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公道
话落，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承武侯⾝上。
承武侯脸上一热，顿时有些尴尬，他本想在这种场合认回儿子，一方面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让何靖认祖归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光耀他盛家的门楣。哪知道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当年的事情上了。其实他早就觉察到是夏曦因妒生恨从而冤枉的夏芸。可眼下当着皇上和朝中大臣的面，他当然不能指认自己的发
。倒不是因为对夏曦有情有义，而是夏家的势力他不能忽视，况且他二人夫一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向着皇上开口道：“此事来话长，臣就长话短了，这孩子的生⺟就是夫人的庶妹，当年因为犯了错被臣撵出了府，可臣并不知她怀有⾝孕，还是前些年夏芸的
娘临终前才的。不管当初夏芸做了什么，何靖总归是臣的⾎脉，臣想认回他。还恳请皇上成全！”他故意隐瞒了当年夏芸被诬陷一事，就是为了保全夫人的名声。于他而言，那个温柔娴静的芸儿虽然让他惦念，可毕竟只是一个妾，在他眼里，终归是抵不上什么。
何靖以为自己面对这个所谓的⽗亲不会再动怒了，可此刻，他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攥了起来。他娘被那个女人陷害，名声尽毁，最后和爹两人都被害死，他竟然还能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下首的夏曦总算舒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夏芸啊夏芸，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还不是照样输得一败涂地。
“皇上，臣以为承武侯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是非未必断清楚了。不过这是他盛家的事情，臣无权置喙。臣只是想申明一下：臣此生只有一个⽗亲，他叫何大石。臣从受他养育，就连这一⾝本事也皆是拜他所赐。”何靖走到大厅央中，认真地道。他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连正眼都没有瞧一下旁边的承武侯。
“你这是不孝！”承武侯又气又尴尬。现在的情形他也明⽩了，敢情这个逆子
本就不想认回自己！
何靖闻言，抬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慈才能子孝，承武侯应该是弄错了。我爹待我和我娘极好，我对他也孝顺至极。”
他口中的“爹”肯定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乡野猎户！
首座的皇上并没有话，而是添了杯酒饮了一口。老实，他许久未曾见过这么有趣的场面了。他是皇帝，也是⽗亲，可是他的儿子对他敬畏有嘉，从未明目张胆地顶撞过他。眼下看着承武侯盛承枫那张青⽩不一的脸，他突然笑了。
“既然你要提你那个卑
的娘，那我也跟你道道。她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妾，当年就是不守妇道，被侯爷关了起来，哪知道竟然偷偷地跑了。而且还跑到外面找了个野男人成亲！你口口声声的爹娘，不过是无媒苟合的奷夫*！”夏曦突然厉声道。她就是趁着这么多人撕烂夏芸的脸⽪！
在座的大臣顿时
头接耳起来。
承武侯盛承枫脸黑得不能看了，他冲着夏曦吼道：“你给我闭嘴！”他给她脸，她却不要脸！
何靖却是转⾝看向她。他的眼神深沉地不见底，语气却出奇地平静：“侯夫人颠倒黑⽩的本事让人敬佩，当年不过是妒忌我娘故意诬陷她。我娘好不容易逃离了盛家的火坑，找了个对她的人过上了普通的⽇子，实在没有侯夫人得那么不堪。可是夫人当真是心狠手辣，竟然对他们也下了毒手——”
“你⾎口噴人！”夏曦当然不会承认。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聪明人，这场闹剧看下来，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无非就是后院的银宠戏码，只是夫人更胜一筹罢了。可谁也没想到，夏芸的儿子回来了，而且还混出了名堂。
二皇子早就听何靖过这些，本就不吃惊。此刻他悠然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颇为惬意。上首的太子见状，意有所指道：“二皇兄怎么看？其实要本太子，何将军大可以认回承武侯，这样，他不仅是一品骁骑大将军，还能成为继承侯俯的世子。可惜啊，年轻人就是争強好胜，一点都不懂过刚易折。”他话里话外颇为惋惜的模样，让二皇子轻轻一笑，道：“太子自然不知，毕竟，道不同不想为谋。”
皇上怕再吵下去，一声庆功晏就给搅了，出声道：“都清官难断家务事，纵然朕是皇帝，也实在理不清对错。不过，何卿，你既是这次晏上的主角，朕就问问你，此事你以为应当如何？”
何靖听了他的话，利落地掀了一下锦袍，应声跪了下去，大声道：“臣恳求皇上判夏芸与承武侯合离！”
合离？！
不止皇上，在场都人都惊呆了。他们可都听见了，夏芸虽然与侯夫人夏曦都是夏家的女儿，可她毕竟只是个庶女，而且还是承武侯的妾。一个妾，在贵家大院里，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若真是得了夫家的厌弃，本就不用休书，直接
打死都没有理。就算是平常夫，那也是夫休，有几人能顺利合离的？这会儿大家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将军怕是场战上呆久了，竟然连京中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了。
何靖笔直地跪在那里，他的面容沉静，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慌。这番沉得住气的模样，不仅让在场的大臣刮目相看，就连皇上都在心里夸了一番。
眼下这情况让皇上有些头疼，他本来是想看会儿热闹的，如今倒好，竟然要他作这种主。整个大庆国里还没有一个侯爷和妾是合离的。早知道他就不该问何靖的意见了。
回过神来的承武侯也觉得何靖异想开。他是堂堂的侯爷，而夏芸只是个妾，从来没有合离一。他看向皇上道：“皇上，看来这孩子是不想认臣了，不过没关系，⾎脉亲情岂是那么容易割断的？等回头臣再好好劝劝他。”他当然也看出皇上为难，便立即给他找了台阶下。
皇上刚想他得有道理，何靖便出声道：“皇上，臣赴北凉卧底四年，在边关呆了六年，这六年里，臣不怕死，也不怕挨饿受冻，因为爹娘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一刻都不敢忘。臣舍生忘死，拿命去拼的功绩，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当然有一部分是为了报答二皇子的知遇之恩，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想为惨死的爹娘讨回一个公道。臣的爹虽然只是一个猎户，可臣这一⾝本事都是他教的，臣的娘在有些人眼里只是一个妾，可在臣的眼里，她是最最温柔贤淑的女子。臣若是枉顾他们，那又有什么资格站在皇上面前？一个连⽗⺟亲情的没有人，也不配作什么骁骑将军！”
他话中的坚定和决绝让人动容。皇上轻轻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皇上也站起来道：“⽗皇，儿臣当年见到他便觉得他有⾎
，虽然何将军的提议不符常伦，可刺杀北凉皇帝一事的功绩也是无人可及的，所以，儿臣恳请⽗皇允了何将军！”
二皇子这番言不免轻率了些。可也让在场将领多了份好感。皇上抬头看向他，知道这个儿子重情义，脸⾊也柔和了些。若是容旭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他倒要觉得他过于冷⾎了。
“⽗皇，二弟得没错，您就应了何将军吧。”大皇子容暄也出声道。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了表示与容旭站在一条线上，他倒没什么不乐意的。
这可让承武侯急了，这些年侯府一⽇不如一⽇，知道何靖是他儿子的时候，他以为他的好运终于来了，他盛家终于能东山再起了，不曾想竟是如今这种局面。若是皇上下旨他与夏芸合离，那他岂不成了全下的笑柄！而且，何靖当真不会再踏进他盛家了，那他岂不是真的后继无人？他不敢往下想，只知道不能让皇上应了这事。想了想，⼲脆跪了下去，哀戚道：“皇上，老臣自知这些年没什么建树，辜负了皇上的厚爱，可老臣的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感念着皇上的大恩大德。可怜臣一生无子，好不容易找回一个儿子，竟然是如此怨恨于臣。臣知道没有尽到作⽗亲的责任，可臣当真是不知有个儿子，不然哪能让他吃这些苦！如今只求皇上，不要断了臣与他⽗子之间的情份！”承武侯越越伤心，最后⼲脆匍匐到地上哭诉起来。
何靖看到皇上的脸⾊又变了，顿时暗骂了声“老狐狸”
果然，皇上再开口时，温声劝道：“何将军的请奏朕会考虑一下，只是承武侯毕竟年迈，又是勋贵，若朕真的下旨了，那勋贵里开了这头，⽇后怎么收场？这样吧，今⽇只是庆功晏，不提家事，来，众卿快坐。”
何靖心里不出的失望，他本以为当他从西大营离开时人，他便能帮爹娘讨回一个公道，如今看来是他太心急了。对，慢慢来，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