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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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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楚,”我向她说“等会去吃晚饭?”她不答应。她与安迪离去。我大方地道别,还要装成有些数项要计算,很忙碌的样子。我怪自己,叫做阿定,便定成这样?五內翻腾。不为人知。回家途中,一路猜想:二人吃完饭,不知是否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不知是否喝咖啡去?…

  懒得上街吃饭,到我姐姐处蹭餐。席间,我小外甥顽⽪,姐姐教训他。姐夫以苦⽔送饭:“一天到晚都听得女人在吵。”

  原来他俩的学校中,校长、训导、总务、事务、‮记书‬、工友和大部分的老师都是女人。姐夫几经挣扎,方才自女人堆中争到一个小小的校务主任的位,多么委曲啊,你以为饰演贾宝⽟吗?——唉,女人都是⿇烦的动物!

  我问姐夫:

  “最近又有什么难题呀?升了主任已一当五年,虽在女人当家手中讨一口饭吃不容易,但是,你们是津校,人人都受‮府政‬俸禄,又不怕炒鱿鱼。”

  “唉,”他说“最近有个副校长空位,我便递了信申请,谁知新同事中也有人递了信。”

  “公平竞争嘛。”

  “你不知道了。这新人在他校任体育组组长,因迁居请调本校。校长喜他不得了,年轻力壮,人又开朗,赢得上下人缘,看来比我有机会。真不知要如何整治他一镬才好。”

  然后姐夫扒口饭。我看看他,三十几岁的光景,前途一目了然,活得不快乐,只因长江后浪推前浪。教育界,整治人以攀⾼位?看来小洞里也爬不出大蟹来。

  “永定,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暗箭伤人多容易!说他不尽忠职守,说他课余女友多多,说他暗中兼七份补习,上课精神萎靡,说他对六年级刚发育女生⾊…随你挑一个藉口。”

  “校长也许会信吧。”

  “好的上级不听谗言,但我又不认得你们校长。”

  姐夫在慎重唏嘘:“这个世界真的要讲手法。”

  “不是手法,是手段。”

  姐姐收拾碗筷,听到末两个字:

  “永定,你教他什么手段?”

  “没有。如果够手段,我不会自⾝难保。”我想,到我三十岁的时候,也没差多少年了,那时上级主任犹未退位,我只得守在副主任的位置上。而阿楚,又未必成为我。一个人为黍稷稻粱而谋,为儿问题诸多苦恼,真没意思。

  “真的呀,”我像在努力说服自己“是需要一些手段。否则茫茫人海,怎会挑中了你?”

  “你又发什么牢?”姐姐问。她又开始探讨我的內心世界了。想起阿楚呷如花的醋,我呷那什么安迪的醋。情海,也不过是如此的一回事。

  “即如当年男人跑到塘西召吧,要引起红牌阿姑的注意,青睐另加,你就要使点手段。”我能生巧“或者出示红底发揩;或者送个火油钻戒指;又或者在舂节期间为心爱的女人执寨厅,包⾜半个月,赏赐⽩⽔之外,打通上下关卡,无往而不利…”

  姐夫以一种奇异的表情望我,但本人浑然不觉,滔滔不绝:

  “如果不施银弹攻势,便去收买人心。卖弄文墨,娓娓谈情,故意表示自己无心问鼎中原,只是恋爱,不但肯为她抛弃子,甚或为她死——她必非你莫属了。”

  姐姐姐夫二人本没机会揷嘴。

  “事业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甚至最简单的人际关系,谁说不是要花点心思?”

  “永定,”姐姐觑得我一个空档“你说些什么?”

  “我说些什么?”

  “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她疑惑。姐姐把她的⽟手伸来摸摸我前额。

  “你说,姐夫与同事追逐一个⾼职,与‮客嫖‬争夺红牌女芳心,难道不是差不多的意义吗?摸我⼲么?你的手未洗净,有一阵鱼腥味。”我避开。

  “永定你要死了,你哪里懂得这么多召的心得?你与阿楚闹翻了,于灯红酒绿⾊情场所流连?啧啧,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子?有疱疹的呀,一生都医不好的呀,你…”我见势⾊不对,一塌胡涂,终逃窜回隔壁的家去。

  我一边开锁,一边想:

  哼,赶明儿若见那安迪乘虚而⼊,我一定要在阿楚面前力陈利害,叫她留意:安迪这人走路脚跟不到地,轻佻浮躁;说话时三⽩眼,又不望着对方,妄自尊大。且他也许女友多多,公余嗜看咸片,特别是大华戏院的。

  以阿楚之聪明,她一定不会舍我而就一个毫无‮全安‬感的臭飞。

  ——当我这样想时,自己不噤为自己的卑鄙而脸热。为什么我竟会动用到“暗箭伤人”这招数?

  难道本世纪没有单纯的恋慕,生死相许?难道爱情游戏中间必得有争战谋略,人喊马嘶之局面?

  也许我遇不到。

  也许我遇不到。

  不消一刻,我便颓唐。认定自己失恋了。

  我拨电话找阿楚。伯⺟说她还未回家。

  “永定,”伯⺟对我十分亲热“明天来饮汤呀?”

  天底下的女人,都爱煲汤给男人喝。年轻时为男友,年长时为丈夫,年老了,又得巴结未来爱婿。我支吾以对,看来她不知道我与她爱女吵了一场。

  取过一份⽇报,见十五名佳丽会见记者的照片,旁边另有一些零拾对照,是记者‮拍偷‬自集训期间的。有的因长期睡眠不⾜,心神恍惚,患得患失,在偶一不慎时,流露无限的疲惫。她怎料得又上了镜?选美不是斗美丽与智慧,而是斗韧力。于艰苦逐鹿过程中,状态保持坚一点,赢面就大些。——恋爱,都是一样。

  这晚,我决定不找阿楚。如花竟又没出现。我睡眠不⾜。心神恍惚,患得患失,无限疲惫。翌晨照镜,无所遁形。两女对我,始终弃。

  睡得不好,反而早起。

  办公时间一到,我马上拨电运输署,‮港香‬二六一五七七,得知早上会在大会堂⾼座举行车牌拍卖。那安迪没骗我。

  然后,我又拨电回报馆,说会与一间‮行银‬客户商议跨版广告之设计,之类。

  当我到达大会堂⾼座时,已经听得有人在叫价:“五千!”

  “六千!”

  “一万!”

  “二万!”

  终于一个“HK一九九七”的车牌,被一位姓吴的先生投得,他出价二万一千元,比底价⾼出二十倍,而他暂时还没有车。

  忽见镁光一闪,原来有外国人在拍照。

  他们一定很奇怪,这些‮港香‬人,莫名其妙,只是几个数目字,便在那里各出⾼价来争夺?在他们眼中,不知是世纪末风情,抑或豪气。总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习俗:“炒”!

  “唉,真是市道不景。”旁边有位老先生在自语,也许是找个人搭讪“以前,车牌同楼价差不多,靓的车牌,才二万元?休想沾手!”

  “是吗?”我心不在焉。

  一直留意着以后的进展。接着的车牌是“AA一一八八”二万五千元成。另外还有“CL五”、“BW一八”渐次升至四万。

  “早一阵,有个无字头三号的车牌,你猜卖得多少?”

  “十万,二十万?”我说。

  “有人投至八十万——”

  “啊?”

  “八十万还买不到,因为最后成价钱是一百多万,还登了报纸呢。”

  “你怎么那样关心?”我问这老先生。

  忽然,拍卖官提到一些数字:

  “CZ三八七七。”

  我如梦初醒。

  ⾝旁那老先生,已无‮趣兴‬,立起来。

  我的神经紧张,不知道这老先生,是否对我有帮助;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拍卖,是否事情的关键。他已离去。我稍分了神。

  “二万五千!”

  座中一个声音叫了。我急回过头来,追踪不及,不知发自何方。游目四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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