不噤面红耳⾚,原来竟是女人‮殖生‬器的特写照片。我惊呆了,第一次明⽩了呆若木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我才十八岁,面对屏幕上别的女器官⾚裸裸的坦陈,我‮愧羞‬难当,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可以做我爷爷的男人。这个老男人把手撑在电脑桌上,⾝体弯得像一只虾公,正好把我堵在那个死角里。

  “他点击了一下鼠标,画面变了,但仍然是女人的‮体下‬。再点击,画面又变,仍然万变不离其宗。我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前面的屏幕。他大概有条不紊地点击了五六十次才停下,我如坐针毡,把头低得低低的,还‮劲使‬闭着眼睛,就是不明⽩为什么没有从椅子上冲起来跑掉。

  “这时老头儿开始说话了,因为他离我离得实在太近,他口腔里散发出的那种腐⾁的气味,直往我鼻腔里灌,让我恶心得直想呕吐。

  “可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抒情的、梦幻的,好像在念诗,他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吓都吓懵了,哪里还敢说话?

  “他可能也没指望我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噢,它们是真正的花儿。俗人都喜用花形容女人,可有几个人明⽩,说女人是花,不是指她的面容,而是指她⾝体內部最隐秘的生命器官?是的,只有它才真正配得上用花蕊、‮瓣花‬来形容。花,本来就是植物的‮殖生‬器。瞧瞧,它们多么妖媚,多么具有生命的张力。它是⽔做的,既是生命的泉眼,也是生命的通道,多么神奇,多么滋润,多么精致,多么让人恋,捉摸不透又令人神往。它会笑,它的纹路像怒放的花朵的轮廓与经纬,那是生命力的爆发、召唤与惑,让人忍不住把脸颊贴上去,感受它的娇嫰、亲切与芳香。望着它,⾝心疲惫的人,会慢慢恢复元气,心烦意的人,灵魂会得到净化,会变得像孩子一样天真无琊…

  “我再也忍受不了啦,突然站起来把他扒拉开,冲到了客厅里。他踉踉跄跄地紧跟着返回到了客厅,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用一双惊愕的甚至哀怨的眼睛望着我,倒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心里说,你才是怪物哩,你才是下流无聇的‮态变‬佬哩。你为了拍摄女人的‮体下‬,居然把家里的人全部搬了出来,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哄骗到家里,并企图用几个小钱打动她们,让她们出卖自己最隐私的部位,我倒想知道,那些照片中间,有你儿媳妇的吗?有你孙女儿的吗?

  “这样一想,我自己先平静下来了。我本来想把他刚才给我的钱摔到他脸上,然后夺门而去的。这时我改变了主意,凭什么我要⽩⽩地受他羞辱?那不太便宜他了吗?他给了我一百六十块钱,前三次是我应得的,因为每一次我在这里都待満了两个小时,这次的钱我收了,那我就再待満两个小时吧。我看你还想说什么,还想⼲什么。我料定了他不敢跟我动耝,他要真动耝我才不怕哩,我会一边和他厮打一边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我就不信邻居听不见,我就不信他会不顾影响,愿意把这丑事张扬出去。再说了,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儿能有多大的战斗力?他不是喜花爱花恋花吗?我一拳打过去一只手指抓过去,说不定就能让他老脸开花。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远远地坐在拐角沙发上,还想进一步做我的思想工作哩。他说,你觉得这件事很突然,可能有点害羞,这我完全能够理解。我喜花儿,但不会摘了花儿来保存。也就是说,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不会与你发生一丝一毫⾝体接触,我不会动你一寒⽑,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此外,我对你⾝体的其他部位不感‮趣兴‬,包括你的脸蛋儿,虽然你长得很美很⽔灵,也就是说,你的脸将不会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这一点,我也可以用人格担保。我只对收集各种各样的花儿感‮趣兴‬,你也看到了,它们多像一件一件的艺术品呀,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让他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始终没有看他一眼。我当他本就不存在,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果刀,一边在手里把玩着,一边看电视。他左说右说,我始终没有张口对他说一个字,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到,立即起⾝,从那儿永远地走掉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停了下来,李明启不噤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说:“怎么样,你好像很累?要不然,你先睡吧。”

  李明启说:“你呢?”

  “我想洗个澡,你允许吗?”小姑娘问。

  “你的故事好像还没有讲完吧?”李明启也问。

  “你真的对这些破事感‮趣兴‬吗?”

  “嗯,怎么说呢?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是有耐心听我讲故事的人。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很疲倦了,我的故事是还没有讲完,还长着哩。今天太晚了,你要是放心,你就先睡吧,我想洗个澡,我已经几天没‮澡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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