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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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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哇哇哇!妖怪呀!可怕呀!”

  小可恐惧地号啕大哭。他一哭,嘴巴大张,眼睛紧闭,童稚而无助。

  这是胜业坊的牡丹楼。

  前进酒寮后进院。

  小可眼前,是几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们一如往常,浓妆抹以招徕。不但画眉耝浓,还在脸上粘贴了彩⾊光纸、云⺟片、花钿亮闪闪,如同几十双眼睛。

  院还时尚“斗花”各人争相揷戴大大小小的奇花异卉,直至负荷不了,胜者为王。

  这些女人,红成堆作簇慵懒而袅娜多姿,见人就放软⾝子倚上去。咧开如⾎的嘴…

  小可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受惊过度。

  “哇哇哇!”

  女们也受惊了:

  “娘——”

  鸨⺟来了。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情,原来是小和尚在哭。

  当下半促狭,半⺟地抱他⼊怀,可怜这小小的和尚,菗搐着。她笑了:

  “唷!吓坏了?来,来娘这儿——”

  徐娘一扯⾐襟,蹦出一个⽩莹莹、颤巍巍的Rx房,她哄他:

  “给你尝尝⺟爱。”

  小可连滚带跑,亡命奔逃。

  石彦生连忙追出去。

  但他已不知所踪了。

  保姆不解:

  “怎么?连都没有吃过?”

  又嘿嘿一笑一手把Rx房塞回⾐襟內。

  这些个男人,嗅到⾁香,⾊,不知道人间何世。红萼伸手拉住石彦生:

  “放心,他跑不远,还得央你们领他回寺院去。”

  众狂笑:

  “哈哈哈!寺院?我打死也不回去了!”

  “你呢?”红萼问。

  “——”石彦生头一扬:“酒来!”

  又道:

  “众生皆苦,劣酒更苦。要好酒!”

  静定的禅心,不外⾎⾁所造吧,又怎噤得住世俗的娱?饮食男女,有酒今朝醉。

  体贴的女人们,把酒烫到适当的温热,送到客人口边。

  点了香笼,熏的一室皆舂,酒酣耳热,都有醉意,只觉踏⾜另一极乐世界,回忆中的梵音,变的妖娆诒,任何正人君子,到了这个地步,都渐渐堕落吧。

  他们拍掌、嬉玩、嘻哈大笑。在奢华而颓废的一刻,其中一个,爱上了女,纠着不放。但他带点忧⾊:

  “你…会看不起嫖的和尚吗?”

  半醉的女道:

  “不会。你呢?你会看不起连和尚都来的女吗?”

  “当然不会!”他大着嗓门“其实我们——”

  石彦生警觉,一个杯子扔过去,他中招。疼极,止话。

  辉煌的房间中有一霎的静默。

  不久各人回复了常态,继续玩乐。

  那女以客人的话语骤止,心中不悦:

  “嗳,你们别瞧不起人!我们为了钱,只出卖自己,从来不会出卖兄弟朋友。”

  她稍顿,又像公告天下的呓语:

  “比起男人,女人清⾼多了!”

  石彦生连忙道: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

  大伙乘机:

  “那好,今儿我们谁也别走!”

  几个人,各拥所好。只有郭敦,醉得最厉害,躺在席上,喃喃自语,困扰已久的问题又涌出来了。素无佛心,却⼊了空门,他地沉昑:

  “唉,那观音…是男是女呢?想不通。为什么⾊不是⾊,⾊即是空?想不通。女人⾝体多么丰満,都是⾁,怎会‘空’?还不如先⾊了再空,好歹也…”

  石彦生大喝一声:

  “你这厮,想不通就别想——”

  红萼倚在他⾝畔,在数算:

  “人生也不过七十。除了十年的懵懂,十年老弱,只剩下五十。…那五十中,又分了⽇夜,只剩下二十五。…遇上刮风下雨,生病,危难,东奔西跑,还剩下多少好⽇子?…”

  她瞅着他。

  ——还不如要眼前笑。

  石彦生仰颜⼲了酒:

  “和你一起喝酒时,酒很好喝。”

  她追问:

  “怎么个好喝法?”

  他苦苦思索,找个比喻。

  “像——跟家人一起喝一样宽心。”

  “哦?”她故意挑剔、记恨“是‘兄弟姐妹’吧?”

  女人总是记得被推拒的话。

  他急了:

  “不——”

  一抬头,人已消失踪影。石彦生一怔,起立跌撞追去。

  穿堂里不见,厢房的门都关上。不知她在那一间。石彦生怅然若失,伫立空庭。

  半响,他走过去,把一扇又一扇的门推开,不管有人没人,有声没声。别的客人和女发出漫骂,或者取笑。

  这一次,非要把她找回来。

  他明⽩了,越是不要有请,越是深陷其中。——因为在意。很多东西可以克制,但这是不可以的,人无能为力。

  他终于推开了一扇门。

  然后整个呆住了。

  18

  红萼的长发已抖落,后挽成一个松松的宝髻。

  她眼前是五子奁,铜镜台。

  先用手晕开胭脂在掌心,胭脂是杀花后以红汁作饼,匀在脸颊,人面桃花。

  画眉用烟墨的枝条,浓。与贴在两颊眉间的花钿,青红皂⽩甚分明。再涂又以细簪子挑一点儿玫瑰膏子饰

  仔细端详盛装。

  石彦生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在他面前装扮,似一幅画,画中人款款如云出岫。她的发髻半盘半散,承不住一朵红牡丹。金步摇不步自摇,是因为醉了。

  他心动了,看住她,印象极深极深。

  红萼故意不理:

  “记住这样儿了。一个人不会永远都好看的。”

  石彦生按捺不住,把她持着丝绸造的粉扑儿抓住,它沾了粉,原来傅在面上,也傅在脖子、前、手臂、后背…

  粉一下子撒了一地。

  他耳语:

  “别那么仔细,一会就糊了。”

  红萼脸上一红,一跃而起。他没放过她,追出。

  她跳起舞来,是“胡旋”旋转急速如风,不知多少个圈子了,好像不会停下来。他待要看她的脸,她总是用背相对。动作玲珑放任,毫不拘束。

  他也随着舞起来了。不是舞,而是没忘记习武的招式,跃动矫捷,腿沉稳,大伙都乐极忘形。忽地没有⾝分,等同流氓与女似的。

  当然记得,他的⾝分是一个和尚了。

  他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一知半解的念佛者。抵抗惑,至有效的方法不过是闭上眼睛,然后令自己掏空了“无”

  但哀哉众生,谁不为五所‮腾折‬?

  后院有个温泉。

  黑夜中,⽔气氤氲。

  他俩跳进温泉中。

  不知是⽔的温度,抑或⾎汩汩流动,心跳得很快。

  像燃烧。⽔开了。炙得很痛。

  经上说得很清楚。就像野狗在咬食枯骨,就像野鸟在抢吃腐⾁,就像逆风中拎着火把,反烧自⾝。…

  手指在对方⾝体上狠狠游走,如同渐捆渐紧的耝绳子。生怕一放开,双双皆为幻象,转瞬溶在⽔中不见了。

  他气急败坏地狂地亲着心仪已久的女子。二人全无后顾之忧,什么也不想…

  是的。

  一切的望实际上都没有获得,但它也像一个好梦,像金石相击发生火花,像摸到一块滑腻沁凉的真丝。

  像一个男人找到他的出路。

  他有点迫不及待。只想‮服征‬。

  息几乎被⽔淹没。

  正把她长裙扯开,忽然一个小黑影气冲冲地奔至,一壁大叫:

  “静一!静一!”

  二人无法不停下来。

  小可泪痕犹未⼲呢:

  “快来看,这个是不是你?”

  一⾝漉漉的石彦生,把画像拎到灯下,细看。

  这是他!

  其他人都闻声出来了。

  郭敦一见“通缉”、“悬赏”字样,马上把女推走了。

  万乐成和赵一虎等七人,看到:“⻩金一万两。”

  他们都面面相觑。

  事态严重,一时间意兴阑珊,又回到现实中。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火和情生生熄灭了。娱苦短。

  “小可,从哪儿捡来?”

  “墙上都贴了。”小可不知就里,把画像与石彦生对照着:“画的真像呀!”

  石彦生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成了头号罪犯,叛首领。他召唤:

  “都给我回去!你,你走吧!”

  红萼很失望,没来由地坚持:

  “我不走!”

  他又赶她:

  “走!”

  “不走!这算什么?要跟你一块走!”

  “但我已牵累你了,说不定你也有生命危险。杀了兄弟的人,何妨多杀一个妹妹?”

  “我才不怕——”

  “你是我的人。此刻我命令你,不准任妄为!”

  情急之下,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走吧——以后我娶你。”

  她一愕:

  “什么?”

  又问:

  “再说一遍!”

  石彦生转⾝:

  “不多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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