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周一片漆黑,苏绿水难受的甩着发涨的脑袋,娇小的⾝子抵着墙,努力想站起⾝,好看清満是刺鼻霉味的地方究竟是何处,然而她才一动,便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反绑于⾝后?就算勉強站了起来,也无济于事。
“醒了?”
“是谁?”黑暗中,传来十分媚柔的嗓音,让苏绿水倏地止住了动作,浑⾝紧绷,睁着大眼凝向声音来源。
下一刻,火光瞬亮,亮光刺得苏绿水眯起了眼,好半晌才有法子看清站在她⾝前的人。“你…”看着那张熟悉艳丽的脸孔,她惊愕地叫出声“华妃!”
“不错,没想到律妃娘娘的记性不差。”罗玉兰扬起娇笑,倏地表情又变得极为阴沉怨恨。“然而拜你所赐,我己不是华妃,如今只是名小小的充媛。”
“你…你为何将我掳来这?”扭着被反绑于背部的双手,她冷静又问:“这里是哪里?”
这阴暗嘲湿的地方显然是个地牢,只是不知是哪儿的地牢。
罗玉兰站起⾝,缓缓走近,附在她耳畔,轻笑低语“这里…是你的墓地!”
一股寒气倏地由背脊窜起,苏绿水止不住心头的恐惧,却強装镇定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么?”
这时,从牢房外走进一名年约五、六十的老者。“好久不见,律妃娘娘。”罗汉嘴里是恭敬的问候,眼神却和女儿一般晦暗深沉。
“你是…”苏绿水总觉得这人面生的很,对他没有任何印绿。
“娘娘忘了是吗?”罗汉蓦地大笑“也是,微臣不过是名小小的太尉,娘娘记不起也是应该。”
“太尉…”苏绿水眯起眼,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娘娘就甭费心想了,那并不重要。”罗汉踱步来到女儿⾝旁,低声问:“玉兰,这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杀了她!”罗玉兰愤恨的瞪着苏绿水。这女人害她被贬为充媛,还独得皇甫陵的宠爱,光是这两点,便足以判她死罪!突地,她菗出系在腰环的长鞭,二话不说,啪的一声,便直接往她⾝上挥去。
“好痛——”苏绿水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措手不及,硬生生被菗了一鞭,当场裙子撕裂,鲜血沁出衣裙。她咬着泛白的唇,忍着痛,仍然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犯到了他们父女俩。
“快住手…你们、你们私下掳走我,难道不怕王上追来?”
罗汉嗤笑一声,或许是事情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让他心情十分悦愉,于是破例为她解说“放心,你的王上现在可没心思来寻你,他正被东岚来的新使者给缠得无法分⾝,当然,若律妃娘娘对王上而言够重要,或许他会放着前来讨公道的使节不管,前来救你也说不定。”
而他,赌的就是这一把!
他特地在今夜派人掳来皇甫陵宠爱万分的苏绿水,赌的,就是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女人抛下东岚国的人,前来营救。
他晓得皇甫陵尚未掌握东岚国使者之死是南风国所为的证据,既然没证据,口说无凭,人是死在西陵的国土上,东岚国绝不会善罢⼲休,只要他在今夜抛下东岚国那群贵客,出宮来救苏绿水,定会让东岚国以为皇甫陵是作贼心虚,到时他只要再使些小把戏,加以挑拨,东岚国绝对会以为这事是西陵所犯下的。
当然,他所谓的“小把戏”可不简单,绝对足以导致两国开战。
这么一来,只要等到两国打个两败俱伤,那时与他互惠的南风国再出兵消灭残留的余孽,一切便大功告成。
只要南风国统一了西陵国,那他罗汉便能由西陵国的一名小太尉,成为统领西陵国土的一方郡王,这便是他答应与南风勾结的报酬。
一想到他的计谋即将得逞,罗汉忍不住开怀大笑,表情非常得意。
然而苏绿水却听得脸⾊发白“原来陷害西陵的人是你…”怪不得皇甫陵曾和她说过东岚国之事和华妃有关,原来…她现下也顾不得疼了,气恼的大喊“你怎能这么做?你可是西陵国的子民,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叛国之事?”
罗汉庒根就不理她,转⾝对女儿说“不管皇甫陵那小子来不来,这女人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要怎么处置,就随你,但要记得,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是事情有了变数,咱们才有后路,明白吗?”
虽说他认定事情绝不会有变卦,可生性谨慎的他仍不忘细心吩咐女儿,若是将人给玩死了,也得记得处理“⼲净”省得让皇甫陵查出了端倪。
“女儿明白,等杀了这贱人之后,女儿便放把火把这儿给烧了,到时就算是尸体被找着了,皇甫陵也绝对认不出那就是他曾经宠爱过的律、妃、娘、娘!”罗玉兰扬起一抹狞笑,歹毒的说着。
听她这么说,罗汉大笑出声,満意的走出地牢。
等到地牢只剩她们两人,罗玉兰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挥动手上的长鞭,狠绝的朝苏绿水挥下,那力道太过猛快,纵使苏绿水拼命闪避,仍躲不过那无情的鞭笞,不一会便痛得浑⾝发抖,満⾝血痕。
“你们…你们这么做,绝对不得好死!”即便痛得近乎昏厥,可一想到无辜受到牵连的两国子民,苏绿水仍不怕死的怒骂出声。
啪!罗玉兰走上前去狠狠甩了她一耳光,紧揪她的衣领,冷笑说:“就算是又如何?也得你活得到那时候。现在…说说看,你还想受什么样的磨折,刀割?棍打?还是说…要我一把火直接把你给烧了?”
若不是在她眼中见不到半点痴狂,苏绿水真会以为她疯了,否则怎能如此冷酷的说出这般忍残的话。
“你…你难道不怕…不怕王上追…追查…出这一切…全是你们父女的阴谋…”衣领被她攥得死紧,苏绿水出气多入气少,断断续绩的说着。
“怕什么?”她冷笑一声“怕死人会说话?不会的,只要杀了你,就没人会知道了。”
说完,她放开她的衣领,改掐着她的脖子,眼中充満杀意“去死吧——”
“不…快…放开…”她不能死!她得告知皇甫陵这件事,她得阻止可能会让数百万民人丧命的战役!
她不能死…苏绿水不断动扭⾝子,然而⾝上流出的鲜血已夺去她不少气力,掐在颈上的力道更是像要置她于死地那样狠绝,慢慢地,她的脸⾊发紫、双眸无神,终于,她螓首一偏,像没生命的破娃娃般软倒于地…
“放开她!”
暴怒的大吼伴着一股強劲的力道袭来,罗玉兰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发出吊诡的断裂声,紧接着天地瞬转,整个人飞向墙角。
一见瘫软于地的人儿,皇甫陵双眼怒红、俊颜惨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拼命摇晃她动也不动的颓软⾝子。“绿水!绿水你醒醒!”
他不停的唤着她的名,然而苏绿水却像是死了一般,动也不动。
“爹?”回过神的罗玉兰一见被擒住的罗汉,顿时吓得脸⾊发青,顾不得胸口的剧痛及唇角不断冒出的鲜血,硬是拖着颤抖痛楚的⾝子想爬到他⾝旁。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咳咳——”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爹明明说过这计谋万无一失,就算皇甫陵真会追来,也是子时之后的事,怎么…会提前了一个时辰?
“朕要杀了你——”盛怒的皇甫陵暴戾的瞪向罗玉兰,举起手,便要往她天灵盖轰下。
刚踏进来的奉冉见到这一幕,暗叫声糟,忙上前拉开发狂的皇甫陵“不行!王上您快停手!”要是这时杀了她,他们的苦心就白费了。
“滚开!”皇甫陵发狂的大吼,不让任何人近⾝,全⾝绷得死紧,不住的喘息,像索命厉鬼般的往吓得不住发抖的罗玉兰走去。
不得已,奉冉只有硬着头皮再次上前阻拦。“王上,咱们还要给东岚国一个交代,您要是杀了她,咱们拿什么交差?”
“滚——”皇甫陵像失去心魂般的怒咆,一挥手便要置一再阻碍他的奉冉于死地。“朕要她偿命——”
奉冉反应够快,闪过那足以当场毙命的掌风,再次大喊“王上,娘娘还有气!别忘了咱们有带御医来,快让御医看看娘娘的情况,说不定还有救!”
这话总算敲醒陷入狂疯的皇甫陵,他蓦地回过神,抱起那毫无生气的人儿,奔了出去“御医!御医在哪?快救醒她,否则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东岚前使者遭杀害一事,就在罗汉将事情全盘托出后,顺利落幕。然而,这会儿王宮內却掀起另一个轩然大波,震撼了整个朝廷——
“王上、王上请您三思呀!”
“王上,事关重大,您这么做,实在是…”
“王上,请听微臣劝谏,收回成命…”
守在床榻前的皇甫陵回过神,轻柔的为沉睡的人儿覆上被子,才踱步来到屋外,冷声说:“不必再说,这后宮,朕非废不可!”
苏绿水落湖后,他便有此打算,只是迟迟寻不到适当的点,然而在经过罗汉父女一事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个决定。
他无法忍受有人一再利用苏绿水来要胁他,就算没了罗玉兰、没了被打入冷宮的纪昭仪,后宮仍有许多他记不住名字的妃嫔,更别提要是她们其中一人的父亲有着和罗汉一样的野心…俊眸一沉,他连想都不愿想会发生怎样的事。
“王上…”
左森还想谏言,却让皇甫陵一记冷眸给噤了声。“朕已决定,要是谁敢再多说一句,朕便将那些女人全送到他的住所!”
此话一出,这下谁都不敢再多言,就怕王上真将⿇烦推给他们。
“没事就下去,别在这吵闹。”
他一颗心全悬在由鬼门关前救回来,疗养了一个多月,⾝子却尚未完全复元的苏绿水⾝上,偏偏这些人三天两头便上龙跃宮闹,若不是怕吵到心爱的人儿,他根本不想理会。
见王上如此坚决,众人只能灰败着脸,打算明儿个再议。
待所有人散去,他一回⾝,就见本该在歇息的人儿竟半卧起⾝,睁着大眼瞧着他。
“怎么起来了,吵到你了?”他忙踱回榻旁,在她⾝后垫了个软枕,让她可以靠着。
苏绿水摇头摇,眉心写着担忧“王上真要废了后宮?”
皇甫陵脸⾊瞬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这事你甭管,只要专心静养。”
“但这么一来,那些妃嫔们…”虽说比被打入冷宮好,可废妃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将她揽入怀中,大掌轻抚她平坦的肚腹,皇甫陵目光一柔“那些妃嫔,朕不会亏待她们,你别操心,倒是你,才真是让朕担心。”
“臣妾怎么了,不是好好的?”苏绿水困惑的眨着眼儿,不解的问。
“这叫好?”他不苟同的拧起眉,俊眸担忧的看蓿她消瘦的⾝子“朕最担心的,就是要如何才能将你这瘦弱的⾝子养得白白胖胖。”
苏绿水探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皱摺,笑说:“王上放心,再过个几个月,臣妾自然会变得白白胖胖,到时就怕王上反倒会嫌臣妾臃肿呢!”
“不可能!”皇甫陵神⾊认真的说。对这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岂会嫌弃?只会竭尽所能的爱她、宠她,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任何伤害。
“真的?”她咧开了笑,抱住他的腰,小脑袋在他胸前轻轻磨蹭“就算臣妾肥得像头猪,王上也不嫌?”
她撒娇的可爱模样让皇甫陵也笑开了,宠溺的吻着她发“君无戏言,要是朕敢嫌你,就罚朕…和你一样变成一头猪,
这么一来,咱们不就谁也嫌不得谁了?”
这话逗得苏绿水咯咯直笑,赖在他怀中久久不起⾝,直到门外传来通报——
“启禀王上,太后娘娘有请,劳烦圣上移驾凤仪殿——”
皇甫陵浓眉一拧,不但不起⾝,反而直接脫去鞋袜,钻进被榻里,拥着心爱的人儿。
“王上?”他的行为让苏绿水一愣,轻推他“⺟后宣您入殿呢,您怎不起⾝准备,反倒躺上来了?”
“朕不去!”不用想也知道⺟后找他所为何事。
“这怎么成!”她不苟同的凝视着他,挣脫他的怀抱,挑起秀眉又道:“要是王上下去,那…那今几个臣妾便回漪兰殿自个儿睡去。”
俊眸微眯,他看向一脸认真的小女人,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准!”接着将她庒回榻上,紧紧揽着。
“王上…”苏绿水无奈的摇头摇,对任性的他很无言,随即眼珠子一转“王上,您不也有件事儿要向⺟后禀报吗?”她展开微笑,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腹。
闻言,他紧拧的眉稍稍舒缓,苏绿水见状,连忙再接再厉劝道:“既然⺟后召见,王上何不趁这机会告知⺟后,也省得再走第二遭,您说是不?”
的确,他是该趁这机会让这一⼲大臣彻底死心,也该将这事告知⺟后,省得她和那群老家伙同一鼻孔出气,三不五时便来烦他…
低着首,他沉昑了半晌,才颔首“朕去去就回,你先休息。”在她唇上烙下一吻,为她盖好丝被后,才起⾝下榻。
“王上。”在他离开前,苏绿水唤住了他。
他回过头,温柔的睇着她“怎么了?”
她忧心的提醒他。“别和⺟后吵架,好吗?”
她知道废除后宮是多么重大的事,虽说皇甫陵坚持不是因为她,可她心里明白的很,这嘴硬的男人庒根就是为了她,所以她很不希望因此害他和太后争吵。
闻言,他勾起一抹笑,黑眸闪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柔声说:“放心,等朕的好消息,到时,朕还会带回另一个让你惊喜万分的消息。”
这可引勾起苏绿水的趣兴,睁着大眼,好奇地问:“什么惊喜万分的消息?”
皇甫陵笑而不答,良久才扬起一抹神秘的笑“秘、密!”
一踏入凤仪殿,皇肃陵就见⺟后端坐于风椅上,而左森则候在一旁,两人神情肃穆的等着他。
“参见⺟后。”他恭敬的拱手行礼。
“平⾝,坐吧!”太后拧着眉,待他落坐,便开门见山的直说:“听左丞相说,你坚持要废除后宮?”
“是的。”傲然的微扬下颚,他神⾊自若的回答。
见他毫不犹豫,让太后一双眉拧得更紧,重叹口气“陵儿,你确定不再考虑?这事可不是什么儿戏…”
“⺟后,”皇甫陵蓦地打断她的话,神情十分认真“相信儿臣已和⺟后说得够明白了,这事,还望⺟后耳根子别太软…”
他淡然的瞥向一脸尴尬的左森“也别再⼲涉,儿臣心意己决,明曰便会颁下圣令。”
早在他决定废除后宮之时,便已和⺟后深谈过,她虽说不愿,却也拗不过他的坚持、辩不过他的理由,最终只能妥协。
然而左森这老家伙一见说不动他,便找上⺟后,还让她动摇了心意,让他不得不提早将这事解决。
“这么快?”两人同时吃了一惊,本以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料他动作如此神速,竟坦言就要颁布圣旨。
“没错,且儿臣还拟了另一道圣谕。”
太后由震惊中回神,赶忙又问:“什么圣谕?”她真怕儿子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策。
“儿臣…决定立律妃为后,于下月十五迎娶。”
“王上,您、您…做这决定会不会太过仓卒草率了?”左森按捺不住,抹去被吓出的冷汗,先出声询问。
废除后宮独留律妃一人已够让人震惊,现下他又要在同一时间宣布立律妃为后,这…就怕皇甫陵的独断,会引发众臣的不満!
太后也沉下了脸,不赞同的斥道:“不成,废除后宮已是本宮最大的宽容,就算没了后宮,往后若是后悔,还能再纳妃,但要是立了后…可不能说废就废,这事不能如此草率。”
皇甫陵根本懒得向他们说明他不可能会再纳妃,也早就料到没这么好过关,可他却扬起了笑,淡然的问向太后。“⺟后,您可记得曾说过,不论是谁,只要能怀上龙脉,便立她为后?”
他这一提,太后沉下的脸倏地一亮,颤着声问:“你、你是说…”
“律妃有⾝孕了,已经三个多月。”
“真的?”太后霍地站起⾝,难掩欣喜的直问:“律妃有⾝孕了?”
左森听了,也是奋兴不已“太好了,王室终于传下香火了…”
“⺟后,这么一来,您就没有反对的立场了对不?”皇甫陵挑眉间,看向瞬间又僵了笑脸的太后。
被欣喜冲昏头的太后接回理智,坐回椅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长气,妥协了。“⺟后明白了,左丞相。”
“微臣在。”
“你也听见了,在下月十五之前,要烦劳你尽心筹办立后大典一事。”
太后都答应了,左森就算还有话说,可哪有他区区一名丞相置喙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重任“微臣绝对会尽心将大典办得盛大隆重,让律妃娘娘风光成为王后!”
直到现在左森仍然想不透,苏绿水当初不过是被他指派到皇甫陵⾝旁的灶婢,怎会翻了个⾝,成了西陵国堂堂的一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