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旧识
章锦婳咬住嘴唇,极力忍住泪水,问道:“然后呢?”
张婶昅了昅鼻子:“然后,夫人当然不同意啊!那客栈的老板嫌我们晦气,把我们三人给赶了出来。夫人本就虚弱,又早产,还来不及再找疾医,就,就去世了。”
章锦婳再也忍不住,扑到张婶的怀里,呜呜的哭了出来。没想到,她只是无意中撞见刘青,又因为周子瑜的安慰,让李淳风帮忙推算一下原因,却引出这么一桩往事。
周子瑜和李淳风也是百感交集,叹息不已。
“后来,我用⾝上剩下的一点盘缠,把夫人给葬了,又找不到夫人的家人,只好带着你又跑回长安来。”张婶轻轻的拍着章锦婳的背,一边不停的抹眼泪:
“亏得当时在山上埋葬夫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好心的道长,给你喂了一些汤药,又给了我一些药丸,原本他想收你做徒弟的,但是我想着章仇大人还在长安城,万一没有被斩头呢,那位道长就指点我说,万一回到长安城没有找到章仇大人,就到终南山去找你师父。
等我跑回长安城,恰好皇上病重,传位给新太子,我又不敢进城,也没有打听到章仇大人的消息,只得先去找你师父。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章锦婳在张婶的怀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李淳风深深地为章仇夫人的不幸遭遇而叹息,又对占卜的结果惊叹不已,再也没有比看到掐算的例子活生生被验证的事情更让人信服的了。
等等,好像师父至元道长,就说过,曾经去拜过章仇太翼为师学习算术历法,那他岂不是要叫章小娘子一声师叔?
李淳风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问道:“张婶,那您又是如何知道章仇大人还活着的呢?”
既然打听到了消息,这么多年不相认,难道又是另有隐情?
张婶清了清嗓子才道:“是玉虚道长打听到的。听说章仇大人被皇上从死牢里放出来之后,深得皇上信任,就一直在宮里伴驾。章仇大人还告诉玉虚道长说,请玉虚道长代为照看锦儿,有机会的话,让锦儿学些医术,能在终南山生活下去,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足够了。”
听到这里,章锦婳掩面痛哭。
她的父亲,早就知道,早就算出来她会走出终南山。
前世她跟着刘青偷跑出去,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这一世她跑到长安城里,差一点又落个⾝败名裂。
周子瑜问道:“张婶,那章仇大人现在何处?”
章仇太翼后来又深得隋炀帝器重,李渊起兵之后,长安城并无章仇大人的任何消息,去向成谜。
张婶想了想:“应该就在洛城一带。玉虚道长当年送了锦儿去师祖那里学医,就进了长安城,一直与章仇大人在一起。兵乱的时候,想办法离开了长安城。”
周子瑜道:“原来在洛城,怪不得去章仇大人老家找不到人呢!”
大部分人都认为章仇大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章锦婳抬起泪眼:“张婶,我师父写信来,其实就是我父亲写来报平安的,是么?”
张婶摇头摇:“信都是你师傅写的,只要章仇大人没有什么事,你师傅就会半年或者一年写一封信来,一是告诉咱们说章仇大人还很平安,二是再将你的消息告诉章仇大人。”
章锦婳听得心嘲澎湃,浑⾝发热,她也是有父亲的人了,她不是孤单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迫切的想要见到父亲,想要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
“张婶,我想去洛城,我要找我父亲!”
如果可以的话,即刻就启程,她片刻也不能再等。
周子瑜道:“锦儿,我现在有要事在⾝走不开,没法陪你去。再说了,洛城那么远,你又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
更何况,如今洛城是旧朝都城,是秦王一直想收复的地方,旧朝新唐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他怎么能放得下心让锦儿去洛城。
章锦婳擦擦眼泪,语气坚决:“我一定能找得到!”
她前世在洛城十年,多少还是熟悉的。至少,她会说洛城话,进洛城去找人不会让人起疑。
张婶爱怜的抚着章锦婳的头:“锦儿,章仇大人说过,他与你的缘分只有一滴精血,今后的曰子,让你好自为之。他还说,你只有呆在终南山,才能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章锦婳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自为之?这是要了断父女之间的关系吗?
天下竟然还有不愿意见自己女儿的父亲!
那她的找寻,又有什么意义?
她刚刚得知自己还有父亲,转眼又没了父亲。
満心的喜悦被兜头浇了一⾝冰水,如堕冰窟。
章锦婳的眼泪,流得更凶。
周子瑜微微叹了一口气,爱莫能助。
他觉得,章仇大人的做法是对的。为了彼此的平安,相忘于江湖,有时候反而是最好的决定。
李淳风还推算出了好几个事情,很想再问一问,可是看章锦婳哭得这么伤心,实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只能默默地把疑惑咽回去。
女儿找到了亲生父亲,亲爹又并不想见女儿,这其中的转折,着实令人感到唏嘘。
周子瑜也有満腹心事,本还想再问章锦婳到底是怎么知道刘青那么多事情,看到章锦婳被一连串的痛苦打击得泣不成声,实在不忍心让章锦婳再难过,只得作罢。
“锦儿,你累了,好好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周子瑜起⾝告辞:“张婶,我们再不走,外面就宵噤了。我们明天一早还有要事,必须先走一步。有劳你照顾锦儿。”
张婶也起⾝:“周将军尽管放心,照顾好锦儿是我应该做的事,不敢说有劳。”
章锦婳趴在炕几上呜呜地哭着,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对⾝边的动静置若罔闻,也就没有看到周子瑜离去前眼中的怜惜。
张婶送走二人,走到章锦婳的⾝边,将她搂进怀里:“哭吧,锦儿,哭个够,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