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地老天荒
如今她每天都过着最平静的⽇子,这是她仿佛望渴了几辈子的生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情冷暖,没有世态炎凉。
她可以不用強颜笑,也可以想哭就哭,她想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涉,她想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吧!
那便这样吧!让她再享受这最后的宁静,让她再真真切切的体验一下有⾎有⾁可以呼昅会疼痛的生活吧!
这些⽇子她无事便会出门走走,当然前提是要蒙着面,她想四处看看,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最悉的竟然是那四角的天空,宮一样的宮路。
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那么大,有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她魂牵。
也不用担心谁会认出她,如今正值局势动之时,那些为了权利而生而死的故人如今恐怕都在忙碌着,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呢?茫茫人海,能够相遇的机会是那么渺小。
那些她牵挂的是否也在牵挂着她呢?不知何时她竟发现,那些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或事竟一一在脑海中回放,不能相望,却又不能相忘,不想去念,却又不忍不念。若她连同那些记忆一起删去,那她这些年存在的证据又在哪里呢?
寂寥的街道凉意袭来,⻩昏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百姓有闲情雅致顶着风雪逛街。街边小贩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收起摊子,坚持留下来继续摆摊的小贩,便有家中人带着热腾腾的吃食前来看他,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幸福的笑容。他们四目相对间传递的是浓浓的爱意。
那是一家卖包子的小摊贩,摆摊的是一个青年男子,寒风凛冽,吹着他单薄的⾝躯,⾝上棉⾐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只见他双手不停地着,鼻尖冻的通红。
面前的笼子忽然急急的冒着热气,青年男子赶紧一把掀开,原来是一笼包子已经透。
那些个包子形状各异,有小老虎的模样,有小兔子的模样,更有小花朵的模样。个个精致无比,又热气腾腾,看着便让人升起了食。
一旁的街道口处疾步走来了一个妇少,单手中挎着一个饭盒,另一只素手打着纸伞,可漫天飞舞的鹅⽑大雪仍旧侵蚀着她单薄的棉⾐。只见她行⾊匆匆,在看到卖包子的青年男子时,那被冻的通红的脸庞露出温柔的笑意。
青年男子也发现了她,当即放下手中锅盖,大步向那妇少跑去,妇少嗔了他一眼,赶紧用伞为他遮雪。
青年男子伸手接过饭盒,一手接过纸伞大部分都为⾝旁女子遮盖着,眼中情意绵绵不绝。
许是今天的生意好,二人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意,二人相偎在一起,冒着热气的饭菜为劳累了一天的男子充饥,女子的眸子说不出的満⾜。
怔怔的她停下了脚步,不想再走下去,这一刻她看到了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事情,那是有些人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追寻到的。
⾝旁的鹅⽑大雪依旧在洋洋洒洒的下着,寒风刺骨,那不过几步远的温馨的画面,与她,却如同隔了天涯海角一般的距离。
那是她穷尽一生的追随,那是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触碰的体验。
缓步走向那小摊,正在吃饭的青年男子立刻放下碗筷,脸上洋溢着客气的笑容。
“姑娘想吃哪一个,尽管挑,这花样都是我家媳妇琢磨的,新鲜的很!”男子很是自豪,眸子注视着⾝侧的女子,尽是暖意。
一旁的女子听他这么夸赞,立即嗔了他一眼,捡不由自主的红了红,可眸子却是极尽幸福的。
古画扇恍惚间轻笑,看着拿些热腾腾的包子,挑选了一个小老虎模样的包子。
那青年男子立刻给她包好,古画扇将铜板递给他,伸手接过热乎乎的包子,这才缓步离去。⾝后犹能听到那二人幸福的呢喃。
大雪依旧,阻挡不了的是发自內心的情,阻隔不了的也有心底冷清的感叹。
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小老虎模样的包子,那额头上的‘王’字歪歪扭扭,小老虎的模样也可爱至极,那双眸子似乎在向她笑着。
天⾊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终于只剩下零星几个行⾊匆匆的路人,偷着昏⻩的光芒,古画扇终于停下脚步,恍惚的看着寂寥清冷的街道,心中惆怅陡然而生。
不管她走过了多少街道,路过多少石桥,看过多少人情世故,那些仅存的记忆都是她永世始终不能相忘的。
你爱过吗?
你恨过吗?
你放下了吗?
你忘记了吗?
时光荏苒,⽩云苍狗,不过匆匆弹指间。
一个人的旅途,一个人的弧度,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
纯渊三十五年,舂末。
因雪灾而受苦受难的百姓终于在朝廷方面的全力以赴下恢复了太平,重建了家园。二位皇子功劳皆平等,百姓呼声也不分上下。如今要看的便只有那个命垂危的帝王最后的抉择。
这是个生生遏止住人呼昅的时刻,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此生或荣或辱,尽在这近⽇的时间。
何太医进出清心殿的频率已经越发的频繁,每次都会比上一次的深情都要凝重与悲叹。
终于,今⽇他在殿內整整呆了一天的时间都不曾出殿门。
清心殿心尖的宮人早便已经⽩了脸⾊,望着內殿的方向瑟瑟发抖。
以往都会静立在殿外的李修文与六福此刻却是笔直的站立在龙旁边,那明⻩的龙上静静躺着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连⽇的病痛已经将他磨折的骨瘦如材,那双昔⽇里沉稳睿智的眸子里布満了宁静祥和,与安然的神⾊。
纯渊帝的內心是平静的,这一辈子他要做的,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便是等他死后要做的事情了。
他没有痛苦,他也不害怕死亡,每天这样静静的数着时辰,一步步迈向生命的尽头,他很安心。
快了,快了——
何太医的眉头已经越皱越深,一旁的李修文已经是震痛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张脸经过岁月的侵蚀也早就疲惫不堪,那曾经健硕的⾝子骨,此刻也变得单薄。
叱咤后庭一辈子,终了,终了——
六福此刻已经深深的跪下⾝去,看着何太医不同往⽇的表情,他便知道,今⽇便是大限将至了!
何太医终于放下纯渊帝的手腕,无声轻叹,看着纯渊帝平静的目光,轻声问道:“皇上,您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李修文闻言却是脚下一个踉跄,直直的跪倒在纯渊帝的窗前,一瞬间老泪众横,神⾊悲戚。
“皇上,皇上——”李修文颤抖着手,不知该何处安放。
纯渊帝闻言却是微微头摇,角微勾,轻声道:“朕所有的心愿都已经完结,朕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这么安心。李修文,莫再哭了!你陪了朕一辈子,怎能不知对于朕来说,死,便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