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欲沉沦
第178章我沉沦
⾼手之间的对决通常都是悄无声息的。
菜香酒纯,暗香浮动,沙漏声在此刻竟也隐约可闻。
好一个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一族一姓,一个人的名字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人的地位和声望。
一个连名字都不在意的人,他到底还在意什么?
褚辰轻拌着面前一碗桂鱼葱花汤,挑眉间,煞气尽显:“你用知道我们此番找你的目的?不如给个痛快话,是合作?还是对敌?十三爷开的什么条件,我褚某人也可以,甚至加倍。”
忘川似乎对褚辰的献好敬谢不敏。
他换了一双筷子,给若素夹了只啂鸽:“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需多吃,在我的家乡,你这个年纪还在爹娘怀里撒娇呢。”他暗示褚辰不顾若素尚且年幼,就让她来做说客。
其中讽刺之意实在明显。
褚辰眸光微凛,转瞬间再无其他表情,直接用自己的竹筷将若素碗里的那只啂鸽夹到了他自己面前,语气溺宠道:“你已用过午膳,吃多了不消食。”
这二人一个是天下出了名的公子哥,一个则像紫陌红尘道上的过客,没有任何可比。
若素心中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能她出面,而褚辰今⽇也只是陪她走了一趟。
“忘川,我已经知道你为十三爷卖命的事了,我并不是说你的行径有误,只是岭南百姓安危要紧,若是真打起来,吃亏受难的还是百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为何,若素坚信忘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更不是会随随便便为旁人卖命,而出卖良知的人。
这种感觉莫名的奇怪。
忘川未语,浅笑而过,轻抿了几口清酒,他很喜这个世界的酒⽔,不似他曾喝过的那么烈。
“你信任我?”他目光灼灼的看了若素一眼,独自一人寂寥了十几载,他太需要一个懂他的知己,否则这漫长的余生,履履独行下去还有何意?
盼了这些年,所遇到的女子,非矫情过度,便是典型的裹脚妇,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而眼前这个小女子,她的眼睛里总像蔵着旁人不知的秘密,她看似乖巧懂事,实则骨子里的叛逆像极了他那个世界的人。
忘川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若素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失神:“我当然信任你,否则岂会走这一趟?那你会收手么?”
忘川无语的笑了笑,他要是真有心争权势,这些年就不会在赌坊堕落。
他精通诗书,太明⽩所谓香⾐鬓影也罢,圣眷优渥也罢,这个世界的东西来得快,去的也快,还不如逍遥自在来的舒畅。
至于十三爷,他欠了那人一个人情。
“我尽量。”
忘川的话令得褚辰和若素互望了一眼,尽量是不⾜以保证岭南的安稳和百姓的安危。
褚辰俨然对他已经失去了仅有的耐心,他很少会将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对手,多半是不削,可越是被谜团围盖的人,他越是谨慎小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若素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浅浅的怜惜和溺宠:“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我与忘先生有话要说。”他的另一面,他不想让若素看见。
既然拉拢不了,那只能彻底铲除。
忘川明显的一怔,收回了落在若素肩头的视线,他几乎对男女间的亲昵已经非常陌生了,这个世界的男女大防不是很严么?⽩若素怎么总会和褚辰一并出现。
他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褚辰将忘川的那一瞬间的失神收⼊眼底,心头同样一紧,以对方的实力,不该如此轻易暴露破绽,除非是对
他拧了拧眉,他的素素到底给他惹了多少花花草草!
“我不回去,万一打起来,死的百姓可不在少数。”若素执拗着,拍开褚辰的手。
褚辰知道自己掌心的力道,怕她反会伤到自己,及时收回了手。
“恕我褚某人直言,阁下帮或不帮,十三爷都是必输无疑,我与素素此次前来会一会你,为的是岭南百姓能够免于战与害迫,阁下何必与数千生灵过不去?!”褚辰放缓了姿态,一再忍让。
“哎我知。”忘川似叹了句,说话间好像还带着些许无奈。
若素和褚辰四目相对,感觉到还有回旋的余地。
褚辰正开口,却被若素抢了先,这小女子说话的方式越来越不饶人:“你若不肯退让也成,那我们只能得罪了。”
闻言,褚辰俊朗的眉宇忽的微挑。
呵比他还要直接!
忘川凝眸看了一眼若素,那眼底流出的疑惑,失望,竟还隐约透着欣赏,他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头重脚轻,眼前的景象开始涣散。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低低了一句:“总算遇到对手了。”而后,再也不醒人世。
忘川倒地的巨响,引得影在暗处的王璞等人也一一现⾝。
褚辰起⾝,笔的⾝姿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忘川,抬眸温和的看着若素的眉眼:“他是你朋友,你如此这般,当真舍得?”
这哪里是盘问?
简直是酸味十⾜!
若素蹲下⾝检查了一下忘川的情况,仰着小脸送给褚辰一个不容小觑的浅笑:“别说是他了,就算太傅大人您,要是做了伤天害理,又或是挡了我的道儿,我也照除不误。”
褚辰脸⾊的淡笑瞬间僵了去,是因为有了女匪继⺟的缘故么?怎滴他的素素也变的匪气十⾜呢。
忘川被带进了⽩家府邸的后罩房內,由⽩灵的人亲自看管。
他还未醒之前,若素先被⽩灵叫去了她屋里。
“⺟亲找我?”若素踏门而⼊时,丫鬟和婆子俱已不在,桌案上摆着刚沏好的汉雾茶,还有几样描金小蝶的点心。
以⽩灵的年纪,要是如一般女子一样,早就结婚生子,孩子与会与若素差不多大,加之爱屋及乌,百灵对待若素很温和慈善。
“素姐儿辛苦了,这些事本不该让给你去抛头露面,你⽗亲満心満眼都是百姓朝堂,对你疏忽了些,委屈你了。”⽩灵拉着若素坐下。
这是什么情况?
若素正襟危坐:“⺟亲,忘川这人只有我能带回来。”她直言道:“太傅和⽗亲答应留着他的命,我便很⾼兴了。”
⽩灵很欣慰,要不是家中遭逢变故,她也会是个知书达理的⾼门千金,早早嫁人,伺候夫君公婆,前半生到底是走的太险太辛苦,故而对若素这般大局为重的真情,既怜惜,又心疼。
“我是想跟你谈谈褚辰的事。”⽩灵斟酌一番,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个清楚,以免今后若素的行径会被人落下诟病。
“⺟亲请说。”若素坦坦,既无娇羞,也非遮掩。
越是这样的坦,⽩灵越觉得褚辰和若素的事急需解决。
“你用知道褚辰对你的心意了?他这个人不到目的不会罢休,而且他对你的这份心思已经很久了,京城的线人给你⽩虎舅舅传了消息,皇上极有可能让给你嫁给几名皇子中的一人,如此的话,你就成了朝堂争权夺势的牺牲品了。”⽩灵没有把话说全。
她相信若素能听懂。
若素敛了眸光,从窗棂照进的光幽幽的洒在她的脸上,长而密的睫⽑在眼底投下一道浅浅的剪影,半晌才平静无波道:“我知道,他褚辰已经与我说过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逃脫的命运,这辈子她是⽩启山的女儿,有些事是逃不了的。
若素莞尔一笑。
小人儿朱嘤嘤,明眸皓齿,⽩灵见了心疼:“违心一笑,比哭还难看,你既然知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若素一时失语,她能怎么想?
“⽔来土掩兵来将挡,实在不行,我”嫁给褚辰?那人的強势她有点后怕。
⽩灵宽慰道:“你若实在不喜褚辰,现在开始就要与他保持距离,我与你⽗亲会想法子给你早些挑一门亲事,只要婚事定下来,皇上也无法。”
若素心中苦笑,上辈子无聊变的事,今生还要重新上演么?
她不想让任何人左右她的姻缘!
当朝天子也不例外!
从⽩灵屋里出来后,若素脸⾊一直欠佳。
随意找户人家嫁了么?她对那人的秉脾气都丝毫未知,相处之后还是不喜呢?
“他醒了,过去看看。”男子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犹如竹林深处轻笛缓奏。
若素蓦然间抬眸,瞳孔中还残留着半分优思,给她本就明绝美的小脸平添少许女儿家该有的闺中愁情。
褚辰心头更软了,微微俯⾝,势姿温柔的不像话,仿佛舂⽇提前来了:“怎么了?不⾼兴?”
不⾼兴么?
谈不上!
“这么快醒了?我明明下⾜了分量。”若素与褚辰对视,一双狡黠的眸子映着他儒雅的脸。
褚辰若有所思轻声应了声,像是怕吓着若素似的:“嗯,此人非同一般,这次能被掳来,还得多亏了甄氏一族的祖传药,若非无⾊无味,他岂有大意。他对我存着敌意,我便不与你一道过去了,东来和东去会护在暗处”
若素点了点头,很快就去了后罩房。
花厅里泡了上好的茶⽔。
⽩灵亲自给褚辰续了茶,一株盆栽的山茶开的正,⽔粉的颜⾊很是娇。
“我已经同她说过了,你确定以素姐儿的子会选择你,而不是旁的世家公子,我还没见过你为了哪件事这样大费苦心。”⽩灵好奇一问,但更多的还是关心若素,她也希望若素能嫁褚辰,到底是知知底的人,她也好放心。
褚辰苦笑不语。
岂止是大费苦心!就此沉沦,他也甘愿!
褚辰品了口茶,五官如雕刻而成的俊脸闪过一丝无奈:“以她的子,断然不会嫁给不相识的公子哥,时⽇不多了,京城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动静,你可准备好回京了?”毕竟那件事还历历在目。
⽩灵浅笑,执手轻轻拂去茶叶,脸上的从容淡定不愧是先太子的遗孤:“落叶归,我迟早要带着⽩虎回去的,只是他还一无所知,我并不想让他知道,还望你能遵守约定。”
“嗯。”褚辰应下。
有风从西北方刮了过来,眼看就要变天了。
褚辰望着无边的冬⽇苍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打算一辈子也不让他知道?将来万一让他发现一直在为杀⽗仇人卖命,他怕是不会原谅你。”
这也是褚辰之前所顾忌的。
当年皇上夺嫡,下令对先太子一家斩草除,要不是有人鱼目混珠,⽩灵和⽩虎二人早就命丧⻩泉,当年带着他们二人逃出京城的将士,正是先太子的心腹,因伤势过重,不久就死在了清风寨。
而⽩虎那时也才是襁褓中的婴孩。
“实将一切告诉我时,我还有所怀疑过。”褚辰心里暗想,这件事上辈子是不曾发生过的。他也从未遇到过⽩灵与⽩虎二人。
冥冥之中,诸多事都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
当年宮变,镇北侯与侯夫人还未成亲,自然也就没有褚辰。⽩灵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他不会怪我的,再说要是真的难逃那一⽇,他也才明⽩的良苦用心。”
褚辰默了默,不置可否。
复仇么?那条路太艰辛,也太漫长,如今超纲稳固,百姓安泰,就算打着先太子的旗号,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支持。
⽩灵早就看开了,⺟亲临终前的嘱咐,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移的话题,又提起了若素:“素姐儿还小,你娶她回去可别欺负她,怕是还要放在府上再养两年方才能够”⽩灵轻嗑以掩饰尴尬,一想到若素的细胳膊细腿,再看看褚辰的健硕⾼大,她都不忍心把女孩儿嫁出去。
褚辰百年不变的俊脸上忽的浮上一层晕红:“这个我自是明⽩的。”
⽩灵以帕遮笑出了声:“我如今虽是素姐儿的继⺟,但到底你我也是师姐弟,有些话也别怪我说的太直⽩,实说过你所练的功夫,需静心少,方能大成,这今后有素姐儿一人即可,莫要学那些老爷纳了三四妾!”
褚辰突然站起⾝,言词坚定:“师姐这些话实在多余,我褚辰这辈子只有她一人,也只能是她一人。”语罢,撩了⾐袍走出了花厅。
实眼中天赋异禀的师弟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灵望着褚辰匆匆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