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吃完药之后的二十分钟泉源的温度仍旧没有消退。
刘云叫刘晓晓拿了一张退烧贴,然后仔细地贴在泉源额头上。
一瞬间舒适地感觉让泉源睁开眼睛,周围的情况显然让她迷惑,她迟疑了很久突然说:“钱包在右边口袋。”
刘云按下她吃力翻找口袋的手失笑:“不会免费照顾你的,等你清醒了一定找你算账。”
她看泉源还昏昏沉沉,于是又给她喂了几小口水。
刘晓晓在旁边小声问:“姐,咱们打电话叫人来接她吧?”
刚才趁着泉源半昏半醒的时候刘晓晓已经提议过要把她送去医院,但泉源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睡一觉就好了,蓉蓉你别腾折了。”
她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刘云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而是让刘晓晓扶好人,自己扒下泉源嘲湿的外套,然后对着店里的控监从里面掏出机手。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分组,叫做工作,刘云直接转回去翻通讯记录,发现近期电话里面有个叫做“华蓉”的人。这个华蓉是总能在泉源⾝边看见的那个漂亮女孩儿吗?泉源刚才叫了“蓉蓉”应该是非常亲近的人没错——刘云有点不想打。
“姐?”
“都这个点了,叫人来更⿇烦,她不是有车么,我送她去医院。”
“但是她不想去。”
“都烧到四十度了,她现在智商是负,你还要跟她比谁更蠢吗狗剩儿。”
刘云虽然对刘晓晓不怀好意地挑着眉⽑,看起来像是开了再平常不过的嘲讽技,但刘晓晓就是觉得堂姐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暴躁。
堂姐平常开朗活泼,但暴躁起来是个大魔头无误。刘晓晓马上屈服了,不再追加“那是她的车她还没同意呢”这个愚蠢的问题,而是狗腿地在旁边说:“我给你们开门撑伞,你自己能抗动她不?”
刘云抬起胳膊向上弯曲出一个标准直角:“看我的肌⾁!”
刘晓晓默默扭开头。
刘云把泉源的外套扔到刘晓晓的头上,自己俯下⾝考虑要怎么把泉源抱起来。
泉源跟刘云差不多⾼,再怎么消瘦也是个成年人,刘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结果还没走就开始大叫:“嗷——”
刘晓晓吓了一跳,她收回按在门上的手,像弹回的弹簧门一样弹回了刘云⾝边。
“姐?”
“快过来接住她,嗷嗷闪到我的老腰了!”
“…”刘晓晓把泉源扶着重新坐好,刘云在边上扭腰。
刘晓晓朝刘云翻了个白眼:“扶出去就行了,你摔着人家怎么办。”
刘云呲牙咧嘴,但实际上伤得并没有那么严重:“谁叫你怀疑我的肌⾁了!”
“别耍宝了姐。”语言里无法颜文字,刘晓晓下意识就想意失体前屈。
也许是刚才刘云的大嚎把泉源弄醒了,或者是她实在对医院讳莫如深,昏沉着的泉源再次睁开眼睛:“不去医院…蓉蓉…”
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眼前人,这一次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并不是她叫的蓉蓉,于是皱起眉:“你们…”
刘云扶住她的肩膀蹲下来:“别担心,我是察警叔叔,马上送你去医院。”
“叔叔…?”泉源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仰了仰,刘云实在挨得她太近,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口误,是察警阿姨!”因为刚才是让她侧着坐下的,刘云怕她从后面仰倒,于是又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靠住自己:“白天见过,你不记得了?”
“唔…”泉源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认出来了还是实在没有力气。
刘晓晓不停地在旁边翻白眼:“别察警阿姨了交警同志,你这么像诱拐犯你的导领知道吗?”
刘云一边朝堂妹挥手,一边扶着泉源站起来。泉源自己还有点意识,靠着刘云的⾝体也能走几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睁开眼睛:“你是红灯?”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泉源看起来虚弱凄惨,但这种认真的神情就是让刘云觉得格外可爱。
“嗯,你还记得呀,那个是我。”
泉源又闭上眼睛:“谢谢。”
“没事。”
刘云没有耍宝,回答得格外温柔。
泉源的车子就停在药店门口,刘云跟刘晓晓一起把她扶上副驾。刘云把车座放下一点,细心地给她整理好全安带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来披在她⾝上。
刘晓晓把泉源吃过的药盒子塞给刘云,一会儿去医院防备医生问:“到了医院给我打电话。”
“行了,快进去,自己别感冒了。”
刘晓晓挥挥手,关上车门。
昏沉着的泉源又被医院两个字弄醒了,她半开半阖着眼睛:“我不去医院…”
像孩子似地,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
“你这么怕医院啊。”刘云诧异地望向她。
⾼烧的泉源看起来非常老实乖巧,她垂着眼睛:“嗯…不去医院…”
显然还不太清醒。
刘云笑起来。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恶劣,但是又真觉得泉源糊涂的样子挺有趣的。
她觉得有个小爪子在自己心里头挠了挠,于是就伸出手揉揉泉源的头又摸摸泉源的脸。
泉源的脸缺乏保养,并没有滑光柔嫰地让人不想放手,但刘云觉得泉源的脸蛋软软地让人很喜爱。
“乖点,去完医院给你买糖。”
泉源感到不舒服地侧头避开刘云的手,她好像放弃了,闭上眼睛,睫⽑一颤一颤,不再出声。
刘云把搭在她⾝上的外套拉⾼了点,然后发动了车子。
去最近的医院大概半小时。晚上车少还能再快一些。刘云抛弃了自己作为交通察警的职业操守,稍微超了一点速,不过遇到红灯还是老实地停下了。这红灯挺长,足有两分钟,于是她侧头去看泉源。
泉源的脸隐蔵在路灯晕⻩的灯光里,看起来格外柔和。刘云探手摸了摸她的肤皮,还是一样烫,完全没有好转。
一个人要怎么腾折自己才搞到最后独自晕倒在药店没人照顾?
刘云伸手把泉源面颊边细碎的头发拢了拢。
这个女人不知打扮自己,平常不是发髻就是马尾,想必也很少去美发。但她的发质乌黑纤细,真是的,自己不在意但却受着造物眷顾。
如今她细碎的额发蓬松⽑躁地在面颊边散开,让她看起来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忽然间,刘云觉得手指上沾染了一点湿意。
“泉姐小?”
“嗯…”泉源微弱地回应了一声。
“怎么了?”
泉源抿着嘴唇。
刘云伸手稍微挡住泉源的眼睛,然后打开车灯。她没有感觉错,泉源在哭。眼泪并不汹涌,一颗一颗安静地下落着,把刘云的手心也濡湿了。
“很难受?”
泉源轻轻头摇。
“怎么哭了?”这时交通灯恰好转换,刘云只好先向前开了一段距离,准备把车停到路边。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她看见泉源无声而委屈地哭泣,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车子猛地熄了火。
然而无论她怎么询问,泉源都只是颤抖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喂,到底怎么了。”
像是被隐匿在⾝体中的疼痛磨折得虚弱不堪,泉源无力地闭上眼睛。呼昅微弱而急促,脸⾊显得更加苍白。
“别这样啊…”刘云靠过去开解泉源⾝上的全安带,医院的灯火就在不远处,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直接把泉源送去急诊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但看见泉源一边无助哭泣一边颤抖的样子刘云的理智与常识就一下子全部跑没了。
“喂喂,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难道因为发烧太严重烧坏脏器?或者⾝上还有什么伤口?
然后刘云的跳脫的思维忽然停顿下来。她脑海中滑过一种可能——不是那个吧…听说遭遇那种事之后会⾼烧。她…她不是被那个…所以才一直不肯去医院吧?!
刘云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天马行空,被开解 全安带的泉源因为失去固定,⾝体软软地从座位滑下去。刘云忙伸手捞住她,侧过⾝让她靠在自己的⾝上。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刘云吓了一跳。
泉源在挛痉!
她咬着嘴唇无声流泪,浑⾝颤抖着,还挣扎着想要推开刘云的⾝体。
不会真的是那样吧…
刘云慌了手脚。
她想起来刚才泉源也表现出不愿意肢体接触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那要怎么办啊!
谁来告诉我到底能不能去医院?!
刘云焦头烂额。泉源在她怀中挣扎颤抖着,然而实在太虚弱,没有办法推开刘云。这些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难受地喘着气,好像再过一会儿呼昅就真的会停止一样。
刘云紧紧抱住她,用手顺着她的后背滑动,一边轻柔地说:“别怕,我是女人,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带你去医院好吗?让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泉源的挣动已经非常微弱了。但刘云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安抚成功,而是因为对方实在没有了力气。
她轻轻地拍着泉源的⾝体:“没什么好怕的,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陪着你好吗?我帮你联系一个女医生好吗?从后面进去,用服衣挡住脸,别人不知道的。”
这些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
泉源安静下来了。
并不是因为精疲力竭而软倒,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抗拒挣扎。刘云看着这样的泉源觉得心里非常难受。
她真的遭遇了那种事吗…
泉源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轻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妈,我们去医院好吗?我去跟值班的护士阿姨说,你跟我去医院好吗?妈,妈,去医院好不好…妈…”
泉源一边说一边抱住刘云,刘云感觉到灼热的泪水从泉源的眼睛流进自己的领口。
剧情发展有点超出刘云的预期。
她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个跟泉源的家庭有关的秘密。但她马上收回思绪,不再让大脑探究它。
医院近在咫尺。刘云没有再给泉源和自己系全安带,而是让泉源抱着自己然后直接发动了车子。
“妈…”泉源攥着她的⽑衣,小声地哀求,隐忍地哭泣“别走,回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