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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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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婴被带走,窦家作一团。

  ⾝为权贵之家,窦家人很清楚诣廷尉是什么结果,能活着从廷尉府走出来的人曲指可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诣廷尉只是一种礼貌的说法,给大臣留点体面。自知罪孽深重的大臣一听到诣廷尉的诏书,往往会选择‮杀自‬,以保留最后的尊严,免受折辱。

  好在窦婴没有‮杀自‬,他只是有些意外,然后就很平静地跟着吾丘寿王走了。

  可他的家人却不淡定了。老第一反应就是赶往馆陶长公主府,向馆陶长公主求救。

  听到窦婴被带走的消息,馆陶长公主也傻眼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窦婴这一生宦海沉浮,做过最尊贵的大将军、丞相,也曾经被贬为庶民,可是他从来没有⼊狱。

  诣廷尉?馆陶长公主想到了那些在廷尉寺大狱死去的重臣,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人就是周亚夫。周亚夫和窦婴有太多的相同点。他们一起平定吴楚之,他们一起为废太子刘荣力争。周亚夫后来死在廷尉寺。接到诏书的时候,他曾经想‮杀自‬,被他的夫人拦住了,后来证明,‮杀自‬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后来是备受摧折,绝食自尽。

  想到窦婴的格,馆陶长公主意识到情况紧急,一旦窦婴被刑受辱,悲剧将不可避免。如果窦婴死了,不仅窦家将失去一个领袖,陈家也将塌了半边天。

  馆陶长公主和丈夫陈午、儿子陈须、陈蟜紧急商议,陈须二话不说,立刻决定去找梁啸。

  馆陶长公主答应了。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办法,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也许可以⼊宮求皇后,可是必须等到明天,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去找梁啸。梁啸住在自己的府第中,无须⼊宮。

  ——

  陈须赶到冠军侯府,却被值夜的庞硕拦住了。庞硕要派人通报,他等不及,想直接闯进去,奈何使出浑⾝解数,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冲进大门。他急了,⼲脆站在门口中大叫:“梁君侯,梁君侯,快起来,出大事了。”

  过了一会儿,梁啸披着⾐服,从里面赶了出来。他挥挥手,示意庞硕退下。

  “出了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魏其侯…被抓了。”陈须气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魏其侯被抓了?”梁啸也是大吃一惊。“为什么?”

  “河间王刘德‮杀自‬了。据说和魏其侯有关,宮里下诏,半夜把魏其侯抓走了。”

  梁啸愣了半晌。这两件事都是大事,在诸王来朝之际,河间王刘德‮杀自‬,肯定会引起重大关注。魏其侯虽然只有一个虚职,并无实权,但是他的名望却无人可及,俨然是在野的舆论领袖。现在一个‮杀自‬,另一个被抓,就像两块巨石投进⽔池,绝对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波澜。

  梁啸突然想起了魏其侯昨天刚提到的事,顿时头⽪发⿇。不会是窦婴这个老游侠一时动,去联合刘德与天子立约,把刘德那个惊弓之鸟吓死了吧?

  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廷尉掾就是有名的酷吏张汤。他因为整治江都案而得到天子赏识,现在窦婴落在他手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窦婴危矣。

  梁啸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赶到宮里。可是他转念一想,不管他猜想的原因是否成立,天子这么急着把窦婴抓起来,肯定是气到了极点。这时候赶过去进谏,除了火上烧油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你先回去。”梁啸摆摆手。“想办法让人给魏其侯传句话,让他千万不要‮杀自‬。”

  陈须连连点头,转⾝就走。转了两步,又反应过来。“然后呢?”

  “然后等着。”梁啸挥手示意陈须快走。“天子如果问起你今天来找我的事,你不要隐瞒,如实说。”

  “哦。”陈须虽然不明其意,可是见梁啸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只好揣着一脑袋浆糊,匆匆地走了。

  梁啸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反复分析,依然摸不着头绪。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刘陵。如果刘陵在长安,他就不会这么无助了。

  他仔细考虑了半宿,这才拿定主意,决定静观其变。第二天一早,他先安排人回豫章,通知刘陵做好应变准备,又派人⼊宮请假:腿疾复发,需要静养,暂时不能⼊宮侍候了。

  ——

  河间王刘德‮杀自‬,魏其侯窦婴被抓,这个消息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內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掀起的动静直接超过了淮南王刘安举办的讲座。但刘安的讲座并没有因此被人遗忘,相反,这两件事互相,将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很快,诸王不约而同的上书,请求到河间邸拜祭。

  天子收到消息,怒不可遏,但是他却无法阻止。刘德是宗室,突然‮杀自‬在长安,诸王要去吊祭,这是人之常情,他没有理由阻止。可是,他也清楚,刘德并不是善终,朝廷必须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必然谣言四起。

  天子当然知道刘德的死因,刘德临死前所上的奏疏就摆在他的面前,但是他却不能简单的将这封奏疏公之于众。刘德在奏疏里说细说明了窦婴来找他的目的,一旦公布刘德的奏疏,窦婴的建议必然也公诸于众,想瞒也瞒不了,说不定还会得到诸侯王的一致支持。

  但是天子并不打算接受这个约定,否则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把窦婴抓进大牢,甚至连天亮都等不及。

  犹豫之下,天子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他和徐乐、主⽗偃等近臣反复讨论,都没有拿出什么稳妥的方案。案情并不复杂,但话题却是一个死扣,不管怎么说都会碰壁。

  窦婴的建议本⾝并无出格之处,君臣相待以礼,即使不用儒家的理论支持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诉求。他们也是臣,再支持天子的事业,再想追求荣华富贵,也没人愿意为奴为婢,任人宰割。如果可能,他们将对窦婴的这个建议乐见其成。

  可是他们也清楚,天子一心想強化皇权,他们如果支持窦婴,必然会触怒天子,眼下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与拥有食邑的梁啸等人不同,他们没有食邑可以依赖,一旦失去官职,他们将立刻陷⼊贫困,说不定还会有命之忧。

  左右为难之下,他们只能三缄其口。

  见一向亲信的近臣都态度暧昧,天子更加愤怒。这其中最让他不慡的就是冠军侯梁啸。梁啸最近一直好好的,突然又请病假,不用说,肯定是在躲风头。不用查,天子也知道,窦婴肯定就这件事找过梁啸。梁啸之前不汇报,现在又装病,其心可诛。

  如果不是意识到这件事牵连众多,不能轻举妄动,天子说不定也会将梁啸投⼊廷尉狱,让张汤审问审问他,看看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事实上,并非没有人如此建议。得知魏其侯窦婴被抓之后,一直卧休息的田蚡就撑着尚未痊愈的脖子,挣扎着⼊宮,建议天子将梁啸也抓起来,与窦婴一并审问。天子清楚田蚡和窦婴、梁啸都有仇,这个建议未必出于公心,报私仇的可能更大,这才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万般无奈之下,天子下诏廷尉寺,命他们加紧审讯窦婴。

  ——

  事情大出天子预料,廷尉寺很快拿出了审讯报告。窦婴非常配合,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之前去找梁啸的事都说了。廷尉翟公认为,窦婴本人的行为并无触犯法律之处,他和刘德议论的內容也没什么问题。刘德的‮杀自‬与窦婴的建议并无必然联系,应予无罪释放为宜。

  天子接到报告,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命人罢免了翟公的官职,由张汤行廷尉职权,审理此案。

  张汤接到诏书,第一时间重新提审窦婴。与翟公不同,他没给窦婴留面子,动了大刑,把窦婴打得死去活来。窦婴很硬气,不管张汤如何供,他坚决不肯改口。眼看再打下去,窦婴可能会没命,张汤无奈,决定另找突破口。他⼊宮请诏:冠军侯梁啸涉案,请天子下诏,命梁啸诣廷尉自辩。

  天子答应了。不过他郑重警告张汤,梁啸不是窦婴,你不要来。

  张汤信心満満,一口答应。他甚至没有请天子派人传诏,自己带着诏书来到了冠军侯府。

  梁啸躺在榻上接见了张汤,连起⾝都免了,只是点头致意。张汤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难掩怒气。他⽪笑⾁不笑的看着梁啸。“君侯,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吏,却是奉诏而来,君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梁啸拥被而卧。“的确有些失礼。不过,我这腿疾是征战时落下的,陛下也知道,从未怪罪。张君如果为难,大可汇报与陛下,我不会说什么的。”

  听梁啸一开口就抬出了天子,张汤顿时语塞。他盯着梁啸看了好一会,这才意识到天子提醒他的用意所在。梁啸不是窦婴,他绝不会任他‮布摆‬,更不会给他抖威风的机会。张汤沉昑再三,决定先把梁啸带回廷尉寺再说。

  “虽然如此,汤诏命在⾝,还是要请君侯随我走一趟。”

  “诏书上说什么?”梁啸耷拉着眼⽪,漫不经心。“是让我协助你调查,还是到廷尉寺自首?”

  张汤再次语塞。天子诏书只是说让梁啸诣廷尉,却没有说明这其中的分别。在张汤看来,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到了廷尉寺,自然是先关起来再说。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梁啸歪歪嘴角,瞥了怒形于⾊的张汤一眼。“若是让我协助你调查,我⾝体有病,不利于行,你有什么问题,大可在这儿问。若是让我到廷尉寺自首,那我就要⼊宮请见,看看是谁告我,又是什么罪名。”

  梁啸轻轻地拍了拍前的被子,轻笑一声:“张君精通法令,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张汤冷笑一声:“精通法令不敢当,不过,即使是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君侯吹⽑求疵,蔑视王法。仅凭这一条,就可以治君侯一个大不敬之罪。君侯,我劝你还是随我走一趟的好。”

  “如果我不肯呢?”

  梁啸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抬起眼⽪,静静的看着张汤,面⾊平静,云淡风轻。可是张汤却觉得头⽪一阵发⿇,后脊梁寒气森森。他不安的四处看了看。月亮和贝塔、希娅站在一旁,眼⽪都没有抬一下,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可是张汤却从她们的沉默和从容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杀气,一种让人⽑骨悚然的味道。

  张汤忽然后悔了。他不应该亲自来见梁啸。如果梁啸现在发作,凭他带来的那几个卫士,本不能指望活着离开。如果梁啸杀了他,天子会杀了梁啸为他报仇吗?

  恐怕不会。韩嫣不明不⽩的死在豫章,天子都没有追查,何况是他张汤。他的确精通法令,可是大汉从来不缺他这样的文法吏。

  张汤咽了口唾沫,強笑道:“君侯若是不肯,那我也只好请示陛下,请陛下再派使者。不过,陛下政务繁忙,我觉得不必要再惊动他。还请君侯随我走一趟,到廷尉寺把话说清楚。君侯有恙,不利于行,我也能理解。如果君侯不弃,我愿意将君侯背上车。如何?”

  见张汤服软,梁啸哼了一声:“不敢。请张君稍候片刻,容我准备准备。来人,请张君到堂上⼊座。”

  “喏。”月亮站起⾝,给贝塔使了个眼⾊。贝塔转⾝,右手扶刀,左手一伸。“请。”

  张汤虽然觉得很没面子,却无法可想。⾝在虎⽳,他可不敢触怒梁啸,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随贝塔来到中庭,在堂上坐了很久,连一口茶⽔都没有喝到,直到⽇⾊偏西,梁啸才从后院出来。

  不过,他不是走出来的,他还躺在榻上,由八个全副武装,⾝形剽悍,一看就是那种上过‮场战‬的壮汉抬着。旁边还跟着庞硕和荼牛儿两个贴⾝卫士。

  “走吧。”梁啸半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张汤站了起来,看着梁啸,气得脸⾊通红。“君侯,你这是…”

  “⾝体不好,不能走路。”梁啸说道:“要不,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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