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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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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十二年后

  脑肠肥的张大户乐得阖不拢嘴,是他家的二十间布庄进斗金?还是他十八个小妾人人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都不是,今他可是砸下五千两雪花银,请来汴梁第一名苏遥卿过府献艺。

  想请到落雁院当红头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银子并不一定行得通,还得看苏大姑娘赏脸不赏脸。张大户等了一年,催了又催,才能得偿所愿。

  请得苏遥卿过府,大摆酒席,听上她弹的绝妙曲子,在汴梁城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还能令城中多少文人雅士富商钜子羡慕不已。

  夜月浮云飘,已入二更,张家大宅里灯火辉煌。

  “都说苏小姐以月为神,以花为貌,以水为态,果然没错。”自苏遥卿坐入厅堂之中,张大户那双yin的小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

  苏遥卿闻言,只冷冷地瞅了一眼肥头大耳的男人,便迳自埋首拨着怀中的琵琶,用铿锵的曲调回应他不怀好意的赞美。

  “苏小姐,再来喝一杯,这酒可是十八年的女儿红。”硬是挤靠到她身边,图谋不轨的张大户灌醉这位大美人。汴梁城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头牌是位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可心术不正的他,一见如此美的女子,当场生出非份之想,不管花多少银子,他今定要与这位美人儿共赴云雨。

  蓦地,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住张大户的肩头,他回头凶狠的瞪着敢阻拦他的男人。

  他是这场酒席中,最让张大户讨厌的人。

  “张老爷,时值二更三刻,我与姑娘告辞了。”焦铭一身黑衣,不卑不亢地站在苏遥卿身旁,替她挡住恶心男人的咸猪手。七年以来,身为护卫的他善尽职责,始终没叫哪个男人多占了便宜。

  将琵琶稳妥地抱在怀里,苏遥卿灵巧地起身,沉静地道:“张老爷,后会有期了。”清灵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多喝了几杯,张大户已有些微醉,不可能会这么善罢甘休“想走?苏遥卿,本大爷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才请到你来,想这么简单就走?”手上的酒杯在光洁的地上摔了粉碎。

  “你想怎么样?”她不慌不忙的问。

  “今晚留下来,让老爷我尝个鲜,明一大早我送你一万两黄金!”张大户气势嚣张地咆哮。

  “听起来是笔划算的买卖,不过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语调还是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火气。

  “姓苏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就是一个能用钱卖到的女人吗?还计较什么?今儿个,你想走都走不了了。来人呀!”他大喝一声,窗边顿时现出好几条人影。

  “是吗?”她一挑眉,从容地把玄音琵琶交给焦铭“焦大哥,有人要找我们麻烦呢。”双手慢慢藏在背后,华丽的云裳摩出轻响。

  “只要你留下,今晚你的护卫就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张大户笑得更下了。

  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一万两黄金,真是人。”她冷笑着悄声细语道:“但我想给你省下这一万两,如何?”

  刚还张牙舞爪的张大户,此刻一头雾水。

  省?怎么个省法?

  “张老爷,你只要能认出这笺子上的字,遥卿今就留宿张府,如果…”

  “什么字?速速拿来。”

  她接着从身后拿出一张黄笺,悬在张大户眼前“仔细看,机会难得。”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抬起彩袖掩住脸上的冷笑。

  这张细长的黄笺上,用朱砂写成的图案,怎么看都不像字,张大户心急如焚地想留住美人,看得格外用力,致使他视线蒙,头晕目眩,一眨眼的工夫,竟失了意识。

  在晕过去前的那一刻,他听到一道柔软的清冷声音道:“焦大哥,我们即刻回去。”

  “卿儿,以后这种事由我来就好…”声音渐行渐远,张大户却已明白,他被耍了。

  砰、砰、砰、砰。三更半夜,苏遥卿回到落雁院里,关起房门来发今晚的怨气。

  她把桌上、柜上的物品全都扫到地上,砸坏昂贵的青铜菱花镜、定窑瓷瓶、琉璃器物…

  她气,多年来,她洁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卖笑不卖身,如今居然仍被人当作是用钱就能卖到的女人,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的侍女小红叹着气站在屋角,看着主子发飙,见她把头上的花簪抛地也不敢阻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个张大户去死好了!好无品,下。”外人皆赞她冷优雅,谁也不知道她情还有如此烈的一面。

  叩叩叩,有人敲门,苏遥卿马上停下动作,把额前散散的青丝拨回耳后,理顺衣裙,换上冷漠的表情。

  小红见主子恢复冷静,这才上前开了门。

  “我的女儿呀,你在做什么?”老鸨循着震天价响的声音,打着哈欠迈入被破坏得七八糟的香闺。

  她轻描淡写的道:“找东西而已。这么晚了,嬷嬷早点歇息吧。”

  “你…去江南玩一趟如何?”老鸨陪着笑脸问。在落雁院苏遥卿才算是当家的,万一没了这位头牌花魁,她恐怕得收山回家吃自己。除了有时为了陪客人的问题有所争执,老鸨一向不会逆了这棵摇钱树的意。

  “你又收了谁的银子?”苏遥卿冷哼,心清如镜。

  老鸨说得避重就轻“你到这落雁院也都有些年头了,嬷嬷过意不去,想让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实情是,江南李督军送来银子,请她去走一趟。

  “收了多少银子?”苏遥卿横了老鸨一眼。

  老鸨顿时打了个冷颤“三万两。”

  “督军这么大的官,难道没有官?”花这么多银子请她去?

  “你也知道男人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锅里的看完了,当然是看没下锅的。”老鸨连忙上前,讨好地为摇钱树梳理着一头柔滑黑亮的秀发。

  “如果我不去呢?”她兴趣缺缺的说。

  “好姑娘,你就看在嬷嬷这张老脸份上,去一趟吧。”

  接下来,老鸨一边挤泪一边哀求,不是说落雁院快要支撑不下去,就是哪位姊妹需要银子看病。如果她要再不答应,恐怕落雁院里的姑娘都会跑来她的香闺“敦亲睦邻”

  “够了。”忍无可忍,苏遥卿只好妥协。“罢了,焦铭和小红与我同行。”

  焦铭端着些口小菜,藉着柔和的月光,来到苏遥卿的客房里。

  他们一行三人十前从汴梁出发,往临安而去,半途苏遥卿染上风寒,不得不在西江县的客栈住下。

  “卿儿,喝点粥再睡吧。”点起灯,他将睡得并不安稳的她唤醒。

  苏遥卿睁眼醒来“焦大哥,这些事叫小红做就好,毋需自己动手。”

  她歉疚地坐起身,拢拢散的乌发,本该清灵的嗓变得沙哑干涩,焦铭听了,不免格外担忧。

  “谁做都一样。粥刚好,喝了它。”他捧粥上前,打算亲手喂她。

  清楚他亲近的意图,苏遥卿轻轻抬手,巧妙地把粥接了过来。

  聪明如她,怎能不了解他的心思?他守了她七年,相护左右,从不言倦,然而那份浓重的爱意,她要不起,也不想去触及。

  可她风寒未癒,食之无味,草草地吃了两口,便顺势将碗放下,若有所思地接触到焦铭异样的目光。

  “焦大哥,这么多年,倘若你未教我符咒之术,我恐怕早已…对你的感谢,我无以言表,我在佛祖面前起过誓,求你永远都做我的兄长,好吗?”

  她藉这番话暗示他,两人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关系。

  “你在说什么?若不是你在七年前救了我,哪有我焦铭的今?”一双热切的大掌紧紧地捧住她那冰冷的小手。七年前的他差点就横死街头,是因为有她,才改变了他的一生,所以他无怨无悔地守在她身旁,这份感激也不知在何时变质成了爱慕。

  他为什么还是这么执不悟的陷下去?苏遥卿不由得心一急,中爆出一阵咳嗽,她真想干脆吐血而亡好了。

  “咳咳!焦大哥…咳咳。”

  听她咳得似乎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他心疼地为她拍打着背脊,希望她能好过点。

  “我这就去找大夫。”他心急的转身。

  “我没事,焦大哥甭去。”拉住他的衣袖,苏遥卿虚弱地阻止。

  “可是你咳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

  “焦大哥,你听我说。”她要他在边的椅子上坐下。“焦大哥,遥卿此生别无他求,二妹遥薰已有了很好的归宿,小妹遥筠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她也有了心爱的人。”一段话就说得她气吁吁,口不适。

  “你一再为妹妹们打算,她们都已有了好夫君,难道你就不想想你自己吗?”焦铭神情怨怼压抑地低吼。“我想你不曾忘记,我说过我会…”她并非想孤独终生,只盼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说不定哪天还会回到身边与她相守。

  “对,你说过你不会嫁人,你又何必如此惩罚自己?沦落风尘不是你的错。”他自以为是的说道。

  苏遥卿垂下螓首,深深地叹口气。她无法说服这个愚钝的家伙,真是挫败。

  “焦大哥,我困极了,你也回房早点休息吧。”看来要从长计议才好。

  “好好睡吧,今不谈这事,你先睡下,给你配的草药里还差一味药引,我去郊外的山野里找找。”

  沉默的点点头,她卧入褥里,随即屋中的烛火熄灭,焦铭离开。

  在夜里,她不安地眨眨眼睛,心事暗转,也许睡醒了,一切麻烦都会过去。

  她安慰自己,迷糊糊地陷入黑暗,呼息声在幽暗的屋里渐渐变得平缓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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