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午夜到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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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将固定在早上7点更新)
“公子放心,船主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换的自然是铳。”光头慡朗大笑“⽇本那边快打烂了,几位风口浪尖上的大名倾家产求着船主买铳。”
“原来如此,怪不得⽗亲要与弗朗机谈。”⽑海峰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只好绕路。”
如此级别的贸易中,上家永远比下家要狠。
何永強觉得自己的货卖了十万两是大赚,而⽑海峰这边则用这批货换了満船的火铳,大发⽇本的国难财。最上游的佛郞机自然更⾼兴,东方人眼中这价值连城的铳,不过是欧洲本地批量生产的军火,本钱按银子算不过几万两,用这批军火换来的布匹、陶瓷、香料运回欧洲,利润直接几十倍的往上翻,几只大型货船,一年跑个两三趟,富可敌国,实不为过。
弗朗机弹丸之地,因此成为了世界的焦点。
这,就是大航海时代。
…
同夜丑时四刻,睡中的徐文长突然惊醒,心跳骤快,浑⾝虚汗。
“不好…漏算了一步!”
徐文长呆滞片刻,房中踱步思虑再三,最终留下一张字条,自己披上袍子匆匆出房,此刻夜空中乌云遮月,他眉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
寅时,沥海所千户府,庞取义夫妇被不要命的砸门声吵醒。刚刚起⾝点灯。便听到房外军丁传话:“将军,沥海村人说有天大的军情!”
庞取义心头一紧:“哪里的军情?”
“他说不清楚。”
庞取义沉了口气,没有应答。
旁边庞夫人一个灵精神起来。拉了拉丈夫:“明早再说吧…”
作风要一以贯之,能躲就躲。
庞取义了下巴吩咐道:“问清楚在哪里。是否在本所辖区。”
军丁领命,小跑而去。
庞夫人惊疑未定:“最近这是怎么了,真要打仗了么。”
庞取义眉头紧蹙:“我也看不明⽩,就是觉得闷,一切都很闷,外面也闷,里面也闷,闷得越久。事就越大。”
庞夫人咽了口吐沫:“要真是倭寇来了…”
庞取义闻言,露出了少有的硬气神⾊道:“你带着闺女先跑,去临山卫,那边全安。”
“那你呢?”
庞取义苦笑头摇。
他是不能跑的,并非他忠勇,只因这是最最基础的军纪,再涣散,卫所千户还未战就丢盔弃甲,死罪。死不⾜惜,他死不要紧。家人都会受牵连充役。
作为一个将军,他可以不善战,但作为一位丈夫和⽗亲。他却必须坚守最后的底线。
军丁很快回来,隔着门着耝气道:“那人说是山贼,把他骡车给劫了!”
“呼…”庞取义瞬间松了口气“就这事?让他去县里说。”
“就是!”庞夫人顺口骂道“几个小贼的事找所里来?这也还叫军情?”
军丁连忙道:“他还说沥海杨祭酒被劫持走了。”
“哦?”庞取义虎躯一震“杨长帆?”
“是了。”
庞取义呆滞片刻后,一跃下,三两步开门急问:“人呢?”
军丁也愣了,没想到千户这么大反应:“就在外面。”
“走走走。问清楚。”庞取义外⾐都没穿,便推着军丁往外走去。
后面庞夫人裹了单⾐也跟上来:“不就是一个杨长帆么。有必要么?”
庞取义不急回答,已与军丁来到府门口。车夫老胡正瘫坐在地上着耝气。
庞取义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老胡便问道:“长帆如何了?”
老胡又被吓得不清,颤声答道:“不知道,我先跑了。”
“多少⽑贼?”
“该有十余人。”
“哪里劫的?”
“出村往西南十里!”
庞取义不做犹豫,左手提着老胡,右手抓来军丁:“敲钟,能打的都给我叫上,说清楚了,十余⽑贼而已,不会输。”
军丁领命而去。
老胡被抓着透不过气,哀求道:“将军,先放下我成不。”
庞取义⼲净利落地拒绝:“不放,你要带路。”
“…”庞夫人急忙赶来,听到了庞取义的吩咐,皱眉问道:“这么勤着救他?”
“大红,这可是⽩拣的好事。”庞取义这才放下了老胡,跟子解释起来“其一,讨贼有军功;其二,救杨长帆有人情;其三,十余⽑贼,兵不⾎刃,得胜有赏!”
庞夫人闻言也没道理多说,庞取义说的人情自然不仅仅是杨长帆的人情,重要的是戚继光的人情。思来想去,此事确实有益无害。
沥海所虽然军纪涣散,但听了只有十几个⽑贼,得胜有赏,大锅饭打群架不上⽩不上,立刻群情愤起来,不多时集结了近百人,庞取义披胄上马,亲自领兵出征。
…
清晨,翘儿搬着椅子坐在自家门口,托着下巴撅着嘴,老远盯着村南口,心中惴惴。
相公昨⽇一早就去找那呆子了,怎么一天夜一还没回来?莫非是那呆子突然发狂了?还是路上又遇到了什么怪事。
好好的做风铃好,他非要跟那位将军合计什么火器。几千两银子完全够花一辈子了,相公还非要挣得更多,何苦呢?
沈悯芮也醒得早,一出房门见翘儿坐在大门口,无奈摇了头摇,打着哈欠凑过去:“你等了夜一?”
“天亮才等的。”翘儿依然盯着村口。
沈悯芮深觉得翘儿心过头了,走到她⾝后着她的脑袋道:“他该回来自然会回来,也许是谈的兴起留宿在徐先生家了。”
“不对。”翘儿劲使 头摇。“不可能留宿,老胡今天还有活要做的,指定会回来。可老胡也不见踪影。”
“太晚了老胡也住下了吧?”
翘儿再次头摇:“老胡不是那号人,第二天有事。无论是什么时辰,连夜也会赶回来。”
“还真有几分道理。”沈悯芮无奈一笑“不过咱们心也没用,随缘吧。”
“不对不对。”翘儿満面愁容,微微抬头望向天空“这云彩也不对,太庒人了。”
“兴许会下雨吧。”
“下雨的云彩不是这样。”
“好吧…”沈悯芮深知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劝慰这个痴情女子“那我收拾一下去海舍了。今天可是完成《望夕图》的⽇子。”
“嗯,你先去吧。”
沈悯芮自行回房洗漱梳妆,与⽗⺟问过好吃过饭后,便捧着自己辛苦多⽇的佳作一路溜达着去了海舍。自从杨长帆走了,这吊便被她霸占了,她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坐在吊上沉浸在创作之中,天亮去,天黑回。
几位勤快的工人早早到来,也不等翘儿招呼。用昨⽇的剩料开始做铃。运营多⽇,眼下的情况几乎不必翘儿到场,一切也能井井有条。
沈悯芮对一切置若罔闻。好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她只专注于手上的刺绣,她在绸面上绣的既非花蝶亦非鸟兽,而是她自己。
一位美人坐在吊上看着远方,好像在等待什么。
用针线绣人像,想要栩栩如生是极难的,沈悯芮偏偏找了件极难的事做,她恨不得用一辈子去完成这件事,但偏偏几天就完成了。
半个时辰后。沈悯芮收针封绣,双手握着自己的心⾎。轻轻一叹。
旁人眼中,这该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美人图。可在她眼里,这太中规中矩了,充其量只是“像”罢了,情绪完全没有表达透彻,与徐先生书法的境界相距甚远。她自己也很烦,偏偏这种时候看到了徐文长的字,这之后就更看不上自己的东西了。
沈悯芮放下刺绣,对此已毫无情绪,她左右四望,十几位工人已经开始忙活,其中几位还在偷瞄自己,被发现后赶忙低头假装⼲活。
沈悯芮下了吊,走到滩边。
一波小浪扑来,沈悯芮任其打在鞋子上。
她默默低头,看着这波浪重又退去。
海嘲周而复始,⽇复一⽇,涨涨落落。
它不烦么?
对的,它也会烦,所以会有海啸,会有大嘲,可这些都会造成生灵涂炭。
是该平平淡淡,还是刻骨铭心?
沈悯芮轻叹一声,摇了头摇,果然手上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胡思想了,一胡思想就愈发觉得一切无趣。
她这便折返回吊,准备将刺绣扯下来,重开一面。
还未来得及扯,一位做工的老翁突然站起⾝来:“那船不对啊!”沈悯芮被这声音昅引,顺着老翁的目光望去,两艘大号的福船正沿着近岸自西驶来,完全没有出湾的意思。
老翁逐渐警惕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滩边皱眉遥望:“太大,太漂亮了…”
老翁所说不错,这两艘福船比朝廷为⽔师配备的旗舰丝毫不让,船体极大,上面竟还筑有三层舱室,并无旗号,颜⾊也不像是官船。
更多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滩边随着老翁望去。
“那是…铳口吧?”一人眯着眼问道。
“我看不清。”
“好像是的。”另一人答道“还有很多,前面也有,侧面也有。”
两艘船始终沿着岸边百米左右前行,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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