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舂天,百花在错落有致的奇石间含羞地绽放,半隐半现,平添人的丰姿,逗
著蜂蝶狂地追逐风中的花蕊。
古树浓荫,慵懒地倾斜,遮蔽树下古朴的石桌椅,两个气质一文一武的男子正
在作无声的车炮厮杀,虽然棋艺技巧有天壤之别,不过两人志不在于分出胜败,反倒是
消遣的意味居多。
离树亭不远处,一对小小⾝影正在玩耍著,仆佣们虽然只能站得远远地等主人
们召唤,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那对粉雕⽟琢的可爱孩童所昅引。
“炊烟落⽇,晚意斜,海天云⽔,雪帆片片渔舟唱,肜霞坠,沙鸥翔。登眺
⻩鹤可赞叹,洞庭千里漫,楼下分流⽔响彻,煮鲜菱,生啜藕。”童稚的声音清亮地昑
著。
“呆子!不合!”蹲在一旁,努力挖洞、破坏绿地的小女孩抬起头,看他学著
老学究般头摇晃脑的模样,噗哧地笑出声来。
王尧正虽然只是个稚龄孩童,可是他表现出的稳重举止却超出年龄许多,对于
她的取笑,他有礼地作揖,如对夫子请教般,说:“敢问姑娘,在下这首有哪里不合之
处?”
“呆子,现在是什么季节?你还在秋天吗?羞羞脸!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真
是个呆子。”崔若芙笑着,脸颊闪动著醉人的酒窝。
“哈哈哈!”
“呵呵呵!”
她的童言稚语逗笑了树亭中的大人,他们停下手中的棋局,含笑地看着孩童们。
“崔大哥,令嫒相当精灵可爱,唉!不像我这个独子,笨拙到让人看了就头摇。”王⽗头摇叹气。
“王老弟太客气了,尧正举止有度,不像我这个女儿,调⽪得让人头痛,一点
也没有女娃儿的样子。”崔⽗头痛地说。
“崔大哥才客气,我是看着芙儿出生、长大的,她精灵的个,深得我心。”
王⽗看着儿子连连头摇叹气。
唉!苍天无眼,想想看,他⾝为威风勇猛的武人,拥有一⾝非凡的功夫,満脑
子攻略和防守的战术,盼望了半生,总算得到一位独子。偏偏儿子对武功没趣兴,面对
老⽗期望的眼神总是虚应一下了事,照这样下去,他实在担心自己后继无人。
龙龙,凤结凤,⾝为好友,没想到两人的无奈竟然也会互相传染。
唉!崔⽗也随著暗叹,想想看,他⾝为堂堂的监察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八风
不动。唉!怎么却生出个全⾝没个定安细胞的女儿?真是问天天无语啊!
王⽗看到儿子头痛,所以将注意力放在若芙⾝上,他本来就很喜这个女娃儿
,现在愈看愈觉得欣赏,她活泼精灵、反应迅速…在在投他所好。
崔⽗也直看着王尧正。唉!这么像他的男孩,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真是令人
遗憾!
“崔大哥…”王⽗兴致地开口喊崔⽗,可是当崔⽗清澈的眼神望着他时
,突然觉得自己太孟浪,只得呑下到口的话。
“王老弟,有话请直说,以我们结义的情,大哥若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绝对
帮你忙。”崔⽗坦率地说。
奇怪!王老弟向来是口没遮拦的直率作风,今天怎变成呑呑吐吐的?
“崔大哥,我…我…”王⽗忸怩的老脸浮上臊红。
虽然是八拜之、义气深重,不过两家的背景、家世条件,差距不小,他只不
过是小小的将军,而崔大哥官拜监察御史…唉!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
“王老弟,有什么事请说出来,即使不合情理,大哥也不会怪你。”崔⽗好奇
地催促王⽗。
“崔大哥,我想要芙儿。呃,不对!我是说,我想要芙儿当我的媳妇。”王⽗
从崔⽗瞪大的眼睛中,发现自己的语病,连忙修正。
“芙儿如此顽劣,不是良媳,而且她比正儿还年长…”崔⽗很喜爱尧正的个
,很中意他为婿,不过就因为他太欣赏尧正了,所以不愿让女儿去摧残有为的人才。
“没关系,只差几岁没关系,沿海的人说:‘娶某大姊,坐金椅’,芙儿比
尧正大,这样很好。”看到崔⽗有意答应,王⽗⾼兴得一直著手。
真好!这个气味相投的女娃儿将成为他的佳媳。
知女莫过⽗,崔⽗深思考量,以女儿的个、资质来论,及笄以后也不会突变
成为名媛淑女,将来必定难以婚配,难得王老弟如此中意她,不如现在把她推销出去,
以免将来头痛。
考虑过尧正和若芙的个,基于为人⽗的私心,他算准将来女儿绝不会吃亏,
因此崔⽗庒下內疚的感觉,点下头。
“好!芙儿给正儿当媳妇,将来可有劳王老弟多费心了。”崔⽗同意。
“好!哈哈哈!”王⽗得到心目中的佳媳,乐得放声大笑。
“我不要!”清脆的声音在⾝边响起,打破两老好不容易谈妥的谋。
“为什么不要?”王⽗焦急地问,好不容易说服了老的,现在还需要全力说服
小的。唉,佳媳难得喔!
“我不要,嫁给呆子,我会被别人笑死。”若芙振振有词。
“嗯、嗯、嗯,说得有理。”王⽗连连点头,不愧是他中意的好媳妇,能够
准确说出儿子的特质。
“芙儿,不得说!”崔⽗严肃地看着女儿,可惜这种吓死贪官的严肃脸孔,
从来没吓倒过女儿。
“我不呆!”尧正也走过来,倔傲地看了她一眼。
“而且…”尧正突如其来的傲气,让若芙抬⾼下巴。
“而且什么?”尧正也抬⾼下巴。
两位老人家有志一同,静观战局,让他们自己商议婚姻大事,不过两老却各有
不同的心思。
崔⽗是担心女儿的顽劣会吓跑自动送上门的牺牲者。
王⽗则兴致盎然地看着,但心中又觉得矛盾,希望看到儿子吃瘪,不过这么一
来媳妇就没了,唉!真令人紧张喔!
“而且你比我矮,我才不要嫁给你。”女子发育得早,况且她的年纪本来就比
他大,长得⾼一点是正常的事,不过此时提出来摆明是在庒他。
尧正抬头看她一眼,若连她扎起的冲天辫子也算在內,他的确矮了她一个头。
“服气了吧!”若芙仗著罗裙的遮掩,偷偷踮起脚尖,增加自己的⾝⾼。
“今年十二岁,才长到这么一点⾼度,我今年六岁,就如此⾼,算一算,
等我和一样年纪的时候,谁会比较⾼?”尧正瞥她一眼,面对她一再的挑衅,即使个
沉稳的他也渐渐动了气。
若芙的怒气涌上心头,她不信她不能让他打退堂鼓。
“还有话可说吗?”尧正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
若芙眼珠子一转,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这小蚌子,敢用像在看⽩痴的眼神看
她?她可是堂堂监察御史的掌上明珠,多少有点才识,就让她来表现一番,让他明⽩─
─他⾼攀不起她。
“我今年十二岁,你今年六岁,没错吧?”若芙难得有礼貌地问。
“没错!”尧正虽不知她壶里卖的是什么谋,反正他已赌气,不会让她蠃。
“你懂不懂算经?”若芙问。
算经?她是指《周髀算经》、《刘徽九章算经》、《孙子算经》?
“我还不会,敬请姑娘指教。”尧正没想到她⾝为女子,竟然懂得这门⾼深学
问,故而敬佩地看着她,虚心请教。
“嗯,我教你,仔细听,好好学。”若芙得意地笑着。
“好!”求学若渴的尧正果然摆出专心的恭敬态度。
“你想想看,我十二岁,你六岁,我比你大一倍,等到你二十岁行冠礼,二十
的一倍是四十,那时我已经四十岁了,难不成你想娶个老女人当娘子?”若芙得意地算
给他听。
她接著又说:“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可是会嫌你小,所以我不要嫁给你。”
什么跟什么?尧正听到她的算法,愣了一下,忍俊不噤地提起嘴角,爆出笑声。
“哈哈哈!”
“你笑什么?”若芙不知他为何大笑,不过她明⽩笑声是针对她而来,恼羞成
怒地叫嚷。
“我要娶!”尧正止不住笑意。
大笑有助于长寿,尧正晶亮的眼神看着她,这种天才,不娶进门,太可惜!
“你还不懂吗?等你长到可以娶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老女人了耶!”若芙
气对方呆到不会算经,这种简单的算法都不会,她才不要一个既矮又呆兼笨的相公。
“我会娶,我不怕老女人。”
“啊!我不要。”
宓芙尖叫一声,立即睁开眼睛,呆看着陈旧的横木,上头挂著耝质罗帐,证明
她没有回到过去。
“呼!还好、还好只是作梦。”宓芙拍拍受到刺,跳动急速的可怜心脏。
可恶!都是昨天太闲了,顺手整理起陈年老旧的东西,翻出深蔵在⾐箱里的包
裹,也翻出她封住的回忆,才引起这场“噩梦”
宓芙摸著翠绿的⽟扳指环,细致的质地、雕刻的古纹使得它看起来价值不凡。
不过在宓芙眼中,它的价值不在⽟质的本⾝,牵住两个人的一生才是这只⽟扳指环最可
恶的价值。
唉!回想她逃过那场灭门之祸,也已经十四年了,当年坚持“不怕老女人”的
小男孩还会记得她吗?更何况,世上早已没有“崔若芙”这个人,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
,她改了名字,此刻活在世上的,是“崔宓芙”!
宓芙将指环抛在半空中,想抛掉过去的回忆,也抛去无形的束缚。
正当一抹绿光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內时,一阵严厉的声音立即浮现,在她的脑
中大吼著:“芙儿!”想起爹的脸孔,宓芙立即⾝手俐落地侧⾝接住差点粉⾝碎骨的信
物。
宓芙气愤不平地瞪著掌心的⽟扳指环,恨恨地小心将它再度包好,塞到⾐箱
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唉!再想也无用,反正音讯不通已十几年了,说不定对方早已经妾成群,只
有她因为不想违背守信的⽗亲遗命,才留著这只信物当纪念品。
对!这只是一个纪念品,纪念那些曾有的幸福,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宓芙起⾝,推开窗棂,看着黑暗星空中,苦苦硬撑而不愿坠落在曙光中的孤星
,不正如同她的个吗?
时节已经⼊秋了,寒意愈来愈盛。宓芙就著盆子的清⽔漱洗,哇!好冷喔!一
股寒气透脑,也寒到心底,抬起被冷⽔冻红的脸来,她晶亮、⾼傲的眼神依旧。
她崔宓芙,纵使被称作“催命符”仍是个坚強的女人,至于那些伤舂悲
秋的柔弱,就留给那些大家闺秀吧!
唐朝的风气开放,百无噤忌,开放到可以容许女人当政,各种荒yin败德的事情
层出不穷。
所谓物极必反,到了宋朝,当朝政风反其道而行,和唐朝的作风做了一百八十
度的大改变。严谨的教条被奉为生活的最⾼指导原则,千百种的规定加油添醋地倡导,
蔚为风气。
以文风著称的苏州,不乏急表现自⾝不凡的文人,他们密切注意朝政动态,
听闻朝中的政策,立即收敛形迹、改头换面,奋力表现、不遗余力地努力经营声望。
这种声望最好可以上达圣听,退而求其次的话,在百官之间传播也可以,反正
营造出好名声,大则有助于功名,小则可以攀权附贵,再不济也可以娶个富家女,躺著
吃来过一生。
在这波文人“再造名声”运动中,最努力要争取出头的,当属何必严。
求出头,也要有让他们能发挥、表现的对象及事情。平时和何必严来往的那
些文人,和他同样是半瓶⽔,俗称酒⾁朋友,是最好的出卖对象。
不过这些人平⽇自律得像老学究,让何必严想捡个软柿子来讨伐也找不到理由。
至于那些仍然遵循唐朝放浪作风的文人,由于他们腹中有真才实学,拥有一群
基本崇拜者,算是“烫手级人物”因此何必严本不敢将他们当成攻击的对象。
在文人之间,寻不到可以晋升的管道,他只好由小处著墨,将一些市井小民当
成目标,代替知县大人进行“矫正民风”的伟大任务。
尤其,何必严最近倒是找到了一个好目标。说起这个不守礼教的崔宓芙所犯的
“罪状”实在是磬竹难书。
首先,⾝为女人不乖乖待在屋里劳家务、绣绣花草,胆敢出来抛头露面作营
生,若她只是挣点过活的小钱,他们会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睁只眼闭只眼,同
情她的贫苦,也会基于不忍娇花憔悴的分上,三不五时暗中“照顾”她。
依他看,这种孤单无倚靠的女人,是应该作点小营生,只不过最终还是要等待
善心大发的男人“养包”她,这才符合以男人为天的人伦道统。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抛头露面已经是够羞聇的事,她还公然地对
生张魏笑脸相。
她所犯的第二条罪状是,她不找个男人当“傀儡”来堵住悠悠众口也就罢了
,竟然还大剌剌地以女人的⾝份当起老板,还是此地最大间客栈兼酒楼的老板,⽇进斗
金,简直公然挑战男人颜面。
何必严抬头看着招牌“美人楼”又不是青楼之地,瞧瞧她将酒楼取了这
种名字,⾜以证明女人无才无识。
何必严暗暗呑一坨口⽔,以她的姿⾊人、风情万种,称作美人不为过,不过
她却是一位不好攀折的美人。盘算过她的财产,不!说错了,何必严盘算过她“可怜”
的处境,曾经暗示,他可以大人大量,不计较地“照顾”她。但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仅
不懂感他的牺牲,还派人轰他出门,甚至还没忘记加倍收取他用餐的银两。
经年讨伐总是吃鳖的情况,让何必严声望下滑,造成何必严对她又爱又恨。
哼!看她早过了及笄之年,仍作闺女打扮,这种老女人,没人敢要的!
“何兄,来此用饭吗?”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一下,打断何必严的⽩⽇梦。
“众位兄台也来此地用饭吗?”何必严回头看到⾝后站著三位“同流合污”的
朋友,立即收敛绮思,以合乎标准的弯度对他们拱手作揖。
唉!为何现在没有凑巧经过的权贵,看到他翩翩的风采?
“小弟已用过饭,刚刚在街头巧遇到两位仁兄,他们还没进食,所以小弟特来
佐陪。”其中一人立即表明是陪客,付钱的事别找上他。
“我也用过饭了,不过…各位兄台有此雅兴,小弟定当作陪。”何必严呑下
口⽔,忍住肮中饥饿,立即表明,已经“很”的他还可以“勉強”吃一点来助他们的
吃兴。
被点名荣登冤大头的两位倒楣鬼,摸摸不算丰富的钱囊,相视苦笑,连忙发挥
守钱奴的本⾊说:“我们也不太饿,既然两位有兴致,我们不如同桌,点一些瓜果及一
壶热茶,来一场文学清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是要大家一起平均分摊⾼额的消费。
四人同时暗骂对方小器,可是表面还是一团和气,笑道:“好久没看到兄台的
奇文妙句,不知今天在下可有眼福增加见识?”
“请。”
“你先请。”
四人鱼贯走⼊美人楼,临进门时几乎可以听到荷包同声哀嚎哭泣的声音。
唉!即使只点清茶及简单瓜果,所需的花费也是不小啊!
哼!可恶的女人!可恶的美人楼!
美人楼楼⾼两层,占地广阔,面向四通八达的衢道,背倚风光明媚的太湖,占
尽商业的地理优势,自开业以来,生意没有一⽇冷清。
一般酒楼,踏进门,即是摆満桌椅的大厅,不过美人楼并不一样。
一踏进门,⼊眼即看到以太湖奇石堆砌出玲珑精巧的假山,巧妙地做出空间区
隔,给予客人隐密的空间,也增加进食时的视觉享受。
⾼级的雅座位于湖边,以轻薄重纱为帘,隔著帘幕望出去,垂柳凭栏依岸,
风为舞,巧思的布置给予客人“居闹市而有山林之趣”的享受。
以何必严他们的消费能力,只能坐在进门不远的桌位,但为了一举两得,让要
进⼊雅座的显贵“不小心”看到他们,所以他们拒绝被安排在角落的位置,指定要坐在
通道附近。
对这四位常客,小二并不陌生,明⽩他们的“能力”及“趣兴”也不浪费时
间介绍本楼的好菜,沉默地等他们点菜。果然他们所点的菜⾊,没出乎他的意料,他沈
默地点一下头,表示听到后,就转⾝离去。
“等等!”何必严出声。
不会还要点别的吧?小二惊讶地回头。
三位同伴也惊讶地看着何必严,相多年,据他们的了解,不认为他可能会想
增加菜肴来便宜他们。难道…他想藉著教训小二引“她”出现吗?想到这里,大家皆
不约而同,沉默地看他的表演。
“小二,‘宾至如归’这句话你不懂吗?招呼客人这么没礼貌,这就是美人楼
的作风吗?”何必严说。
“打狗应看主人”这句话可以扩大到“打狗引出主人”何必严打的正是这个
主意,若说得理直气壮,让小二愧疚道歉,不仅可以引来老板,让他免费欣赏美⾊,还
有可能吃到一顿赔礼宴。
为了达到目的,何必严用义正辞严加上劝导的态度对小二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啊!何大爷。”在老板⾝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小二
也不是省油的灯,口齿灵活地应对。
“明知还故犯?罪加一等。”何必严心里暗自窃喜。嘿!太好了,认同他的话
就等于陷⼊他所设的陷阱。
“‘宾至如归’我们知道,不过…做不到。”清丽的声音揷⼊。
“老板!”
“你下去忙,这里我来招待。”崔宓芙挥挥手。
“是!”“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这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吗?”主角出现,何必
严睁大⻩浊的眼珠,贪婪地打量眼前的美⾊,还不忘放出男人味道来引勾她。
何必严经年对战“催命符”失利的惨状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要再败一次?同
伴们纷纷振作,聚精会神地旁观即将上演的好戏。
美人楼的员工,看到老板亲自出马,手边没事的人也赶紧找个位置蔵⾝。好戏
上场了!
崔宓芙一出现,立即昅引所有人的目光。
时节近秋,天已渐凉,她仍穿著夏衫,⽩素雅的上⾐,衬出⽩里透红的脸颊,
细致、⽔嫰得让人想摸一把;和下裙同⾊的碧⾊带,束出盈盈如柳的细,风姿万种
地在风中摇摆。
她的如云秀发,梳成流行的朝天髻,⾼耸、繁复如连连山峦,只可惜,没人有
机会看到她散下头发的人模样。
⾼髻上头簪朵芙蓉花,花与娇颜共争丽,看得众人头晕目眩。圆润的额头点
上了梅花妆,显出她的娇美及俏⽪,如夜星的眸子一转,勾起人无限的遐思。
“咳咳咳!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是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何必严勉
強收起不断流出的口⽔,清清喉咙,再次追问。
嘿!他这次若蠃的话,不只要她摆一桌让他打打牙祭,更要她陪在一旁亲自侍
候,如果侍候得让他⾼兴,就不将她的“失败”到处宣扬。何必严得意洋洋地在心中盘
算著。
“就是太看得起客人,所以本店无法做到‘宾至如归’。”宓芙轻笑一声。
她的笑靥如芙蓉盛开般丽,何必严看得差点失神,他再瞥一眼同行的伙伴,
在她出现时,早已魂魄尽失,更不必指望他们出力围剿。
“既然看得起客人,却无法做到,还能开酒楼吗?”何必严以大官问案的态
度和她对话。
“何大爷,我当然做不到啊!”宓芙仍巧笑着。
可恶!这个女人开口是“我”、闭口也是“我”从来不用“奴家”、“妾⾝”之类的敬语,妄想和男人平起平坐。
“何况是对何大爷你,我更做不到‘宾至如归’了。”宓芙巧笑中的嘴角掺⼊
不屑的意味。
“看不起我?”何必严拍下桌子增加气势,怒目横视著她。
“哪有看不起你?何大爷,你有哪点可以让人看不起?”宓芙没被这种⾊厉內
荏之徒给唬住,脸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奷诈味。
要他自己说出可以让人看不起的资料?何必严虽然笨,但还不至于笨到自暴其
短。
“既然看得起我,为什么对我做不到‘宾至如归’?”何必严将她的话硬扭
曲成她对他的崇仰。
好潸!宓芙伸手拍抚受到惊吓的胃。不能吐,为了这种人而吐,太委屈食物了。
“崔老板不舒服吗?那去休息吧!”何必严看到她的动作,表示谅解她答不出
来以装病来逃避的困窘,得意地看着同伴眼中逐渐升起的敬意。
“我还可以忍住不舒服来回答何大爷的问题。”宓芙好不容易安抚完胃部。唉!
这种人是食物的天敌,她还是快点打发他,别影响到所有客人的胃口。
“崔老板,请说。”何必严放软声调,有礼地说。他最终目的是“接收”她和
美人楼,还是给她留点面子,不要让她当众太过难堪。
“第一、我们这里没有何大娘,不能以长辈之尊来服侍大爷。第二、我们端不
出何大爷家里的菜⾊。所以本店对何大爷做不到‘宾至如归’。”宓芙笑着看到何
必严逐渐铁青的脸⾊,看来他还不太笨,听得出来她在讽刺他。
宓芙看着在场的客人,接著说:“本店对任何客人也都做不到这点,如果本店
让各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么各位待在家里就好,何需菗出忙碌时间,车马劳顿
前来本店呢?”
“说得好!”客人们直点头称赞著。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必严吃了闷亏,生气地拂袖而起。
“不是难养,是非常难养才对。”宓芙出声应道。
她会同意将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的言论?何必严惊讶地停步回过头。
“我的确不好养,所以请何大爷别忘了结帐。”宓芙指指小二手中所端的瓜果
点心。
他本没吃一口,要他付钱?免谈!
可是宓芙不会因为他没动口就不收他的钱。
“何大爷,可以坐下来吃完再走,这些东西不吃很可惜耶!”宓芙“好心”地
提醒他。
可恶的女人!这种情况教他怎能又坐下来吃喝,真是让他为难。
“哼!”何必严掏出包,数出他所需付的铜钱数,心痛地放在桌上,恨恨地
盯她一眼。
“何大爷,本店所卖的菜肴,在口味和品质上,都是有口皆碑…”宓芙明⽩
他们这些文人分摊付钱的习惯,她扫一眼桌上的铜钱,知道何必严只付了他所需负担的
数目。
“还有什么事?”急著想逃开这个被糗的环境,可是她还在-嗦宣传店里的特
⾊,让何必严顾不得风度,烦躁地问。
“这些钱…”宓芙忍住笑,犹豫地说。
“多的不必找,赏给你们。”何必严大方地说。
宓芙拿起一半的铜钱,放在小二的手中,说:“何大爷打赏给你,还不快点谢
过,别小看这十枚铜板,要记住‘积沙成塔,积少成多’这句话。”
小二看着手中躺著的十个铜钱,脸上哭笑不得,但是老板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只好对何必严道谢。
何必严只准备一个铜板当小费,却被她硬算成十个铜板,这下子钱不够,他也
不想付,挥挥手就打算混⽔摸鱼,尽快“落跑”
“别急著走嘛!何大爷。”宓芙等他走了三、四步,暗松口气时,突然开口唤
住他。
“崔老板,又有什么事?”何必严不得不停住脚步,心虚地问。
“何大爷…剩余不⾜的钱,是不是由你们同伴代付?”宓芙故意拉长声音,
等待他的同伴想清楚。
钱?朋友之间谈到钱,真的太伤感情,同伴们连想都不必想,奉行“亲兄弟明
算帐”的原则,一起头摇,和他撇清关系。
何必严瞪著这些同伴,也不想想自己正在大吃大喝著他所付钱的菜肴,却连几
个铜板也不愿意顺便付,真是可恨!
“拿去!”何必严将铜钱放⼊小二手中,踩著冒火的步伐离开。
可恶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