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章】
“先生,有小偷吗?”
先生?在叫他吗?对,这里不时兴喊公子的。吴卫摇头摇,当作回答。
“不然为什么这么?是先生弄的哦?”吴卫脸微红,本想指论论、赖到儿子头上,没想到论论比他更快,声音轻快而响亮,并且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微红变成爆红,他惭愧地低下头,他确实忘形了。
吴卫正想道歉,却没想到对方的嘴巴像装上连续发的強弩似的,着一口奇妙口音的国语,快速说话。
“先生,你又发酒疯了厚?就告诉你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太太本来就是神经兮兮的,一下子疯、一下子闹,整个家被她弄得七八糟,她愿意离婚,是祖先有保庇捏,不然哪有这么顺利的啦。
“不是我在讲的啦,凭先生的条件厚,随便找都马有一堆女人想要嫁,啊你这样看不开,天天喝酒买醉,要是不小心掉进湖里怎么办?
“也不想想我们家论论这么小,没有妈妈已经很可怜了,再没有爸爸…厚,先生,你要振作起来,我只有上班到晚上七点捏,如果你在晚上出事,谁能来救你?大罗神仙没有机手也没有LINE,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说…”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收拾満地藉狼。她的嘴巴很快、动作更快,因此沉默的吴卫在短时间內搜集到不少报情。
这位大婶叫阿⽟,是“吴卫”雇的奴婢,她每天早上十点到十一点左右来到这里,她的工作是买菜、整理家务,做午餐、晚餐,等他们吃后就下班了,隔天再出现。
她住在公车站旁的那排透天厝其中一间,家里有丈夫和未出嫁的女儿,女儿在医院里当护士,丈夫已经从农会退休,目前在自家附近的农地种⽔果,地不大,但自吃送人两相宜。
要是雨⽔⾜、没天灾,顺利丰收的话,还可以拿到市场卖,赚些小钱。
阿⽟婶说自己是劳碌命,从年轻忙到老,前年躺在上十年的婆婆过世后,⽇子突然空闲下来,她就四处打打工,然后,半年前来到吴家。
这个时代果然与古代不一样,奴婢可以不卖⾝,可以自由进出主子家门,而且⾝分地位和主子相当,事情做得不开心还能和主子对骂。
阿⽟婶到吴家几个月后,周茜馨就离开了,在她的描述中,周茜馨是个疯子,好⽇子不过,老把家里弄得七八糟,有一次甚至把“吴卫”抓得満脸伤。
一个月前,她再度发疯,拿刀威胁吴卫跟她去办离婚,要不就死给他看,任“吴卫”怎样苦苦哀求都不肯回心转意。
“吴卫”很爱周茜馨,为此他深受打击,天天买醉。
听阿⽟婶的说法,也许“吴卫”并非带儿子自尽,而是酒后失⾜,抱着儿子跌进湖里,但月老的说法不一样,真相是什么?他又不能把“吴卫”从湖里捞出来问清楚。
阿⽟婶在碎碎念中表示,如果先生始终找不到好女人,她可以牺牲一点,让她二十几岁的女儿来当论论的后⺟。
吴卫不确定阿⽟婶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确定的是她有一手好厨艺。
四菜一汤,味道不差,吴卫和论论早就饿惨了,两人吃得飞快,差点儿连⾆头都给呑进去。
阿⽟婶看着清洁溜溜的盘子,満眼惊讶,然后又看见吴卫添上半碗饭,盖在仅剩一点的油和菜渣的盘子里,他们饿多久了?她只请一天假啊,昨天亲戚娶媳妇,她不能不去帮忙…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不会吧…最后的一餐?!吃之后,他们就要“上路”?
前几天先生喝醉的时候有说,他不想活了,太太走了,他对这个世间已经不留恋…所以先生要带论论…不行、不可以,只是一个女人,又不是大乐透头奖彩券,哦,她在想什么啊?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杀自不能超生耶。
在阿⽟婶満脑子七八糟念头飞转当中,吴卫吃光盘中饭菜,下桌牵起论论的手往外走。
要走了、要走了,他们吃饭就要走了?她肯定先生绝对有生出不好的念头。
她连忙扑上前,从后背抱住吴卫的,扯开喉咙扬声大叫:“先生,不可以!”
她的声音很凄厉,像是撞见好兄弟的公。
吴卫直觉就要用內力震退⾝后的女人,却在最后一刻理智觉醒。脑中响起娟娟的郑重叮咛——“这里不是古代,别显露武功。”
最后,他只能深昅两口气,缓缓转头,寒声问“有事?”
阿⽟婶哽咽,两管泪⽔从眼睛里往下掉。“先生长得这么好看,论论更是可爱到能够提升湾台妇女的生育率,如果你们这样跑去杀自,就太可怜了…”
这会儿他终于明⽩是对方误解了,叹口气说:“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阿⽟婶伤心得太专注,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好言相劝:“先生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有不留青山吗?耐住子,他回答:“我没要杀自。”
可她还是哭得很起劲,她的耳朵仿佛自动过滤掉他的声音,吴卫満脸无奈,手指施了点力气,移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
阿⽟婶楞楞地看着手腕上的肿红,先生这么用力掐她,是不是代表他死意坚决?
不行,她要努力挽回一切。
冲到门口,阿⽟婶扬声大喊:“先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走出惘,你会看见更广阔的天空。”
他看起来很惘吗?转头横眼望去,目光中带着微微寒意,阿⽟婶被冰到了。
这下子她更确定,那是非死不可的眼神!
“先生,你不要想不开、不要杀自,如果心情真的很烂,可以打生命线,不然…”她冲上前,一把抱住吴卫的手臂,声音哽咽“不然先生和我谈一谈,我愿意尽力帮助先生。”
吴卫低头,阿⽟婶仰头,烫得蓬的鸟窝头往后倒,两双眼睛相对,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那里头有着⾚luoluo的关心。
她昅昅鼻子,娓娓说道:“我公公就是这样想不开啦,自己跑去杀自,害得我婆婆听到消息⾎庒狂飙,中风倒了下来,一躺就是十年…天底下哪有解决不了的事嘛,死掉后活着的人怎么办?先生,你不要死啦,论论那么可爱,他的人生才刚要开始,你怎么舍得带他去死?”
吴卫冷冷的脸庞微动,江湖闯多年,名扬天下,认识的、相的人无数,却没有多少人在乎过他的生死,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大婶…
吴卫放柔了五官,耐心对她说:“你放心,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想带着论论出去消食。”
望着吴卫淡淡的笑容,阿⽟婶傻了。
先生笑起来很帅耶,眉⽑那么浓、眼睛那么黑、鼻子那么、嘴巴那么感,比苏志燮还要帅耶,如果她早二十年碰到先生,死活也要嫁给先生,真不知道太太脑子里是不是长瘤,怎么看不出先生是好货?
回神,阿⽟婶拍拍起伏不定的口,掐掐论论肥嫰嫰的小脸颊,分外热情。
“论论乖,你跟爸爸去消食,要早一点回来哦,美女婶婶给你做好吃的布丁,论论最喜吃布丁对不对啊?”
微掀,吴卫抱起论论往外走,阿⽟婶把两人送出家门,还不断对他们挥手,一次次说:“再见、再见、再见。”
她的亲切热忱,抹去吴卫对这个时代的恐惧,他勾起笑意,轻轻在儿子耳畔说道:“论论,你喜这里的人吗?爹喜。”
直到门关上,阿⽟婶才放下在半空中用力挥舞的胖手,她面带怀疑,自言自语道:“消食是什么?”
从口袋里面掏出智能型机手Google一下。
网路上说:消食,基本释义是消化食物。
厚,就是散步走路啦,⼲么说得文诌诌的,笑了两声,她一面哼着蔡琴的“最后夜一”一面去做论论最喜的布丁,就做三…呃、不,先生和论论的胃口看起来不错,做一打好了。
“大姐小,508号房按铃,你还没发药对不对?”曾护理长拉长一张马脸,口气里満是讽刺。
从事护理工作多年,没见过神经这么耝的,像郑瑀佩这种千金姐小,本不应该来当护士,没事去逛逛街、买买名牌多好,何必来这里制造别人的困扰?
要不是她爸爸是院长,她多想抓冰袋往她头上砸,让她清醒清醒。
佩佩撅嘴、可怜兮兮“我早就发了。”
发药时,吴爷爷的看护明明就在,怎么说她没发药。
“你敢确定?”曾护理长从鼻孔哼气。
“确定确定确定!我确定一百次,我真的发了。”⾼举五指,她拉老天爷来替自己背书。
“你这么确定,怎么会忘记替病人补充理生食盐⽔?”
佩佩很委屈,上次不就是太忙嘛,三更半夜病人有突发状况,抢救好久都没救回来,她才会忘记。
说到上次,超可怕的,不晓得哪个同事做了幅栩栩如生的钟馗纸雕作品,挂在五楼病房的走廊上,结果接下来每天晚上,都有病人被“收走”超恐怖、超诡异。
后来刘医师把钟馗收起来,马上就好了!
可见那幅纸雕做得多像,她学纸雕那么多年,就没有这个手艺,但是那幅钟馗是谁做的,她真的想不起来,后来她去问了许多同事,大家也没印象,是某个离职同事吗?
很有可能,护士是烧肝行业之一,来来去去的多了,要是可以,她也想离职,可惜全世界的护士都能离职,只有她不行。
因为她爸爸是院长,她两个哥哥是医院里的医生,只有她脑袋不行,考不上医学系,只能乖乖隐护理,当个勤奋的小护士。
照理说,有这么好的家境,她真的应该像护理长常讽刺的“待在家里好好当千金大姐小”
可她家顽固的爸爸是穷苦人家出⾝,眼里容不下败家女,而妈妈希望她能在医院里钓回一个金⻳婿。医生爸爸、医生儿子、医生媳妇再加上医生女婿,以上为郑家⽗⺟正在极力促成的完美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