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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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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梁宿与于蓟两亲家吃茶说话,皆以这些个闹出民来的豪強兼并之族并不⾜为虑,于蓟虽是簪缨世族,朝上说话也是斯文,与梁宿说话时却是尽显刻薄本⾊,直言:“这些人都是蠢死的!”

  想于蓟一族起自清流,皆是文人出⾝,本就不大瞧得上武人出⾝的勋贵,自家虽有子孙受荫职,凡能当得起事的却无不是自科举⼊仕。看着勋贵之家死巴着祖荫、只想着兼并,便十分瞧不上。是以于蓟虽想与祖辈一样⼊政事堂为相,十分瞧不上靳敏之无聇攀附,待朱震⼊政事堂之时,他却不曾说酸话,盖因朱震虽是勋贵‮弟子‬、家中也些个官司却是科举出⾝。

  原是担心自家产业也受冲击,如此想明⽩官家之心,便也不以为意。只消事情尚在掌握之中,便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且从清流眼睛里看,兼并也该抑一抑了。破此心结,于蓟更想,官家兴工商,是釜底菗薪,却不如釜底菗薪那般立竿见影,只好警告兼并豪強,来个扬汤止沸。

  这般想着,于蓟便与梁宿商议:“你我皆读书明理,可见着哪朝兼并之事得遏的?皆是愈演愈烈,乃至不可收拾,以至土崩瓦解。彼时豪強今何在?俱化为灰土矣。抑兼并实并非朝廷事、官家事、百姓事,更是我等之事!我看官家兴工商倒是个好主意,并非一味言利,你我是否也可参与一二?”

  梁宿原秉着大儒之心,虽不十分鄙薄言利,却不曾想过自己经商。他家里也置田、也置房舍,却只是租将出去,听着于蓟这般说,叹道:“亲家深刻。此事随意,我却请亲家将方才之语润⾊,奏与官家,或可有所收获哩。”他知于蓟之心,读书之人哪个不想拜相来?何况于蓟祖辈又做下那般光彩榜样,于蓟不人说他是仗着祖荫,顶好也做个宰相。

  于蓟老脸一红,起⾝深深一揖。梁宿笑道:“亲家休要想岔了,你若说不出方才那番话儿来,也没往后的事儿了。”于蓟更有些‮愧羞‬,道:“着相了,着相了哟~”梁宿道:“你我束发读诗书,求圣贤之道,想做千古名臣,利国利民,着相便着相。”

  于蓟面上烧渐退,自嘲道:“无怪你只长我十二岁,却早早拜相做到首相,我却蹉跎,如今只好曲阿上意。服啦!服啦!”梁宿道:“你又不曾攀附,只消是为国为民,与官家想到一处如何算是阿谀奉承?所谓英雄所见略见,孔子讲仁义,孟子亦讲仁义,又是谁个阿附了谁?”

  于蓟心悦诚服,回家琢磨奏本不提。奏章尚未写好,御史倒先发难了。

  于蓟想,既然是说于官家,便要将这奏本写实,譬如天下人口几何、田亩几何,兼并之状如何、历年失土流民为之事如何,南方兴工商之利润几休、兴工商之后流民为可曾少了一类。且要将这些个串起来,讲个因果,还须写得平实易懂,也算为官家向百官、百姓解释。也好一鸣惊人。

  哪想一鸣惊人的另有其人,乃是个青年御史,言辞愤,直斥“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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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天缘巧合,这御史姓鲁名直,是个地道南人,与文是同榜的进士,年纪比文还要小些儿,挂在进士的末尾。文是因其说话,以致七八年来无所寸进,鲁直乃是因其籍贯,眼看同年一一有了政绩,或平调、或升往富裕之地、或升官儿又或是派与优差,他却自做了御史便数年不曾挪个窝儿。

  初时不觉,人皆贺他少年进士,不多时,始知这地域之争闹得厉害。他是南人,原以南人鄙陋,思慕北方文人清贵,哪知这北人并非他想的那般“娴雅大度”大为伤感。做得御史,又知许多私事,且知兼并之烈,渐瞧北人不起!及北方灾民为之事发,温孝全抚北,居然有些个豪強嫌弃温孝全手段烈,言辞不妥,要上书参他个“行事不谨”

  温孝全虽是北人,行事却端正,如此为国为民,却要遭弹劾,将鲁直不平之心起,以万事皆因北方豪強兼并而起,愤而上书。直称这些个人为“国之蠹虫”请诛“四凶”以正视听,且要问渔侯、太府寺卿管教不严之罪。

  一本奏疏直达天听,自九哥至政事堂虽肚里气鼓鼓,却也不生事。九哥想着将这二县令罢黜,将二豪強问个“呑没府库钱粮”的罪过,便罢。哪知鲁直上疏,却是无法息事宁人的。御史乃是言官,言官从来不可小视。鲁直奏本一上,好似捅了个马蜂窝。豪強之族纷纷上书,说鲁直昏悖。将官家与政事堂烦得想将这两头儿都掐死。

  洪谦家里也烦得想将鲁直摔死算完,他是大理寺卿,这等大案原该他来审,重判轻判,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何须个御史来指手划脚?恨得直骂鲁直是个“‮八王‬蛋”秀英劝他说:“我也听娘娘说,官家不喜这兼并的事,你又骂他做甚?”洪谦怒道:“我还不曾审哩,他便这般说,判重了显我是学他,判轻了又显出他风骨、我畏权贵来了!”

  秀英一听,便即明⽩,跟着骂道:“哪个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他说旁人不好,直说便是,何苦又饶上你,非要显他事事公正?真个不要脸!想好名声儿想疯了。”

  洪谦听秀英骂着,也是解气,听她说完,道:“说不得,我还须得朝上说他去。”

  便于朝上斥鲁直⼲预司法,且说:“臣既掌大理寺,便会依法行事,今尚未开审,宪臣便指手划脚,是说臣枉法么?若陛下不信臣,何须命臣审案?”

  一时间朝上吵来吵去,因北方变已平,温孝全背后有个梁宿不好攻讦,満朝文武便将眼睛放到鲁直⾝上。将九哥吵得心浮气躁,看着这些个人,心里不由失望。原以朝臣虽有私心,却也当明公义,哪知为维护着非法所得之财,嘴脸竟这般难看!连带着也以鲁直鲁莽,却又不能直斥鲁直不对,否则便是害了鲁直。鲁直之事与⻩灿不同,⻩灿口上无德弹的都是些个小事,鲁直却是直指本。九哥一朝松口,鲁直便能叫豪強们咬死。

  九哥将鲁直放到一旁,先命洪谦速将此案断来。九哥心里,此时断案,与彼时平一样,都要快刀斩⿇才好。拖延不决,只能将事情闹大。洪谦承上意,次⽇便要开审。

  当天晚间,永嘉侯府便来了许多客人,渔侯与太府寺卿各拉了说客,来寻洪谦讨情。洪谦与于蓟乃是一个看法儿,以这些人实是蠢货,鲁直并不曾说错,都是“国蠹”这些个国蠹又害得他女儿女婿受苦,洪谦本就想与他们些颜⾊看的。

  今见来人求情,洪谦细一打量,皆是勋贵之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叹道:“诸位错了!”

  渔侯忙将手儿连摇:“我等并无他意。”

  张家兄弟寄于洪府,待明年舂天开科取士,碰个运气,好考个进士。洪谦有意栽培他两个,也将他两个带在⾝旁。此时张三郞便上前替洪谦道:“君侯原不穷治,诸位不来,至多依律而判。如今诸位来了,他们只好受重罚了。”

  张四郞复言:“诸位不来,君侯所判,是发自本心,或轻或重,也是酌情量刑。诸位来了,君侯所判纵说是发自本心,也无人肯信了,必要嫌判得不够重,且要说君侯循私。诸君忍心陷君侯于此不利境地么?”

  渔侯起⾝与洪谦一揖到地,道:“老弟,此番老哥哥生死都在你⾝上。官家素来听娘娘的,老弟办此事,轻而易举。老弟看老哥哥薄面,与老哥哥一个方便罢。”

  洪谦道:“君等以为此来无人知晓么?若叫御史再知道,尊亲恐不止依律而判,我亦要受连累。如何敢再说娘娘?诸君请回罢。”说便将脸儿挂下。将事情悉推于渔侯⾝上。

  太府寺卿听着张三郞之语便觉不妙,及听张四郞之言,心中大悔。却又不似渔侯那般胡搅蛮,起来扯着渔侯道:“原是我们举止失措,如何倒要令洪兄为难呢?”扯他要走。

  洪谦道:“此事须与天下一个代,我劝两位休再多事,上表请罪方是上策。”渔侯听他这般说,脸儿也沉了,不复方才恳切相求的模样儿。太府寺卿倒是稳得住,还与洪谦道了一回谢。

  次⽇,太府寺卿回上表请罪,渔侯却一无所言,心里都将洪谦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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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审得极快,议将二县令罢官、流千五百里,查两豪強以勾结‮员官‬、私呑府库,流两千五百里。

  渔侯当朝喊冤,且说两豪強是“为民”:“⾚地千里,小民无以为食,彼为民请命,一般是官家百姓,何以为人佣耕者不得食?大理寺何以受制于人言,不分黑⽩,误判好人?”

  洪谦听着便气乐了,冷声道:“君侯要看证据么?”将温孝全查抄之佃户名册,与户部所存籍簿一一对应,相合过不过十之一二。

  洪谦奏道:“本朝依其资财,定户等级,下等⾚贫户无须纳税缴租,只消每年服役三十五⽇,逢灾有赈、逢喜有赐,彼既不须纳税,何以不在籍簿?”

  朝上人皆此是何故,乃是豪強之家既兼并人田产,便须人耕种,若都归做下等户,亦须服朝廷之役,虽每年三十五⽇,豪強也是不想这三十五⽇里无人使唤的,便想方设法,自籍簿里除了,弄做自己私家部曲一般。

  洪谦将名册直摔往渔侯脸上去:“夺‮家国‬百姓为奴仆,这也是好人?!拿着朝廷钱粮养私仆,这也是良民?”

  豢养私仆且数目极多,又有许多青壮,听便不是件好事。鲁直越众而出,道:“则大理寺何以如此轻判?难道是慑于权贵之威么?”朝九哥一拱手儿,道“大理寺卿,官家岳⽗,尚且畏惧若此,这是何等威势,臣实不敢想!却想着两个典故,其一曰田氏代齐,其二曰三家分晋。”

  渔侯脸都青了与太府寺卿的肠子悔作一般颜⾊,两个心里都想:恐不能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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