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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王府后院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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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隆隆响起,璟叡从上弹⾝坐起,快步冲到帐门前,一把掀开帘帐。

  看见将军,两个守在营账外的年轻小兵,瞬间站直⾝子,扬声道:“韩将军早!”

  呼…松口气,璟叡这才想起,他已经离开‮场战‬近一个月了。

  天刚蒙蒙亮起,翻起一抹鱼肚⽩的天际上,月亮还斜挂西方,一声鸣从远方传来。

  他痛的双鬓,凝声问:“赵威回来没有?”

  “禀将军,赵威还没回来。”

  “他一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

  “是。”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大金想与大齐开战的消息,是真是假?

  才从北疆回来不久,据他的判断,大金不至于在这时候对大齐宣战,可是京城里外却对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为什么?

  凝眉,薄薄的双抿成直线,除非…双眼倏地瞠开,心头猛然一惊!

  除非想开战的不是大金,而是皇上?

  他想起襄译从江南传来的消息,心头一阵急跳,他闭上眼缓和呼昅后,自问:会吗?皇帝会想下这么大一盘棋?

  六年了,皇帝已经登基整整六年,这六年当中他不断提携青年才俊,虽没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狠劲,但他有意无意地让有功老臣退出朝廷。

  在朝廷肃清之后,紧接着是…藩王?

  如果皇帝想下这盘棋,朝中持重的大臣绝对不会赞成的,那他呢?他该不该陪着下?下了,一旦成功,他将会封侯拜相,不下?

  想起⽗亲…眉头蹙紧。

  走回帐篷,璟叡捧起木盆里的⽔往脸上冲洗,冰凉的⽔让他精神一振,他缓缓吐气,拿布巾将脸上的⽔渍擦⼲。

  深昅口气走到案前,他看见桌上的玫瑰。

  不是真的花,是前几⽇画的,他的画功不佳,但那朵玫瑰栩栩如生,因为它,总是出现在梦境中。

  是,他又作梦了。

  梦中的自己紧紧抱住一名⽩⾐女子,梦中的自己在心里不断说着:不哭。却阻止不了泪⽔崩落,一滴滴落在她发间。

  她死去了,⾝体变得冰冷,但淡淡玫瑰香萦绕在鼻间,他的视线落在那本册子上头,风一吹,册子翻到画着⾝穿着盔甲的自己。

  他对着女子一再重复说着:我会幸福,你也要让自己幸福!

  他不知道那女子还听不听得见?但她的嘴角慢慢地弯成一道弧线。

  已经大半年了,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梦见那个女子对他微笑,总是梦见他与她之间的片段场景,可惜清醒后,他再努力也想不起那女子的容貌。

  只能记得那朵含苞玫瑰,记得那个奇怪瓶子上面的奇怪符号。

  Emily,那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这个梦很困扰人,可是昨晚,这个女子死了,他的心却像…被人狠狠刨了一刀似的,很痛,他不明⽩自己,无法理解梦境。

  若有所思间,他换好⾐服,将佩刀系上,预备到校武场看看,门外的小兵却掀开帐门禀报——

  “将军,赵威回来了!”

  接到圣旨,璟叡立刻从京畿大营往京城赶去。

  ⾝着盔甲,飞⾝上马,但狂奔近一个时辰之后,他松开缰绳,放慢速度。

  是啊,他怎么能够回得这么快,皇上脑袋精明、子多疑,若是跑太快,岂不是在向皇上透露自己已经猜出什么?

  ⾝为臣子,可以揣摩上意,但怎么能揣摩得太明了清楚?

  想通后,他放慢马速,摸摸黑⾊马驹的鬃⽑,心中却臆测着,那些“狂妄”之语不知道传至皇上耳中了没?

  应该没那么快,离赵威回来不过短短数⽇,从放话至今,只有三、五天,京畿大营离京城还有段路呢,除非…除非自己⾝边有皇帝的耳目…

  有吗?他不确定,所以放话试探,试探皇帝的消息有多灵通?也试探自己所想的与皇帝想的是否一致?

  大金伐齐的消息像野火燎原,传遍京城上下。

  百姓人心惶惶,都说战事即将开打,在这个时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自己那位“忠于朝廷”、“乐意牺牲”的⽗亲,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到处托人,替他争取出征机会?

  不过,连皇帝都见不到的⽗亲,能怎么争取这个“好机会”?是联合百姓举贤,还是让他的老友袁开出面?

  在⽗亲积极地蹿上跳下后,満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清楚靖国公有多痛恨他这个亲生儿子。过去⽗亲说他是妖孽,这些年他声势渐长,妖孽这种话不能再随意出口,他是怎么说自己的?

  对,比较新鲜的说法是孤星降世,命中克。那这次回京,不晓得还有没有更新的说词?讽刺笑意在嘴角一闪而过,他眼底透出淡淡的悲凉。

  “璟叡!”

  后方传来呼叫声,他转头,看见远方一个小黑点,朝他猛挥手。

  他扯住缰绳让马匹速度放慢,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短短一声叫唤,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是平王世子吕襄译,和璟叡一样,都是不受府里待见的世子爷。

  不过比璟叡更惨的是,平王是宠妾灭,疼爱两个庶子胜过嫡子,而靖国公家的后院只有一个嫡,两个嫡子,两者相较,璟叡家的后院简单得多。

  吕襄译的亲娘杨氏是平王嫡,但平王吕铎喜的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远房表妹苗氏,嫡子尚未出世,吕铎已让苗氏生下庶长子、庶次子,吕襄译这个嫡子的排行还得往后靠,一路排到老三去。

  吕太夫人过世后,吕铎更加离谱,竟把府里中馈给苗氏。

  侍妾把持后院,尊卑不分,吕家后宅一团混

  吕襄译打小就聪颖机敏,他明⽩吕家是皇太后及皇后娘娘的娘家,这外戚⾝分是跑不掉的,外戚若再加上“功⾼震主”惹得皇帝不安心,一点布置就能把吕家给摘下。

  眼下皇太后还在,无论皇帝有什么心结,看在孝道分上,皇上不想忍也得忍,但万一皇太后离世,皇帝算总账,吕家肯定要倒大楣,所以韬光养晦为吕家眼前要务。

  因此考上举子之后,吕襄译便无心仕途,转为行商,接管府里的庶务。

  而吕铎虽在女人⾝上转不过脑筋,确实颇有才⼲,也屡屡替朝廷立下不少功劳,朝廷不能不封,只是越是封赏,皇帝心情越差,照这情势继续发展下去,吕家是否能全⾝而退?实在很难估计。

  再加上当年,皇帝对吕铎不安好心,一纸赐婚圣旨,把平庸软弱的杨氏嫁给平王当嫡,再赐下两个傻不隆咚的女子做侧妃,让原本打算嫁进平王府当正室的苗氏降了位。

  苗氏心⾼气傲,她好歹是四品文官的女儿,却连个侧妃都捞不着,教人如何心平气和?更别说她与表哥情投意合,眼底只看得见彼此,十年爱恋换得这样一个下场,情何以堪?

  想她美貌无双、琴棋书画样样能,是当时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人家上门求娶,若非一心恋着表哥,怎么也能成为正室夫人。

  年轻时不懂事,不听爹娘劝告,一心栽进爱情里,委⾝为妾,受尽委屈,方才看清楚这辈子自己是没指望了,但儿子不能埋没。

  于是她争強好胜,争丈夫的专宠,争后院的位置,也争儿子的出头,她悉心教养两个儿子,让他们能与嫡子一争。

  二十年下来,庶子果然比嫡子长进,不但考上进士,还与他们的爹一样,手段圆融,善于钻营,将仕途经营得有声有⾊。

  反观吕襄译,不思举业,只喜爱那金银物。他接手府里的几间铺子,成天在外头瞎忙,自掉⾝价,把自己当成掌柜的,哪有半点平王世子的风范,言行举止和行商的下等人一样。

  吕铎本想请封庶子为世子,弥补对苗氏多年的亏欠,但两个庶子太优秀,勤于政事也罢,还私底下结,替太子笼络朝臣的手段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皇帝何等精明,他把一切看在眼底,因此请封折子被扣下大半年,留中不发。

  最后旨意下来,皇上竟立一事无成的吕襄译为世子?

  苗氏知道此事后大怒,当年吕铎承诺娶自己为却失约,后来承诺让自己的儿子承爵,再度失约。她自己就算了,但儿子…难道她忍辱负重多年,落得竟是这样一个下场?

  是老天作对,还是丈夫薄幸?为此,她恨上王妃,更恨吕襄译。

  过去她弄死两个侧妃,却不动杨氏和吕襄译,理由是两个侧妃张扬、与自己争宠,而杨氏懦弱、吕襄译无能,她本没把这对⺟子看在眼底。

  同时,她也担心要是杨氏死掉,皇太后又往平王府里送一个精明的王妃,岂不是要疲于应付。

  现在情况不同,她不容许任何人挡在儿子前面。

  “璟叡,刚从营里回来?”吕襄译策马追上。

  吕襄译长得朱面丹,面目温柔可亲,他穿着一⾝银⽩绸衫,束锦带,头戴纱帻,⾜登粉靴,人才如⽟,气质翩翩,若非对仕途不上心,恐怕官媒早已踩破平王府门坎。

  “皇上召见,你呢?盐引拿到手没?”璟叡反问。

  璟叡长相与吕镶译大不相同。

  他一对眉⽑浓如墨染,显得十分精神,黧黑的脸庞如生硬的古铜,眉眼一弯,却又格外生动。他的体格⾼大健壮,格坚毅沉稳,英气人,一副少年大器、精锐张扬模样。

  两人站在一起,好男风的人,就可以联想到许多令人⾎脉偾张的画面。

  “猜猜。”吕襄译目光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看你这副得意样儿,肯定是到手了。”璟叡用脚指头都猜得到。

  吕襄译掌理平王府庶务,把铺子打理得有声有⾊,可打理得再好,还不是为他人作嫁?无论赚多少全是公中的。

  府里由苗氏主持中馈,襄译赚的辛苦钱全落⼊人家的钱袋子里,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因此有了⾜够的人脉与能力后,吕襄译开始力邀璟叡合作。

  璟叡老打胜仗,战利品及赏赐不少,再加上皇帝偏宠,他总能得到不少內线消息。

  一个有钱、一个有闲,又是脾气相投的好友,于是从合开几间⽪货铺子开始,几年合作下来,他们买地、买铺子、攒金条,生意一年年扩大。

  现在他们的私产比平王府和靖国公府家业加起来,不知道多了几倍。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家,他们也不旁人知晓,往后吶,⽇子还长得很。

  “是拿到了。”吕襄译得意地扬扬眉头。

  “等我见过皇上,陪你去找云侯。”倘若估料无误,自己恐怕得在京里待上几个月,与皇帝“合力筹谋”

  “云侯?那可太好啦。”吕襄译一击掌,乐歪了。

  买盐、卖盐得和盐帮打道,目标太明显,眼下他们实力不⾜,只适合眉来眼去,不适合大手大脚、显摆嚣张。

  因此盐引虽然到自己手上,却不能大张旗鼓地买卖,最好的方法是让云侯出头,替他们赚银子去。

  当然,云侯非要吃独食也不是不可,那就得敲他个两、三万两银子,反正⽇后云侯赚的远远不只这些。

  “回京后,你打算待在靖国公府还是叡园?”吕襄译问。

  祖⽗过世后,璟叡搬出靖国公府,在平王府附近买下一处三进宅子,置办几个下人,由李忠、王信掌事,他们都是祖⽗用的老人了,能力普通,但好在对自己忠心耿耿。

  “当然是叡园,不过得回靖国公府一趟,看看⺟亲。”

  ⺟亲是他唯一的牵挂,若能把娘接出来,再好不过,只是娘挂念着弟弟,不肯离开,否则何必受那些乌烟瘴气?

  吕襄译想起什么似的,凑过⾝子低问:“上次我跟你讲的那件事,查得怎样?”

  “确有蹊跷,我这次回来,会再细查清楚。”璟叡回道。

  吕襄译开始发现情势怪异,是去年的事儿。

  凉州、衮州、湘州、冀州是文王、礼王、尚王、勤王的封地,这几位王爷与地方‮员官‬好,联成一股势力,把持税赋,贪腐传言不断,听说还有人私下蓄兵。

  不管他们谋不谋反,对皇帝而言都是一块心病。

  皇帝六年前亲政之后,曾派不少清廉贤臣到这几州,试着扭转情势,但小病已成重疾,哪能容易扭转?

  到最后,那些‮员官‬若不是与藩王虚与委蛇,就是睁一眼闭一眼,更糟的是跳下⽔,与当地‮员官‬同流合污。

  然而在去年,那些‮员官‬一个个被调走,官降两、‮级三‬。

  这是皇帝还是吏部的意思?或是‮员官‬们私底下的运作?璟叡不敢确定,但如果是皇帝的手笔,便可以证实自己所料无错。

  那些皇帝的人被调走,当地的恶官及藩王们得意极了,认定自己布置得早,赢了皇帝一道,往后皇帝想要再动他们,再无可能。

  他们才傻透了,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岂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藩王们离京太远,不了解朝堂的细微动向,才会作出谬误判断。

  这些年,阁员们对皇帝的评语是——识人善任,有鲲鹏,斯文儒雅,登基六年,朝中尚无大变化,是个治世英才。

  斯文儒雅,代表他善于隐忍,自控力強。

  有鲲鹏,意谓着他怀天下大志,眼下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更大、更強盛的大齐帝国。

  登基六年,朝中尚无大变化,说明他没有施行过雷霆手段,可…即使未施雷霆手段,当年朝廷上那些反对他的官,哪个还在?

  这样一个“识人善任”的皇帝怎会‮出派‬一堆无作为的庸官?又令他们在当地虚与委蛇数年后一个个菗⾝,辜负皇帝的期望,他们有什么脸返京朝见龙颜?除非…

  除非这些人已经了解当地风土民情、行政概要,除非他们已有⾜够的治理能力,⽇后能够顺利接手凉州、衮州、湘州、冀州。

  这件事传递出一个讯息,皇帝是下定决心撤藩,只待那些藩王犯下些许错误,皇上便可以找到借口,顺理成章地除去他们。

  而那个借口…

  大金蠢蠢动,有意举兵?这是皇帝要的借口吗?

  吕襄译叹道:“皇上心机难测,要是早知道他想⼲什么,事情好办得多。”

  “等我进宮见过皇上,也许能猜…”话说一半,璟叡皱眉,脸孔板起。

  他一抖缰绳,策马退开数步,凛冽气息传来。

  两兄弟在一起多年,默契好到让人难以理解,见璟叡表情丕变,吕襄译无奈问:“不会吧,又来了?”

  “也许不是他们的人。”

  璟叡脸⾊已变,可态度行动依旧从容,令人看不出底细。

  “不然呢?谁敢在韩璟叡头上动土?常胜将军、不败将军的名号不是唬来的,也只有那些用钱买动的傻子才敢拿命换银子。”吕襄译‮头摇‬,苦叹。

  这种事遭遇第一次时,还觉得惊心动魄,但一年遇上个三、五回,心脏已经強大许多。

  至于璟叡嘴里的“他们”是谁,还用猜?

  吕襄译没有朝堂上的朋友,只有喝酒作乐、掩人耳目的纨酒⾁兄弟,他从不碍着任何人的利益,谁会花银子铲除他?除了家里那两位对世子之位有着志在必得的“庶哥哥”之外。

  他悉心尽力为平王府‮钱赚‬,可不是用来让人买凶追杀自己的。

  “不能想个法子让他们消停些吗?”璟叡不耐烦。

  “行,我回去后立马装病,把府里的庶务出来,想买刺客?银子自己赚。”

  “说到做到,别老留着那几肋,味道不好又占位儿,闹心!”

  “是,回去立刻办。先说说,这次有几个?”吕襄译的武功不如璟叡,听音辨位的能力更是远远不及。

  璟叡眼珠子转过一圈后,说:“八个,武功平平,我五、你三,十招內结束。”

  “不,你六、我二,我怀里还兜着盐引呢,行动不便。”

  “呿!这也能当借口?”

  璟叡觑他一眼,但话出口同时,马背上一轻,他后往一窜,刀子菗出,直接冲杀过去。

  吕襄译翻⽩眼,嘟囔一声“还真是急。”

  他抓起鞭子“行动不便”的往空中一菗。

  “啪”地一声,飞⾝抢⾝过来的黑⾐人猝不及防,脸上被打个正着,摔落马前三、五步处,眼看马脚就要踩到自己了,黑⾐人心头一紧——

  吕襄译拉紧缰绳,得⽩马前脚⾼⾼昂起。

  黑⾐人松口气,本以为吕襄译要停下马,一个鹞子翻⾝,⾼举大刀,没想到人还没站稳,下一瞬间吕襄译的马鞭甩来,扣住他的,将他往前一拉,拉到…马蹄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扬起,他的肋骨全断。

  “两招。”襄译对着在远方打斗的璟叡说。

  璟叡一剑划过,又一个刺客倒地不起,大概是他太硬、难啃,其中一个围攻他的刺客聪明转⾝,寻找“软目标”

  眼看一前一后,两人迫得吕襄译前进不得,后退不行,这时,璟叡剑气划过,往⾝前的敌人出招,下一瞬,那黑⾐人噴出⾎,伤不算重,但场面很惊悚。

  璟叡抓起对方,使出神力,往吕襄译⾝后的刺客丢过去,人丢出的同时,他飞⾝向前,把吕襄译面前那个用剑挑开。

  同时间,吕襄译⾝后那位被同伴撞得七荤八素,没站稳脚,摔在地上,璟叡把手中长剑掷去,把两人像烤串烧似的被钉在地上。

  回过头,璟叡浓浓的眉⽑一弯,骄傲地对好友说:“八招,七个。”

  “骄傲啥,你是不败将军,我是纨‮弟子‬,又不是在同一在线的。”吕襄译撇撇嘴。

  璟叡挑挑眉,说:“盐引赚的,五五分。”

  “嘿嘿,早说好的‮四六‬分,怎么能改?”

  “救命之恩。”

  他丢下一句话,走到被钉在地上的刺客面前,一举手把剑菗回来,拭净,收⼊剑鞘里。

  吕襄译瞪他一眼“強盗,一成至少有两、三千两。”

  “舍不得?那就想法子整整你家里那几个疯子,别让他们老玩这些烂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朝廷命官都很闲。”

  吕襄译叹道:可不是吗?

  以前看在老头的分上不屑和他们斗,可这些人手段一次比一次险狠毒,还真的不能放任不管了。

  “你没发现,这一拨拨来的素质越来越差?”吕襄译得意问。

  “怎么,你给的银子不够使?”

  “可不是,谁教平王府的铺子田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呢。”

  他叹口气,眉眼却勾得很妖娆,这厮不当小倌还真是埋没。

  “想使什么诈,尽快,这次打完,说不准皇上还要让我到东边去打海寇,你不是想把生意做到东边去吗?”

  “你要带我去?”吕襄译眼睛一亮。

  “想跟的话,京城里的事尽快搞定。”

  “没问题。”

  一个说尽快搞定、一个说没问题,其实当中问题大得很,堂堂的平王世子出京,得报备皇上、皇太后,可皇太后这么喜他,让她点头的机会不大,更何况要挪窝…那些秘密产业得安排妥当,想起来事情还真多。

  不过,两个男人什么风浪没见过,怕啥?

  “我先随你去一趟平王府,给王妃请安。”璟叡说道,这话圆融,他分明是担心吕家庶子还留有后手。

  吕襄译接下他的好意“行,我娘老叨念你呢。”

  杨氏宠爱儿子,爱屋及乌,对璟叡颇上心,又与璟叡亲娘好,两人甚至私下约定,要替两兄弟求娶同一家闺女,让他们成为连襟。

  话出、扬鞭,长风吹起、⾐袂翻卷,御风似的,两兄弟奔驰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风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驰神往。

  一阵玫瑰的清香传来,璟叡皱眉,哪里来的玫瑰花?

  疑问生起同时,照片伴随着‮瓣花‬从空中翻落,璟叡风驾马,照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前,他直觉拍,把照片庒在口。

  停下马,拿起口的纸片,这一看…怔愣,他久久无法言语。

  清楚了,梦中女子的容颜一清二楚,是她…他敢发誓,就是她。

  这纸片,太平滑、太光亮,上面的人物不像用画的,反而像是把人给缩小、贴上,然而让他无语的是,纸上的另一个人是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那名女子同时出现在纸片里?为什么那个画面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那女孩的笑容会牵动自己的心?

  他定在原处,想不通。

  吕襄译发现璟叡停马,狐疑地朝他望去一眼,策马回奔。

  “怎么不走?”他用鞭子戳了戳璟叡。

  璟叡愣愣地将照片递给吕襄译,他接手,凑近细看。

  这是什么东西?走遍大江南北,看过多少奇珍异宝、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会有…他亦是満肚子的疑惑不解。

  璟叡怎会穿着古怪⽩袍?这就罢了,他不好女⾊的,怎么容许⾝边女人靠得自己这么近?

  那女子长相普通,勉強称得上清秀,可是她笑着,眉松松的,怎么看怎么舒服…

  “你怎么有这个东西?谁画的?”他问。

  “这不是画的。”璟叡回答,鬼斧神工吶,这不是人的手艺。

  “不是画的?那是怎么弄出来?”

  “我不知道,但纸片上的女人…”

  “很丑?”吕襄译直觉接话。

  “很美。”璟叡却道。

  吕襄译傻眼,这样的程度叫美?他的眼睛有没有⽑病?

  吕襄译与璟叡一起回到平王府,他们没去拜见平王,先往后院去见平王妃。

  两人刚跨进后院,就听见下人们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大⽩天的不做事?吕襄译见状,咬牙,眉心微紧,这群踩低拜⾼的家伙!

  平王府上下就数“守静园”里的丫头嬷嬷最没规矩,每次他不在府里,就敢闹将起来,专欺平王妃好脾气,要是把这群人送到苗氏跟前,一个个立刻变成遇上狐狸的小⺟

  吕襄译扬声怒道:“怎么回事,还有没有规矩?”

  一名大丫头发现世子,立刻顺顺头发、整整⾐服,妖妖娆娆地扭着**上前回话。

  守静园里没什么油⽔,若不是存有那么点心思,哪个年轻丫头肯留下?

  这大丫头娇声柔语说道:“禀世子爷,昨儿个夜里,敏儿已经没气了,谁知道早上要把她抬出府,她却活过来,吴嬷嬷说她是被鬼魂附⾝,让人去请示苗夫人。”

  讲几句话,媚眼抛出三、五个,看得吕襄译直反胃。

  “敏儿是谁?为什么好端端的人会死?”

  “敏儿是守静园的三等丫头,在小厨房里打杂的,昨⽇苗夫人过来同王妃闲话家常,敏儿却不知死活的硬是冲撞王妃,苗夫人下令打三十板子,打过板子后,敏儿发烧不止,熬到半夜就没气了。”

  这话更不通了,既然敏儿是三等丫头,又在小厨房打杂,本不会在王妃跟前伺候,怎么能够冲撞王妃?満口胡言语!

  在府里,吕襄译素有混世魔王名号,做事不必思前想后,全凭喜好,他对这大丫头的媚眼很火大,便借机上前,扬起手“啪、啪”清脆两个巴掌声后,这大丫头两边脸颊瞬间肿起。

  冷眼一望,众人下意识退开两步。

  “有人想说实话吗?”嘴角挑起冰凉的笑,吕襄译寒冽目光逐一扫去。

  満院子下人吓得缩在一处,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有机灵的转⾝想逃,吕襄译岂能容他,旋⾝一踢,那人像破布似的飞到半空中后重重落地,嘴里噴出一口鲜⾎,昏了过去。

  众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刷地全数跪地磕头求饶,却没人敢提半句敏儿,而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当中有鬼。

  璟叡冷哼一声,这平王府后院着实令人“惊奇”

  恶奴欺主,一个、两个已经不得了,没想到一屋子全是这种货⾊,苗氏的手段未免太厉害。

  璟叡道:“进去问问王妃不就知道事情始末,至于这群奴才与他们置什么气?全给捆上,找个人牙子发卖出去吧。”

  “发卖?这等卖主奴才,一个个全砍了才痛快!我明儿个进宮,让皇姑姑发个话,找刽子手把他们全拉到苗夫人院子里行刑,搞个⾎流成河,才叫痛快。”

  闻言,有那不噤吓的先开了口,紧接着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开始讲述昨⽇发生的事。

  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吕襄译和璟叡已听出个大概。

  原来苗氏打算先毒王妃,再害世子,事成后平王府就成了他们⺟子的天下,于是买通厨房汪大娘在燕窝里下药。

  苗氏还怕王妃不上当,特地走一趟守静园,要亲眼看着王妃把燕窝呑下。

  没想到这件事被小丫头敏儿发现,在大丫头呈上燕窝时,她硬起胆子冲进偏厅,把王妃手上的燕窝打碎。

  燕窝掉地,苗氏气得一口气提不上,而王妃养的狗竟跑过去食燕窝,才没几口就口吐⽩沫死了。

  事败,苗氏诬赖敏儿毒害主子。

  王妃虽格怯懦,却也明⽩事理,她不断为敏儿求情,但苗氏坚持打敏儿三十大板。

  一个小丫头三十板下去还能活?当晚就没了气。

  没想到今天要把人拖出去,她又活过来?这太吓人了!

  有人说王⺟娘娘见不得敏儿委屈,把人给送回来,也有人说她被妖魔鬼怪附⾝,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尚未有定论。

  此刻,去给苗氏回话的下人回来,他一进园子就大声嚷嚷“把人抓出来,夫人说了,再打三十板,就不信打不…”声音在发现吕襄译时,戛然停止。

  吕襄译冷笑一声,问:“这么急着把人打死,是在害怕什么?怕平王宠妾灭之事传出去,还是怕皇姑姑一道旨意,灭了平王府后院的『源』?”

  这种话谁敢接?应了他,岂不是把苗氏给得罪死。众人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多一声。

  “先去看看那丫头。”璟叡道。

  吕襄译回过神,没错,那丫头是⺟亲的救命恩人。

  他随便指个丫头,说道:“你带爷过去,剩下的乖乖跪着,不要命的尽管往苗夫人跟前递话。”

  他这样讲,谁还敢动?世子爷是个混世魔王,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苗夫人?

  在丫头的带领下,两人快步往下人房走去。

  认真算来,这是平王府后院的事,璟叡没必要掺和,他只是好奇,一个三等丫头哪来的胆子?

  丫头领着他们走到一间屋子前面,却是打死都不敢进门。

  吕襄译不理会她,径自推开门,大步进屋。

  屋子很简陋,一张大通铺,有五席褥子,下有几个简陋的木箱,靠门处有张桌子、两个⽔盆,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一个丫头缩在墙角,蜷着⾝子,把头缩在膝间啜泣着。

  两人走到边,吕襄译还没发现,璟叡已感觉奇怪,被打三十大板,应该是连起⾝都困难,她怎么能够坐得住,不痛吗?

  “敏儿。”

  吕襄译出声,小丫头抬起头向他们望去,她満脸都是泪⽔,眼睛红通通,但在视线接触到璟叡剎那,一脸惊喜。

  猛然跪起⾝,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掐自己的脸颊一把后,停顿三息,之后不管不顾爬过来,一把抱住璟叡的

  璟叡和吕襄译互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不可思议。

  余敏放声大哭“哥…救我!”

  璟叡没有把小丫头推开,任由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因为她的哭声居然…居然让他的心重重猛菗几下。

  吕襄译也久久无法言语。

  是啊…能说什么呢?太太太…太奇怪了,那纸片上出现璟叡已经够奇怪,没想到另一个长像普通的女人,居然出现在他家后院?

  这一切要怎么解释?

  在短暂的恍神后,璟叡说:“襄译,我先带她回叡园,她在平王府不‮全安‬。”

  “好,我马上过去。”

  整件事情实在太诡异,让人无法解释,他很好奇。

  璟叡打横把人抱起,出门前他想到什么似的,补上话“把她的卖⾝契一起带过来。”

  “知道。”两兄弟有默契惯了,一前一后走出下人房,各自理事。

  余敏躺在璟叡的臂弯里,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是…从下仰视他的下巴,看着悉的哥哥,惶惶不安的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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