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反应,程离
承恩公府之事,如谢莫如而言,于谢家也便是如此了。谢家并没有在承恩公府失去颜面,故而,接下来谢家也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今夜,多少人是一个难眠之夜。
首当其冲的便是亲身经历的谢环谢珮姐妹,她们自幼便常去尚书府的,同谢莫如也是自幼相识,虽说与谢莫如的关系不像与谢莫忧那般好,但也不知道谢莫如就是个疯子啊。
吓死了!
一位大长公主一位长公主,上头坐的老夫人更是太后亲娘,人家愿意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呗,何必非要较那个真儿呢。
姐妹两个回家就把谢莫如今天干的事儿说了,谢珮伶俐,记也好,把谢莫如说的话,两位公主殿下说的话学的半字不落。待谢珮学完,三老太太险些心率不齐的厥过去,连声道,“这小蹄子是要将我阖族置于万死之地啊!”说着一叠声的让人备车,她要去尚书府说话。
两个儿媳妇李氏于氏苦劝,一个说,“大嫂子亲自带着她们去的,大嫂子再妥当不过的人,老太太难道还信不过大嫂子?”
另一个说,“是啊,大嫂子还留阿环阿珮用过饭才送她们回来,可见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也忒急了。”
人家谢太太明明是维护谢莫如的,在承恩府都敢出面儿保下谢莫如,这个时候,婆婆过去裹什么哦。
好说歹说,总算把三老太太劝住了。
江行云亦道,“姑妈莫急,我看,谢大姑娘并没有什么错处。姑妈不必担忧。”
三老太太捶顿足,急不可耐,一幅天就要塌的模样,“什么叫没什么错处,怎么能对公主殿下那般不恭敬!那寿安老夫人,你可知她的身份!?那是太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今上嫡嫡亲的外祖母!怎容她一个小丫头冒犯!”这样的贵人,平里冒犯一个就得要了命,谢莫如倒好,成堆的去得罪!
江行云安静听了,对三老太太的看法并不赞同,她正道,“正因为如此,谢大姑娘才不能任由她们说她类大长公主的话。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曾辅政数年,那是什么时候,彼时朝廷动,百官不安。辅政之事,便是周公亦有窃天子威权之嫌疑。大谢大姑娘不过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听说她还没出世,大长公主便故去了。我实在想不出两人有什么像的。今谢大姑娘不辩上一辩,以后是不是人人可说此语?说这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姑妈,你知道吗?”
三老太太到底有个将军爹的人,哪怕年纪大些,此时也知道这些人总说谢莫如类大长公主不是什么好话了。三老太太不一叹,“我就说不该叫她出门,她出门便是非多。”
江行云冷笑,“大道朝天,从未听说有谁走不得的。”倒是她这姑妈,这种胆量,先时竟敢得罪谢莫如!当然,姑妈不会觉着得罪谢莫如有什么大不了,大长公主一系彻底失势,谢莫如于谢家是晚辈,姑妈让嫡女同宁家联姻,当然不介意方便时踩谢莫如一脚。姑妈竟然还没明白谢莫如的厉害之处,她老人家只会觉着谢莫如大大得罪了公主,怕公主生气报复…江行云现在完全能理解当年为何将军之女会嫁给无官无职的三老太爷了。祖父真是用心良苦,三老太爷没什么大本事,却是连个妾都未纳过,膝下子女皆是嫡出,还培养出一位翰林儿子。再看谢家长房,三老太太婆媳母女简直是轮着番儿的得罪尚书府,谢太太去承恩公府还能带着谢环谢珮,对三老太爷一房,不可谓不宽厚了。
对着这种姑妈,江行云是不劝也得劝,除了三老太太,她已再无亲人。江行云一脸庄严,沉声道,“姑妈,武将以血性命保卫国家,文官十年寒窗方能站于朝堂,这些人,为天下为众生熬干生命与鲜血,难道因为公主身份尊贵,就不能说一句公道话么?大长公主故去多年,焉何有人对着谢大姑娘一提再提?姑妈是谁?姑妈是谢家的媳妇,是谢大姑娘的曾祖辈,外人对她别有居心,姑妈即使不能替她张目,也不能说她是错的。姑妈想一想,尚书府是怎么待姑妈的?阿环阿珮想去承恩公府见识一二,尚书夫人没有二话带她们去。尚书夫人是谢大姑娘嫡亲的祖母,在承恩公府,在两位公主殿下面前,尚书夫人都要把话说个明白,护谢大姑娘周全。会不会得罪人?当然会得罪人!但家族立世,靠的是经世济民的本事,靠的是对陛下的忠诚,而不是谄媚宗室外戚!”姑妈大概并不知道什么是官员,什么是朝廷?士权与君权,永远是此消彼长,这两者,或有强弱之别,但,士权对君权从来都是一种限制。朝廷之中,皇帝便是哪天不上朝也要御笔出示原因,同大臣们请假。君权再至高无上,皇帝只是一人,所以,士人方能有士人的傲气与风骨!谢莫如经此一事,必然扬名帝都城,尚书府在给谢莫如抬轿,姑妈怎么能做出拆台的事来!不要说做,这种话,更是说都不能说!
要是别人这般对三老太太说,三老太太早就恼了,但江行云一则是她娘家侄女,二则江行云人小,气场却足,她直接把三老太太给镇住了。
三老太太晚上同丈夫儿子商量,三老太爷的观点是一万年不变的,道,“尚书府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说。尚书府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三老太太十分担忧,“唉,得罪了公主,总让人心神难安。”
三老太爷道,“咱家总不会比尚书府的判断更准确。一个家族,有一人在外头说话便已足够。尚书府既然都这样说了,咱们就不要说别的。就是有人再提莫如的事,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要说莫如不对。”
谢驽道,“母亲以后待莫如也亲切些,莫如莫忧都是一样的姐妹,就是有偏颇,也别忒明显。”
由此便可知,虽然三老太太智商有些不够用,三老太爷这辈子活了一条“跟随尚书府脚步不动摇”就保了平安,而谢驽非但继承了父亲的原则,在眼光上也有长足长进。他已经明白,谢莫如在尚书府的地位已经大为不同了。往日不可追,得罪也得罪过了,还是回房告诉子,以后一定要对谢莫如客气些才好。
谢骥亦有此打算。同时,两兄弟都觉着,江表妹不愧大将军之后,见识亦是不俗啊。再对比一下他们娘,只是大将军之后的水准不大稳定也是真的。
谢家的家庭会议很好开,主要是谢家还算团结,谢尚书怎么走,其他旁支也跟着一道走。不然,倘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尚书府凭什么提携你。
至于今夜,帝都多少豪门的谈论话题里都多了谢莫如的名字。
追溯源,谢莫如类大长公主之话,会传播的这么广,完全是胡太后的功劳。谢太太进宫请安,胡太后当着诸多诰命的面儿直接问的胡太太,“听说魏国夫人之女极类大长公主。”
帝都的消息多快,当天胡太后说出这话,到傍晚时分,略灵通些的豪门世宦之家已无人不晓。
当时,大家也没当回事儿。主要是魏国夫人多年不面儿了,便是魏国夫人有个闺女的事儿,胡太后不提,大家也快忘的差不多了。那,胡太后突然提起魏国夫人之女,大家才想起来,哎哟,原来魏国夫人还有个闺女啊。至于这闺女姓谁名谁什么脾气秉,就不大清楚了。哪怕与谢家好的几家,对谢莫如的印象也很模糊,觉着谢莫如在谢家就一半透明,说她像大长公主,我的娘诶,这得多眼神儿不好啊。
所以,胡太后这话,大多人只当笑话,过耳便罢。毕竟大长公主故去十年了,谢莫如不过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仅这个身份,还不够谈资。
谁晓得这世上真有一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要说以前这些世宦豪门对谢莫如的印象还有些模糊的话,经胡五姑娘及笄礼这一,人们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深觉胡太后当所言不虚啊!小小年纪就能在承恩公府说王莽啥啥啥的,相较于当年大长公主之狠辣,这位谢大姑娘的一张嘴堪称毒辣了。
当然,狠辣毒辣都不是什么好话。这世上,既狠又毒的人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能成为大长公主,那也太轻视这位曾经的掌政公主了。人们会对谢莫如另眼相看,是谢莫如自身的眼界与一人应对寿安夫人、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三人而丝毫不落下风的综合素质。
出众!
太出众了!
更难得的是,说话坦磊落,正正经经的谋。她敢在帝都宗室公主与诸诰命面前直接说,大长公主执政的年代没什么值得怀念的。而且,人家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谄媚当今而贬低大长公主,谢莫如说的是“主少国疑,朝局震,有什么值得想念之处?”不但能自圆其说,还圆得这样妥帖,便是这些朝中的老油条们听了这话道一声漂亮的同时,心下未尝不是觉着谢莫如这话是对的。
不管这话是有人教给谢莫如说的,还是谢莫如自己想出来的,这话是对的,甚至,这是绝大多数士大夫的心声。士大夫们承认大长公主辅政之功,但,他们不希望再经历那个年代。
不论什么时候,喜欢和平的都占了大多数。
便是苏不语之父苏默得知今之事后,也是一叹。苏不语倒是直接,“文康长公主怎么能说出莫如妹妹命短的话出来,明儿我得去找李宣说道说道。”李宣是文康长公主之子,李樵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李宣较苏不语小一岁。苏不语友广泛,比他年长的谢柏他有情,当初,为了李樵的事,他还找过李宣。虽然李樵的事没办成,倒是同李宣处的不错。而今,经谢柏谢莫如叔侄调解,他与李樵也好了。坊间都说,倘世上真有八面玲珑,非苏不语莫属啊。
苏太太忙道,“你可小心,文康长公主子不大和气是真的。”
苏不语道,“娘放心吧,我又不是嫌命长,才不会去招惹长公主。只是,长公主这个性子,我去跟永安侯说一说,请侯爷劝一劝长公主。咱家与莫如妹妹也沾着亲呢,不知道则罢了,知道怎么能不去说和一二。”不然真叫文康长公主记恨上,以后谢莫如定要遭秧。这个时候,苏不语就得庆幸永安侯府姓李的都是正常人,李宣也没遗传了亲娘的子。
苏太太知道这个儿子向来有分寸,听他这样说,方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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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皆是旁观者的反应,大家或是担忧或是赞叹或出手相助,当事人承恩公府却没这般轻松。
待晚间客人都散了,寿安夫人才闹明白谢莫如今天说的话是啥意思,老太太很淳朴的开骂了,“这是哪辈子的冤孽啊!大郎死在那毒妇的手里,今又有这小毒妇来咱家泼脏水!备车,我去谢家说个明白!”
寿安夫人倒是想去尚书府与谢莫如分说一二,孩子们也不能叫她去呀。一则老太太年岁大了,真有个好歹,实乃公府里了不得的损失。二则,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全了,在自家组团都给人家团灭了,虽有轻敌的原因,但谢莫如本身战力太高也是不争的事实。三则,谢柏马上就要尚主,咱们促成宜安公主下嫁谢家,是打算跟谢家搞好关系的啊啊啊啊!结果把人家得罪惨了!
唉,以为外戚之家就能为所为吗?要真能为所为,还用费这天大牛劲就为了送家中闺女入主凤仪宫么!
一件事儿都没干成,结果还给人拿王莽类比。
子孙们甭管是好说歹说活说死活的总算先把老太太劝了下来,承恩公与宁荣大长公主去了书房内,道,“今太不小心了。”
宁荣大长公主更是恨的牙,她有一样好处,并不推卸责任,咬牙道,“是我太疏忽,想着她这等小小年岁可知道什么,不料这般狠毒,真真与我那姐姐一脉相承!”
承恩公扶子坐了,宁荣大长公主一眉心,长叹,“一时不慎,盘皆输。”
她轻敌了。
一个谢莫如,是好是歹又有什么要紧,并不影响大势。她原本并没有打算理会谢莫如,到宁荣大长公主的地位,她太明白,无视才是最大的羞辱。
无视她,就是告诉她,你已不在圈子之内,你没有任何值得我关注的地方,你已失势,你不再值得我多看一眼。
可不知为什么,那小小少女身上淡漠的意味就是令人无法忽视。其实,她先时并没有见过谢莫如,谢太太身边跟着四个年岁相仿的少女,这个年岁的小小少女,还带着稚,眉眼都没有完全长开,都是红衣,想分清谁是谁都不容易。但,宁荣大长公主硬是一眼就认出了谢莫如!那一瞬间的感觉,无可形容。宁荣大长公主简直是鬼使神差的给寿安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递了个眼色,寿安夫人才想到,是啊,谢家有个女孩子,是魏国夫人所生。魏国夫人是谁,那是同寿安夫人有杀子之仇的大长公主之女!
于是,就有了今之事。
我简直是成全了她。宁荣大长公主又是一叹。在谢莫如一开口时她便明白,谢莫如不好相与,彼时,她想圆场收手,只是,太迟,来不及。谢莫如不容她收手,谢莫如抓住她的失误,抓住这天赐之机,扬名帝都城!
宁荣大长公主头痛裂,“五儿的事,难了。”
承恩公没说话,眉间亦有忧。一时,一位三旬上下,一身湖蓝文士衫的文秀俊雅的文士在外求见。
承恩公笑,“文远快来。”
那文士一揖,“让殿下与国公爷久等了。”
承恩公过去合上书房门,道,“坐吧,今我亦未料得有此变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文远,你可有主意挽救?“
宁荣大长公主笑道,“你也忒急了,好歹让程先生先口气儿,喝口水再说。”
文士姓程,单名一个离字,字文远,能在此处与承恩公、宁荣大长公主相见,自然是两人的心腹。
程离坐在下首,面儿上不焦不躁,不急不徐道,“这也是我的疏忽,先时只以为谢莫如不过小女孩儿,便是太后娘娘说她类大长公主,算一算她的年纪,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谢莫如本身,我也未料得她这般本事。我们在宫里已经有二皇子与宜安公主,这次促成宜安公主下嫁谢柏,谢家欠我们一个人情,今实不该与谢莫如口舌,她不过十岁大,这样一个孩子,赢了会让人说咱们以大欺小以尊凌卑,输了…”程离叹,“非但替那谢莫如扬了名,还输去了谢家欠我们的人情。谢韬那老狐狸,今怕要开怀了。”
承恩公问,“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那些不希望看到胡氏女再登后位的人家,不会坐视这等机会失的。入主凤仪宫机会不大,但要入宫为妃不难。”程离问,“只是,殿下与国公爷舍得么?”贵妃之位已经员,德、淑妃位也有人,剩下一个贤妃之位。这倒不难,只是进宫为妃,陛下怎么也会给胡家这个面子。
承恩公、宁荣大长公主一起沉默了,这是嫡女,也是幼女,难道让女儿去宫里做妃妾?
宁荣大长公主叹,“凤仪之位则罢,妃位不过肋。”闺女这等身份,找一门好亲事不难。
程离微微颌首,道,“五姑娘不进宫也好,联姻豪门,也是不错的打算。殿下与国公爷怎么忘了,二皇子成年在即,皇子妃之位府上也该有所打算了。”五姑娘不成,五姑娘较二皇子长一辈,但,公府亦有孙辈淑女。
夫二人一并笑了,“先生说的是。”后位太着眼,皇子妃位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书房气氛缓和许多,程离忽而正道,“殿下与国公爷有大恩于我,今有些话,我是一定要说一说了。”
承恩公连忙道,“文远,我视你为骨腹心,有话尽请直言。”
程离望向宁荣大长公主,沉声道,“今番凤仪宫失利,皆因殿下不谨,与谢莫如斗气而来。非但失去大好局面,甚至大大的得罪了谢家。殿下,恕我直言,殿下因何视谢莫如为眼钉刺?”
宁荣大长公主一时难堪,好在她涵养甚佳,并未发作。想来程离亦是深知这一点,才敢这般对宁荣大长公主说话。宁荣大长公主不语,程离叹,“殿下,恕程某直言,殿下一开始就错了。”
“殿下看她不顺眼,无非是先时与宁平大长公主不睦罢了。”程离认真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宁平大长公主掌控朝野,英国公府权柄赫赫,殿下为陛下久不能亲政鸣不平,乃是殿下忠心所致。如今,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皆已化为黄土,谢莫如论及身份,不过一个失去母族的官宦之家的小姑娘罢了。”
“今,我要再跟殿下与国公爷细说此女。”先为宁荣大长公主粉饰一番,程离才好说接下来的话,他道,“我听说今天在寿康院中,谢夫人当众声援谢莫如,若我所料不差,谢家对谢莫如的本事也是有些期待的。”
宁荣大长公主道,“我承认她有些本事,就是说她像姐姐,这话,是有几分准的。但是,她想出头,绝无可能!”
好生笃定!?程离道,“什么叫出头?”
“于女子而言,无非就是有一个好的归宿了。”宁荣大长公主道,“陛下肯庇护魏国夫人,却不一定会庇护谢莫如。”
程离轻声道,“殿下忘了一件事。”
宁荣大长公主望向程离,程离道,“当年大长公主过逝,公主府的财物并没有收还宫廷。”
宁荣大长公主脸色微变,右手无意识的轻轻转动左手红宝石戒子,当年太\祖皇帝赐婚,长姐下嫁英国公府,太\祖皇帝病笃,以江山儿子相托宁平,长达十年的掌政生涯。长姐过逝后,今上封存了公主府的财物,悉数赐给魏国夫人。
只是,这笔巨大的财产并没在魏国夫人手里,陛下当时是要赐给魏国夫人,诏书都下了。但彼时,魏国夫人家破人亡,情绪极差,并没有接收,谢家更不敢代魏国夫人管理,后来仍是陛下着内府代为照管。但,皇帝金口玉言,这笔财富,现在没人提,不代表将来谢莫如大婚时没人提。倘谢莫如是个庸凡之人也就罢了,偏生这等情…宁荣大长公主道,“先生的意思是,陛下不会坐视谢莫如嫁入寻常人家。”
“皇子,或者宗室。如果陛下真心归还这笔财富,只会给她选这两者之一。”世上何曾真有不慕富贵之人,便是宁荣大长公主之尊,在想到那笔财富时,仍是忍不住动心了,不是么?程离心下微笑,望向承恩公与宁荣大长公主,一字一句,道,“还有一种,外戚。抑或,公主之家。”寻常公门侯府都不可能,皇室不会坐视这笔巨大的财富外。不然,谢莫如便是再出众,倘不是有这一层,谢家也不会全力支持她一个小女孩儿。谢韬肯定早就想到了,谢莫如这样的本领,以上四种人家,不论将来嫁的是哪一种,凭谢莫如的手段,都能带给娘家巨大的回报。所以,谢韬才会由着她,支持她,培养她。
谢家的运道,实在,太好了呢。
宁荣大长公主与承恩公都不是蠢人,先时只是没想到,经程离一提醒,二人立刻明白程离之意,承恩公道,“文远的意思是,好谢莫如。”
程离点头,“好谢家,是在推动宜安公主下嫁谢柏时便定下的事了。今虽得罪了他家,只是,世间纷扰,哪里来的永远的对立,只要利益一致,缘何不能好?公府是宜安公主的外家,两家既成姻亲,便是看着宜安公主的面子,我们也不能与她的夫家恶的。这世间,但凡想做成什么事,必然要得到多数人的拥护,而不是与天下人为敌。殿下,国公爷,我们与谢家有什么不愉之事吗?先皇后的掌珠即将下嫁谢氏,而我们,是先皇后的母族。便是谢莫如,她姓谢,宁平大长公主已归神位,方家门不在,这个孩子,自强自立,长辈之间的旧怨,人都不在了,难道我们再去迁怒一个孩子?恕我不能同意这种行事。”
宁荣大长公主硬给程离说的颊上微烧,连忙道,“我已知今不妥,先生放心,以后再不会了。”她虽是大长公主,论辈份是今上的姑姑,奈何她与太祖皇帝只是异父同母兄妹,这个大长公主的身份便有些底气不足。程离虽说谢莫如将来的亲事选择中有公主之家,宁荣大长公主却是明白,这个公主绝不会是指的她。不过,胡家是陛下母族,有胡太后在,这件事不是不可为。虽有可为之处,陛下心思却难猜。那笔财富是动人心,可谢莫如这般情,这样的人,可以杀死,却永远不能掌控。不能掌控她,自然更不能掌控她手里的东西。
不,谢莫如变数太大,不要说陛下心思莫测,便是谢莫如本身也不是儿妇的上佳选择。她已令陛下怀有戒心,如何能再让一个谢莫如进门。
程离的用意不在这里。
宁荣大长公主很快明白,啊,原来程离是这个意思。对啊,谢莫如母族全无,拜谁所赐!
哈哈!
她果然是被旧怨蒙蔽了双眼,她为什么要去折辱谢莫如啊!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谢莫如明明是她天然盟友才是!
此时,宁荣大长公主方诚心诚意的对程离道谢,“多亏先生点醒我,险入了障。”
程离谦道,“殿下当局者,再所难免。”
承恩公对当今是忠心赤诚一片,胡家富贵皆缘于陛下,胡家当务之急不在谢莫如,而在今上。承恩公道,“明还是请老太太进宫向太后说一说,今上不是汉平帝,胡家也断不敢有王莽之心哪。”要说他想让闺女做皇后,这是事实。可王莽什么的,真是冤死了!
程离笑,“不过小姑娘家不知轻重的话罢了,国公爷只管放心,今上乃明君之姿,不会在这上头多想的。”这一点自信,程离还是有的。不要说今上并不昏庸,便是胡家,想做王莽也得有王莽的本事哪。胡家所求,不过富贵。
程离继续道,“老太太有了年岁,当年之事,实难放下,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劝不妥当。何况此小事一桩,更不必老太太出面。请殿下进宫与太后直言,先时听闻太后有择淑女之意,凤仪宫之位,谁人能不心动?不要说胡家心动,难不成宫里那些后妃娘家不心动?只是后来方知,陛下厚待承恩公府太过,再思及家族已有太后娘娘的荣光,又有先皇后的体面,荣宠已极。请陛下切勿再加恩承恩公府。公府后人,当思为国效力。殿下把话带给太后,太后自会为公府解围。”
承恩公有些犹豫,道,“会不会太直接?”直接说他家对凤仪之位心动,这好吗?
程离一笑,“陛下圣明,焉能听不出是真话还是假话?对陛下而言,真话比那些假话套话更能打动圣心。”
承恩公心下一叹,别人看他家荣宠无限,殊不知他每亦是战战兢兢,揣摩圣意,生怕哪里得罪了君王呢。
话至此处,程离道,“其实,这些话,既是实话,也是属下真心之言。公府富贵已极,如今所谋,无非是与国同长,富贵绵延。外戚之家,富贵易,长久难。国公诸子已长大,族中亦不乏想出人头地的族人。国公爷可知焉何陛下看重苏相,苏相三子,嫡长子嫡次子庶吉士后,苏相给儿子安排的无不是穷苦之地为官。所以,苏相当初能为大长公主重用,大长公主之后,当今亲政,苏相不退反进,更进一步,入阁为相。一个家族,想立足,靠的永远不是女人,而是家族的男人。一个家族,长久,靠的只能是实实在的功勋。”
程离起身,对着承恩公深施一礼,“国公爷,是该为家族做长久之计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