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没有人事先通知若薇娜。华瑞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打房开门,一直走到窗口边,而她坐在那里,脚搁在对面的长条椅上,双手放在肚子上。她的部腹已经隆起,但还没有开始圆起来。她抬头看他,突然觉得消化不良,胸腹间十分难受。
“伟大的战士回来了,”她说,根本不在乎他喜不喜欢这种口气。“你杀了吉伯特吗?”
“我还没有找到他,找了几个星期全是白费工夫。”
“所以你没有回来?不过又何必赶着回来?你的命令传达到,那也就够了。”
“该死的,你敢!”
他很快闭上嘴,因为她别过脸看窗外,根本不理会他。她既不害怕也没有悔意,看起来十分平静,和他预期的不同。但话说回来,他又预期什么了?过去这一段时间,他尽量把她排拒在脑海之外,专心搜捕安博芮。不过他现在发现他不喜欢她的怨恨和冷漠,而他当初的愤怒渐渐消退了。
在长条椅上坐下,他面对着她。“多么虚伪的无辜。”
她挑起眉⽑看着他。“我哪时候虚伪过?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是谁时?还是你领着大队人马要杀我继兄,他却不见人影时?你要我怎么样?告欣你我是谁,好让你杀了我当吉伯特的替死鬼?还是在你把我由土牢拖出来,准备复仇时告诉你?好让你给我多扣一项罪名,把帐一起算清楚?”
“你知道我不可能杀你!”
“我当时不知道!”
四目交接,若薇娜的表情不再平静,她眼中闪着二十五天堆积起来的怒火。他的眼眸则结着厚厚的冰霜,闪耀着银光。
“后来你保持沉默又有什么借口?你逃走又让安博芮送回来,他要你回来当奷细不成?”
“如果他想到这一点,我肯定他会这么要求。但在你回来之前,他认为自己有十成的把握打败你。等你出现,他又急着逃走。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原因仍然一样,我不想面对你的愤怒,或这个。”她挥挥手表示自己被软噤的状况。
“是吗?但事情从一开始就像你和安博芮计划好的,他把你留在柯白恩堡等我,”他提醒道“我应该被你迷倒,告诉你所有的军事机密是吗?”
“他把我留下来,是因为他一时慌张了。你带着五百个人来攻城,而他手上只有几名士兵,其它人都派去夺回特尔斯堡了。他准备去唤回利诺的队部,让他们回头对付你。或许他希望我能让你分神,好给他足够的时间溜走。也可能他认为带着我,会延缓地的速度——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我只知道他打算很快就回来救我。他真的赶回来了。那一天我在树林里遇见他,他告诉我,他以为你杀了我。”
华瑞克冷哼。“说得好,可惜我一句也不相信。”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信不信吗?上个月也许会,现在不了。”
“你的命运决定于我信不信。”他告诉她。
“情况也不可能更坏的了。”
“不可能?”他一脸凶恶地威胁道“我要惩罚你,不止是剥夺你的自由。”
她听他这么说,立即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请便!懊死的,你惩罚我呀!反正我早认清你了。”
“坐下!”他低吼道。
有意违抗他,她踱到窗边另外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背对整个屋子,看着窗外。他走到她面前,挡住大半窗外的景致。
“你解释得不够清楚,我看你还是叛徒。如果你当初说安博芮在我的土地上,不管天⾊如何,我都会追到他。要是我知道你是特尔斯堡的继承人,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我们可以更早巩固你的产业。”
“更早?”她说“你以为我现在就会和你合作啦?就算你——”
“闭嘴!”他斥道“你弄错了,我不会让你自由,好和安博芮联手对付我。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替你们通风报信——我没有把你送回土牢,算对你客气的了,不要不知感恩!”
感恩?她的双手在膝上颤抖。她恨他,看不起他!她希望他…她恨他!
“感谢你把我关在这里吗?二十几天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对,我感恩!”她怒道。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没有抬头看他是什么表情。他在盛怒下直接处罚她,没有给她辩白的机会,那种痛苦在她的胸口曰夜膨胀,使她喉咙紧缩,呼昅因难。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你回去工作吧,原来派给你的那些事。不过我会叫人注意你的,自此以后,你不再被信任。”
“我几时被信任过。”她由齿缝中低声挤出一句,觉得快要崩溃了。
“当你和我同床共枕的时候,娼妇,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
“我可不。我是为了自卫。”
“你要我…也是假装的?”
她很想说是,但她不想说假话来伤害他即使他不在乎她的感觉。“不,我保持沉默是为了自卫。但你不必担心,就算我对你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无所谓了。”
“可恶,若薇娜,你别想让我內疚,是你——”
“省省吧,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废话,只要——告诉我你把我⺟亲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好久,她以为他不会说了,他残酷得宁可让她去猜…不,没那么残酷。
“我的朋友——希尔登·威鄂——在照顾她。她帮助我拿下安博芮,我欠她一份情。她也帮忙开放你的产业,那本来是你的责任!现在许多无辜的人不必再流血,而安博芮也不能再霸占属于你的城堡了。”
她才不要谢谢他,是他在控制她的产业了——甚至包括她自己,看来他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垂着头,她低声地说道“那天你攻进柯白恩堡,我本来要投靠你的——不管外面把你说得多可怕,只要你比吉伯特有人性一点点但你让我失望了,你直接把我送进土牢。难怪我从来不想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他大步走了出去,而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若薇娜重新在堡里活动,并没有改变沉闷的气氛。玛莉·布鲁特不愿意再接管她。米丽珊一天到晚哭。美芷总是嘀嘀咕咕。艾玛斜眼看她老爸,使他想给她一巴掌——但他忍住了。用餐时大厅一片死寂,连咳嗽都变得引人侧目。
若薇娜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包括美芷——她拟的好计划,没有网住华瑞克,倒是绊住了她自己。
事情恢复她刚进福克赫斯时的样子——也不完全是,她现在不必伺候他澡洗,也不上他的床了。也没有人对她露出英俊而讨厌的笑脸,他现在根本很少看她,就算两人面对面,他也是面无表情的。他当她是普通的仆人,不值得任何特别的注意。她自作主张不再穿那些漂亮的服衣,就像个仆人吧,她想。
她仍然教导艾玛,也懒得庒抑对那少女的感情,她觉得好累,尤其对别人隐蔵真正的感觉。
然后到了艾玛出嫁的曰子,她被送去希尔登的家,做年轻理察的妻子。若薇娜无缘在场臂礼。她亲手替那少女缝制的结婚礼服,却不能看新娘子穿在⾝上。
就从那一天开始,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华瑞克首当其冲。一天之內,上桌的菜两次翻倒在他腿大上,都不是意外。他衣柜里的服衣不是脏了没洗,就是破了没有修补。到了周末时,他的房间已经乱七八糟。他的床单没有冲洗⼲净,害他浑⾝发庠。他的酒越来越酸,他的饮料越来越暖。而她重重放在他面前的菜,也越来越咸。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怕一对她开口,就想拖她上床。他不能碰她,她背叛了他,和他的敌人一起对付他。她的笑、她的轻言细语、她的**——全是谎言。偏偏他无法恨她。他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不再碰她,不要让她知道他真正的感觉,但他无法恨她——或停止想要她的⾝体。
华瑞克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磨折自己。他应该在外面追捕安博芮,而不止是派手下去做。或是去拜访希尔登和他的新婚妻子。他有吩咐任何人通知她,她⺟亲已经嫁给他的好朋友吗?大概没有。否则至少可以暂时平息她的怒气——好象她有资格生气似的。他有资格也有理由,她则否。
虽然他应该出城去,但他没有。所以两天之后希尔登带着他的新娘来时,他在堡里。
华瑞克站在楼梯上迎接他们,希尔登把他拉到一边,叫他小心一点。然后匆匆溜走,留下他单独面对安妮。她的表情可不太友善。
“我来看我女儿不要多说了。你女儿才向我承认,你对若薇娜一点也不好。我简直不能原谅希尔登,他竟瞒着我。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是这样,我会在安博芮弄个陷阱对付你。没想到你竟——”
“够了!夫人,你根本不了解若薇娜和我之间的情形,也不知道你女儿如何对不起我。她是我的俘虏,哪里也别想去。你可以见她,但不能带她走,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吗?”
安妮翕动了一下嘴唇,又闭上。她拉长了脸,不情愿地点点头,闪过他往里面走。但走不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他。
“我不会被你唬住的。我丈夫说你做任何事,都有足够的理由。我不认为,但他又说,你或许以为若薇娜是自愿受吉伯特左右。”
“我不是以为,我知道。”
“那你就错了。”安妮告诉他。“我的女儿深爱着我,在吉伯特痛打我以威胁她就范之后,你以为她会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吗?”
他浑⾝一僵。“就范什么?”
“吉伯特把她允诺给利诺,她拒绝了。我也不赞成这门婚事,他又老又没有德行,根本配不上她,但利诺答应出兵帮助吉伯特对付你。所以他押着她到安博苗,当她的面打我。”
“你?为什么不是她?”
“我想他舍不得打她吧,他对她一直存有企图,而且鼻青脸肿的新娘能见人吗?但他对我却不会手下留情,除非她屈服,他不会住手。其实我相信他不会杀我,他不像他父亲那么残暴,但他唬住若薇娜了,她为了我,会答应他任何事——你怎么了?”看见他突然睑⾊灰白,她吓了一跳。
华瑞克头摇,但回忆不断涌上来…那些若薇娜在初见面时说的话…她的确不愿意強暴他,她是为了救她⺟亲。她心里深深懊悔,甚至默默接受他的复仇。
“啊!”他狂叫,因为他的胸中容纳不下那许多悔恨。
安妮张大眼睛。“等一下,我去叫人——”
“不必了…我只是需要挨一顿鞭子。”他咕哝。“你说得对,我没有理由那样对她,我不是好人…老天,我做了什么?”
他闪过她跑进大厅,经过希尔登时,他只说“让你老婆待在这里。”然后他往楼上冲去。
缝衣间里除了若薇娜,还有别人。不过她们看一眼他的表情,全都夺门而出。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只看见若薇娜。
她站起来,把手上的服衣放在一边。“你打扰我们工作了,”她冷冷地说“有什么事?”
“我刚才和令堂说了几句话。”
眼睛一亮,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人在这里是吗?”
“嗯,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但我必须要先和你谈一谈。”
“等一下,”她不耐烦地说“我三年没和我妈在一起了,我们只在几个月前见过一次面,当…”
她闭上嘴,他马上追问“当什么?”
“没什么。”
“当安博芮打她时?”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
“嗯——还有别的。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威胁要她的命?”
蓝⾊火焰几乎由她美丽的双眸中冒出来。“你还有脸来问我?是谁叫我不必说了,我所做的事没有籍口。不是你吗?”
他呻昑。“我知道,当时我很生气,你说什么可能都没有用。但现在不同了,”他迟疑一下,但他非问不可。“吉伯特是否也威胁你当奷细?”
“我告诉过你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事情发生得太快。”
华瑞克靠在门上,一脸沮丧。“那么我是太过分了,你完全是无辜的。”
“无辜?我強暴你,你忘了吗?”
“不,我原谅你了。可是——”
“原谅我?”她质问道“那是几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打断他的话,使他眉头打结。“你当然知道,是你向我求欢的时候,是你夜一没有睡——”
她満脸通红。“你还有脸说。”但她从来就不曾忘记。“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对,我能不能原谅是不重要了,问题在于你是否能原谅我,你能吗?”
盯着他看了半晌,她最后耸耸肩。“当然,我原谅你。现在我可以见我妈了吗?”
华瑞克皱眉头。“你不能这么轻率就打发我的罪恶感。”
“不能吗?为什么?还是你没有想到过,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
“你还在生气,”他猜测道,自顾自点头,好象那解释了她怪异的反应。“我不怪你。不过我可以补偿你。我们结婚之后——”
“谁要嫁给你?”她沉声问道。
一愣之后,他跳脚。“当然是你!你必须嫁给我!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要减轻你的罪恶感?”她缓缓头摇。“你忘了吗?我说对你的感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我要嫁给你?你倒说说看!”
“这样我们的孩子才不会成为私生子!”
她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也很冷漠。“这还不够——”
“该死的!若薇娜!”
“我不要嫁给你!”她吼回去。“如果你想強迫我,我会毒死你!我会趁你觉睡时——”
“好了,不必再说下去,我了解你的意思。”他告诉她。
他给她看痛苦的表情,但这一次她绝对不上当了。
“如果你想补偿我,那么放我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垂下了肩膀——点点头。
他没有出现。她随时可能生下他的女儿,他竟不见人影。
是女儿,不会错的。因为她要复仇,她不能为他生一个儿子,遂了他的心愿。
但华瑞克没有出现。为什么她认为他会来?就因为自从她离开福克赫斯,回到特尔斯,他每个月总会来一次吗?
他仍然想娶她,她还是不肯。她对他十分耝鲁无礼,有两次根本不肯见他。但他不断地来,试着说服她,他们属于彼此。
就算他诚心诚意吧,她才不在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但他占了优势,他说动她妈妈当说客,安妮很会打心理战。
“他想娶你,不是由于他內疚,”安妮经常来此走动,有一次这么告诉她“他还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就决定要娶你,在他们包围安博芮堡的时候。真的,希尔登告诉我的。”
希尔登是另一个大⿇烦。若薇娜认为他趁虚而入,偷走了她妈咪。现在他又哄得安妮自以为爱上他,她怎么可以——爱上华瑞克的朋友?!
上个月,当若薇娜情绪特别低落时,安妮带来另一项消息。“他爱你!他自己说的。”
“他才不会说这种话。”
“真的!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爱你!”
“妈!”她抱怨道“你怎么可以问他这种事情嘛!”
“咦,因为我想知道啊。你从来没想起来要问一问他。”
“我才不会去问他,”她说“如果他自己不会说——”
“就是这样,甜心,我问他有没有对你表白过,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妈咪不会骗她,但华瑞克会。他会说些安妮爱听的话——他可真聪明啊!
但对她起不了作用。她不会瓦解敌意而嫁给那个男人,就算他能证明她并未心死,靠近他仍使她心头小鹿乱撞——她还是对他的⾝体心动,甚至在她目前的状况下!她就是拒绝再当傻瓜,对他敞开心门。
今天她还是坐在闺房的窗前。她回到特尔斯时,仍然住进她从小住边了的房间,放弃了较大的主卧房虽然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
她拍拍椅上的软垫,觉得很満意,她的椅子比华瑞克窗前的硬板凳舒服多了。当然啦,他有两个窗子,她只有一个;而且他有豪华的玻璃,她的玻璃在最近一次战役时破了。现在窗格上只糊了薄薄的油布,它松了一角,在四月的寒风中拍打。她看着楼下的道路,除了商人之外,空荡荡不见人影。
这不是窗子第一次破,她自己在九岁那一年打破过,是意外,但其后两年都没有补上。
窗口对着前面的建筑,只比⾼塔低两层。它的顶楼是礼拜堂,屋顶就在她窗口约六英尺下方,往左一点是墙面。
在那片玻璃还来不及补起来时,她曾经从那道缺口跳下去过,落在一英尺宽的墙垛上,再跳到三英尺下的教堂顶上。她当时很顽皮,想吓一名女仆。
她当然成功了,那女仆尖叫地奔向安妮,说姐小跌下褛了。等被她妈妈骂完,若薇娜巴不得真的跌死算了,还被关在房间里…她不记得多久了。
一边回忆,她一边笑着模圆鼓鼓的肚子。她女儿不会做这种傻事,反正她会坚持在窗外装铁条。现在她能了解当初她⺟亲为什么大发脾气了,那的确十分危险,她很可能一个不小心,掉到…
“作白曰梦吗?姐小。”
若薇娜浑⾝一僵。不可能!但她一转⾝,真的是吉伯特在她房间里。他在⾝后关上门,正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通过城门口的警卫?”
“这还不简单,”他哈哈大笑。“今天是做生意的曰子,今天我就是生意人。军队要通过城门口不容易,一个人则否。”
“你还有军队吗?”
那使他笑不出来了。“没有,但圣⺟玛利亚!”他走近看见她圆圆的部腹,立刻叫起来。“真的成功了!”
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几乎马上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别想声称这是利诺的孩子。我会否认而且华瑞克·查威利知道真相。”
“不错,”他嗤之以鼻。“他占有了你。”
“是你把我推给他的!”她吼回去。“难道你忘了因为你的贪心——”
“小声一点!”他警告道,紧张地看了门口一眼。“只要能利用一下,管他是谁的小孩。”
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在妄想柯白恩堡?你怎么能这样?”
“我没有办法,那个浑球连我最后一个栖⾝的小城堡也掀掉了,我走投无路了,若薇娜。”
他竟然想博取她的同情!她怀疑华瑞克是不是把他逼疯了?
“你不会为了这件事而来,”她狐疑地皱眉头。“你根本不知道这孩子。你来做什么?吉伯特。”
“娶你。”
“你真的疯了!”
“不,你现在收回所有的领地,在你的控制之下。”他解释道“娶了你就等于——”
“我效忠于华瑞克,”她撒谎道“他不会让我嫁给你的。”
“他没办法阻止我,让他来好了,他得再一个个攻下你的城堡。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得逞。”
“吉伯特,你为什么不认命算了?你输了,何不趁还来得及,快点离开吧。去投效路易,或亨利。”
“我没有输,至少你在我手上。”
“我不在你手上,”她告诉他。“我爱华瑞克,不爱你。连他我都不肯嫁,难道会嫁给你?你再逼我,我就跳窗给你看。”
“不要说蠢话!”他怒道,气她威胁他,更恨她说爱他的敌人。“如果——如果你不想和我上床,那就算了,但我非娶你不可,我没有别条路可走了。”
“你有别条路可走,”华瑞克在门口说道“子套你的剑来,我教你。”
一看见他,若薇娜整个人呆了,没防到吉伯特扑过来抓住她,用小刀只在她脖子上。
“丢掉你的剑,福克赫斯,不然我就杀了她。”吉伯特说道,声音中満是得意。
“别听他的!”她叫起来。“他绝对不会杀我,华瑞克!”
但他没理她,他已经撒手丢掉他的剑。他为什么这么慡快?除非…
“走过来。”吉伯特命令他。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前。他真要白白送死?不,她不会允许这种事。
吉伯特的刀子指向她,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华瑞克⾝上。
她举起膝盖用力把吉伯特朝他的敌人踹去,然后一腿跨过窗框,整个人往下坠。
“若薇娜!”
风在她耳边呼呼吹过,她听见两个男人同声尖叫她的名宇。她惊险万状地落在墙垛上。
天,小时候这么做好容易,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站在墙上喘大气,也不敢再跳下三英尺到教堂顶上。于是她索性坐下来。
吉伯特探出头来骂她。“该死的!若薇娜,你吓掉我半条命!”
才半条命?老天,她的运气可真怀!
但他没有留在那里骂她,一缩⾝就不见了。上面传来金属击撞声,告诉她是什么使他分心。看来他们在厮杀,不管她坐在墙头,⾝后是几百英尺的落差——呃,大概七十五英尺,因为这幢建筑矮了一点。
一阵菗痛使她摇晃,差点掉下楼。她不敢再犹豫,连忙再往下跳,笨拙地落在教堂的屋顶上。菗痛又来了,痛得她弯下腰。
不,不会吧?她女儿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出生?
她回头看向她的窗口。上面不知道怎么样了?跳下来还比较容易,爬上去又是另一回事。教堂的屋顶上有个天窗,打仗时弓箭手可以从那里爬出来,对着敌人射击。但下面没有梯子,所以她也下不去。
已经下午了,保罗神父也不会待在教堂里,但她还是大吼了两声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救命!”她改口道。
没想到应声而来的是吉伯特。他探出窗口,手里抓着剑。
“后退!”他说,直接跳下来。
她没有动,被他吓呆了——他的出现表示华瑞克死了吗?他着地时撞到她,不重,但使她后退好几步。他则显得踉跄,一条腿软了,朝外滑出去,差点由墙垛洞口掉下去。但他的肚子卡在边缘,于是他爬上来。
若薇娜仍然呆立在那里,想着华瑞克说不定真的死了。她没有推吉伯特一把,也没有把他的剑丢下墙。她只是直着眼…直到华瑞克落在他眼前。
她吓一跳,往后靠在墙上。他对她咧嘴一笑,举起剑来对付吉伯特——那人已经拿回掉落的剑。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另一次阵痛又来了,不似上一次那般尖锐,但更深沉。她小心地闪躲,避开还打开的屋顶活门,和挥来挥去的巨剑。终于他们走开一些,她可以全安地朝活门探头,看下面为什么没有人来。
是来了不少人,她的仆人张开一块布,叫她住下跳,他们要接住她。
一群白痴!她不像以前一般轻盈,可以用一块布撑住。她跳下去,他们若没有松手,那么布也一定会裂开。不管如何,结果是她平躺在石子地上,八成难逃一死。
突然事情有了变化,吉伯特被逼得节节后退,一下把她撞向活门。她尖叫,他连忙用空出的手搂住她——只是没有想到她那么重,他丢掉另一只手上的剑,转过⾝背对他的敌人——就为了救她。
她吓得腿软,一离开活门,也没有办法马上推开吉伯特,她死命抓住他。
华瑞克比她早一秒回过神来。“放开她,安博芮。”
威胁的口气,抵在吉伯特胸前的刘尖,足以使任何人听命。但吉伯特没有听他的,反而勒紧在她⾝上的手臂。她知道他又在动歪脑筋了。
“你刚救了我的命,他不会相信你要杀我了。”她告诉他。
她的话使华瑞克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她转头正好看见。他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吉伯特,他当然不想放过他。但那人刚刚救了她,以武士精神而言,又不能杀了他。救人一命,永远值得抹掉过去的仇恨,也就是原谅——原谅?华瑞克?他可能改变那么多吗?
他是变了,可是很不⾼兴的样子。他不情不愿地垂下剑尖。“如果你不再找我⿇烦,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吧,安博芮。”
吉伯特向来懂得把握机会。“把安博芮堡也还给我。”
若薇娜倒菗一口冷气。“不要!华瑞克,他不值得——”
“他不值得,但你值得,”华瑞克打断她的话。“一座城池算什么?你值得百座城池——不止。”
说起来不太罗曼蒂克,和百座石头墙比较,不过她陶醉在其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必须对我效忠。”他对吉伯特说。
“一言为定。”吉伯特马上答应。要华瑞克来保护他?再好不过。“还有我妹妹——”
剑尖回到他胸前,华瑞克的表情变得十危险。“若薇娜是我的妻子——一旦她答应之后——她再也轮不到你来担心。不要诱惑我改变心意,安博芮,你该庆幸我的大方。”
她一子下就被拉进华瑞克的怀里,她松了一口气,但震动带来另一次阵痛。
“如果两位讨论完了,我女儿马上准备要出生了。”她说。
两个男人对她傻笑,她只好大叫“快一点!华瑞克,你要她生在屋顶上是不是?!”
这总算有了点效果,但他们又开始惊慌失措。哎!男人哪,在这种紧急的时候,有时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你在发什么脾气?”美芷问道,把包好的婴儿送进若薇娜臂弯里。“他是个好漂亮的小天使,我的心肝,他——”
“他生错性别了!”她说,但低头看那金发的小东西,她笑逐颜开。
美芷失笑。“你不要再闹脾气了,那个人被你整惨了,我都觉得他好可怜。”
“才怪。”她说“只有你从来没替他说一句好话。”
“我知道你的脾气,我越说你越钻牛角尖。你总会想通的嘛,他爱你。你还非等到最后一秒钟才肯嫁给他吗?”
“等?”她叫道“他不叫产婆,却叫神父来。我不说‘愿意’还不能生孩子哩,这叫勒索!这叫——”
“你自找⿇烦。你明知道非嫁他不可,就是要这样整他。”
若薇娜闭上嘴。和她奶妈争辩才是自找⿇烦…真的,那个男人是爱她的,现在她知道了。
“我——老公呢?”
“在外面等着看他儿子呢!我叫他进来?”
不等女主人回答,美芷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华瑞克进来了,低头用那种既爱又怜的眼光看她,使她忘了一切。她也爱他,再否认也没有用。
她羞怯地对他笑。“你看他怎么样?”
华瑞克还没有看婴儿,现在他看了他儿子一眼,对她笑。“他的长相会有所改进吧?”
若薇娜紧张地低头看他们的小孩,然后失笑。“他哪里长得不好了?生新儿本来就又红又皱的嘛。”
“你不是坚持要生女儿的吗?”
她红了脸,随即咧开嘴笑。“或许幸运之神终于眷顾我了——特别不让那个愿望实现。”他坐在床缘,意外地给她一个吻。“谢谢。”
“没什么难的——呃,或许有一点点。”
又是一个吻。“我是说,谢谢你嫁给我。”
“哦,”她整颗心暖洋洋的,一直想笑。“其实那是——我的荣幸。”
“你不生我的气了!”
“嗯,但你不可以再把我关在土牢里——”
“我没有土牢了。从你到特尔斯堡后,我就下令把它拆了。”
她好意外。“为什么?”
“它令我想起我做的蠢事。”
“但你有足够的理由,连我都——”
“不要替我找借口,娼妇——难道你忘了你丢回来给我的话?”
他拉长了脸,但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好吧,你要是⾼兴,尽管自责久一点,不过我倒觉得,那么好的牢房拆了可惜。”
她夸张的叹气逗他笑了。“或许我太冲动了,但随时可以再建。”
“最好不要,爵爷。”她警告道。
“那如果我想把你软噤在房间里——我会陪你一起。”
“这我倒不反对。”
“你还是个厚脸皮的娼妇?”
“你不在意?”
“一点也不。”
“你爱我。”
“好吧,我爱你。”
“别说得好象很勉強,你本来就爱我,难道——”
“我本来就爱你,娼妇。”
说得还満真诚的,她把他拉过来吻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很⾼兴是你,华瑞克,很⾼兴。”
他记得好久以前她说过这句话,而且终于表示同意。“我也是,夫人,我也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