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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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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大的宴会过后,梁啸三人回到驿馆,相对而坐,神情怡然。

  特别是严安,出使南越这么久,他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看到楼船和五百骑士,南越君臣被彻底慑服。在酒席上,赵胡亲口答应派太子为质,随梁啸等人夺赴长安。言语中,甚至露出了要亲自去长安奉朝请的意思,不由得严安不喜出望外。

  “这一次,多亏了二位君侯。”严安带着三分醉意,双颊酡红。“回长安后,我一定为二位君侯请功。”

  梁啸笑笑。他和卫青已经是食邑三千八百户的侯爵,有没有功,对他们影响不大。“这次能侥幸成功,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若非众志成城,仅凭我和仲卿二人,也是成不了事的。严安拟请功疏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那些普通将士。”

  “一定,一定。”严安很満意。梁啸把写请功疏的权利给他,等于变相的承认了他是正使。他打了个嗝,又道:“赵胡要朝请,我们应该答应他吗?”

  梁啸和卫青换了一个眼神。“严君相机行事吧,当务之急,是先把赵婴齐带走。这次武力恐吓得手有很大的运气成份,夜长梦多,万一谁看破了其中的玄机,南越君臣说不定会变卦。既然赵胡已经答应了,我们就趁热打铁,将赵婴齐带往长安,剩下的事,严君尽量谈,能谈成更好,谈不成,也无须勉強。”

  梁啸迟疑了片刻,又笑道:“反正都是权宜之计,成不成其实并不重要。”

  严安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梁啸的意思,南越王是异姓王,朝廷不可能容忍赵家长时间的割据一方。现在中原遭了⽔灾。一时腾不出手来。等得了空,天子肯定还会再对南越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赵胡。催促赵婴齐尽快起程。”

  梁啸点点头,把韩说叫了进来。他和卫青要驻到楼船上去。保护严安的责任只能给韩说了。好在他就算不做正使,也不至于给严安做保镖,这件事给韩说正合适。

  韩说新立了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说要承担保护使者的重任,一口答应。

  梁啸随即收拾行装,和卫青一起出城,住到了楼船上。作为威慑力量。他们就和核武器一样,不应该总亮出来给人看,让人知道却看不到,造成一种神秘感,效果会更好。

  有梁啸和卫青两个传奇将领坐镇,再加上曾经惊鸿一瞥的汉军铁骑,汉军虽然只有五艘楼船,五百余骑,却给南越君臣施加了莫大的庒力,严安的谈判也因此变得非常顺利。两天后。赵婴齐带着行装,登上了楼船。

  梁啸和卫青早就做好了准备,赵婴齐一上船。他们就扬帆起航,离开了番禺。剩下的事自有严安处理,就不用他们心了。

  ——

  云山,甘泉宮前殿。

  天子仰着头,看着刚刚建成的通天台,露出几分得⾊。

  武安侯田蚡站在一旁,拱手躬,神⾊恭敬。在他和天子之间,站着一个须发皆⽩的老者。⾝着布⾐,却神态自若。丝毫不以天子和丞相为意,反倒是天子和田蚡的神⾊之间有几分敬畏。

  “李仙翁。这通天台建得还行吗,不知道神仙肯不肯赏光?”

  老者抚着雪⽩的胡须,淡淡一笑:“能不能有神仙降临,关键不在琼楼⾼台,而在心意。陛下心意至诚,神仙自然驾临,若心存非份之想,恐怕就难得一见了。”

  天子有些尴尬。“诚如仙翁所言,我修此台,并非只为自己延年益寿,而是想祈福神明,护佑大汉。这…不算非份之想吧?”

  老者笑而不语,一拂⾐袖,转⾝扬长而去。

  天子脸颊菗了菗,讪讪地说道:“武安侯,仙翁这是何意?”

  田蚡露出窘迫之⾊,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強笑道:“陛下,臣愚钝,不敢妄测神仙心意。不过,陛下为民祈福,乃是天子本份,自然不该算非份之想。”

  天子脸⾊稍霁,正准备再说,徐乐快步走了过来,将一份奏疏递到天子手中。天子接过,看了一眼封签,眉梢立刻一挑。“成了?”

  徐乐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南越臣服了,太子赵婴齐已经上路,随长平侯、冠军侯乘楼船北上。按时⽇计算,再有一个月,应该就到长安了。”

  天子嘴角轻挑,重新抬起头,看着金碧辉煌的通天台,笑出声来。“看来,上苍还是听到了我的祈求,南越、闽越,一朝而降。”

  田蚡听了,连忙上前,大声恭贺,又冲着通天台连拜了几拜。天子心情大好,也跟着拜了几拜。他打开奏疏,迅速看了一遍,忽然眉头微皱。“你们说,梁啸回来,对通天台会有什么意见?”

  徐乐一怔,眼神闪了闪,没有吭声。田蚡却喜上眉梢,竟比刚才还要喜三分。“陛下,梁啸一向口无遮拦,他说什么,陛下不太当真便是了。”

  天子转了转眼睛,又道:“我可以不与他计较,可若是触犯了神明,降灾百姓,那该如何是好?”

  田蚡捻着颌下的短须,故作为难。“这倒是个问题。要不…让他留在豫章,继续造船吧。”

  天子捻着手指,沉昑片刻,摇‮头摇‬。“他离开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家看看老⺟幼子,享享天伦之乐。要不然,岂不显得朝廷太没人情味。”

  田蚡不解,却没敢多说什么。徐乐在一旁冷眼旁观,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垂下了眼⽪,作老僧⼊定状,脸⾊平静如⽔,看不出一丝异样。

  天子想了想,又道:“徐君,你去长安,传诏淮南翁主。待梁啸回京,先在家休息三五⽇。再来甘泉宮复命不迟。”

  徐乐领命。

  ——

  刘陵欠⾝施礼。“有劳徐君。请徐君回奏陛下,陛下的好意,我夫心领了。待拙夫回京。便嘱咐赶到甘泉宮见驾。”

  徐乐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刘陵是个聪明人,天子这道口诏的含义。她一听就懂。他随即起⾝告辞。刘陵也不停他,命人奉上程仪,便将他送出了门。

  回到堂上,梁媌已经⼊座,一脸担心。“翁主,天子忽然派使者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大事。”刘陵安慰道:“夫君使命达成,不⽇就将回京复命。天子怜他辛苦。让他先在家住几天再去甘泉宮。”

  “先在家住几天?”梁媌眉头紧锁。“天子这是不想见阿啸么?是不是又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

  刘陵想了想,说道:“阿⺟,你想多了,不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是天子不希望夫君说什么。山东大⽔,诸侯王慷慨解囊,献金助赈,天子却在此时于甘泉宮大兴土木,建了许多台阁,祭祠神明。担心夫君出言不逊,触犯了神明,这才派人来传个口信。让我提醒提醒他。”

  梁媌松了一口气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这西北的神明就算再灵验,也解不了山东的⽔灾。依我看,就算要祭神,也应该祭吴地的神才对,祭这西北的神有什么用呢。”

  刘陵轻声笑道:“阿⺟,这些话,你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传出去。等夫君回来了。你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他从会稽回来,肯定会看到山东的灾情。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呢。”

  梁媌长吁短叹,却也没有反驳。这些事。她一向都听刘陵的安排。

  刘陵托着腮,一时出神,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忧虑。

  ——

  梁啸放下千里眼,给枚皋递了个眼⾊。枚皋会意,不动声⾊地跟了过来。两人走到飞庐的另一侧,梁啸用力拍了拍栏杆,恼火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枚皋无言以对。看到岸边⾐衫褴褛的灾民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和梁啸一样糟糕。梁啸的家乡在江都,他的家乡在梁国,山东大⽔,梁国遭的灾比江都更要严重,看到这副情景,他岂能不着急。

  “⻩河决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枚皋喃喃说道:“朝廷安排的郑当时和汲黯都是侠义之辈,应该不会做出贪墨之事。”

  梁啸摆摆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知道这次⻩河决口没那么容易堵,历史上好像堵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天子亲临现场指挥,才最终完成。但这件事本⾝就说明官府处置有问题,天子又不是⽔利专家,为什么要他亲临现场才能合龙。

  难道‮国中‬的事,非要‮家国‬
‮导领‬人亲自过来问才能解决?

  “我不怀疑汲黯和郑当时的品德,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天灾的成份比*的成份多。就算⻩河一时堵不住,灾民总应该安置妥当吧。你看看,沿江全是灾民,这让赵婴齐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枚皋长吁一口气,也觉得不妥。不过,他和梁啸一样,有心无力。他思索片刻,凑到梁啸⾝边,低声说道:“伯鸣,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见枚皋神神秘秘的,梁啸一头雾⽔。

  “我从长安起程去会稽的时候,听说天子要在甘泉宮修通天台祭祀太一神,为山东百姓祈福。”

  梁啸的眼角菗了菗,盯着枚皋看了半天,寒声道:“当真?”

  “我能拿这样的事骗你吗?太一生⽔,太一神是最崇⾼的神明,山东大⽔,自然要祭太一神…”

  梁啸摆摆手,打断了枚皋。枚皋的解释太牵強了,他很清楚枚皋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祭神,祭什么神,其实都不重要。天子建甘泉宮不仅是为了祭神,祭神也不仅仅是为百姓祈福。他是为他自己。

  历史上,汉武帝就是一个深度信者,对长生不老的‮趣兴‬远远超过对百姓的关心。或者说,在他的心里,百姓就是一堆数字,就是他榨取财富的对象。让他为这些草民的福祉祭神,实在拔⾼他了。

  他只是想不到天子会在这个时候大修甘泉宮。

  梁啸拍打着栏杆,脸⾊沉,一声不吭。

  船桨拨动江⽔,哗哗作响,楼船逆⽔而上,沿着长江西行。

  梁啸转⾝,钻进了船舱。

  赵婴齐跟了进来,在梁啸对面坐下,打量着梁啸的脸⾊,笑了一声:“梁君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原遭灾的事?”

  梁啸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早就知道,这次⽔灾在我出使南越之前就已经发生了。”他话锋一转,不等赵婴齐说话,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赵婴齐斜睨着梁啸。“难道不是?”

  “我有必要骗你吗?就算山东⽔灾,我们不是一样出兵灭了闽越?我大汉休养生息七十年,区区一场⽔灾,还影响不了大局。”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从南越贩米?”

  梁啸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就算没有这场⽔灾,朝廷也不可能让你们南越一直割据岭南。南越向朝廷臣服,不仅对中原有好处,对南越同样有好处。‮国全‬一盘棋,山东⽔灾,可以用南越的米求灾。如果哪一天南越遭了灾,朝廷同样会运中原的米救南越。”

  赵婴齐不屑一顾。

  梁啸想了想,又道:“你们以秦人后裔自居,知道秦国的‮服征‬史吗?”

  赵婴齐点点头。“略知一二。”

  “秦也好,汉也好,包括你们南越也是一样,其实都是以农为本。以农为本的‮家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国‬疆域越大,越容易生存。因为灾害是天意,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受灾。但遍及整个天下的灾害毕竟有少数,大部分还是局部地区遭灾。这时候,疆域大的‮家国‬就可以互相救助,不至于一蹶不振。这个道理,你能理解吗?”

  赵婴齐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抛除那些什么以德治国的套话,‮服征‬邻国,统一天下,是一种生存的必然。区别只在于是你统一我,还是我统一你。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算起,一直到现在,其实都是中原王朝统一周边诸国。南越如果有实力,你们也会想方设法统‮中一‬原。之所以现在是中原统一你们,说到底,还是你们实力不够,与是不是发生⽔灾,本没关系。”

  赵婴齐挠挠发梢,歪了歪嘴。“你这一通歪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瞟了梁啸一眼。“如果不是这场⽔灾影响了你们的后勤供给,到番禺的汉军恐怕就不是你和仲卿,而是韩大夫和大行令了吧。”

  梁啸笑了。“你知道就好。殿下,在继承南越王位之前看看天下形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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