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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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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华三十年,正月初一,十三岁的于小灵回到了阔别三载的‮京北‬城。

  初一的京城,家家大红灯笼⾼⾼挂,新帖的舂联红得映人脸,街道上行人稀少,可进了胡同,却隐约能听见家家院墙里嘻嘻哈哈,热热闹闹。

  于家二房众人,本想赶在初一之前回到木鱼胡同于家的,可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于小灵抬头看见同一派喜庆气象格格不⼊的于府,止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这般着急忙慌的回来,确实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去岁秋,江浙一带秋雨连绵不断,两条大河决了口,流民散布。皇上临时委派于清松到江浙一带疏浚河道,监督河工。

  于清松一刻不敢耽搁,也一刻都不敢松懈,历时两个月终于将江浙一带几条大河修缮一遍,強力遏制了江南的⽔患。可惜天妒英才,他这丰功伟绩未及等到皇帝大加封赏,经因连着几⽇几夜不眠不休,猝死在了任上。

  于清松为江浙百姓献了⾝,消息传至京城,于秉祖一口气没上来,突发中风,卧不起。

  苦熬了两个多月,如今的于秉祖只能用人参吊着气了。这般情形,正好到了于清杨任満之时,为了见老⽗最后一眼,于清杨卸了任,领着一家小连夜奔回京城。

  于家上下一片惨淡,于小灵来到于秉祖房里给他请安。

  三年不见,如今的他哪里还有往⽇风流潇洒的模样,整个人瘦的脫了形,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廖氏一点也不比他好,老了十岁不止,眉间那道痕迹,越发深深嵌了进去,浑⾝散发着,在⻩连汁⽔里浸泡的苦意。

  于清杨早已跪在地上,泪流満面,泣不成声。于小灵哭不出来,可也觉得眼眶发热,口发闷。

  老年丧子之痛,一般人哪里承受的住,于小灵看着气息奄奄的于秉祖,不用翻阎王爷的生死簿,也知晓他寿数将近了。

  她轻手轻脚退出于秉祖的屋子,看见了刚赶过来的一姐一妹。

  于小露还是那般乖巧懂事,看见于小灵站在门口,想热情地上前拉她的手,可想起⾝边披⿇戴孝的人,只能朝着于小灵眨了眨眼。

  披⿇戴孝的人,当然是于小霏。

  于小灵见她过来,周⾝散发着冷的气息,一双大大的铜铃眼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听于小灵张口喊了句“大姐姐”她才聚了目光,冷冷地定睛看了于小灵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回礼,错过她走了过去。

  “二姐姐,你别生气,自从大伯⽗走了,大姐姐就那般了。”于小露过来拉了于小灵的手,安慰道。

  她早已长了比于小灵还⾼出一小截,这几年在京里⽩了不少,⾝上添了书卷气,一眼望去便是大家闺秀了。

  于小灵知她好心,反过来握了她的手:“我没什么,反倒是你,这几年没少吃苦吧?”

  这话说到于小露心里去了。她是于家庶子的女儿,离了⽗⺟来到嫡祖⺟手下混⽇子,便是有个亲生祖⺟照应,也免不了吃亏。

  往年于小灵还在的时候,尚能对她有个照应,可二房一走,于小霏又是那样的目中无人、盛气凌人,于小露跟在她⾝后,能有什么好⽇子过呢?

  “二姐姐回来了就好。”于小露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強勾了勾嘴角,握紧了于小灵的手。

  后边又有人过来了,是于霖。

  于霖今岁也有八岁了,细细瘦瘦的⾝板看似经风就倒,可比起于小霏的冷,于霖更多的是疲惫和悲伤。

  “二姐,三姐。”他喊道,又跟于小灵正经见了礼。

  于小灵连忙扶起他来,见他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坚毅,微微诧异,转念一想,又明⽩过来。

  于霖到底才是于家的长房长孙,便是于清松撒手去了,于家往后暂时到于清杨手里,可终究,还是要还给他的。这份重担,于霖这个细弱的肩膀,必须要挑的起来。

  “三弟进屋去吧,⽗亲和大哥、四弟在屋中。”于小灵不知说什么好。

  于霖规矩应是,欠⾝往屋里去了。

  “二姐姐,我让我娘吩咐厨房给你做了银耳羹,这些天⼲冷的厉害,姐姐定然难受的紧。”于小露捏了捏于小灵的手心,说道。

  于清松去了,于秉祖又病了,于清杨一家远在西北,于小灵的三叔于清槐带着子孟氏匆匆进了京,置办丧事,照顾老⽗,勉力将于家撑了起来。

  崔氏和廖氏都病的不轻,照顾自己还来不及,中馈自然庒到了孟氏和⻩姨娘头上,想必这几个月,于小露在她⺟亲⾝边,过的还算不错。

  没等于小灵出了正房,孟氏已然过来了,于小灵给她行礼问安,见她人虽消瘦不少,精神却还算好,心道,没有一副好⾝板,恐怕是撑不起这几个月庶物的。

  只说于清松是累死在了任上,非是等闲亡故,皇上亲自手书了“恪尽职守”四个大字赏赐于家,又下了旨意,待于霖年长可⼊国子监,加之于清松广结善缘,上门吊唁的人挤満了整个木鱼胡同,以至于丧事办完,还有人陆陆续续上门探望卧病在的于秉祖。

  孟氏的忙碌可想而知,不过让于小灵颇为意外的是,她竟然能处处打理得妥妥当当,便是换了程氏来做,都未必做的来。

  真正有本事的人未必愿意露出真章,只愿自己过的舒心罢了,你争我夺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小灵吃了孟氏和于小露给她备下的一碗银耳羹,回道西芙院便去小心提点了程氏,让她好生修养,侍奉公婆便罢,中馈的事恐怕还有得忙碌,让她只管好二房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了。

  魏嬷嬷也正是这个意思,这会儿听出于小灵话里话外的用意,喜不自胜:“咱们姑娘真是大了,这想事儿,比太太都要周全了。不对,不对,该改口叫二夫人了。咱们姑娘这样玲珑剔透,真真是夫人的福气。”

  在京城也升到了夫人头衔上的程氏,自觉还有些心虚,毕竟公婆尚在上头。可她这心虚没过几⽇,便倏忽一下,消散不见了。

  因为,于秉祖再没气力熬过正月了,初九夜里便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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