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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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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

  一阵风来,寒意人。

  郭圣通由着⺟亲搀扶起⾝后,却并没觉得冷。

  她的心神全被方才那场痛哭牵扯住了,铺天盖地的难过几乎将她湮没。

  有什么东西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漫卷过来,拼命地往她脑海中钻。

  她本能地抵抗着,心神俱疲。

  模模糊糊地,她又听见有许多人在唤她。

  “⺟后——”

  “太后——”

  郭圣通鼻子发酸,热泪止不住地又往下淌。

  ⺟亲又是着慌又是心疼,搂住她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阿⺟在这呢。走,我们进去。”

  ⺟亲的语气中着意添了几分笑意,郭圣通的难过便更重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又觉得和⺟亲有许久许久未见?

  为什么她又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究竟是怎么了?

  那场怪烧究竟带给了她什么?

  她很想很想告诉⺟亲,她不想哭。

  可是这情绪来得滂湃昂,哭到后来她即便极力克制着仍然止不住菗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屋里,也不知道⺟亲后来又跟她说了什么,等着她从那场心酸难过中菗离出来,已是第二天了。

  极为強烈的⽩光照在菱花窗上,一地光影浮动。

  兴许是昨天哭闹的狠了,她的太⽳有些隐隐作痛。

  她望着绣着莲花卷草纹的帐子底出了半天神,才意识到这是在⺟亲房里。

  估计是因为她昨天情绪失控,⺟亲担心的紧,就没让她回漆里舍。

  她撩开卷云纹的幔,趿拉着珍珠丝履下了地。

  朱青彩绘流云纹的香炉中青烟袅袅,一室寂静。

  她慢慢坐下来,伸手从案上的青釉茶壶中倒了杯⽔喝。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漫过屋中明快华丽的一切,心下仍是堵得慌。

  似乎有什么已经在心底落了,正在缓慢地发芽。

  那是什么呢?

  有什么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究竟是抓不住。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是常夏来了。

  估摸着是听见了里间动静,知道郭圣通已经起⾝了。

  郭圣通徐徐回眸,她的目光落在常夏脸上。

  而后,她的脸⾊陡变。

  “女公子——”

  常夏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嗯。”郭圣通回神,深昅了口气,佯作无事地道:“为我洗漱更⾐吧。”

  她怎么了?

  怎么方才竟觉得常夏的模样有些奇怪?

  对,奇怪。

  常夏似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年轻的…

  这感觉并不陌生,三年前那场怪烧时她便是看什么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可是这之后,那感觉慢慢淡去。

  她拼命地安慰自己,用镇定淡然去庒制惶然不安。

  时⽇久了,她便只当那是一时幻觉。

  但现在…

  莫非她已经死过了一次,如今是重活的?

  饶是郭圣通再不信怪力神,可怪烧后这三年的种种实在是透着诡异,实在不是用尘世间的道理可以解释的。

  她从前心底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猜测。

  只是,她一直在回避,一直在闪躲。

  她以为即便真有这么回事,可难道她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吗?

  从前如何又怎么样,她若是不愿,谁人能左右她的意愿?

  可如今静下心来想想,她的选择仍是没变。

  她仍然是没有选择表哥。

  也无妨。

  她这辈子便是不嫁,也不会像前世…姑且唤它为前世吧…

  也不会像前世一样嫁给刘秀。

  嫁给刘秀?

  听起来怎么这么荒唐可笑呢?

  但这世间的事没有绝对,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局。

  她并不讨厌刘秀,甚至对他印象还颇为不错。

  可是她有一种极其強烈的预感,这个人会带给她数不清的泪⽔。

  她的⺟亲、弟弟,都会因为她而受累。

  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轻轻阖上双眼,缓缓吐出口气。

  再睁眼时,她望着铜镜中明丽的少女笑了笑。

  现下,她该关心的是退婚的事怎么样了。

  至于,问雪⺟子——

  大舅⺟那句稚子无辜倒是不错,可她怎么都不会去求情的。

  说她冷⾎也好,说她心狠也罢。

  她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是多善良的人。

  大舅⺟和表哥把这么大的事瞒着她这么久,如今出了事却要她去补救,这是什么道理?

  就为了句稚子无辜?

  稚子既然无辜,那倒是一开始就管束住表哥啊。

  是郭圣通把那问雪推到表哥上的吗?

  若是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她们⺟子来。

  表哥尚未成婚,问雪连侍妾的名分也没有,那孩子只能算奷生子。

  如此玷辱门风叫人鄙夷万分的丑事,怎能叫大舅不气?

  便是将来大舅⺟想要为表哥另寻亲事,谁家听说了这样的事,心中会不打退堂鼓?

  大舅处置问雪⺟子,是必须要做的。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样子总是要做的吧。

  否则,门风不正嫡庶不分这帽子可就是扣紧了。

  那刀握在大舅手中,是轻轻放下还是重重落下,大舅心中早就有数,大舅⺟怎么就想不明⽩这个道理?

  却跑来求她?

  大舅⺟怎么不想想郭圣通如何面对将来表嫂的埋怨?

  己所不勿施于人。

  没有人想一进门便膝下庶子都老大了。

  表哥呢?

  怎么就没想起让表哥去求情?

  事情是他做下的,到了他该有担当的时候了。

  郭圣通估摸着表哥是没这个担当的,若是有,会和大舅⺟一起打着以后让她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的打算?

  她轻撩了下额旁发丝,缓缓站起⾝来,披了鹤氅往锦棠院中。

  昨夜似乎又下了雪,庭中的梨树被庒弯了枝条。

  极目远望,整个世界都是素净纯⽩的。

  郭圣通隐隐作痛的太⽳,拢紧了⾝上鹤氅,一路脚步急切。

  好容易到得锦棠院外时,她却停住了脚步。

  是大舅!

  大舅来了。

  他也看见她了,笑着冲她招手。

  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慈和,眼角眉梢间的疼爱都是毫无遮掩的。

  只是大舅从前炯炯有神明亮至极的双眸中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霾,大舅的憔悴是显而易见的。

  问雪⺟子的事一定叫大舅难办不已,却又不得不处置。

  郭圣通走上前去,和大舅见了礼。

  “好孩子——”大舅像从前那般要伸手来摸摸她的头,可这次那手硬生生地悬在了半空中。

  郭圣通分明瞧得大舅哽咽了一下,她的心顿时也跟着酸极了。

  不管这事大舅知不知情,他肯定觉得对不起郭圣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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