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首辅
一顶轿子被抬了进来,周围的京营官兵和东城兵马司的兵勇都纷纷避让,让出了一条道。 在京城当差,个个都是由眼力见的,他们让的不是轿子,而是轿人的⾝份。这顶软轿看着有些朴素,可是随从手里打的灯笼写着一个“温”字。
普通士绅出行,不管是坐轿还是乘船,灯笼一般会写明自己的籍贯、功名等信息,亮明自己的⾝份。在京北城,姓温的人数以万计,只写一个“温”字的,说明对自己的地位有绝对信心,而且刻意保持低调,那么⾝份呼之出了。
杨嗣昌眼睛眯了起来,盯着这顶轿子。怎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名老者下了轿,慢悠悠地走到对峙的双方间站定,果然是当朝首辅温体仁。他左右看了看,显然神枢营游击和东城兵马司指挥不够资格和他对话,看了一圈后,目光锁定了杨嗣昌。
杨嗣昌一边揣测温体仁的来意,一边前见礼。
“些许小事,怎么惊动了阁老?都是下官的过错。”
对于这个政坛后起之秀,温体仁还算较了解。当年其⽗杨鹤出任三边总督,招抚流寇神一魁,却被玩了一招诈降,朝野下攻击其绥靖方略,被崇祯下狱,准备处死,时任山海关內监军兵备道的杨嗣昌闻讯后三次疏请求辞职,以代⽗罪。因为崇祯很欣赏杨嗣昌的才能,看在他的面子免了杨鹤的死罪,改戍江西袁州,却没有让杨嗣昌辞职,还多次温言慰抚,励他尽职任事。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杨嗣昌在崇祯心的地位。
现在杨嗣昌丁忧期间被崇祯下旨夺情,而且重重蛛丝马迹表明要替代张凤翼为兵部尚书,可谓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民间有句俗话叫“宁欺⽩须公,莫欺少年穷”杨嗣昌正值壮年,圣眷正隆,假以时⽇,甚至有可能⼊阁成为温体仁的直接对手,温体仁自然不敢小看他。
温体仁満脸笑容:“呵呵,本官只是途径此地,却发现兵部衙门內外皆是兵勇,心想伯起(张凤翼的字)出京督师,衙门里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所以进来看看。既然是弱在此主持大局,本官放心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其实他哪里是碰巧经过,分明是故意奔着兵部衙门来的。⻩敢派人求救,⻩猛甲急吼吼地走了,他放心不下,怕这个莽汉又闹出什么⿇烦,赶紧追着来了。⻩猛甲在宮內连曹化淳都敢打,还有什么事不敢做?果然,一到这里,看到几千兵丁互相对峙的刺场面,剑拔弩张,似乎一言不合要开打。
杨嗣昌闻言有些头疼,本来事情有些棘手,首辅又出现,事情更微妙了。他知道张凤翼是温体仁的人,自己以接班人的⾝份到兵部等着尚书的位置,温体仁肯定对自己没有好感,现在这件事情偏偏被他撞了,如果处置不当,老家伙肯定会落井下石,否则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可是对方开口问了,必须回答。杨嗣昌斟酌了一下措辞,回答道:“阁老,事情是这样的:琼海镇押运十几部马车来到兵部衙门,说是斩获鞑子的首级兵部点验、叙功,可是这些兵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是害怕职方司的人动手脚,一定要在场监视,这坏了规矩,让职方司的人很难办。而且他们出言侮辱职方司主事,且不听号令,盘踞衙门不走,不得已,下官只好召集神枢营和东城兵马司的人请他们离开…”
⻩敢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这不是颠倒黑⽩吗?他忍不住⾼声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请兵部的大人清点首级数目,从没说过要监视兵部的人查验首级真伪。”
温体仁觉得怪,几千鞑子首级是震惊朝野的大功,照实报给皇帝,龙颜大悦,大家皆大喜难道不好吗?杨嗣昌却似乎有庒制的意思,按理说他和琼海镇没有过节,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他自然不知道对方试图与鞑子议和,而且说得崇祯动了心,不愿这场大捷动摇崇祯议和的决心,想要动些手脚。
“原来是这么回事。弱啊,按说这是兵部的事,伯起不在,你主持大局,本官不能揷手。但是既然有这样的辉煌战绩,是不是该先告知圣,让他先知道呢?圣为了国事⽇夜劳,殚精竭虑,把这件事奏报去,圣一定会很⾼兴的。至于如何清点查验首级,给下面的人照规矩做便是,你不用事必躬亲了。琼海镇的人不懂规矩,但毕竟是有功之人,也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要当场清点数目,由得他们嘛!”
杨嗣昌不知道温体仁和琼海军背后的勾结,以为他只是因为张凤翼的缘故借题发挥,给自己眼药,有些无奈地说:“阁老说的是,下官一定照办。趁现在宮门还没锁,下官这进宮,把大捷的事禀报圣。”然后回头对方主事说“听见阁老的话了吧?马召集人手,当场清点数目,给琼海镇的人一个代。”
方主事低着头应下:“下官遵命。”
温体仁満意地点点头,指着神枢营和东城兵马司的人:“京师重地,聚集兵勇不太妥当,是不是让他们散去为好?”
杨嗣昌忍住心的郁闷,挥挥手:“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各自回营吧!”
沈冲和杨子华如释重负,赶紧带着人退出了衙门,一下子走得⼲⼲净净。
⻩猛甲见首辅拉偏架,机会难得,赶紧前说道:“首辅大人,我们这次⼊京,除了押送首级,还要搬援兵。我们将军已经带领大军在天津等待鞑子到来,需要周边军队的配合,必须要有兵部的调令。眼下兵部办事不公,调令估计也不会给咱们了,还请首辅大人做主!”他也不傻,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让人看出和首辅的关系,言语间装作不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