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书屋
首页 > 言情 > 死水微澜 > 第四节

第四节

目录

  野娃娃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一指头塞在嘴里,转到他妈的背后,挽着她的围裙。我偏要去看他,他偏把一张脸死死埋在他妈的围裙上。他妈只顾同我们的妈妈说话,一面向堂屋里走,他也紧紧的跟着。

  爹爹的轿子到了,大姐二姐同坐的轿子也到了,王安押着挑子也到了。人是那么多,又在搬东西,又在开发轿夫挑夫,安顿轿子。邓大爷、邓大娘、同他们的媳妇邓大嫂又赶着在问好,帮忙拿东西,挂蚊帐,理铺。王安顶忙了,房间里一趟,灶房里一趟。一个零工长年也喊了来,帮着打洗脸⽔,扫地。邓幺姐只赶着大家说话。大姐也和妈妈一样,一下轿就同她十分亲热起来。

  野娃娃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告诉二姐:“今天这儿有个野娃娃,邓幺姐的儿子,土头土脑的多有趣。”

  二姐把眼睛几眨道:“邓幺姐的儿子?我象记得。…在那里?我们找他耍去。”

  我们到处找。找到灶房,邓大嫂已坐在灶门前烧火,把一些为城里人所难得看见的大柴,连枝带叶的只管往灶肚里塞。问我们来做甚么。我们回说找邓幺姐的儿子。

  她说:“怕在沟边上罢?那娃儿光爱跑那些地方的。”

  沟边也没有。邓大爷在那里杀,零工长年在刮洗我们带来的腊⾁。

  我们一直找到邓大爷住的那偏院,他正憨痴痴的站在厢房檐下一架⻩澄澄的风簸箕的旁边。

  我们跳到他⾝边。二姐笑嘻嘻的说道:“我都不大认得你了。你叫啥名字呢?”

  没有回答。

  “你也不大认得我了吗?”

  没有回答。

  “你几岁?”

  还是没有回答。并且把头越朝下埋,埋到只看得见一片狭窄的额头,和一片圆的而当中有个小孔的青料子和尚帽的帽顶。

  我说:“该不是哑巴啦?管他的,拖他出去!”

  我们一边一个,捉住他的手腕,‮劲使‬拖。他气力偏大,往里挣着,我们硬拖他不动。

  邓大娘不知为找甚么东西,走进来碰见了。我们告诉她:邓幺姐的儿不肯同我们一块去耍。

  她遂向他吆喝道:“死不开眼的強东西!这样没出息!还不走吗?…看我跟你几耳光!”

  二姐挡住她道:“不要打他,邓大娘!他叫啥名字呀?”

  “叫金娃子。…大概跟少爷一样大罢?…还在念书哩!你们考他一下,看他认得几个字。…”

  到第二天,金娃子才同我们玩了。虽然有点傻,却不象昨天那样又怯又呆的了。

  我们带来了几匣淡香斋的点心。爹爹过了鸦片烟瘾后,总要吃点甜东西的。每次要给我们一些,我们每次也要分一些给金娃子,他与我们就更了。

  就是第二天的下午罢?他领我们到沟里去捉小螃蟹。他说,沟里很多,一伸手就捉得到的。我不敢下⽔,他却毫不在意的把朝元鞋一脫,就走了下去。沟边的⽔还不深,仅打齐他的膝盖。他一手挽着棉袄,一手去⽔里掏摸,并不如其所言:一伸手就捉得到。他又朝前移两步,还是没有。他说,沟的那畔石里多。便直向那畔踩去,刚到沟心,⽔已把他的夹脚打了。二姐很耽心的叫他转来。他一声不响,仍旧朝前走去,才几步,一个前扑,几乎整个跌到⽔里,棉袄已着打不少。二姐叫唤起来,他回头说道:“绞⼲就是啦!”接着走上沟来,把棉袄夹通脫了,里面只穿了一件又小又短的布汗⾐,下面是光庇股。

  二姐道:“你不冷吗?”

  “怕啥子!”

  “着了凉,要害病,要吃药的。”

  “怕啥子!”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