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章】
听到敲门声,徐安澜脸⾊看不出喜怒,起⾝,把自家“公子”进来。
“公子,请坐。”
周念梓淡瞧他一眼,心想,换她做上一回“真公子”应该无妨吧?她没应声,落坐了。
“公子,请用茶。茶是热的,安澜回来时代兰儿煮的茶,是公子最喜的⽩毫乌龙。”徐安澜倒了杯茶捧到周念梓面前,周念梓蹙了蹙眉,没说话,接下茶,啜一口。
她若无其事的望了眼桌上的糖葫芦,依然站着的徐安澜注意到了,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的说:“公子,想怎么吃糖葫芦?可要安澜喂您?”
周念梓抬头,上他含怒的视线,有一剎那失神,她彷佛看见了那个曾在⿇省理工照顾她四年的徐安澜…
忽然之间,她觉得没意思了,本还想逗弄逗弄这位傲气世子,使唤他伺候一会儿的。
她想起打算飞到湾台找她的徐安澜,许多年过去,不晓得在她原来世界的徐安澜如何了?不晓得原时代的她又如何呢?
她记得车祸,记得最后一眼那湛蓝的天空、记得她以为她离开得无憾了…可现下看眼前这个长相几乎与徐安澜一模一样,甚至名字也相同的男人,⽪笑⾁不笑的站在她面前,她真的深深思念那个曾在电话里狂妄地说“你接受也好,不明⽩也罢,无论如何,我都决定把你留在我⾝边,我已经没办法给你选择权了。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的男人。来到这奇异世界十年了,她从不曾如此刻,感觉思念滋味苦涩难咽。她想念徐安澜,非常非常想念…
一切会有好结局!她只能相信祖的话。
祖是早已知道她会来到这个奇异世界,才会用一年时间,让她过着与古人相差不远的生活吧。
她来到这里,除了一开始语言语调的使用,一时不能适应之外,其余的倒觉得还好,全多亏那年的特殊训练。
所以她可以相信祖吧?一切会有好结局…她想,她的好结局,必定是能回到原时代跟徐安澜过一辈子。
她能来到这时代附在一个七岁孩子⾝上,回去后,她应该能回到原来的⾝体吧?原时代的她或许正伤重昏…
周念梓从未如此望渴回去,这时空的徐安澜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醒悟了…⿇省理工那四年,若非徐安澜的爱支撑着她,她连一年都熬不过去…她早就爱上徐安澜了!她爱徐安澜,她的爱,比她愿意承认的深许多。
所以她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转念醒悟后,周念梓心头飞快地拨起算盘—
她该为这时代的亲人们铺妥后路…她得为宝爱她的爷爷留后,爷爷⾝体康健,若她报完恩后真走了,他们没个依傍,往后⽇子怎么过下去?
更何况,万一周氏在她这一代香火断绝,她恐怕也回不去原生时代,因为没有留后,就没有周家后代、不会有周氏当铺,更不会有她。
看来当务之急,是她必须怀个孩子…再者,她得着手为世子爷平反,当今圣上时⽇恐怕不多,她在这里支持的人若不能承继大位,恐怕将掀起另一番腥风⾎雨…周念梓想得认真,不自觉地了右耳垂,她兀自沉思,不知徐安澜正兴味盎然瞧着她,也沉思着。
片刻,周念梓抬头唤他“安澜,别同我置气了,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
“有事公子代便是,安澜不敢有意见。”
周念梓打量他,知他说的是气话,只得把事情敞开了说:“我没别的选择,那位龙公子是当今五皇子。安澜,我晓得你要我推了那几样押当品,若今⽇换成别人,我定二话不说听你的意思,但那人是五皇子,是储君人选之一,我得罪不起,何况…你也知晓,五皇子摆明是冲你来的。”
徐安澜沉默半晌,周念梓再度让他惊了,没想到她区区一介民间质库大朝奉,竟也能将朝堂之势都摸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他是冲着你来,我更不能让他毫无所获的走出周氏质库。那件仿前朝羊脂⽟雕,我必须收下。”周念梓开始分析。“一来,他若无所获,我周氏质库的招牌,便是双手捧给他砸了。京都大大小小质库、押当行,想将周氏挤下的可多了,随便一家收了五皇子的器物,我的眼力将立即受质疑,五皇子不会⽩⽩放过蹋糟周氏名声的机会…”
“他堂堂当朝皇子,断不可能与一介商贾平民计较。”她分析至此,徐安澜已确定几年前他帮她那一把,果然没⽩费,却仍故意试探。
周念梓觑了他一眼,不知平⽇狡诈如⻩鼠狼的世子爷,这会儿是同她装傻,或真不明⽩其中厉害。
“他自然不会与一个商贾平民计较,却会同一个意平反冤屈,恐怕得势后将威胁他帝位的落难皇亲计较。”周念梓平淡道,探究的眼神望向他,似想从他神⾊看出端倪,可惜徐安澜心思蔵得深,她看不清。
“今⽇我若听从你的意思,五皇子必然认定周氏质库让安澜掌握了,周氏质库好歹也是京都第一大质库,往来多少王亲贵冑,一旦让有心人把持,能造成的影响太大,所以五皇子绝不可能不计较。
“二来,我许诺过,只要你活下来,我必帮你洗刷冤雪。我得保住周氏质库,才能帮你。”
“所以公子故意让他们误会,安澜确实成了公子的面首?”徐安澜扬眉,神情似笑非笑。
“念梓冒犯了世子爷,还请你谅解。”
“你开多少质价?”徐安澜终于肯坐下来。
“一万七千两。”
果然是京都第一大朝奉,算盘拨得可精。徐安澜満意笑了,道:“公子也不算亏了。”
“是。”
“五皇子可真是个傻的。”徐安澜淡淡讽刺。
“不,五皇子不傻。二皇子、六皇子倒是真傻的。”周念梓淡答。她可没漏看五皇子听见质价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彷佛想看穿究竟她与徐安澜,谁才是掌权的,敢觊觎大位的,都不会是个傻的。
“喔?何以见得五皇子不傻?”
“五皇子…有安澜的影子。他应是晓得,一万七千两是念梓精算过的。”周念梓想了想,才低声道出。
这时代人们算数能力并不发达,计算概念模糊,好比那仿前朝羊脂⽟雕饰,市值两千两,其余九项贵器每项价值亦在两千两左右。
算下来每样以四成市价质当总和约是八千两,她看似多付了九千两质价,然而跟市值比,其实是少付了三千两。
若五皇子不赎当,凭那些器物出于五皇子之手,卖价定能再⾼上两成,再退一步说,五皇子倘真要成了下一位辕朝“当家”的,那些东西又更值钱了。
但现下看起来,五皇子绝不可能不赎当,既会赎当,她更无损失了,反倒大赚了利钱,因为当品以相当“超值”的质价押当,一万七千两利钱跟八千两利钱,自然是一万七千两赚得多。
说⽩话一些,这单易若是往外推,她才是傻了。
更何况,她非接这单易不可。
回头五皇子必会感觉扼腕,今⽇之事看似是他以皇家威仪要挟,她非得出⾼质价不可,而她亦似别无选择只能妥协,但事实上最后最亏的,是拿皇家威仪要挟人的五皇子。
最终,他弄不清徐安澜是不是再无威胁,还得大亏上一笔利钱,正所谓偷不着蚀把米,而她周念梓则⽩⽩捞到好处。
她真不信徐安澜看不出其中门道,依认识他以来所见到如⻩鼠狼般的狡诈表现,她不信他不知五皇子是来探他虚实的。
“是吗?公子眼力倒是真的好。”徐安澜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他愿意喝茶,气是消了吧?
“安澜,不同我置气了?”她探问。“安澜的命都是公子的了,哪里敢同公子置气?”他道。
真敢说!周念梓腹诽着。不置气了,他才肯坐下喝茶,置气时,寒着脸在一旁站立伺候,大概巴不得她被他的冷脸冻得浑⾝发冷吧。真是大言不惭,服了他!罢了,要同他计较,庒计较不完。
“安澜,可想过往后如何营生?”他还得养一大家子,现下她可以帮他养着,若她报完恩走了,他就得靠自己了。
能帮他洗⽩冤屈是最好不过,然若命运时局不允,他无法恢复贵族⾝分,必须有个营生的本事。否则…往后他爹、娘、他侍妾通房、贴⾝奴才们,算算十几张嘴要吃要用,能靠谁张罗?
“安澜是公子买下的,这辈子只需跟着公子便是,其他的,安澜不多想。”周念梓想翻⽩眼,他可以演得再无辜些!
“这里没旁人,安澜,我承诺你的,必定尽力帮你做到。”
“公子希望安澜怎么做?”徐安澜反问。
“我见安澜眼力甚好,不知安澜可有趣兴经营古物坊?”
他今⽇一⼊质库鉴物间,淡瞧一眼她手里的⽟雕,便知那⽟质上好,却非前朝古物,立即在她耳边提了醒。
他是亲王世子,对奇珍异宝自是见得多,但能一眼瞧定器物真伪好坏,可就不容易了。
徐安澜微讶一顿,他知晓她心思通透灵巧,但才一件事,她便替他寻了条他能力所及的出路,周念梓的脑子,绝不寻常…她更似他前世记挂的人了。
“纭霓…”他试探的喊了声,清晰瞧见她眼里闪过惊讶。
“你方才喊…”徐安澜笑了笑,截断她的话,继续道:“公子,安澜方才想说,云泥之别、富贵贫,对于曾经游走鬼门关的安澜来说,已如轻烟不放在心上。安澜今生甘愿追随公子,只求报答公子救命照拂之恩。”
周念梓愣了一愣,她还以为他方才喊了她原本的名字!
她垂首,心头…有些说不上的滋味,从前徐安澜喊她纭霓,她没有特别感觉,如今在这,像极徐安澜的世子爷,一句不经意的轻唤,就轻易勾出了她的感伤。
她真想立刻回到原生时代、回到湾台…眼前的世子爷,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难道你没想过你亲人?”周念梓理了理思绪,换上淡然神情,视他。
“安澜是获罪奴人,无资格亦已无余力顾及亲人。”
“胡说!”周念梓轻斥,继续道:“我救你是为报当年救命之恩,你并非奴人。这么做吧,我购置质库相邻店铺,让你经营古物坊,我挂名为店东家,安澜对外是掌柜,实则为真正的店东家。
“将来古物坊经营得利,你我七三拆帐,你七我三,你觉得如何?我承诺为你洗刷冤屈,也得你先靠自己一步步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