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养阴术（2）

　　我家老太爷看到赵家太爷尸身上的白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身为杨家后人，他深知这一发现的意义。风水鬼师和《青囊鬼经》都要出世了，杨家祖上一直把找到杨公奇书作为杨家后辈的责任，如果能找到这部遗失的风水奇书，我家老太爷百年之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省城那些风水先生虽然堪舆之术妙，对宅养宅的术却是一筹莫展，瞪着赵老太爷的尸身心底直冒冷气。这哪里是宅风水，就是尸变嘛，解尸变是茅山道士的事儿，他们看风水的对这行不专业呀。

　　这帮平常不可一世看谁都不上眼的省城风水先生，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赵老太爷尸变是怎么回事，只能建议赵司令找茅山道士来破解，气的赵司令差点拔了。只有我家老太爷站在厅堂中间，捋着一手雪白长须，仙风道骨的样子，在那种群体慌乱的场合很能镇住人。

　　赵司令问我家老太爷看出点门道出来没？

　　老太爷冲省城来的风水先生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说：赵司令，这件怪事还真只有老朽能帮你办，你让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吧。

　　赵司令大喜，赵家管家将那些吹胡子瞪眼的风水先生道士和尚往外请，家丁又为我家太爷奉上茶水，赵司令退了左右副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老太爷说：想必将军心里也有数，这口枯井是被人下了术，你家老太爷的死，跟这术不了干系。

　　赵司令顿时来了精神：此话怎讲？

　　老太爷说：我去枯井处看了看，如老夫所料没错，这枯井必是堪舆术中最恶的宅养术。这一术对宅要求非常之高，必定要宅子主人家龙气旺盛，这龙气旺盛跟祖上葬的吉有关，且祖上至少葬了三枚吉方有源源不断的龙气，术中的宅就从宅中汲取龙气慢慢哺育长大，宅取宅龙气，必定会伤到宅中之人，你家老太爷就是为宅所伤。如果任宅术继续肆，恐怕会殃及整个赵氏一族。

　　我家老太爷一番话有理有据，说的赵司令一身冷汗，赵司令潜意识里知道枯井有问题，没想到歹毒如斯，竟然要诛他赵家九族。赵司令一只烟斗衔在嘴里，方脑门上成片的出汗，人就是这样，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经不住吓，饶是赵司令雄霸一方，摊上这种事儿也由不得他不信。

　　赵司令拔出配，骂道：他妈，老头子这么歹毒，竟敢动老子全家，我这就去杀你全家。

　　我家老太爷摇了摇头，说：术发作起来非常快，咱们还是先想想破了这术，保你们一家平安为上。

　　赵司令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赵家老爷子已经被害死了，不能眼睁睁看他门都被死，救人比报仇重要。

　　我家太爷在赵家一直等到天黑，月亮出来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踱步到枯井边上，冷不防朝井中一望，就看到深水里一张奇大无比的脸正森森盯着他发笑。我家老太爷也是当世高人，并不为所动，也对着那脸发笑，枯井里人的气不由的一顿。

　　随即，老太爷掏出一只罗盘，运起河洛之学，掐指一算，半空中一片荧白，周围树影婆娑，风一下子大起来。我家老太爷犹如降临人间的神仙，他立在枯井边上，手指掐的飞快，长衫飘扬如飞，突然叹了口气：冤孽

　　赵司令凑上前去，接口说：什么冤孽！

　　老太爷只是摇摇头，没做具体解释，过了许多年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才终于明白老太爷当年那句感叹的用意之深。不过那是后话，咱们暂且不表，就先从那枚藏在赵司令宅中汲取龙气的宅开始说起。

　　赵司令是一介莽夫，扬言要挖开枯井，把这些狗杂碎砸个稀巴烂以心头之恨。我家老太爷坐镇赵家，阻止了他的鲁做法，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恐怕要不了一个月，赵家就要血染门。

　　老太爷吩咐管家取了香烛纸钱过来，又找来两只肥母，一只大海碗摆在枯井前，老太爷在枯井前烧了纸钱，又点了三炉香，焚香磕头。

　　赵司令就糊涂了，风水先生的本职工作是寻龙点查砂问水，我家老太爷这一手怎么跟和尚道士似的，根本不像个风水先生该做的事儿。

　　老太爷又摆了两只海碗，挥刀斩掉一只母的头，血了两大碗。老太爷将一碗血整个倒进枯井里。那口井名义上叫枯井，却有薄薄一层清水，一碗血倒进去，井水水面顿时就红了。

　　赵管家吩咐家丁提着灯笼照向井面，离奇的是，血在水面上只停顿了不到一袋烟功夫，就渐渐变淡，很快消失不见了。

　　我家老太爷又倒了第二碗血，这次血才散落在水面上，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

　　赵司令大惊：他娘的，老子算明白了，水里有脏东西！

　　我家老太爷处变不惊，他让人拿来一细麻绳，拿麻绳捆住脚把母倒掉进枯井，母受到惊吓，在半空中胡乱扑腾。接着，怪事就来了，本来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竟然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好像水里有东西要挣脱出来。

　　赵司令和一众家丁吓的目瞪口呆，饶是赵司令驰骋沙场手血腥，这个时候也不由得他不怕，一只手本能的去掏。

　　这时，母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老太爷急忙把绳子拽出井面，就看到母整个脑袋都没了，脖子正往外着猩红的血，血了赵司令和管家一身都是，在场众人没有不怕的，一个个心头发紧。

　　我家老太爷艺高胆大，他一手持无头母，一手持枣罗盘，罗盘铜匙发出滋滋滋的怪声，在罗盘中央飞速旋转起来。我家老太爷这只枣罗盘来历非凡，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是杨家祖上传下来的的东西，杨益公亲自烧制而成。这枚枣罗盘上不但分配了天干、地支、八卦，内藏二十四地盘，七十二龙盘，还分配了八种奇像，这八像只有八个模糊的轮廓，如果不是研杨公堪舆奇术的人，根本看不懂这种枣罗盘。

　　而且，罗盘中的八种奇像一般很难用上，只有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才能使用，怪异的是，枣罗盘的铜匙就指向八像中的一像方位，也就是说，八种奇像启动了。我家老太爷沉思很久，掐指一算，心里就有了底。

　　老太爷让赵司令先安心睡一晚，等天亮了才好办事儿。

　　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早把赵家人吓的魂飞魄散，他们哪里还敢睡觉。好在老太爷展示了他一身的真本事，赵家人有了主心骨，对老太爷言听计从，赵司令让家丁都散了。

　　第二天，我家老太爷起了个大早，赵司令早早准备好了软轿，他们一行七八个人上了我们县城最高的一座山，这座山叫悬梁山。悬梁山山势陡峭海拔奇高，以高、奇、险著称，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茫茫云海，十分壮观。

　　脚夫把老太爷抬上了悬梁山山顶，山顶上下过一场晨雨，晨雨过后经太阳一照，形成一大片的云雾，仿佛整座悬梁山都飘在半空中，情境非常美丽。老太爷手持枣罗盘，站在山顶上远望茫茫山势犹如游龙蜿蜒盘旋，气势蔚为壮观，他嘴里念叨着：乾山乾向水朝乾，乾峰出状元；卯山卯向卯源水，骤富石崇比；午山午向午来堂，大将值边疆；坤山坤向坤水，富贵永无休。

　　这段歌谣是他们出来混饭吃的行话，寻龙点查砂问水都要拿这句歌谣开场，歌谣里句句都是恭维话，雇主听了心里也舒坦。我家老太爷嘴里念叨着歌谣，手上可没含糊，他掐指算了半个时辰，突然睁开眼睛。身边家丁早把准备好的一只公一只母拿出来，母被去头取血，将血全洒在公身上，那公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没命的往山下跑，眨眼就不见踪影。

　　老太爷示意家丁跟上，他们一直要追到公自己停下的地方，这才是他们要找的位置。

　　老太爷跟赵司令都下了轿子，由脚夫搀扶着跟着壮年家丁跑，他们一直往深山里去，跑了一个时辰左右，我家老太爷简直要累到背过气去，就看到黑衣家丁像柱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块树林位于半山上，下面是一条蜿蜒过的长江支流，悬梁山山势从这里一泻千里，穿越重重云雾横贯几个县城，有飞龙伏地之势。老太爷环顾四周，深山里树林密布，家丁站住的位置却树木光秃秃的，有明显遭雷火烧过的痕迹，十分古怪。再顺着山势望去，整个悬梁山龙顶位正，此处正是真龙飞泻的风口，朝山下长江支流望去，水面上隐隐有紫气蒸腾，山环水抱，龙顶位正，此处乃是一处不可多得吉。

　　只是，风水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无故遭雷击呢？

　　在风水堪舆上，雷击意味着天谴，这种吉顺天而为，怎么会遭天雷击呢？

　　老太爷走近了，发现公蹲在地上缩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追赶公的家丁，则瞠目结舌的瞪着眼前空地，那片被雷火烧的只剩下木桩的空地上，躺了山里野兽的尸体和白骨，整个场面显得出奇诡异，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场。

　　老太爷手持枣罗盘，掐指一算，计上心来。

　　赵司令被眼前的惨状吓个半死，事实显然比他预想的更加可怕，这块遭雷火焚烧过的树林是诡异，他指着成片的野兽尸体惊叫起来：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家老太爷在空地上画出一个圆圈，指挥家丁挖开，他对赵司令说：宅养术养的宅是子母连环，锁在宅中的宅是子宅，子宅真正要养的宅叫母宅。精通宅养术的必是此道高人，他们点的必是万中无一的吉，这等吉遭到雷火相十分不正常，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运用的术太过损，遭到天谴。要想破子母连环宅，需先破了母宅。

　　几个家丁挖了一个时辰，在老太爷圈的地方挖出了一块长宽各两丈有余的深坑，坑里果然埋了一具腐烂的棺材。老太爷让家丁挖到出棺盖才停下来。

　　赵司令急了：快给老子开棺鞭尸，他妈，这种狗杂碎老子不剁了他老子就不姓赵。

　　老太爷拦住赵司令让他别之过急，这子母宅是风水大阵，千万马虎不得，否则出了岔子反受其害。

　　老太爷一行人在山上一直守到深夜，过了子时，赵司令和几个家丁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我家老太爷就听到棺材里有人咳嗽的声音，绕是他一身本事，遇到这茬子事儿也忍不住慌张，抬头去看月光下黑乎乎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