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章】
但今天的幸运之神显然忘了眷顾竹南萱,就在她前脚离开书房后,穆敬禾又收到另一封快马送来的密函。
来函的是他在场战上的副将张任天,目前驻营北疆,已是将军的他负责扞卫边界全安,对皇帝将战功辉煌的主帅打成谋反分子一事相当气愤,又担心穆敬禾会成为阶下囚,所以私下已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还暗中训练,一旦皇帝做出对穆敬禾不利的判决,他不惜⾼举反叛大旗,让军队秘密的在京城集结,再率兵冲进皇宮,誓言将他救出,并拥为新帝。
唐远、张昱在一旁察言观⾊,虽然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但信来自北疆张任天,他极为效忠主子,可以想见绝对是为主子抱不平。
穆敬禾将信纸握于手心,一使內力,信纸顿时成了一团灰烬落在桌上。
两人相视一眼,从主子冷峻的黑眸里似乎看到一丝丝愤怒的火光。
穆敬禾是生气,对帝位他从未有过奢望,让自己在皇室中成为有权有势之人,只是为了保护他在乎的家人,张任天在他⾝边征战多少战役,却也将他视为想坐龙位的好战者之一。
他以笔沾墨写下“按兵不动,静候指示”等字,将信密封,给康远,康远明⽩的接过手,转⾝步出,准备给侍卫快马送至北疆。
穆敬禾心情极差,他倏地起⾝,脚步沉重的走出滞闷的书房,张昱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本王想一个人静静。”穆敬禾头也不回的道。
“是。”张昱随即停下脚步,退了下去。
穆敬禾蹙眉看着长廊,习惯的看向一角,脑海中浮现竹南萱包裹着被褥憨睡流口⽔的蠢样,原本暴躁的心竟舒缓许多,一个未曾有过、难以形容的莫名望渴涌上心坎,他竟然很想去看看她,很想马上见到她那张讨好娇憨的美丽笑脸…
他的脚步忍不住愈走愈快,一路往寝房而去,不一会儿后便跨过门坎。
他迈步往里走,脚步倏地一停,挑起了一道浓眉,深幽的黑眸闪过好气又好笑的神⾊。
他步履无声的走到榻前,盯视着竹南萱那嘴角微勾的満⾜睡脸,还手脚大张,半点闺女姿态也没有。
他可以猜到她离开书房肯定会找地方小憩,却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敢躺在他的上睡,不要命了吗?
此时的竹南萱尚未完全⼊睡,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柳眉微微一蹙,狐疑的张开眼——
天啊!她瞬间吓醒,急急的从上跳下来,再趴跪在他面前“主子饶命,奴婢只是先试躺看看铺得舒不舒服,若不舒服,就得赶紧再换一件单,免得让爷难睡。”
她说得脸不红气不,眼神诚恳,表情也很真挚,但这段⽇子下来,他大概已经了解她怎么替自己的懒惰找理由,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每一个都很可笑,偏偏她还能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这不是你的第一次?”他敏锐的抓她语病。
喔,她这⽩痴!竹南萱呑咽了一口口⽔,但还是仰着头,勇敢的回答“这事有流程、有前后顺序,最后一项就是确定躺在上头是舒适的,所以…”她一脸愧疚的低头,顺便让有点酸的脖子休息一下。
穆敬禾俯视看着那颗垂到要碰到地面的小脑袋,所以,她每天都躺在上面,而且肯定也睡了。他不懂?她真的有那么困?不过她这么肆无忌惮、不懂规矩,还是得训斥一番。
“下回再让本王看到你躺在上,本王一掌打死你。”
她一愣,急急的又仰头看他“不不不,还是先让奴婢下爷再打,不然一张⾎迹斑斑,爷那一晚怎么睡?”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她,正常奴才不是该痛哭流涕的哀求主子饶命,绝不敢再犯吗?
“我是奴才,命一条,让爷生气已是不该,又怎么能扰了爷的睡眠?那会遭天谴的。”她煞有其事的自省着,但“遭天谴”好像太浮夸,她自己都想笑了,可是得拗住,表情要愧疚,只是这么跪着仰头看他,她的脖子真的很酸,他能不能快点接话?
遭天谴这三个字她也吐得出来?!穆敬禾俯视着她异常认真的小脸蛋,不噤愈来愈佩服她,更好奇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怪东西。
他是要看多久?她脖子好酸,还是低头让脖子休息?
“起来说话。”
“谢谢爷!”她欣喜的站起⾝,一手还很率的伸到脖子后方一,美丽的脸上露出舒服多了的表情。
他是真的想笑了,但平静的俊颜上还是看不出来“你真的不怕本王。”
“爷又不会咬人,怎么会怕?”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一脸笑盈盈,再羞赧的承认“不过有时候奴才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见到爷,是有一丁点怕爷会生气。”
其实也不是她特别爱睡,只是在医院当护士总要战战兢兢,又因为她无家累,值夜班的机会更多,所以得空时躲懒、小憩几分钟是生存之道,她也因而养成三秒就⼊睡的好功夫,只是没想到她来到古代,这门功夫也跟着来。
“你倒诚实。”黑眸闪过一道几难察觉的淡淡笑意。
她用力点头,眼珠子一溜转“爷,奴婢这其实是种睡病,一紧张就会犯,算是隐疾。”
“不能看出来的病才叫隐疾。”他戏谑的订正。
意思是每个人都看得见她觑空偷睡?她狐疑皱眉,不是只有他这个主子才知道吗?不管了,她咬着下,还是决定抗辩到底,⽇后躲懒小睡才能有理,也不必偷偷摸摸了“但大夫真的这样说的,还说是摔伤脑子的后遗症,主子也知道奴婢曾经跌破脑袋——”
“本王知道,所以千错万错全是后遗症的错。”他调侃。
他此刻的心情怎么能如此轻松愉快?他很少跟人——不管是女人或男人这样不用脑袋的对话,不需警戒、不需斟酌再三,只要简单的闲扯。
她偷觑他的神情,眼神不很杀,还跟她多聊了几句,嘿嘿,她可是很懂得得寸进尺的,她笑嘻嘻的一福⾝“爷,奴婢想提件事儿,您先听听。”
他挑起浓眉“允许你在本王的上觉睡?”
她大眼一瞪,急急头摇“不不,奴婢不敢也不会再试了,奴婢发誓,真的,现在奴婢満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让爷不闷,至少胃口能开一些,这也是奴婢的最新使命呢。”
“使命?”
“是,”没有透露郭总管及秦嬷嬷跟自己说的话,她再笑咪咪的道:“爷的健康是全府上下的幸福,您⾝子安康,才能带领我们走过这一次的大风大浪,”她突然又很认真的跪下⾝来,反正她膝下也没⻩金,不用矜持。“所以接下来的⽇子奴婢会有点儿小忙,可能不会一直在爷面前服侍,但正常的伺候三餐、浴沐绝不缺席。”
言下之意是,她有更多时间不在他的眼⽪子底下,更方便偷懒了?她还真懂得把握机会。穆敬禾挑眉看她。
当闲王的⽇子着实太闲了,一些事都已在台面下代康远、张昱等人去理办,他还能做什么?何雨妍那个人精回京的⽇子愈来愈近,他的烦躁只会愈来愈深,这个能稳定他心神的小家伙不在,想必不太好。
但瞧她一双明眸闪闪发光,好像有什么意图。
也好,看她可以搞出什么花样,若真能让他开开胃便是大功一件,就算没有,就当看戏乐娱,至少有事情能转移点注意力,不必老想着何雨妍要抵达京城一事。
他点头了。
穆敬禾心里有盘算,竹南萱更有计划,而且正一步步的迈向成功。
每一天的每一餐,她都拿着纸笔站在餐桌旁,细心的记录穆敬禾吃了什么、量有多少、表情如何、再评个笑脸、哭脸后,打着要拿去跟厨娘商讨并开发几样比较合主子胃口菜⾊的旗子,大行米虫之实,⽇子是过得如鱼得⽔。
只不过,穆敬禾的胃长在他⾝上,她实在没辙,他的食就是不好,即使她真的出了张嘴,让万大娘煮出几道酸甜苦辣的少见菜⾊,依旧没太大效果。
“还是没胃口?奴婢可是很勤奋的先在厨房里找食材,真找不到就请万大娘到外面的市场焙买,毕竟只有我最清楚主子吃饭时的表情变化,吃哪一道菜时心不在焉,尝哪一道时又是略有所思,哪一道又是面无表情,我很用心呢。”她说着不忘拍拍脯邀功。
她是真的很用心,连吃的场地也从奢华又宽敞的安静厅堂移到这户外雅座。
蓝天⽩云下,这座落于庭园里的亭台四周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她还煞有其事的用了细密的竹帘挡着两面温暖但刺眼的光,让用餐环境舒服又明亮。
穆敬禾看着她那张可爱又认真的笑脸,勉強的再吃了一口菜后,还是放下筷子。
她俏脸马上一皱“爷,你这样不行,我快无计可施了!”
“是啊,有人是用心良苦,但在思考菜单时,应该也时不时的菗空去找周公下个棋吧。”他说。
她粉脸一红“人又不是铁做的,用脑过多休息一下,工作效率也会好一点嘛。”一痞天下无难事,反正爷早知道她有偷懒小睡的坏习惯,只要另一件事没被抓包,她的米虫⽇记都可以继续写下去。
她连耍赖都找得到理由。他忍住笑意道:“撒吧。”
他心情不错,但对食物仍是趣兴缺缺,能吃下小部分已是不错,但竹南萱怎么会満⾜,在她眼里,他的胃口本是愈来愈差,愈吃愈少。
怎么这么难养?她的目光瞟向桌面那动没几口的新菜⾊,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不管是中式、⽇式、韩式料理,她都轮流的试上几道,但古代有些辛香料难寻,做起来的确是四不像,但万大娘厨艺精湛,还是不错吃,可是主子的厌食症愈来愈严重,怎么办?她的米虫养成计划已经算是偷渡成功,他可不能病倒啊…穆敬禾见她瞪着大理石桌上的菜⾊,认真的思索,眉头都快打结了,他知道这些⽇子来也的确辛苦她了,为了刺他的食,还刻意以小盘装,说是少少的东西看来比较好吃,所以这一桌近十道菜⾊,每个盛装的盘子都没他的手掌大,但他还是没胃口。
再想到前阵子,她老盯着桌上的佳肴呑咽口⽔的样子“吃吧。”
她一愣,困惑的看向他“吃啥?”
“坐下吃。”
他想的是,也许她吃饭的表情会像她躲懒偷睡时一样昅引人,那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可以发他想吃东西的望。
她眨眨眼,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是主仆之间不得逾矩,奴才更不能吃主子剩下的饭菜。”不是她不识好歹,而是她试吃的分量可不少于桌上这些,事实上,最近她每一餐吃得都比他还丰盛。
“本王叫你吃就是,怎么苦着脸?”他似笑非笑的问。
她连忙挤出笑容,但想想好像不对,再出一脸正经“其实奴婢胃口也不怎么好,爷吃不下,奴婢哪有心情吃。”
他狐疑的看着她,想了想“好吧,撤。”
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恭敬的一福⾝,将桌面上,她拷贝⽇式料理的概念菜肴一一放进漆盘,再放⼊提篮內,这才抬头看着仍盯着她看的主子,信心満満的笑道:“奴婢再去研究新菜⾊,一定会让爷胃口大开的。”
他只是淡淡的点个头。
她施个礼,端着漆盘步出亭台,拾级而下,经过花园旁站岗守卫的康远、张昱,向他们摇头摇。
两人失望的看着独坐亭台內的主子,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