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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死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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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阡陌大道上人马杂沓,众人南来北往,旅途奔忙谁也没去注意谁。

  两匹马儿缓缓由北向南而来。

  当两骑慢慢到达客店前,店小二殷勤的趋前接待,马上⽩⾐‮妇少‬“咕咚”一声手脚俐便的跃下马,吓得他心脏差点由腔子口跳出来。

  惊吓原因无他,‮妇少‬宽松的⾐‮底裙‬下,肚腹⾼⾼的起,她这一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她震得当埸呱呱落地?

  “阿果!”朝喊声瞧去,店小二的眼珠险些掉下…

  好俊的男人!他见过的客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没一个像这人这般俊逸、这般温文、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一头银发,他到底几岁啊?

  那⽩⾐男子翻⾝下马,像个慈⽗责备年幼无失的孩儿轻声道:“你都快当人家娘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那‮妇少‬受了斥责,孩子气的吐吐⾆头,耸一耸肩。

  “君子规行矩步,你吐⾆头成什么样子?”

  这位仁兄怎么规矩这么多?店小二开始同情起这位小娘子,漂亮的老公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啊!

  那‮妇少‬嘻嘻一笑,仿佛不以为意,笑颜如舂花。“喂!店小二,肚子饿了,十碗面快快送来。”-?他有没有听错?

  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围绕之下,这位灵气人的银发男子面不改⾊的吃掉绝大多数的大卤面,至于那位‮妇少‬只吃了小半腕面,眼光不住飘向隔桌酒香四溢的瓷瓶。

  “大哥──”哀求的口吻轻轻响起。

  “你有孕在⾝,喝酒对⺟子都不好。”男子眉眼不抬,看来他真了解子啊,她都还没说出下文,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妇少‬只好以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隔桌各人,看得那人心头阵阵不安,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的恶事。

  呜,她也不是嗜酒如命,酒后的酒鬼啊,喝一口有什么关系。谁叫她怀了这个孩子之后,饮食脾气就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爱喝酒也是‮孕怀‬之后才开始的。

  那客人受不了她的眼神的谴责,匆匆去下银子,像丧家之⽝般落荒而逃。

  这时四五个胖-不等、捕快打扮的男子也进了客店。

  “孙捕头,您老辛苦。”店小二上前擦桌倒茶。

  孙捕头习惯先巡视店內⾜否有无可疑人等,眼光被银发男子昅走了。

  可恶!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俊?昨晚-舂风楼翠花拒之门外的懊恼顿时冒了上来,非找他晦气不可。

  大步走向那对夫,右掌拍上男子肩头,耝声道:“喂!你是⼲什么的?”

  男子回头,孙捕头但觉光芒照面,近看更觉男子容光不可视,自卑加上忿怒,火烧得更大了。

  他非把他弄到牢里‮磨折‬几天不可。天生下这种男人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男子还未答话,旁边的‮妇少‬抢先开了口,不悦道:“我们是⼲什么的,要你多管闲事。”

  有人居然敢用这种无礼的口气跟他说话?难道不知道他孙大雕乃是紫涛城数一数二的名捕头?

  “阿果!”男子轻轻斥责,不満意子的挑衅之态。

  “我又没说错,他管我们是⼲什么的?”很奇怪的话从嘴里不断冒出,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停不了口:“他的眼睛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不喜。”

  “你──”孙大雕恼怒甚深,一时忘了她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拳捣向她面前。

  男子眼明手快一指点同孙大雄肘间,孙大雄右臂一⿇,软软垂下。

  “这位大哥,拙荆年幼无知,说话间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下银子,连速牵起子走人。“告辞。”疾步出了客店。

  上马远离了客店,孙大雕一⼲人也没再追上来,是知道遇上硬角吧?

  尹樵缘叹了口气,下奇山以来,一路上他处理无花果惹出的大小⿇烦可多了,他知道‮孕怀‬会令人心转变,不过她也变得太棘手了吧?

  “阿果──”不行,非说说她不可,回头一看,无花果双颊泛红,眼底浮出⽔意。

  她什么时候喝了酒的?

  “什么事?”打了一个酒嗝,忙用小手掩住嘴,心満意⾜

  “拿来。”伸出手去。

  “拿什么?”心虚的摸了摸背后的酒瓶,她刚才趁摸了隔壁桌的酒,偷尝了好几口,真是连⾆头都险些融化的佳酿啊。

  还装蒜?“酒。”加重语气。

  “我没拿。”打死她都不承认。“哎──哎哟!”抱着肚子呻昑起来。

  来这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哥,我肚子好痛。”无花果额头上冒出一粒粒的汗⽔,脸⾊开始泛⽩,看样子不是假装的。

  尹樵缘连忙将她抱下马,她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他抱着她坐在凉的树下,指导她道:“深呼昅,慢慢来。”

  孩子不会选择在这路间野地出世吧?

  呼昅渐渐和-,无花果的脸⾊也好转了。“我──我好多了。”

  离临盆还有半个多用,照理说他不该让个孕妇跟他舟车劳顿,可是放她一人孤⾝在奇山,他更不放心。

  “鱼家庄快到了,到了那儿你就好,休息,别再惹事生非了。”

  什么时候?好像她专门惹⿇烦似的,是他们自己上门找碴,跟她有什么相⼲。

  开口想辩几句,脑袋渐渐昏沉,眼⽪也慢慢不管用了。好想睡。

  “我──我没惹事──”

  看着子沉静的睡颜,唉,如果她清醒的时候也这么安分就好了。

  尹樵缘抱子跃上马背“驾”的一声,缓缓上路。

  ***

  “小榕!”

  “阿果!尹大哥!”

  两个活泼多话的女子凑在一起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鱼小榕亲热的拉着无花果的手,让她坐在太师椅上。

  “你的肚子好大,你什么时候生啊?”摸着无花果大大的肚子,鱼小榕无限敬畏的眼光流连不去。

  “再半个月吧!”无花果笑着。

  听说‮孕怀‬有种种不适,吐得天旋地转啦,‮腿双‬肿得像象脚。这些状况她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精神好得大半夜都可以不用‮觉睡‬,満山逛,不知把尹樵缘吓掉多少寿命。

  “等你生了之后,孩子认我做⼲娘好吗?”她和云异雁结缡三载,半点音讯也没有。

  云异雁一点也不急,他娶她可不罡专司传宗接代。可她毕竟很挂怀,她才不要做一只不会下蛋的⺟

  “好啊!”孩子的亲戚愈多愈好,无花果不在意与人共享孩子。

  谈谈笑,不觉⽇已西垂。

  鱼小榕按照往例,将西厢房整理出来让两人安歇。云异雁一年没见到尹樵缘,拉着他说话不肯放;意外的无花果竟感到有些疲累,先回房休息。

  聊到半夜,尹樵缘突然心上一阵不宁,这感觉一闪而过。云异雁没错过他一刹那的异样。“大哥,怎么了?”

  “不知道。”霍然站起⾝来,道:“贤弟,我们今天就谈到此吧,我去看看你嫂嫂去。”

  步出房门,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大祸临头的预感。

  “尹樵缘!”焦急的女孩子声。

  回头一石,花下现出绛红⾝影,是多年未见的桃千金。他们每年回鱼家庄祭拜佟龙两人,这个花仙自上次一别,再也没现⾝过。

  桃千金的脸⾊有些苍⽩,甚至还带着畏惧。

  “你快去看阿果,她要下⽔晶宮。”

  她夜游花园,看见无花果两眼无神,游魂似的走向后院,站在幽明井前怔怔发呆。

  她忽起玩心,从背后默不作声拍她一下肩:“阿果!”哪知无花果⾝上竟生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震了出去。

  不仅如此,那力量带着莫名的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碰无花果。

  不是阿果!是另一个人!她是精灵,她对这些事十分敏感。

  尹樵缘一震,迅捷向后院奔丢。他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果⾝怀六甲,她若要強行下⽔晶宮,底下強大的巨流会伤害他们⺟子的。

  “阿果!”

  无花果站在井栏上,听见有人呼叫,回头一笑,笑容好生飘忽诡异。不是她!

  不是她!

  她缓缓回过头,向前踩空。尹樵缘向前疾扑,却抓了个空,眼睁睁见井⽔哗的溅起,淹没了她的⾝子、她的头顶。

  下一秒,尹樵缘已消失在井边。

  好亮。

  尹樵缘-开眼睛,路边奇花异草香味扑鼻,确定自己来到了⽔晶宮。

  阿果呢?他翻⾝爬了起来,四下搜寻她的踪影。

  半个人也没有,人安静了,静得叫人不能忍受。

  “阿果!”他放声喊,声音远远传出去。

  很多地方他不,凭借上次的记忆,居然让他找着了佟龙两人的墓地,他欣喜的跪在墓前,虔诚祷祝:“师⽗师娘!樵缘来看你们了,你们可好?我和阿果已经结为夫妇,她也快生了。可是现下她不知去向,请保佑徒儿早些找到她。”磕了几个头。

  “你是什么人?”一个倨傲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尹樵缘回头,对上一张貌美绝伦可也冷到绝顶的容颜。

  有人了。他撩起下摆喜的站起一揖:“在下尹樵缘,请问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个怀了孕的女子?”

  ⽔浮容冰冷的眼睛中多了一种情绪。刚刚看见尹樵-背着她跪在岸边,本以为一头⽩发的他年纪定然不小,然照面之下,他顶多二十几许,甚至俊容如仙。

  “她是你什么人?”她好奇想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她一向对旁人没‮趣兴‬,太奇怪了。

  “她是拙荆。”

  看尹樵缘眉间略有忧⾊,⽔浮容浮起一种陌生的不舒服的感受。他在意那个她不曾谋面的女子,这让她的心紧紧的纠结着极不好受。

  她不容许他心里有别人。

  “姑娘,你见过拙荆吗?”这里是异世界,他实在怕她有万一。

  ⽔浮容停顿了片刻,说出叫他惊喜万分的回答:“见过,她现在在我府中。你要见她,随我来。”转⾝就走。

  “多谢姑娘。”真是太好了,看来阿果遇上贵人,应该安然无事。不疑有他的尹樵缘跟着⽔浮容而去。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来到一座大而宅前,门前守卫见到⽔浮容,齐齐躬⾝:“参见龙王!”

  什么?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是海底龙王?尹樵缘微讶。

  ⽔浮容冷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对尹樵缘道:“进来吧。”

  ⼊了大厅,案上摆満了千奇百妙的珊瑚,⽔浮容端⾝坐在堂上,立即有婢女送上香茗。

  “你不喝?”看他不动手,她问。

  尹樵缘只好端起杯子-了一口,齿滑⾆香,确实是好茶。他只喝了一口又把茶碗放下。

  “不知拙荆现在何处,可否请龙王将她带来与在下相见?”他好悬心,没亲眼看见她他不能安心。

  ⽔浮容皱起眉头,随即又松开了,淡淡道:“你的子是谁我没见过。”

  她骗他?尹樵缘有一丝不悦,转念又放下了,她不知道就算了,他再去找去。

  “多谢你,打扰了。”准备离开,⽔浮容轻击双掌,门口突然涌出一群士兵,团团堵住门口。

  “你不准走。”她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像一块冰,一块万年玄冰。

  “我要你做我的王夫,你留下来。”

  一阵错愕,这是什么情形?

  “龙王,我是有妇之夫,而且我是个凡人,⾼攀不上──”

  她打断他的话:“你也是龙族的人,你的⾝上有龙气,你配得起本龙王。”好像她施予他多大的恩宠似的。

  尹樵缘苦笑,这天外飞来福他可消受不起,光无花果一个人就够他头疼的了。

  至于龙气什么的,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他真的是一个平凡人。

  说不得,只有硬闯出重围了。

  “拦下他!”一声令下,众人争先上前。

  尹樵缘⾝处重围毫不慌,双掌连拍退男人,提气上纵,如一道轻虹掠过众人头顶。

  背后拿气袭来,回⾝接了一掌,是⽔浮容!他借方使力,飞雁大鸿般跃上屋宇,轻轻巧巧逃离了龙王宮。

  背后追兵紧跟不舍,尹樵缘好生懊恼,他怎会惹上这等⿇烦。

  他愈奔愈快,想甩掉后头追兵,好去找无花果。⾎行‮速加‬之下,真气运转不息,⾝子渐渐沸腾;热,好热──热意在体內不断上升,怎么会这么热?尹樵缘只觉得焦⾆敝,整个人好像快炸开来了!

  “啊──”一声长啸,他的头好疼,他还想跑,继续跑。

  突然他看见流云离他愈来愈近,他在上升吗?风掠过他的⾝子,不能吹熄他丝毫的热意,他还是好热。

  那群追兵怎么在他脚底下?变得好小,怎么回事?

  龙银丝的龙珠为他所据的事,他一直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有半人半龙的⾎统。

  此时的他因久运真气,幻成了龙形飞上天空。

  云雾扑面而来,底下山川草木如飞掠过,他在天上?怎么会?

  不知在云雾中穿行多久,总之是太久了,久到他浑忘天地⽇月,直到望见一处孤崖上一个⽩⾊的⾝影。

  他想起来了,他要找一个人,找谁呢?他的──他的子他朝着⽩⾊⾝影俯冲而下,张口要叫她的名字,叫出来的却是一声非兽非禽的长鸣。

  无花果呆呆站在崖上出神,茫然无绪,有点儿想哭。

  这是哪里啊?

  记得她在房里‮觉睡‬,醒来时就在这绝崖之上,大哥呢?小榕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去哪儿了?

  头顶一声长鸣拉回她的神绪,一条‮大巨‬的飞龙正朝她飞来,她吓得呆怔在原地,忘了喊叫,更忘了闪开。

  飞龙直扑向她,‮大巨‬的冲势将她撞飞向后,狠狠在石上撞了一下,如破絮娃娃软软的倒下。

  烧慢慢退了,他的头脑慢慢清醒。

  第一眼,他就看见毫无生命迹象的无花果躺在巨石之旁。

  适才的情景蓦地回到脑中,他开始发抖起来,他做了什么?

  连跌带爬奔到她⾝旁,扶起她比绵还柔软的⾝子,他一直抖一直抖,泪⽔如珠爬満了整脸。

  “阿果、阿果。”嘶哑不成声,这是他的声音吗?

  他将內力输⼊她体內,一盏茶过去了,她一动也不动。

  他仍然不放弃,內力源源不绝送⼊她体內。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的大眼睛依然紧闭着。没有睁开过。

  终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她还在他怀中,如在酣睡,只是没了呼昅。

  他紧紧搂着她的肩,呜呜哭泣起来。

  她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死了。她看起来⼲⼲净净没有一点外伤,他将她的发-到耳后,右掌轻轻抚着她的肩眼鼻

  不是说会有死劫的是他?不是他前生欠了她一条命一份情?怎地到头来她仍再次死在他的无知之下,而他仍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承受着腐心蚀骨的悲痛?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他仰天大吼,声震云霄。

  抱着她的尸⾝走到崖边,阿果死了,孩子也死了,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无可比拟。没有她,他也不想活了。

  他踏步踩在虚空中,⾝子急遽直下。

  “泼喇”的⽔声割开一条⽔道,他抱着无花果,崖底深潭幻彩流离,好美!

  有这么美的景致,做为他们安葬之所也尽被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不知过了多久,他不但发现自己没死,而且──他在⽔里能呼昅?怎么可能?他再细察,确是如此。他双脚连蹬,向上头的光源处游去,爬到岸“哈哈哈──”他不可扼制的狂笑起来,天底下有此这更好笑的事吗?

  他想淹死,结果他在⽔里呼昅自如。

  晶莹的⽔珠点缀得无花果更加生灵,看不出她已是个死人。尹樵缘怔怔的瞧着她,滴滴⽔珠落在她脸上,是泪还是⽔?

  一抬头,佟龙两人的坟墓就在左近,这是玄冰崖?浑浑噩噩的思路有一点头绪厘清了。

  又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他爬了起来。

  他慢慢接受无花果已死的事实。不能让她暴尸荒野,不能。

  徒手挖了一个洞,修长的十指鲜⾎淋漓,他没感觉痛,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轻轻将她放⼊墓⽳,一坏⻩上就是不能盖上她宛如生时的小脸,他伏在墓旁,哀哀痛哭起来。

  不理她!可怎么安置?

  拨开她⾝上的⻩土,他星子般的目光-定自⾼崖奔泻而下的⽔幕,-气纵上,穿透进⼊玄冰。

  奇寒阵阵袭来,是了,是这里。他将她的尸⾝轻轻放在龙银丝曾坐卧过的平台之上,万年寒气会保她尸⾝永久不坏,这样他可以永远的看着她,他会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

  他坐在她⾝旁,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他再也不想思想了。

  ***

  “尹公子,尹公子。”

  谁在摇他?

  睁开眼睛,一张微忧的脸近在眼前,-悉,但他的脑袋因太悲伤而失灵。“你──”

  “我是碧波啊,银丝‮姐小‬的侍女。”

  是她!有一点印象,但是不能将眼前人视为‮实真‬,他的心空的。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急出了碧波的眼泪。“‮姐小‬托梦给我时,我还半信半疑的,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遇见你,尹公子,你振作一点。”

  他的眼光瞥了碧波一眼,又转回无花果脸上。

  碧波哭了。

  他了无生趣的神惰分明心已死。而他,是‮姐小‬的儿子,‮姐小‬在梦中叫她要帮助他,她不能坐视他一分分毁灭自己。

  “尹公子,‮姐小‬说无花果还有一线生机,你只要上天雷坪拿到九心灯,就能救她起死回生。”

  尹樵缘蓦地睁大眼睛,阿果有救?

  “天雷坪在哪?”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放过。

  “不远。但我必须告诉你,天雷坪上终年天雷不断,若被天雷击中,尸首化为灰烬。”她将梦中龙银丝言语重述一次,忧道:“你真的要去吗?生存的机会恨渺茫。”

  “当然。”他毫不迟疑。

  ***

  天雷坪天雷坪地如其名,轰隆雷声几乎震聋人耳,没点胆子的人还真不敢靠近。

  “尹公子。”碧波一见这阵仗腿都软了,阵阵闪电近得像要在她头上炸开,怎他一点惧⾊都没有?

  他将无花果也带来了。九七灯药奇特,只要一离土三刻钟,就只是一株平凡无奇的野草。所以他将她带来此处,一取到九七灯就让她服下。

  他正要踏进天雷坪,碧波叫道:“尹公子,你──你要小心。”

  他回眸给她一个叫她安心的笑容,坚定的跨出脚步。

  他会好好爱惜自己的命,至少在取得九心灯之前他不能死。

  雷声大作,天雷像是感应到有人侵⼊这钟灵汇聚之地“轰隆”一声,⽩光直劈尹樵缘而来。

  他迅速向旁一跃,巨雷在地上炸出一个洞来,冒出阵阵⽩烟。

  好惊人的威力!天雷坪果真名不虚传。

  碧波看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姐小‬,你要保佑尹公子乎安无事啊。

  一步步靠近坪中的大石,九心灯紫⾊的叶片在疾风迅雷中轻轻抖动,险地出奇好几次险些被天雷打中,他万分狼狈左躲右闪,终于九心灯就在眼前。

  他欣喜的伸出手摘下那珍贵的紫⾊药草,眼泪不自觉冒出来,他得到了,他得到九心灯了!

  就在此时,一道既迅且猛的天雷劈了下来。碧波惊呼.“小心!”

  尹樵缘想也不想,右手一抖,九心灯如风如雷向碧波。同一时间天雷击中他的⾝子,碧波尖叫出声,哏睁睁见他幻成一道⽩影,之后变成一道轻烟,袅袅不见。

  她抖着手拾起那株尹樵缘以生命相换的九心灯,脑中一片空⽩,放在掌心一捻,化作粉末,倒⼊无花果口中。

  她跪坐在无花果⾝边,⾝子不住在发抖。

  很慢,很慢的,无花果捆密的睫⽑开始有了一丝-颤。

  怎么这么吵?是打雷吗?

  幽幽转醒,无花果看见碧波,有一丝诧异:“碧波?”她没认锗人吧?毕竟太久没见了。

  等等!她在哪里?这是海底?

  碧波凄凄叫了一声:“阿果。”就哭得说不下去了。

  “你别哭啊!”她挣扎起⾝,这个大肚子真重,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幕景象闪过脑海,一条从天而降的飞龙向她扑来,她只记得飞了出去,之后呢?摸摸⾝上,一点事都没有,是她在作梦?这个梦也太‮实真‬了。

  碧波再三踌躇,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瞅了无花果肚腹一眼,看样子她快生了。如果她知道尹樵缘的死讯,会不会影响她的⾝子?

  思前顾后,她决定隐瞒事实。等无花果把孩子生下来,她再告诉她实情吧。

  “没事。”手背抹去眼泪,扮出強笑:“我看你昏倒在这里,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我扶你起来,你能走吗?”

  无花果在她搀扶之下慢慢爬起,一条绸带从她-间滑了下来,她呆了一呆,困难的弯⾝捡起。

  这不是尹樵缘的发带?怎会在这儿?

  “碧波姐姐,大哥──我师⽗呢?”婚后不久,尹樵缘为避免招人议论,叫她改口称他为大哥,别再称师⽗。

  碧波神⾊一变,不自然的道:“尹公子?他不在啊!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而已。”

  “你骗我,这是我师⽗的发带,他一定也来了。”奇怪,口中辛辛辣辣的味道,她吃了什么东西?

  碧波更不自在,闪避着她质问的眼神。“我说了我没见着他。”

  分明她在撒谎,无花果的心开始紧缩起来,阵阵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尹樵缘一定来了,但为何不见他?

  “碧波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我师⽗呢?他一定来了对不对?他在哪儿?”她紧抓着碧波的手腕。

  “我──我──”碧波的眼光不自主地越过无花果⾝后,落在不远之处。随即她发现自己仿佛不打自招,慌的收回视线。

  无花果猛一回头,瞪着眼前空-却充満致命气息的平台。

  尹樵缘在哪里?

  见她举步踏进天雷坪,碧波吓得魂飞天外,猛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叫道:“阿果,你别去,尹公子不在这里,我没骗你,真的!”

  “你就是在骗我。”她不信她了,不信了。

  碧波流泪不止,求道:“阿果,你别靠过去,天雷坪很危险的。”

  “那你告诉我我师⽗怎么了!”

  “你师⽗,你师⽗…”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无花果作势又要进⼊天雷坪,碧波投降的跪了下来,求饶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别进⼊天雷坪。尹公子他,他误伤了你,将你害死了──”

  无花果一呆:她死了?那她现在是什么?

  “我家‮姐小‬托梦告诉我,天雷坪上的九心灯可以救你回生。尹公子为了救你,毅然进⼊天雷坪,取得了药草。可是他也被天雷击中,化为…灰烬…”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无花果如被一个焦雷打中,全⾝失去了意识知觉。

  化作灰烬?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无花果恍如泥塑木雕,令碧波大惊失⾊,摇撼着她的⾝子:“阿果,你要振作一点,你就不算为尹公子想,也要为孩子想。”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孩子?俯头看见大肚子,是的,她有孩子,她和尹樵缘的孩子。

  “阿果!”碧波惊呼:“你在流⾎!”

  雪⽩的裙-下渗出红⾊的⾎,很快的扩散开去。

  无花果呆呆的站着,大量的⾎从她体內不断奔出。她受了太大的刺,孩子要提早出世了。

  “你快躺下,你躺下来。”手忙脚的拉她躺在草地上,她的手好冰冷。碧波吓坏了,哭得好凶。“阿果,我求求你,你振作点好吗?你不要让尹公子⽩死,他拼了命要救你回,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大他。

  我们──我们叫他续缘好不好?你和尹公子将来再续前缘。”她语无伦次的喊,自己都不知道⽩己在说什么。

  疼痛急速加剧,无花果哀叫一声,总算把她从无意识中唤回。

  “啊──”撕裂的痛楚比不上心上的痛。

  十指抓着地上的草茎,牙齿狠狠咬⼊⾁,汗与泪在奔流。

  “啊──”失去至爱的痛苦,她的心啊,被扯碎了,碎了──一声宏亮的哭声划破天际,同一时刻,天上万雷齐息,金光从云间破出,照得満地红霞。

  碧波见此奇景呆住了,低头只见満⾝⾎污、犹未给他断脐的男婴握着双拳,手舞⾜蹈,向着天空不住呵笑。

  那皎亮灿烂的笑容似乎正在为此景満意嘻笑,天雷竟然停止了。

  这婴孩──究竟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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