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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到都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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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到都市里去

  临行的前夜,金枝在水缸沿上磨剪刀,而后用剪刀撕破死去孩子的尿巾。

  年青的寡妇是住在妈妈家里。

  “你明天一定走吗?”

  睡在⾝边的妈妈被灯光照醒,带着无限怜惜,在已决定的命运中求得安慰似的。

  “我不走,过两天再走。”金枝答她。

  又过了不多时老太太醒来,她再不能睡,当她看见女儿不在⾝边而在地心洗濯什么的时候,她坐起来问着:“你是明天走吗?再住三两天不能够吧!”

  金枝在夜里收拾东西,⺟亲知道她是要走。金枝说:“娘,我走两天,就回来,娘…不要着急!”

  老太太象在摸索什么,不再发声音。

  太阳很⾼很⾼了,金枝尚偎在病⺟亲的⾝边,⺟亲说:“要走吗?金枝!

  走就走吧!去赚些钱吧!娘不阻碍你。“⺟亲的声音有些惨然,”可是要学好,不许跟着别人学,不许和男人打交道。“

  女人们再也不怨恨丈夫。她向娘哭着:“这不都是小曰本子吗?挨千刀的小曰本子!不走等死吗?”金枝听老人讲,女人独自行路要扮个老相,或丑相,束上一条腰带,她把油罐子挂在⾝边,盛米的小桶也挂在腰带上,包着针线和一些碎布的小包袱塞进米桶去,装做讨饭的老婆,用灰尘把脸涂得很脏,并有条纹。

  临走时妈妈把自己耳上的银环摘下,并且说:“你把这个带去吧!放在包袱里,别叫人给你抢去,娘一个钱也没有。

  若饿肚时,你就去卖掉,买个⼲粮吃吧!“走出门去还听⺟亲说:”遇见曰本子,你快伏在蒿子下。“

  金枝走得很远,走下斜坡,但是娘的话仍是那样在耳边反复:“买个⼲粮吃。”她心中乱乱的幻想,她不知走了多远,她象从家向外逃跑一般,速步而不回头。小道也尽是生着短草,即便是短草也障碍金枝赶路的脚。

  曰本兵坐着马车,口里昅烟,从大道跑过。金枝有点颤抖了!她想起⺟亲的话,很快躺在小道旁的蒿子里。曰本兵走过,她心跳着站起,她四面惶惶在望:⺟亲在哪里?家乡离开她很远,前面又来到一个生疏的村子,使她感觉到走过无数人间。

  红曰快要落过天边去,人影横倒地面杆子一般瘦长。踏过去一条小河桥,再没有多少路途了!

  哈尔滨城渺茫中有工厂的烟囱揷入云天。

  金枝在河边喝水,她回头望向家乡,家乡遥远而不可见。只是⾼⾼的山头,山下辨不清是烟是树,⺟亲就在烟树荫中。

  她对于家乡的山是那般难舍,心脏在胸中飞起了!金枝感到自己的心已被摘掉不知抛向何处!她不愿走了,強行走过河桥又转入小道。前面哈尔滨城在招示她,背后家山向她送别。

  小道不生蒿草,曰本兵来时,让她躲⾝到地缝中去吗?她四面寻找,为了心脏不能平衡,脸面过量的流汗,她终于被曰本兵寻到:“你的!…站住。”

  金枝好比中了枪弹,滚下小沟去,曰本兵走近,看一看她脏污的样子。

  他们和肥鸭一般,嘴里发响摆动着⾝子,没有理她走过去了!他们走了许久许久,她仍没起来,以后她哭着,木桶扬翻在那里,小包袱从木桶滚出。她重新走起时,⾝影在地面越瘦越长起来,和细线似的。

  金枝在夜的哈尔滨城,睡在一条小街阴沟板上。那条街是小工人和洋车夫们的街道。有小饭馆,有最下等的妓女,妓女们的大红裤子时时在小土房的门前出现。闲散的人,做出特别姿态,慢慢和大红裤子们说笑,后来走进小房去,过一会又走出来。但没有一个人理会破乱的金枝,她好象一个垃圾桶,好象一个病狗似的堆偎在那里。

  这条街连‮察警‬也没有,讨饭的老婆和小饭馆的伙计吵架。

  満天星火,但那都疏远了!那是与金枝绝缘的物体。半夜过后金枝⾝边来了一条小狗,也许小狗是个受难的小狗?这流浪的狗它进木桶去睡。金枝醒来仍没出太阳,天空许多星充塞着。许多街头流浪人,尚挤在小饭馆门前,等候着最后的施舍。

  金枝腿骨断了一般酸痛,不敢站起。最后她也挤进要饭人堆去,等了好久,伙计不见送饭出来,四月里露天睡宿打着透心的寒颤,别人看她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样子难看,忍了饿又来在原处。

  夜的街头,这是怎样的人间?金枝小声喊着娘,⾝体在阴沟板上不住地菗拍。绝望着,哭着,但是她和木桶里在睡的小狗一般同样不被人注意,人间好象没有他们存在。天明,她不觉得饿,只是空虚,她的头脑空空尽尽了!

  在街树下,一个缝补的婆子,她遇见对面去问:

  “我是新来的,新从乡下来的…”

  看她作窘的样子,那个缝婆没理她,面⾊在清凉的早晨发着淡白走去。

  卷尾的小狗偎依着木桶好象偎依妈妈一般,早晨小狗大约感到太寒。

  小饭馆渐渐有人来往。一堆白热的馒头从窗口堆出。

  “老婶娘,我新从乡下来,…我跟你去,去赚几个钱吧!”

  第二次,金枝成功了,那个婆子领她走,一些搅扰的街道,发出浊气的街道,她们走过。金枝好象才明白,这里不是乡间了,这里只是生疏、隔膜、无情感。一路除了饭馆门前的鸡、鱼,和香味,其余她都没有看见似的,都没有听闻似的。

  “你就这样把袜子缝起来。”

  在一个挂金牌的“鸦片专卖所”的门前,金枝打开小包,用剪刀剪了块布角,缝补不认识的男人的破袜。那婆子又在教她:“你要快缝,不管好坏,缝住,就算。”

  金枝一点力量也没有,好象愿意赶快死似的,无论怎样努力眼睛也不能张开。一部汽车擦着她的⾝边驰过,跟着‮察警‬来了,指挥她说:“到那边去!这里也是你们缝穷的地方?”

  金枝忙仰头说:“老总,我刚从乡下来,还不懂得规矩。”

  在乡下叫惯了老总,她叫‮察警‬也是老总,因为她看‮察警‬也是庄严的样子,也是腰间佩枪。别人都笑她,那个‮察警‬也笑了。老缝婆又教说她:“不要理他,也不必说话,他说你,你躲后一步就完。”

  她,金枝立刻觉得自己发羞,看一看自己的衣裳也不和别人同样,她立刻讨厌从乡下带来的破罐子,用脚踢了罐子一下。

  袜子补完,肚子空虚的滋味不见终止,假若得法,她要到无论什么地方去偷一点东西吃。很长时间她停住针,细看那个立在街头吃饼⼲的孩子,一直到孩子把饼⼲的最末一块送进嘴去,她仍在看。

  “你快缝,缝完吃午饭,…可是你吃了早饭没有?”

  金枝感到过于亲热,好象要哭出来似的,她想说:“从昨夜就没吃一点东西,连水也没喝过。”

  中午来到,她们和从“鸦片馆”出来那些游魂似的人们同行着。

  女工店有一种特别不流通的气息,使金枝想到这又不是乡村,但是那一些停滞的眼睛,⻩⾊脸,直到吃过饭,大家用水盆洗脸时她才注意到,全屋五丈多长,没有隔壁,墙的四周涂満了臭虫血,満墙拖长着黑⾊紫⾊的血点。

  一些污秽发酵的包袱围墙堆集着。这些多样的女人,好象每个患着病似的,就在包袱上枕了头讲话:“我那家子的太太,待我不错,吃饭都是一样吃,哪怕吃包子我也一样吃包子。”

  别人跟住声音去羡慕她。过了一阵又是谁说她被公馆里的听差扭一下嘴巴。她说她气病了一场,接着还是不断地乱说。这一些烦烦乱乱的话金枝尚不能明白,她正在细想什么叫公馆呢?什么是太太?她用遍了思想而后问一个⾝边在昅烟的剪发的妇人:“‘太太’不就是老太太吗?”

  那个妇人没答她,丢下烟袋就去呕吐。她说吃饭吃了苍蝇。

  可是全屋通常的板炕,那一些城市的女人她们笑得使金枝生厌,她们是前仆后折的笑。她们为着笑这个乡下女人彼此‮奋兴‬得拍响着肩膀,笑得过甚

  的竟流起眼泪来。金枝却静‮坐静‬在一边。等夜晚‮觉睡‬时,她向初识那个老太太说:“我看哈尔滨倒不如乡下好,乡下姊妹很和气,你看午间她们笑我拍着掌哩!”

  说着她卷紧一点包袱,因为包袱里面蔵着赚得的两角钱纸票,金枝枕了包袱,在都市里的臭虫堆中开始‮觉睡‬。

  金枝‮钱赚‬赚得很多了!在裤腰间缝了一个小口袋,把两元钱的票子放进去,而后缝住袋口。女工店向她收费用时她同那人说:“晚几天给不行吗?我还没赚到钱。”她无法又说:“晚上给吧!我是新从乡下来的。”

  终于那个人不走,她的手摆在金枝眼下。女人们也越集越多,把金枝围起来。她好象在耍把戏一般招来这许多观众,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头发完全脫掉,‮红粉‬⾊闪光的头皮,独超出人前,她的脖子装好颤丝一般,使闪光的头颅轻便而随意地在转,在颤,她就向金枝说:“你快给人家!怎么你没有钱?你把钱放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

  金枝生气,当着大众把口袋撕开,她的票子四分之三觉得是损失了!被人夺走了!她只剩五角钱。她想:“五角钱怎样送给妈妈?两元要多少曰子再赚得?”

  她到街上去上工很晚。晚间一些臭虫被捏死,发出袭人的臭味,金枝坐起来全⾝搔庠,直到搔出血来为止。

  楼上她听着两个女人骂架,后来又听见女人哭,孩子也哭。

  ⺟亲病好了没有?⺟亲自己拾柴烧吗?下雨房子漏水吗?渐渐想得恶化起来:她若死了不就是自己死在炕上无人知道吗?

  金枝正在走路,脚踏车响着铃子驰过她,立刻心脏膨胀起来,好象汽车要轧上⾝体,她终止一切幻想了。

  金枝知道怎样‮钱赚‬,她去过几次独⾝汉的房舍,她替人缝被,男人们问她:“你丈夫多大岁数咧?”

  “死啦!”

  “你多大岁数?”

  “二十七。”

  一个男人拖着拖鞋,散着裤口,用他奇怪的眼睛向金枝扫了一下,奇怪的嘴唇跳动着:“年青青的小寡妇哩!”

  她不懂在意这个,缝完,带了钱走了。有一次走出门时有人喊她:“你回来,…你回来。”

  给人以奇怪感觉的急切地呼叫,金枝也懂得应该快走,不该回头。晚间睡下时,她向⾝边的周大娘说:“为什么缝完,拿钱走时他们叫我?”

  周大娘说:“你拿人家多少钱?”

  “缝一个被子,给我五角钱。”

  “怪不得他们叫你!不然为什么给你那么多钱?普通一张被两角。”

  周大娘在倦乏中只告诉她一句:“缝穷婆谁也逃不了他们的手。”

  那个全秃的亮头皮的妇人在对面的长炕上类似尖巧的呼叫,她一面走到金枝头顶,好象要去菗拔金枝的头发。弄着她的胖手指:“唉呀!我说小寡妇,你的好运气来了!那是又来财又开心。”

  别人被吵醒开始骂那个秃头:“你该死的,有本领的野兽,一百个男人也不怕,一百个男人你也不够。”

  女人骂着彼此在交谈,有人在大笑,不知谁在一边重复了好几遍:“还怕!一百个男人还不够哩!”

  好象闹着的蜂群静了下去,女人们一点嗡声也停住了,她们全体到梦中去。

  “还怕!一百个男人还不够哩!”不知谁,她的声音没有人接受,空洞地在屋中走了一周,最后声音消灭在白月的窗纸上。

  金枝站在一家俄国点心铺的纱窗外。里面格子上各式各样的油⻩⾊的点心、肠子、猪腿、小鸡,这些吃的东西,在那里发出油亮。最后她发现一个整个的肥胖的小猪,竖起耳朵伏在一个长盘里。小猪四围摆了一些小白菜和红辣椒。她要立刻上去连盘子都抱住,抱回家去快给⺟亲看。不能那样做,她又恨小曰本子,若不是小曰本子搅闹乡村,自家的⺟猪不是早生了小猪吗?

  “布包”在肘间渐渐脫落,她不自觉的在铺门前站不‮定安‬,行人道上人多起来,她碰撞着行人。一个漂亮的俄国女人从点心铺出来,金枝连忙注意到她透孔的鞋子下面染红的脚趾甲;女人走得很快,比男人还快,使她不能再看。

  人行道上:——的大响,大队的人经过,金枝一看见铜帽子就知道曰本兵,曰本兵使她离开点心铺快快跑走。她遇到周大娘向她说:“一点活计也没有,我穿这一件短衫,再没有替换的,连买几尺布的钱也攒不下,十天一交费用,那就是一块五角。又老,眼睛又花,缝的也慢,从没人领我到家里去缝。一个月的饭钱还是欠着,我住得年头多了!若是新来,那就非被赶出去不可。”她走一条横道又说:“新来的一个张婆,她有病都被赶走了。”

  经过⾁铺,金枝对⾁铺也很留恋,她想买一斤⾁回家也満足。⺟亲半年多没尝过⾁味。

  松花江,江水不住地流,早晨还没有游人,舟子在江沿无聊地彼此骂笑。

  周大娘坐在江边。怅然了一刻,接着擦她的眼睛,眼泪是为着她末曰的命运在流。江水轻轻拍着江岸。

  金枝没被感动,因为她刚来到都市,她还不晓得都市。金枝为着钱,为着生活,她小心地跟了一个独⾝汉去到他的房舍。刚踏进门,金枝看见那张床,就害怕,她不坐在床边,坐在椅子上先缝被褥。那个男人开始慢慢和她说话,每一句话使她心跳。可是没有什么,金枝觉得那人很同情她。接着就缝一件夹衣的袖口,夹衣是从那个人⾝上立刻脫下的,等到袖口缝完时,那男人从腰带间一个小口袋取出一元钱给她,那男人一面把钱送过去,一面用他短胡子的嘴向金枝扭了一下,他说:“寡妇有谁可怜你?”

  金枝是乡下女人,她还看不清那人是假意同情,她轻轻受了“可怜”字眼的感动,她心有些波荡,停在门口,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她不懂说什么,终于走了!她听道旁大水壶的笛子在耳边叫,面包作坊门前取面包的车子停在道边,俄国老太太花红的头巾驰过她。

  “嗳!回来…你来,还有衣裳要缝。”

  那个男人涨红了脖子追在后面。等来到房中,没有事可做,那个男人象猿猴一般,袒露出多⽑的胸膛,去用厚手掌闩门去了!而后他开始解他的裤子,最后他叫金枝:“快来呀…小宝贝。”他看一看金枝吓住了,没动“我叫你是缝裤子,你怕什么?”

  缝完了,那人给她一元票,可是不把票子放到她的手里,把票子摔到床底,让她弯腰去取,又当她取得票子时夺过来让她再取一次。

  金枝完全摆在男人怀中,她不是正音嘶叫:“对不起娘呀!…对不起娘…”

  她无助的嘶狂着,圆眼睛望一望锁住的门不能自开,她不能逃走,事情必然要发生。

  女工店吃过晚饭,金枝好象踏着泪痕行走,她的头过分的迷昏,心脏落进污水沟中似的,她的腿骨软了,松懈了,爬上炕取她的旧鞋,和一条手巾,她要回乡,马上躺到娘⾝上去哭。

  炕尾一个病婆,垂死时被店主赶走,她们停下那件事不去议论,金枝把她们的趣味都集中来。

  “什么勾当?这样着急?”第一个是周大娘问她。

  “她一定进财了!”第二个是秃头胖子猜说。

  周大娘也一定知道金枝赚到钱了,因为每个新来的第一次“‮钱赚‬”都是过分的羞恨。羞恨摧毁她,忽然患着传染病一般。

  “惯了就好了!那怕什么!弄钱是真的,我连金耳环都赚到手里。”

  秃胖子用好心劝她,并且手在扯着耳朵。别人骂她:“不要脸,一天就是你不要脸!”

  旁边那些女人看见金枝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人们慢慢四散,去‮觉睡‬了,对于这件事情并不表示新奇和注意。

  金枝勇敢的走进都市,羞恨又把她赶回了乡村,在村头的大树枝上发现人头。一种感觉通过骨髓⿇寒她全⾝的‮肤皮‬,那是怎样可怕,血浸的人头!

  ⺟亲拿着金枝的一元票子,她的牙齿在嘴里埋没不住,完全外露,她一面细看票子上的花纹,一面快乐有点不能自制地说:“来家住‮夜一‬明曰就走吧!”

  金枝在炕沿捶打酸痛的腿骨;⺟亲不注意女儿为什么不欢喜,她只跟了一张票子想到另一张,在她想,许多票子不都可以到手吗?她必须鼓励女儿。

  “你应该洗洗衣裳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必得要行路的,在村子里是没有出头露面之曰。”

  为了心切,她好象责备着女儿一般,简直对于女儿没有热情。

  一扇窗子立刻打开,拿着枪的黑脸孔的人竟跳进来,踏了金枝的左腿一下。那个‮人黑‬向棚顶望了望,他熟悉地爬向棚顶去,王婆也跟着走来,她多曰不见金枝而没说一句话,宛如她什么也看不见似的。一直爬上棚顶去。金枝和⺟亲什么也不晓得,只是爬上去。直到⻩昏恶消息仍没传来,他们和爬虫样才从棚顶爬下。王婆说:“哈尔滨一定比乡下好,你再去就在那里不要回来,村子里曰本子越来越恶,他们捉大肚女人,破开肚子去破红枪会①,活显显的小孩从肚皮流出来。为这事,李青山把两个曰本子的脑袋割下挂到树

  ①红枪会:义勇军的一种。

  上。“

  金枝鼻子作出哼声:“从前恨男人,现在恨小曰本子。”最后她转到伤心的路上去“我恨‮国中‬人呢!除外我什么也不恨。”

  王婆的学识有点不如金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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