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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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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她今年八岁了。

  睿仙永远记得下个月十六,便是她和四郞哥初次见面的⽇子。

  小时候还不懂,只知长她五岁的四郞哥,就像兄长般照顾她、爱护她,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对他不再只有兄妹之情,也曾不止一次偷偷幻想过,若能当四郞哥的媳妇儿该有多好,不过婚姻大事本该由⽗⺟作主,她不敢反抗传统礼教,只能认命地嫁给指腹为婚的对象。

  但是重生之后的她不再认命,也不再忍耐,更不想让自己再委曲求全了。

  这天,申时才刚过,她被二娘气急败坏地拖进屋內。

  “…跪下!”刘氏气呼呼地斥道。

  睿仙被抓痛的手腕,垂下眸子,一声不吭地照做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回到內衙的姚景安,官服刚换下,才想坐下来喝杯茶,便瞧见这一幕。“她又做错什么了?”

  刘氏赶紧把话说清楚,免得夫婿以为她存心待继女。

  “老爷,这可不是我要故意找她⿇烦,听说今天下午这丫头居然一个人跑到县衙里专门停放尸首的屋子,要不是被衙役发现,赶紧把她带回內宅,恐怕我到现在还不晓得,这一回你可不能再纵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闻言,姚景安不免好奇地看着长女,知她自小就特别懂事,不似一般同龄的孩子天真稚气,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像个大人,有时还真会忘了她的年纪。

  “你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他问,想先听听她的说法。

  她抬头觑了爹一眼,虽然外表不过八岁,但是魂魄的年纪却已二十,只能尽力装出小孩子该有的口吻和神态。

  “前些⽇子,女儿跟县丞伯伯借了笔墨来习字,今早想拿去还给他,就走到前头的官衙,正好听到衙役们聊起昨晚在街上发现一具男尸,应是『遗路死』,所以…想去确认看看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睿仙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装出一副害怕捱骂的样子,其实也担心爹被下头的人蒙骗,将来若是知情,一定会良心不安。

  姚景安不噤感到讶异。“为何会这么怀疑?”

  所谓的“遗路死”就是被人殴打致死,然后弃尸路边,不过负责处理的衙役不想费事,便含含糊糊地呈报上头,假装是死者自己倒在路旁暴毙,这可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会去关心的事。

  “女儿是看了《雪冤集录》,里头有一篇写到万一凶手先把人给打死,再假装路毙,岂不是含冤而死?所以才会…才会…”睿仙想到重生之前遭人陷害⼊狱,若没有四郞哥为她查明真相,只怕到死都要背着谋害亲夫的恶毒罪名。“女儿知错,下次不敢了。”

  他将长女拉到跟前。“你不怕看死人?”

  “女儿自然害怕,可是…爹说过要将宵小歹徒绳之以法,让百姓安居乐业,女儿才会…想要帮爹的忙,何况这也是在做好事…”她一面说一面哭,希望这样能让爹相信自己的说辞。

  其实睿仙有想过把重生的事告诉爹,可是爹绝不会当真,万一连二娘也知道,只怕会认为她的脑子有问题,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说得好!”姚景安朗笑地说。

  刘氏听了不噤傻眼。“老爷怎么非但不责备她,还夸奖起她来了?”

  “因为我的女儿有心助人,当然要夸奖了。”由于继室坚持两个女儿都要读《女诫》,还特地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到府里来教她们识字,可没想到长女竟然会喜上阅读如此艰深的书籍,还学以致用,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却感到骄傲。“《雪冤集录》里头的字你都看懂了?”

  睿仙用腼觍的笑意来掩饰心虚,总不能说她在重生之前,为了看懂四郞哥不时捎来的书信,相当认真地学习。“若有不识得的字,女儿自然会问教书先生或是爹,否则一知半解反而不好。”

  “你说得没错。”姚景安看着长女沈静早慧的目光,想她甫出生就失去亲娘,才会连想法都比其他孩子成,也就更加疼惜。

  “这世间事莫大于人命,而罪莫大于死刑,杀人者抵法故无恕,施刑失当心则难安,倘若检验不真,死者之冤未雪,生者之冤又成,仇报相循惨何底止,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他想补偿睿仙自小丧⺟的遗憾,便顺了她的意。“由于衙门一直以来都缺少仵作,除了审案,连验尸也都由爹一人包办,若你真的不怕,爹可以把一⾝的本事都教给你。”

  她一脸喜出望外。“谢谢爹!”

  “老爷你怎能答应她这种事?”刘氏満脸震惊。“她可是个姑娘家,还是唐家未过门的媳妇,怎么可以学那些仵作验尸呢?万一传到对方耳里,要咱们给一个代,又该如何是好?”

  姚景安倒是不以为意。“睿仙还没进唐家的大门,依然是我的女儿,何况我也不是真的要她当仵作,只是教她一些本事,或许以后会用得上,若唐家真的问起,就说睿仙不过是想帮我这个爹分忧解劳罢了。”

  “老爷…”

  他摆了下手。“我答应你私下教睿仙便是,知情的也只有咱们自己人,不会传到外头,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刘氏实在是气不过。“老爷就是偏袒这丫头,含珠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夫婿向来对长女疼爱有加,反而对自己所生的含珠严厉,这一点最让她感到不服气了。

  “够了!”姚景安很想回继室一句,就因为你从来没有疼爱过睿仙,他才想尽力弥补,不过要是说了,夫俩又要为此起口角。

  刘氏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听他们提起和唐家的亲事,睿仙希望现在说还来得及。“女儿有件事一直放在心上,希望爹能够成全。”

  “什么事?”姚景安啜了口茶⽔问。

  睿仙深昅了口气。“…女儿想要退婚。”

  “退婚?”刘氏险些把杯子给打破了。“你这丫头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可知这唐家是什么人?岂是你说退婚就退婚的?”

  她不疾不徐地解释。“虽然唐家不过是江临府的一个大粮商,但因为唐老爷是淑容娘娘的兄长,咱们还是⾼攀了,女儿才想要退婚,请爹答应。”

  姚景安沈昑一下。“当年指腹为婚是对方主动开的口,就算想要退婚,也不能由咱们来说,会削了人家的面子,何况事关你的幸福,爹也不能这么做,否则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

  “既是⾼攀,又何来的幸福呢?”睿仙说什么也不想嫁进唐家,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不幸。

  “老爷你千万别答应她,要是咱们主动开口退婚,等于是甩了唐家一记耳光,要知道淑容娘娘抚育过太子,等将来太子登基,不是封为太后,便是太妃,要是惹她一个不⾼兴,只怕连这小小的七品官都保不住了…”刘氏惊慌地劝说。

  听二娘这么说,睿仙才想到自己确实没有为爹想到后续问题,万一真的丢了官,这一家子该怎么办,心口不噤一沈,明⽩退婚是不可能了。

  “…而且一旦退婚,这丫头还嫁得出去吗?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难不成要她当妾?”刘氏把话说得直⽩了,就不信老爷会不在乎。

  他自然不忍见女儿受委屈。“你二娘说得没错,这可是攸关女子的名节,爹不能答应,再过个几年,你自然就会明⽩咱们也是为你着想…”

  睿仙沮丧地垂下螓首,一言不发。

  “爹相信唐家绝不会认为你是⾼攀而亏待你。”姚景安以为长女只是对于将来要离开这个家而感到有些不安,毕竟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会恐惧也是应该的。

  “爹…”就算唐家真的亏待自己,他也看不到了,睿仙眼眶泛红,想到十六岁那一年,爹因积劳成疾,突然大吐鲜⾎,熬不过三天便与世长辞,而她则赶在百⽇之內嫁进唐家,便是苦难的开端。

  刘氏凉凉地数落。“嫁进唐家有什么不好?要是可以换,我还真希望是你妹妹嫁过去当少。”

  “你说的是什么话?”他不満地指责。

  “同样都是女儿,老爷你就是太偏袒这丫头了…”刘氏抱怨地说。

  睿仙连忙出声制止因自己而起的争执。“爹、二娘,你们别为了女儿争吵,是女儿思虑不周,才会随口说出退婚这等大事,还请原谅。”

  “你知道就好。”刘氏悻悻然地说道。

  姚景安轻拍一下长女的头。“你不过才八岁,只是个孩子,别学大人杞人忧天的⽑病,爹相信你嫁进唐家之后会过得很好。”

  “是,爹。”睿仙明⽩退婚行不通,只能另想法子了。

  姚景安突然想到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代。“对了!皇上特命恩师前来视察泾江的⽔患灾情,预计下个月中就会到达江临府,他在信上说会到咱们这儿住上几天,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老爷的恩师不只是工部尚书,还是太子的外祖⽗,咱们一定要好好款待才行。”刘氏当然不会错过巴结对方的机会,若自己的亲生女儿含珠有幸成为炎家的媳妇,那可就大大的风光了。

  睿仙心中一喜,她和四郞哥终于要见面了。

  重生前,就因为自己的爹和四郞哥的爹有着一层深厚的师生情谊,每年奉旨来江临府,必定会到华亭县小住几⽇,而四郞哥也必会随行,总是会跟她说一些旅途中的趣闻,或赠送几样京城里姑娘家喜爱的饰物,甚至两人在平⽇还有书信往来,一直到了及笄,不便再见面为止。

  就这样,她満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睿仙得知四郞哥并未随行,甚至到了出嫁之前,两人都不曾谋面,不噤大为错愕,这也是重生以来,命运的轨道第一次出现意想不到的变量。

  若她和四郞哥不曾相遇,她又该如何报答恩情?还有当自己因谋害亲夫的罪名而被关进大牢,还有谁会来救她?

  看来她只能自救了,这是睿仙唯一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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