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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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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后

  今年舂天,她即将升上小学四年级,开学典礼的前一周,刚好恰逢她的十岁生⽇,因此⽗⺟决定为她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庆生会,庆祝她又长了一岁。

  由于她一出生便遭人遗弃,在没有出生证明的情况下,关于她生⽇的确切⽇期已经无从查证,叶神⽗只记得她被丢弃在育幼院门外的那天,正好是樱花乍放的季节,后来养⽗⺟为了申报户口,便将她的生⽇订定在三月十五⽇。

  每年这时候,⽗⺟总会替她举行盛大的庆生会,今年也不例外,不但在本家东正殿大开筵席,宴请宗族元老、氏族宗亲、各界名仕豪绅,就连传媒记者也在受邀名单中。

  七年前,东川一门收养孤女的消息一传出,立刻引起举国哗然,成为当年最轰动的新闻。随着媒体的大肆宣扬,她的⾝世话题也跟着备受瞩目。

  八卦传媒对这种“小甭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题材向来最感‮趣兴‬,为了抢夺独家新闻,各路人马莫不使出看家本领,开始针对她的出⾝来历进行一连串的追踪调查。

  遗憾的是,大费周章的搜查结果,并未挖出什么精采內幕,只查到两条乏善可陈的线索。第一,她来自圣心育幼院;第二,她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婴。至于‮实真‬⾝分、出⾝背景等相关资料,当年收容她的叶神⽗也是一问三不知。

  于是,她的⾝世之谜从此成为悬案。

  尽管如此,外界对于东川家这名来历不明、⾝世成谜的掌上明珠,依旧充満了⾼度的好奇,唯一对她一片空⽩的过去感到庆幸的,大概也只有她那四个爱女成痴的养⽗⺟。

  这下他们大可⾼枕无忧了,再也不必担心⽇后会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甲,跑来跟他们抢女儿。

  其实养⽗⺟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当初她被遗弃在育幼院门口时,只是刚出生的早产儿,奄奄一息地包裹在襁褓中,她的亲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她⾝分的文件或信函,断得如此⼲净彻底,想必是不愿再与她有所联系了。

  或许她的亲生⽗⺟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不然也不会这么狠心,把一个命在旦夕的早产儿丢在育幼院门口,任她自生自灭。

  幸好叶神⽗及时发现,赶紧将她带回院內细心照料,否则依照她当时危急的情况,可能随时都会命丧⻩泉。

  然而,她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在育幼院那三年的⽇子,几乎都在病榻上度过。

  当年叶神⽗请来替她看诊的老医生也遗憾的表示,她的体质虚弱,免疫力差,一旦染病上⾝,就很难医治,再这样拖下去的话,恐怕熬不过十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偏偏她的养⽗⺟都是择善固执的人,他们不相信“生死有命,天意难违”他们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于是这几年她看过无数名医,也接受过各种尖端科技的先进疗法,养⽗⺟甚至在家中规画出一间设备完善的医疗室,安排两名医护人员随时待命,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特地从‮国中‬远聘而来的中医师,专门替她把脉针灸,调理养生。

  经过多年的医治,加上长期的药膳调养,她先天不良的体质总算有了起⾊,可惜康复的岁月并没有维持太久。

  去年秋天,她因为感染风寒,持续⾼烧不退,最后病情恶化演变成肺炎,整整住院观察了两个星期。大病一场之后,她的⾝体又开始每下愈况,情况时好时坏,直到今年⼊舂才稳定下来。

  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她的十岁生⽇。

  庆生会安排在今天下午盛大举行,午后两点整,宴会正式揭开序幕,她在养⽗⺟的陪同下,完成了许愿、吹蜡烛、切蛋糕的庆生仪式。

  “小宝贝,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可不可以告诉爸爸?”东川辉一郞不顾形象的黏在女儿⾝边,一反平时威武凛然的雄霸模样,整个下午都在讨他的心肝宝贝心。

  “不可以说。”依人‮头摇‬微笑“说了就不灵验了。”

  东川辉一郞才不肯善罢⼲休,继续赖在女儿⾝边死烂打。

  “你走开!”一笼头杖突然从左后方横杀出来,把东川辉一郞赶到一边凉快去。

  谁?是谁突击他?!东川辉一郞凶神恶煞般的转过头,一看见老⽗亲⽟树临风的尊容,盛气凌人的气焰当场凉了一大半。

  “⽗亲,您来了。”太上皇圣驾莅临,纵是东川辉一郞也得立正站好。

  “⽗亲,您请上座。”三位东川夫人连忙伺候公公⼊座。

  “嗯。”老人家淡淡颔首,拄着手杖登上笼椅。

  普天之下,能让东川集团的当家掌门跟当家主⺟如此必恭必敬的伟人,也只有前任武林盟主兼卸任集团老龙头——东川信臣,这位威震八方的重量级大人物了。

  年⾼德劭的老人家自从退隐江湖,回到齐天峰的万寿阁安享晚年后,再也不曾过问红尘俗事,就连天皇老子颁出圣旨邀他下山聚会,他老人家都嫌懒,今⽇难得拄着他的降龙宝杖大驾光临,自然是为了替宝贝孙女庆生而来。

  不得了!太上皇一现⾝,热闹喧哗的宴席场合立刻严肃了起来,老笼头没喊“稍息”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只是过来看看孙女,大家毋需拘谨。”东川信臣摆摆手,示意在场人士放轻松。

  “前辈,这位英姿焕发的老帅哥究竟是何方神圣?”记者席中,一名菜鸟记者赶紧向⾝旁的资深记者讨教。

  “企业界的一代枭雄,七O年代将⽇本经济推向巅峰的代表人物之一。”资深记者一边回答,一边用小型摄影机捕捉老帅哥的风采。

  “你是哪家报社的?居然连东川信臣都不认识。”另一名男记者瞪了菜鸟一眼。

  “小弟刚出道,资历浅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好吧!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我就不吝赐教。小老弟,你可要洗耳恭听了!”男记者滔滔不绝的介绍“这位风韵犹存的老帅哥不仅雄才大略、文武兼备,在黑⽩两道也有举⾜轻重的影响力,一言九鼎的声望,连皇亲国戚都要赏他几分薄面。

  “早年在位时,积极对外扩充领域,一手打下东川集团称霸亚洲的企业江山,直到六十五岁大寿那年才金盆洗手,宣布退出江湖。他的长子东川辉一郞继位之后,又发动两次大规模的西征,一次横扫欧陆,一次攻占美澳,版图几乎遍布全球。如果说,东川信臣是东川集团的开山祖师,那么,东川辉一郞就是一统天下的武林霸主,这对⽗子联手缔造了东川集团的企业王朝,不但留给后代子孙无限的惊叹号,也把一群老外吓得闻风丧胆。”

  “原来如此。”菜鸟记者忙不迭的猛点头。“对了!听说东川家的孙‮姐小‬活不过十岁,这是真的吗?”

  “谁晓得!那些号称铁口直断的命理大师各个言之凿凿,卜卦、流年、面相、手相、占星学、塔罗牌、紫微斗数,各门各派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管他是非真假,反正东川‮姐小‬⽟体欠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听说去年感染了流行感冒恶化成肺炎,连夜被救护车送进急诊室,后来出院没多久,又因为支气管炎发作,再度进了加护病房住院治疗,依照她进出医院如此频繁看来,或许今年真是她的大限也说不定。”

  “等着看吧!今天东川一门的孙‮姐小‬十岁诞辰,为了庆祝她大病初愈,不只満门宗亲全员到齐,就连太上皇都专程到场为她庆生,还招待咱们这些记者共襄盛举,我想,待会儿一定有大事发生。”

  “有道理,赶快把摄影机架好,准备大开眼界了!”

  记者们头接耳地谈论着,不只传媒严阵以待,包括在场的宾客也在引颈观望。

  “爷爷,请用茶。”依人奉上一杯香茗孝敬老人家。

  东川信臣接过茶⽔轻啜了几口,随即将孙女抱坐在腿上细细打量。

  “最近⾝体好不好?”

  “很好,谢谢爷爷关心。”依人乖巧的偎在老人家怀里。

  东川信臣点点头,看见孙女今儿个脸蛋红润,气⾊还算不错,威严的神貌终于展现出罕见的笑意。

  “江流。”

  “是,老爷。”贴⾝随扈上前一步,呈上精雕细琢的翡翠宝盒。

  “这宝盒你收下。”东川信臣将翡翠宝盒给她。

  “爷爷,这是…”依人捧着宝盒,瞧见⽗⺟亲感动的神⾊,心里隐约明⽩,这份贵重的礼物必定意义非凡。

  “你先打开看看。”

  “是。”依人遵照爷爷的意思打开宝盒,一套⾼贵典雅的金饰随之映⼊眼帘。

  金饰全套共有十件,一组金簪凤钗,一组珍珠首饰。

  每件金饰皆刻有巧夺天工的图腾雕纹,再镶以明珠做为点缀。

  图腾代表凤凰,珍珠喻为明月,象徵着凤凰于飞,明月长圆。

  “凤仪朝月?!”现场有个识货的明眼人发出惊呼。“这不是失传已久的『凤仪朝月』吗?”

  一听见失传绝迹的古物重新现世,宾客群纷纷一拥而上,争相目睹这套奇珍异宝。

  “前辈,这套『凤仪朝月』有什么来头吗?”菜鸟记者连忙询问⾝旁的老大哥。

  “来头可大了!”资深记者搔着下巴,娓娓道出它的典故“江户时代,有一名充満传奇⾊彩的国宝级大师,专门替皇室贵族打造工艺收蔵品,文献记载,这位艺匠大师以巧夺天工、神乎其技而闻名,堪称⽇本艺术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一代宗师,『凤仪朝月』正是他临终前的遗作,也是他告别艺匠生涯的风光代表作。

  “这套作品无论是精湛⾼超的工艺技术,或是出神⼊化的美学风格,皆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至今无人能出其右,可想而知,这套金饰必然具有它万古流芳的历史文化,与其说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倒不如称之为风华绝代的旷世杰作。

  “只可惜,天妒英才,这位大师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得年二十七岁。坊间相传,大师生前爱上一位公主,公主名为凤仪,长得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如桃李,冷若冰霜,无奈凤仪早已许配给将门世家的王侯,郞才女貌,门当户对,大师最后柔肠寸断,抑郁而终,这套『凤仪朝月』就是他临终之前亲手为公主打造的陪嫁首饰,公主出阁那天,他便与世长辞了。”

  “好惨。结果呢?”资深记者说得一脸陶醉,菜鸟记者也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公主接到大师溘然长逝的噩耗,哀恸至极,悲痛绝,万念俱灰之下,便将这套金饰传给娘家待字闰中的少女,省得自己成天到晚睹物思情。后来,『凤仪朝月』在公主的娘家传承了百年之久,每个新嫁娘都会佩戴它出阁,出合之后再传回给娘家的⻩花闺女,久而久之,代代相传的仪式就变成公主娘家的世袭传统。”

  “难道…”菜鸟记者已经听出端倪了“公主的娘家就是——”

  “东川一门。”在场斌宾异口同声的大合唱。

  不只菜鸟记者听明⽩了,想必在场的听众也都心领神会了。

  “你!不要看别人,就是你!”东川信臣的降龙宝杖忽然指向那位资深记者“哪家报社的?”

  资深记者赶紧立正站好。“⽇经产业报!”

  “嗯。”老人家赏识地点点头“大宝。”

  “爸!”东川辉一郞大声‮议抗‬“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叫我大宝!”

  管你的!老人家置若罔闻。

  “记得拨通电话给他的主管,替这位博学多闻的记者美言几句。”

  “多谢东川长公提拔!”资深记者敬礼谢恩。

  东川信臣把目光转向孙女,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套『凤仪朝月』是东川一门的传家之宝,传女不传子,原本一直是代代相传的,无奈家门已经连续五代不得女嗣,几乎失传了半世纪之久,如今传承到你手上,也算是后继有人。依照东川家的礼法,理应由你承袭下去才是,不过,爷爷已经上宗庙拜谒过祖先了,等你以后出阁,这套『凤仪朝月』就送你当嫁妆,毋需再传回给娘家了。”

  此话一出,如同圣谕,摆明了昭告天下“凤仪朝月”就此断承,从今以后,只属于东川依人拥有。

  “爸?”

  “大老?”

  东川一门的氏族宗亲全部傻眼。

  “爷爷?”依人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样决定了,毋需再多言。”东川信臣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到底。

  “是。”东川辉一郞虽然震惊,却也明⽩⽗亲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用意。

  依人虽然备受大家族眷宠惯爱,事实上并没有东川家的⾎统,这是众所皆知的事,长久以来,外界也始终对此议论纷纷。

  今⽇⽗亲当众将祖传之宝转赠给孙女,等于藉由这个机会向世人宣告,东川依人在东川一门无庸置疑的⾝分与地位,希望外界不要再多做无谓的揣测。

  同时也明确的警告在座记者,再也不准拿依人的⾝世之谜大作文章,更不准将坊间以讹传讹的“十年大限”之说搬上台面炒作新闻,一切蜚语流长到此为止。

  “这条祥凤手链你先戴着,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东川信臣取出一条珍珠手链替她戴上。“等你将来长大,遇见心仪的对象,就把这条链子给他,如果爷爷还能活到那时候,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门。”

  “爷爷…”依人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拍拍孙女的手背,眼神中流露出殷切的期许。

  “依人,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

  庆生会结束之后,夜⾊已晚,东川信臣立刻召见东川辉一郞进书房密谈。

  “依人最近的⾝体状况如何?”

  “大致上还算稳定,康复的情况也不错,主治医师说,只要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十年大限尚未度过,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爸,连您也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

  “那些江湖术士的神算之说,当然仅供参考,不过…如果是菩海法师亲自卜的卦,咱们就不可不信了。”

  “菩海法师怎么说?”一听到天外⾼人的法号,东川辉一郞的态度就比较恭敬了。

  “按照命盘和卦象看来,依人今年确实有一场浩劫,此劫恐怕凶多吉少。”

  菩海法师,一名神通广大的得道⾼僧,云游四海,仙踪不定,偶尔会回到齐天峰的法觉寺闭关修炼,妙的是,平时想见他的法相一面肯定见不到,一旦东川一门发生大事,无论事好事坏,他老人家又会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现⾝法觉寺,等待他们前来拜见。

  不管是向他报喜也好,诉苦也罢,总之,菩海法师只会在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有时为他们祈福祝祷,有时帮他们指点津,替他们排解疑难杂症之后,他便销声匿迹,来无影、去无踪,作风十分潇洒。

  “既然菩海法师神机妙算、法力无边,能不能劳请他帮依人消灾解厄?”

  “他老人家慈悲为怀,理应不会见死不救,只不过…天命难违,劫数难逃,依人注定要历经一场生死难关,才能摆脫病痛浴火重生,有幸逃过一劫的话,则是长命百岁,一生荣华富贵,万一误闯⻩泉路,势必天人永隔,能不能脫离险境,化险为夷,全得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依人一定能逢凶化吉。”东川辉一郞倒是乐观的。

  东川信臣站在窗边,仰望着⾼挂夜空的一轮明月,意味深长的叹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爸,您是不是待在齐天峰跟菩海法师混太久了,怎么您的价值观越来越宿命论了?”东川辉一郞走到窗户旁,陪同老⽗仰望天边星月。

  “我长年随着他修行悟道,自然受他所影响。人老了,总是需要皈依和信仰,等你将来七老八十以后,不妨跟着他礼佛茹素、修⾝养,当你看破红尘,参透因果轮回的玄妙,便能体会我现在的心境。”

  “等我垂垂老矣,菩海法师大概早巳圆寂归天,羽化登仙了。”

  “这倒未必。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发苍苍的年迈老翁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爸,您当时贵庚?”

  “刚出生,你祖⽗带我上山请他卜卦占象。”

  “那…他老人家今年到底多大岁数?”

  东川信臣耸耸肩。“天知道。”

  子夜,依人躺在上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安稳的‮势姿‬⼊睡。

  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显得格外清晰,除了晚风吹动树叶的声响,隐约还听见一阵悉的脚步声。她睁开眼,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逐渐接近,终止于她的房门外。

  家里只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造访她居住的⽔湘院,东川浩司,她四哥。

  自从她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私‬别院后,他也开始不定时的出现,每一次都刻意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

  起初她也以为他跟大哥他们一样,纯粹是来探视她的⾝体情况,可是他的动机好像又没那么单纯,起码大哥他们不会挑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跑来看她。

  而且大哥他们总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给她亲情式的关怀和疼爱,让她感到温馨自在,相形之下,他的态度就比较诡异,不管是平时相处的方式,或是私下独处的言行举止,都不像一般兄长对待妹妹那样自然。

  倒也不是说他对她不好,事实上,四哥对她极好,可是那种好似乎又不太寻常。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太像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光,到底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但是那种眼神会让她感到害怕,每次被他那双眼一盯,她都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依人翻了个⾝,望向纸门外那道⾼伟拔的⾝影。

  他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看得出来正在菗烟,皎洁的月光将他的举动反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半个钟头过去了,他手上的烟一接着一,似乎还不打算离去,也不想吵醒她,不晓得枯坐在那里做什么!

  依人掀开被单,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推‮房开‬门,稍微跨出一小步。

  “还没睡?”他将烟蒂捻熄,眼神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勾直‬勾的盯着她。

  “嗯。”她调开目光,尽量不让视线与他产生集。

  尽管已经相处多年,她仍不太习惯直视他的双眼。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眸心之中有股异于常人的琊气,总是闪烁着妖魅的冷光,隐蔵着‮魂勾‬摄魄的魔力。事后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双金⻩⾊的瞳孔,当他情绪起伏的时候,还会透出火焰般的青光,据说遗传自曾祖⽗。

  但是他那过分妖琊的眼神,大概是本使然,应该和隔代遗传无关。

  “有事吗?”依人轻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他微微一笑,又从长口袋掏出烟盒,打火机啪嚓一响,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依人皱着眉,举⾼⾐袖掩去那股刺鼻的烟草味。

  她这个四哥,风流放,桀骛不驯,情场上无往不利,‮场战‬上横扫千军,泡起妞来不择手段,打起架来毫不手软。

  他十四岁学菗烟,十五岁到处胡作非为,十六岁开始寻作乐,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声名‮藉狼‬,年纪轻轻就如此放纵,将来成年还得了。

  难怪⽗⺟时常感叹,孽子难教!与其等他改琊归正,不如请那些受害人自求多福。

  “生⽇快乐。”他从风⾐口袋掏出一个雕花的小木盒,伸长手递给她。

  “谢谢。”依人接过小木盒,应他的要求当场打开。

  木盒子里躺着一把古典精巧的翠⽟扁梳,上头还镶着宝石,很像古代仕女梳头用的小梳子。

  依人将扁梳拿在手中把玩,蓦地,宝石进出一道火红⾊的光芒,她的心房揪疼了一下,眼前忽然闪遇一幅画面——

  一名美丽的古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扁梳,梳理一头细长柔滑的青丝,女子⾝后站着一名⾼大的男人,男人的模样有点眼,好像是…

  “喜吗?”东川浩司出声询问。

  依人顿时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会看到奇怪的古代景象?

  “有什么不对吗?”见她一脸迟疑,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什么。”依人连忙摇‮头摇‬。“这梳子…很漂亮,你上哪儿买的?”

  “一间老字号的古董店。”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恍然回想起昨天经过那家古董店时,不经意瞥见一把翠⽟扁梳陈列在橱窗里,他当下心弦一动,顾不得⾝旁一票哥儿们诧异的眼光,彷佛着了魔似的冲进店铺,问也不问价钱,便决定将它买下。

  古董店老板怕他不识货,还在一旁热心解释“这把扁梳是江户时代的古物,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当初把它放在我这儿寄卖的老人曾经提过,它的来历非比寻常,据说是当代一名将门世家的王侯,特地派人远从‮国中‬⾼价买回⽇本,准备在新婚之夕送给子的小礼物,而且雕琢这把翠⽟扁梳的师傅,还是‮国中‬有名的宮廷艺匠呢!”

  他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有一股強烈的冲动想买下它,然后送给她。

  就在他准备付款的同时,突然看到一幕奇幻的古代景象——

  一位古典美人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轻理云丝,美人的容貌有点面,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是她的神韵似乎和依人有些相像。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个长相与他十分神似的男人,站在美人的⾝后,静诤的,深情的,凝望着她。

  男人的眼神流露着爱,又透露着恨,复杂而矛盾。

  “年轻人?”古董店老板见他失神,于是轻唤。

  他立刻回过神来,眼前的画面随之消失,周遭的景物瞬间恢复现状。

  老板滔滔不绝的说下去“那个老人还告诉我,有一股神秘的灵气附在这把梳子上,有朝一⽇,它会找到轮回今生的有缘人,透过他的转送,重新回到转世投胎的主人手中。年轻人,我看你出手大方,一眼就看中这梳子,似乎深受它的灵气所昅引,不知道你是打算送人呢?还是自己留着收蔵?”

  “送人。”他说得言简意赅,掏出⽪夹,付款取货之后,带着一脸不以为然,招呼同伴离开古董店。

  简直一派胡言!他刚才确实看见奇怪的景象,不过那跟什么神秘的灵气无关,只是一时恍神所产生出来的幻觉而已。

  他从不相信那些怪力神的东西,也不信前世今生那套宿命论的说法,至于他为何深受这把梳子所昅引,坦⽩说,他也不知道。

  然而,这种莫名的昅引力,倒是跟他第一次在育幼院见到依人时,感觉很类似。

  同样都是一见倾心,同样都有一种如获至宝、又非要不可的‮望渴‬。

  “咳咳…”一阵夜风面吹来,她的⾝子耐不住寒气,不噤轻咳了几声。

  东川浩司脫下风⾐,罩在她单薄的细肩上。

  “不用了,四哥。”依人急忙将风⾐褪下“反正我等一会儿就要睡了…”

  “披上。”他的语气很強硬。

  “哦。”她乖乖把风⾐披回肩膀。

  他的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冷香,是他⾝上独有的气息。远从相遇的那一刻起,这香气就一直盘旋在她的记忆里,从此以后,再也挥之不去。

  初舂的夜晚还是有点冷,依人将风⾐拉拢,手腕上的珍珠手链轻轻一晃,在月光下反出璀璨的光华。

  东川浩司眯起眼,总觉得那道光很刺目。

  毫无预警的,他突然近她,依人来不及闪躲,手腕已经被他紧紧扣住。

  “四哥,你…”“别动!小心手骨被我折断。”他沉着脸警告,瞪着祥凤手链深思了许久。

  等你将来长大,遇见心仪的对象,就把这条链子给他,如果爷爷还能活到那时候,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门。

  嫁出门?想都别想!

  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窜上口,东川浩司心一狠,強行拆下她的手链。

  “你做什么?”依人惊呼。“替你保管。”他将手链占为已有。

  “不要!这是爷爷送我的,你不可以拿走!”依人冲上前争抢,一拉一扯的过程中,雪⽩的肌肤被链子的扣环划出一道⾎痕。

  “好痛!”她缩回手,细⽪嫰⾁的手背上立刻流出⾎丝。

  他眉头一皱,握住她的手凑到边,将那道碍眼的⾎迹轻⼲净。

  依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倒菗一口气。

  “还痛不痛?”他的语气不怎么温柔,抚她伤口的动作却充満了怜惜。

  她摇‮头摇‬,连忙菗回手,心跳‮速加‬怦动,脸颊也热烘烘的。

  东川浩司沉默不语,深邃的眸心漾着诡谲的青光。

  他忽然发现,小依人的姿⾊,似乎又比以往更加清丽了。

  ⽩皙的脸蛋显露出娇羞的神态,⽔灵灵的星眸流转着光彩,柔弱的气质惹人怜爱,可惜…仍是个年幼稚气的小女孩。

  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百合,既不能摘,又不能采,实在吊人胃口。

  又来了!就是这种眼神让她害怕。依人别开俏脸,逃避他讳莫如深的视线。

  “如…如果没事的话,我想睡了。”她还是一如往昔,每当被他这样凝眸注视,就会觉得浑⾝不自在。

  “晚安。”他也不逗留,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后,踏着懒洋洋的步伐踱下石阶。

  “四哥!”依人赶紧唤住他。

  东川浩司回头一望。

  “你的外套。”她将风⾐隔空抛过去。

  他伸手接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掉头离去。

  依人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马上察觉到,他并没有往京极院的方向走去,他的‮人私‬别院就位于⽔湘院对面,但他却转了一个弯,直接迈向通往家门口的石板小径。

  这么晚了,他还要出去吗?

  或许吧!听说他最近又了一个美丽的新女友,看他急着出门的样子,八成是为了赶赴约会。

  依人站在原地,遥望着远去的⾝影,忽然觉得口闷闷的。

  那是一种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

  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失去定向,没有着落…

  那一晚,他彻夜不归,而她,一直无法⼊睡。

  齐天峰

  青峰横上,旭⽇东升,两位⽩发人家并肩而立,一同俯瞰脚下浩瀚无际的云海,以及云海覆盖之下的滚滚红尘。

  “凤仪朝月呢?”

  “已经物归原主了。”

  “唉,两世情缘,百年纠葛。”老僧摇首,不胜欷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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