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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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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薛翠萍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匆匆说了几句不知所以然的话,就撩起门帘子出去了。

  屋里很安静,炕上少年的眼神暗了下来,竟闪过一丝不符年纪的沧桑。

  望着这样的小男人,招儿竟有些不敢上前。半晌才走过来,坐在炕沿上,有些犹豫道:“狗儿,你没事吧?”

  看着对方担忧的脸,薛狗子笑了一下:“我没事。”

  招儿紧抿了下嘴,摸了摸他的头:“你相信姐,总有一⽇我们谁也不用求。”

  *

  薛翠萍连午饭都没吃便走了,走的时候带着赵氏拿给她的一袋子麦种。

  没人知道她和赵氏说了什么,赵氏又跟她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中午吃晌午饭的时候,赵氏和杨氏的脸⾊都不好看,以至于孙氏和周氏都小心翼翼的。

  招儿可素来不看这些,饭摆上桌后,她便拿了两个碗先盛饭,再夹菜。午饭称不上丰盛,就是黍米饭,菜则是闷⽩崧和萝卜,以及一些自家腌的酱菜。也是有⾁的,都是大肥⾁,少少的一碟子,摆在男人们的面前。

  男人们要下地⼲活,吃⾁才能有力气。

  招儿也没想吃⾁,周氏烧出来的⾁⽩腻腻的,看着就让人没胃口。她像以往那样往碗里夹了些热菜和酱菜,夹的并不多,却让赵氏突然摔了筷子。

  “就这么一点儿菜,你们两个人就能吃这些?饿鬼投胎还是咋的?”

  这话说得十分伤人且打脸,但凡有些自尊心的都受不了,可招儿却习惯了。赵氏就是这样,谁让她不称心如意,她就能用各种方式恶心回去。

  她并没有恼,继续夹菜,本来打算只夹那些的,因为赵氏的话,她刻意又多夹了两筷子。

  “没办法阿,狗儿要养⾝子,没好的给他补补,饭总是要吃才成。”说着,她突然转头对周氏道:“三婶,下回洗菜择菜你叫我,咱家又不是那些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家里可是有读书人的,还有个童生老爷。阿平⽇里虽过得仔细,但也不是菜都不让人吃的人。”

  论起指桑骂槐,招儿自认不输给谁,尤其她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

  果然,赵氏顿时恼了:“再有钱的人家也经不起你这么胡吃海塞,天天不⼲活儿,还比谁都能吃。像你这种蠢丫头,若不是咱家,早就被撵了出去。”

  招儿当即收起笑容:“阿,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七岁来家里,里里外外什么活没⼲过?我爹死的时候,我戴了孝守了灵,我娘死的时候,我在前没⽇没夜地侍候了大半年。我是二房的儿媳妇,我给二老送了终,十里八乡说理去,谁撵我也不走。

  “不过阿,你别嫌弃我这当孙媳妇的多嘴,吃饭做几样,人还分三六九等啊。有的人吃香喝辣,嘴上的油都不知道擦一擦,换成别人,吃点烂⽩崧就成胡吃海塞了。这家里养了十几只,蛋也没见少下。我和桃儿⽇⽇喂着,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狗子病了一场,到现在就吃了一个蛋,下回这别让我养了,反正我也吃不上,谁吃谁养去。”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的脸⾊都难看起来,其中以大房⺟子仨脸⾊最是精彩,又红又⽩,简直就像开染坊。

  这偷吃了嘴上油都不擦,说得正是大房的人。赵氏是抠,但对大儿子大孙子可不抠,杨氏和小儿子自然跟着沾了光。七岁的才小子脸⾊忿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氏狠狠地拉了一把。

  四房的⽑蛋本就还小,嘴也馋,早就吃⽩崧吃腻了。一听见蛋就忍不住了,对孙氏喊道:“娘,我要吃蛋,我要吃蛋…”

  寂静的堂屋里,就听见小儿尖锐的哭喊声,让人脑门子菗疼。

  孙氏被哭得心里烦,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闹什么闹,吃什么蛋,哪有蛋给你吃!”口气也有些冲。

  说⽩了谁心里不怨,不过一直忍着罢了。

  ⽑蛋挨了一巴掌,哭得更是响亮。赵氏本就恼羞成怒,见此顿时转移了目标:“孙氏,你还出息了,竟然打我孙子。”

  孙氏历来怕赵氏,当即笑得尴尬道:“娘,⽑蛋这不是闹着要吃蛋么,哪有蛋给他吃。”后面这一句是咕哝出来的,边说眼睛下意识就往大房⺟子三看去了。

  薛老爷子一向不管儿媳妇们的事,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黑着脸,拍了拍桌子:“闹,闹什么闹!”方桌被拍得桌腿儿直晃悠,碗盘上下跳动发出阵阵脆响。

  招儿也没装死,对他抱屈:“阿爷,这不是阿嫌弃我和狗子胡吃海塞。”

  她一把将碗杵在桌上,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就这么点儿吃了拉嗓子的饭,连点儿油星子都不见,就叫胡吃海塞了,端出去给人瞧瞧,人家见了都要笑死。若是阿真嫌弃我和狗子了,不如给我们二房分家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在家里胡吃海喝了。”

  听到‘分家’二字,薛老爷子眉心下意识菗一菗,斥道:“分什么家,谁也不准提分家!”似乎也感觉自己口气太过严厉,他放缓了音调道:“你阿因着你大姑家的事正闹心着,才会迁怒你了,不过你是做晚辈的,怎能和长辈顶嘴。”

  他转头又去斥赵氏:“天天说你不长记,活了一辈子活到狗肚里去了,那些蛋攒在那里作甚?臭了都舍不得吃!老三媳妇,你去拿几个来炒了,给大家添个菜。”

  就这么连消带打,薛老爷子的一番话成功让所有人的都住了嘴。

  招儿的目光闪了闪,她说想分家的话并不是作假,可惜头一次出口就胎死腹中。不过也是,薛老爷子怎么会允许二房分家,这事传出去就成一家子人欺负俩孩子了。再说了薛老爷子还想将全家人都拧成一股绳,好给薛家再供个秀才出来。

  按下这些不提,虽是闹了一场,薛家人却是全家都开了顿荤。

  周氏炒了一大盆蛋,特意给招儿留了一碗。

  这举动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要知道三夫人两口子平时沉默寡言,在薛家就是属老⻩牛的,平⽇里也极少帮二房两个孩子说话。

  不过招儿也没多想,这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谁的心思她也管不上,别把她惹急了就成。

  她端着饭菜回了屋,进门就对薛狗子笑道:“狗儿你看,中午有蛋吃。”

  *

  看着少女脸上灿烂的笑,薛狗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虽是在屋里,可正房那边的动静却没有漏下。

  招儿就是这样,又泼又辣,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曾经他很在乎,总觉得她给自己丢人,给自己帮倒忙,多次劝阻不成,又因为一些别的事,对她心里蔵了厌恶。

  殊不知虚伪自卑蠢笨的是他自己,只可惜等他明⽩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了吃个蛋,你就跟阿吵一架。”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改掉以前说话别扭的模式,她莫是要误会了。果然招儿脸上闪过一抹暗⾊,旋即又笑着道:“他薛俊才能吃,我狗儿也能吃,快来吃饭,好好补补,你⾝子很快就能好了。”

  瞧瞧,她就是这样,总是拿他当小孩子看,一口一个‘我狗儿’,实际上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而少年的心态敏感多虑,‘他’不喜这一切,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于是不自在就慢慢发酵成了厌恶与下意识的回避。

  薛狗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奇怪,似乎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薛狗子,一个是薛庭儴。而每当碰到有关招儿的事,脑海里便有一个声音喃喃低诉,似乎在告诉着他,他內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思绪之间,有东西喂到他嘴边,他垂目去看,是一块儿炒得⻩澄澄又酥又软的蛋。

  “三婶也就这蛋炒得不错,狗儿吃一大口,吃了长⾼⾼长壮壮。”

  这话刚出口,招儿就后悔了。

  也是今儿小男人特别乖,她竟不由代⼊当年小男人还小的时候,她哄他吃饭的场景。小时候她一直是这么哄狗儿的,可突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狗儿就开始抗拒她,也最讨厌她这样。

  心中忐忑之际,见他垂目不动,她⼲笑了下,正想收回递上去的勺子。

  突然,他凑了过来,吃了一大口,将一勺子饭都吃了进去。

  “真好吃。”

  看着垂着眼⽪咀嚼着饭的他,招儿顿时笑了:“好吃就多吃些,以后姐努力‮钱赚‬,天天给狗儿炒蛋吃。”

  说完,她偷偷从眼⽪下瞧了薛狗子一眼。见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喜之⾊,心里不噤松了口气。

  其实招儿是故意这么说的,小男人一向最讨厌她四处跑,还学着跟人做什么买卖。为了这事,两人闹了多次的不开心,可总不能因为他不喜,她就不出去‮钱赚‬了。

  她想变得有钱,她想有钱了供小男人念书,不和这群人跟乌眼似的争来争去。她想了很多,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的支持,毕竟是一家人,二房如今就剩了他们两个。

  不过招儿也想好了,即使他反对,她也是会做的。

  当然不反对最好。

  这种情形下,她不噤又多说了一些话:“我方才和爷说分家的事了,被爷挡了回来。”见小男人想说什么,她打断道:“你听姐说完,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说得太透,总觉得你还小,也是不想打搅你念书。可今天发生的事,姐也能看出来,你是有自己主意的。

  “家里这边,咱们能争就争上,本就该是咱们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让给别人。就算要让也得给个明⽩话儿,没得这么欺负人的!若是争不上也不怕,姐最近找了个买卖做,也能把送你去念书的银子凑出来。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让你放宽心别害怕,天塌下来了,还有姐给你顶着。人不是就这么一条路,咱们有很多路可以走,和自己为难较劲儿,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其实这话招儿早就想和薛狗子说了,可她也知道小男人是个心思多的,怕他会多想。可谁曾想他还是多想了,甚至忧虑成疾病了一场。今⽇这么好的机会,她索借着挑明了说。

  薛狗子看着她。

  他梦里这一场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的突来爆发,薛家一片大,家里人都斥责他,说他不懂事,不为家里着想,说他不孝顺,把阿气晕了。招儿为了护着他,和薛家人吵了起来,最后甚至惊动了族长。

  招儿以不敬长辈、犯了口⾆,被在薛家祠堂里当众打了五鞭子,以儆效尤。而这件事也被族长庒了下来,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薛俊才去了镇上的学馆,得意风光。而二房因为这场事彻底招了家里人厌恶,尤其又有大房从中作梗,在薛家的⽇子并不好过。

  家里没人帮他们说话,村里也没人向着他们。他甚至连私塾都去不了了,因为他大伯说他狼心狗肺,教不了他,还说招儿把大伯⺟给打了,他可不想再没事找事给自家人找⿇烦。

  那时候他才十四,他即使知道有些人不是好人,也看不懂其中的恶意。也许是能看懂的,只是人的劣让他下意识就把责任推了出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不満、不顺遂甚至命运的苛责,都归咎在招儿⾝上。

  即便之后心里知道自己是错怪她了,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可误会太深,两人已是渐行渐远,他也没脸去跟她解释这一切。

  ==第十八章==

  “陈叔可是与清远学馆的馆主相识?”见陈老板如此义愤填膺,薛庭儴好奇问道。

  陈老板抚了抚胡子:“说来也惭愧,我少时与他是同窗,只是我学业不精,只考了个童生,而他却是一举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可惜时运不济,一直未能考中举人,蹉跎多年,他也无心举业,才会回乡子承⽗业教书育人。”

  “不会一直时运不济的。”薛庭儴道。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清远学馆的林馆主在三年后终于考中的举人,当时整个乡里都轰动了,清河学馆的馆主⾼有志更是气得差点没吐⾎。彼时他正打算离开清河学馆,前去沈家的族学求学,凑巧听闻到了一些。

  陈老板还以为这少年只是安慰他,笑了笑:“承你吉言。”

  薛庭儴也并未含糊,拱手作揖道:“谢陈叔的提点,只是家中还有琐事未处理。待一切都妥当,小子便去那清远学馆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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