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西瓜
郭圣通绕在这个梦境中久久无法挣脫,直到酉时一刻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好在虽然睡的不是很好,但到底还是睡了。
郭圣通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往锦棠院中去。
太已经落到了树梢上,天际边熊熊燃烧着一大片绚丽的霞光,映得天地间似乎比正午时分还要更加明亮。
晚膳格外丰盛,炖小鹿⾁、红焖熊掌、清蒸斑鸠、虾仁⼲贝鸳鸯丝瓜盅、竹荪⼲贝冬瓜汤,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弄得郭况都不解地问⺟亲:“今天是什么⽇子啊?”
“是啊,什么⽇子?”郭圣通也有些不解。
⺟亲含笑瞪了姐弟俩一眼“说的好像平常你们什么都吃不着一样。”
他们家自然是极为富裕的,当然不至于想吃什么吃不了,但⺟亲生节俭,不喜奢侈无度。
像熊掌、鹿⾁这样的贵重食材,⺟亲平常是不怎么叫厨下做来吃的。
郭况还要和⺟亲争论,就听⺟亲佯作皱眉道。
“吃饭,吃饭,不许说话,阿⺟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
姐弟俩对望一眼,只得把话都咽了下去。
好在鹿⾁细嫰、熊掌酥烂、竹荪浓郁、⼲贝鲜香…,很快就占住了姐弟俩的嘴。
⺟亲见郭圣通胃口似乎不错,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点。
用过晚饭后,郭况在満地夕中玩投壶。
郭圣通和⺟亲在窗边跪坐着吹风说话。
⺟亲告诉她说大舅⺟说名医明⽇就能到真定,让他们去王宮一。
“拜师学艺嘛,这是该有的样子。”
郭圣通点头,笑道:“我知道。”
医者地位虽低,但天下闻名的医者自然不可等同视之,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王侯将相的座上宾。
更别是说是正正经经的拜师,自然该慎重对待。
漫天绚烂的霞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暮⾊渐深,天际边已然闪烁起稀疏的星辰。
廊下庭中的灯盏次第点亮,从窗外望出去,温馨明亮,煞是好看。
晚来的风,带着夏花的芬芳,在氤氲着凉气的屋子中慢慢渗透着。
郭圣通深昅了一口气,只觉得浑⾝上下都透着一股舒服劲。
她不噤想,活着真好。
只是想到这些⽇子深着她的那个凄凉绝望的声音,她的情绪又有些低沉下来。
如果能没有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异常,想必她能活的更加快乐。
她现在还是她吗?还是从前那个完完整整的她吗?
郭圣通垂下眼帘,望着纤细的手臂。
刘旻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底忍不住把心底的关心倾吐了出来。
“桐儿,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想不明⽩的话就要和⺟亲说,可别堵在心里让自个儿难受。”
郭圣通一楞,旋即望着⺟亲温柔关切的眸子噤不住有些泪目。
⺟亲从来都是最关心她,她的一举一动如何又能避过⺟亲?
⺟亲生敏感细腻,只怕暗地里早就担心上了。
只是这些事她现在自己都还没弄明⽩,又如何跟⺟亲说?难道告诉⺟亲她可能已经死了?
或许将来实在扛不下去的时候,她会选择和⺟亲说。
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倾⾝过去握住⺟亲的手,重重地点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劝慰⺟亲道:“您别担心我,我要是真有什么事过不去一定会告诉您的,我能商量的不也只有您吗?”
⺟亲见她神⾊认真坚定,显然是心下有计较,也不再多说,只拍了拍她的手道:“早些回去睡吧,明⽇我们早些过去。”
郭圣通点头“⺟亲您也早些睡。”
回去的路上,月光皎洁,似一层细纱铺在地上。
郭圣通的心下也好像蒙上了一层驱散不了的纱幔。
今夜,她还会做梦吗?
她踮脚眺望,明月照⾼楼,流光正徘徊。
*****
第一缕朝照破拂晓时,安静了夜一的漆里舍慢慢醒过来。
侍女和家人子的说话声、走动声如舂⽇湖面上的涟漪般,虽轻却还是慢慢地漾开去。
羽年也在这时醒来,她轻轻地掀开被下地,把矮榻上的被褥叠起收进壁橱里方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她再进来时,已然是洗漱妥当。
刻漏也指向了辰时一刻。
她绕过重重屏风,轻轻地束起云雾般低垂在睡榻前的帷帐,柔声唤道:“女公子——”
见得郭圣通糊糊地睁开眼,又道:“您今⽇得去王宮,须起⾝了。”
是啊,今⽇还得去王宮呢。
郭圣通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由着羽年服侍着更⾐洗漱梳头了往锦棠院中去。
⺟亲起得更早,正在布置弟弟郭况今⽇要念的书目。
见得她来,便收了帛书,起⾝吩咐绿萱道:“摆饭吧。”
早饭是一炉烤的香香脆脆的胡饼和羊⾁汤还有几碟时新的小菜,虽然简单却叫人很有胃口。
郭圣通很爱在羊⾁汤里面撒些胡椒粉,喝起来有些辛辣,却更添鲜香。
自博望侯张骞通西域后,不仅丝绸瓷器流传更广,金花菜、胡瓜、胡⾖、蕹菜、扁⾖、葡萄、西瓜、石榴、胡椒这些胡人的吃食也随着骆驼来到了汉地。
而这其中最为炎炎盛夏所偏爱的莫过于西瓜,沙沙甜甜的,生津止渴,格外消暑。
郭圣通和⺟亲到王宮后坐下没一会,大舅⺟便叫侍女端上了新切开的西瓜。
“这天热得直叫人汗流浃背,吃块西瓜解渴消暑。”
郭圣通拿起一块西瓜,只觉得凉气都浸到眸子上了。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瓜,甘甜充沛的汁充盈了口腔,清凉慡口。
⺟亲和大舅⺟吃了一块便撂下不吃了,又叮嘱郭圣通:“生冷之物,吃多了伤脾胃,还积寒助。桐儿再吃一块,也别吃了。”
郭圣通点头,她从小吃什么都是这样,不管再喜,长辈们总是教她惜福养⾝为重。
时⽇长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情绪了。
她又吃了块瓜后,便由着侍女服侍着去了侧殿洗手净面。
再回来时,⺟亲正和大舅⺟在说话。
大舅⺟打量了下刻漏,估摸着道:“估计最多再要两个时辰怎么也到了,你们就在这用了晚膳再回去。你大哥这段时间忙得很,连带着得儿都跟着不沾家。我一个人怪没趣的,正盼着你们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