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宰执之位
说到这里,苏默气势突然一振。几人纷纷心下一紧,紧接着苏默又道:“是靖州土司和三江口长官司那里,实在是不宜再继续维持土司情况了。这次放彭衷⽩回去,为了补充恢复实力。肯定会将整个永保土司全部收缩回湘西,没了土司之患,湘西南之绥靖局面也能改善大半。等这些叛贼的力量集结到了一处,再将他彭氏⽗子赶出湘西往北!”
苏默说到这里,目光有些悠远。
宋大壮一阵握拳:“使君此次,图谋甚大啊!”永保土司北边就是辰州,那边倒是有卫所驻兵,本来就是防着在湘西有千年历史的彭氏。国初就盯了上来,但没谁想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此刻,苏默集结力量在宝庆府。贵州又有留下的官军,东西南三方齐齐朝着永保城一进,估计惶急惊恐的彭氏⽗子就会朝着北边逃去。
至于辰州北边是哪里,三人都是轻笑起来。
这个冬天,可真是温暖啊!
不错,对于苏家而言。这个冬天,真的是一个温暖的冬天。但对于远在燕京陆府书房中的陆慷而言,这个冬天,真的是如数朔北寒风一样,而且还要冷冽十分:“孽子啊!”捏着一前一后两封战报,陆慷这一刻是真的没脾气了。
第二⽇,朝会后,天子在紫薇阁召见诸相。这次是宰执范围的廷议,六名宰执将议论他们的新成员。
宰执者,宰为宰相,执为执政。在华朝,宰相便是东府首相,执政就是东西二府的副手,如枢密副使,如副相。
按照标准编制,东府二府都是应该有一正三副,一共八人的。当然,一般情况下因为西府势弱东府,故而是东府四人,西府三人为正常。
但眼下,自从陆禅升⼊西府为枢密使后。东府四人便少了一人,同样,西府只有两人也显然人手不够。
这个时候,东府成员是首相叶向⾼、次相朱瑱以及副相任国⾕。
西府枢密则是陆禅为枢密使,老将田知臣为枢密副使。八人的宰执,⾜⾜少了三人。故而,增选之事成了当前要务。
同样,执政的人事问题一向是最为敏感的问题。消息分外重要,⾜以引起中外关注。
只不过,燕京城就是个大筛子,朝中上的消息保密一两天可以。但时间一久,什么风声都能传的七八糟了去。比如这次天子准备了许久的紫薇阁会议,其主要议题早就让这些朝中大臣知晓了个大半。
主要议题有二,一个是中枢的人事问题,一个地方行政版图的变⾰。
“此次,朕念于东北、西南军事问题⽇益严重。而二府之事,也越发繁重。故而,有意增选一名副相⼊东府,分担诸卿的负担。诸位爱卿,有何想要说的?”启兴帝的气场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正式进⼊了天子这个位置后,启兴帝显然也对如何运用手中的权力有了心得。
尽管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朝中诸人对此的反应还是很惊讶。
首相叶向⾼出列:“臣以为然。”
然后,没了。叶向⾼年事已⾼,依旧留在朝堂上除了三朝元老的定鼎之用外,也许就没别的事了。
越来越少动搅朝堂事情的叶向⾼似乎只需要能够安然度过接下来的岁月。这不仅仅是叶向⾼⾝体健康欠佳,也是周琦一直望渴的,以他叶向⾼的致仕换取周琦登上副相之位。
这是周家一直望渴的事情,延续周家地位的最重要一环。但叶向⾼呢,他是否愿意无人能知。
于是,叶向⾼在朝堂上的动作越来越少。
就是此次天子要增选一名副相,叶向⾼也只是不管不顾,只是顺⽔推舟地做了首相的人形图章后,便不再开口说一点其他的话。
“朱卿,将此次名单列出来吧!”启兴帝看向次相朱瑱,按说。首相才是主管人事,cāo控家国大策的人。但实际上,因为叶向⾼的沉默。这些事情大多有次相代劳,这位出⾝山西的次相倒也十分勤勉。多做少说,其⾝后的力量让人无法小觑。
“回禀陛下!”朱瑱开口:“此次,以宣大总督齐仁河、吏部尚书文国权,湖广巡抚蒲邢三人为选。”
名单念出来的时候,众人这才看向场上多出来的三人。宣大总督齐仁河,这当然是次相属意之人。
吏部尚书文国权,更是和八大家关系密切。此次被推选出来,或许就是周家的意见。还有湖广巡抚蒲邢,他和齐仁河一样,都是此次上京面见天子述职。至于他是谁的人,不问便知。
只是,陆慷听到这里的时候。神⾊一变,此次朱瑱的人选,别人猜不出是谁的动议。他却明⽩,这里头,是天子要拉上自己属意的人啊!而是先,他也隐晦地表示过,自己无意此次副相之选。
没想到,这个朱瑱,竟是给陆禅埋了一个坑!
“这是要和自己翻脸啊…这群老抠,总算露出面目了吗?”陆慷心思急转。
蒲邢想要上位到副相,的确不是没可能。毕竟,他支援下的王三善连战连捷。从宝庆府一路开拔,复靖州,复铜仁,复贵。乃至眼下,依旧在朝着贼酋老巢攻去,似乎无往不利。
但蒲邢这才刚刚有过升迁褒奖,中间隔了不过半年。这么短暂的时间內,再想跃上副相之位,往后他要想进首相,那就难了。
故而,陆慷之前就下好了决断,这次多出来的副相位置,他不打算参与。
更何况,他是西府之长。对东府的人事任命本没有影响力,除非他想要重新回去做财相,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但眼下呢,次相把陆慷拉出来搅浑池⽔,是想要他和蒲邢离心啊!
陆慷瞥了一眼次相,心中已经下了决断。
“齐仁河任宣大总督之际,多有卫边护民之策。使边患减轻,鞑虏不敢再进。又…”
“文国权任吏部尚书之际,主持京察,整肃官场,实乃能员⼲吏…”
朱瑱开始用平稳不带感情的话语讲述几人的履历。
“诸卿议论吧!”
陆慷率先出列:“臣以为,既然是处理中枢之事。还是不必从地方拣选为好,更何况,宣大、湖广都是战事要地。此刻临阵换将,未免有仓促碍于军事之处。”
“再者。湖广有土兵反叛,建奴亦是有勾结蒙古以图攻我华中之意。此时,不当以⼊相位奖!”陆慷补刀一般的一句话让朱瑱的脸⾊一沉,他迅速低下头,垂下眼帘,只是眼里却带了一丝嘲讽和窃笑。
齐仁河和蒲邢都是脸⾊一变,齐齐下拜谢罪。
“建奴勾结之事,臣未有察觉,实乃臣之过错。请圣上降罪!”齐仁河大拜。
“永保土司反叛,臣之过!”蒲邢缓缓拜下,心中却是沉沉一叹。
当他收到陆禅败仗的消息后,他便预感到此次面圣述职,定有什么幺蛾子发出。
果然,这才刚刚收到能⼊相的机会,便迅速被自己的恩主扑灭。这让蒲邢心下一拧,却只能缓缓收拢伤口。
“这些姑且按下不表!”启兴帝头摇:“这些事情,朕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并不能怪在你们头上。罢了,廷议投票吧!”
在华朝,想要⼊相进宰执,大约有两个渠道。一是廷议,一是特简。廷议,便是能够参加廷议的大臣投票拟定,得票多者⼊选。
至于特简,便是天子直接下旨,宣布以谁为宰执。
在国朝前期,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简之说。直接就是強势皇帝下旨,然后谁便⼊职宰执。
只是到了国朝中后期,帝权相权臣权此消彼长后,以廷议方式决定宰执之位的例子越来愈多。而天子能够直接下旨任命宰执的例子越来越少。于是,天子下旨的方式便多了一个特字,便成了特例。
既然是特例,当然就是意味着少数。甚至,有过天子下达特简后,臣子拒不受命的例子。
发展到先帝在位末期,就算有那脸⽪厚比城墙的人接受了天子的特简成了东府二府宰执,也会被士林员官全体鄙视。甚至可能出现被架空的情况,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苏护,这位自⾝实力雄厚非常,将八大家打残到残的強人靠着天子的支持和自己的实力,几乎成了整个国朝历史上,最为強大的员官。
只是,再強大的员官也无法单挑全部敌人。被內外勾结⼲掉的苏护是意外,也成了仅有的意外。
故而,就算想要调控朝中局势。天子也必须守规矩,按照廷议的规则将自己亲睐的宰执选出。
这并不是说天子没了权柄,而是说经过相权和臣权的制约,天子在权力的运用下无法做到随心随意。事实上,启兴帝依旧可以充分影响廷议的议题,节奏乃至由此而将廷议的结果朝着自己希望的地方发展。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天子有敏锐的政治直觉,以及那种拨弄人心的手腕。
投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