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6节 图穷匕现
南赡部洲经历了多年浩劫,神境数量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在没有真神境的南赡部洲,神境就是终极大杀器,任何一尊跺跺脚,全陆大都要抖三抖。而对方比南赡部洲至少多了六名神境!
至于真仙…泛陆大才多少个?相比之下,蛮族真是多得令人绝望啊。
真不愧为专出天才的种族,即使在贫瘠的天外世界,都能滋养出那么多⾼端战力来。时到如今,众人终于明⽩天道为何要大开方便之门,批量制造仙人了:若不如此,恐怕南赡部洲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好半晌,才有一个小宗领袖站了起来,直言不讳:“蛮族既然这般強大,我们…打得赢?”
“郞宗主方才也说了,蛮人內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此言中的。”宁小闲的用意只在警示众人危机将至,却不想将他们抵抗的念头一齐打消“事实上在三百年前,天外世界有神境二十名,⽩虎神君就与其中的两人过手。过了这些年,只剩下十六名了,可见其也有內耗。尤其镜海王府与另外两派⽔火不容,我们若是团结一心,善用时局,必然也有战而胜之的机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众人看看她,再看看撼天神君,不约而同均想,确是如此。这一对儿夫妇祸害南赡部洲的时候,不仅真仙萧寄云是殒在他们手上的,连魂修的鼻祖九幽、海中巨妖虚泫这两大神境都被撼天神君击败,对南赡部洲来说,这不也是“內耗”?
他们当然不知道,神魔狱还曾经关押过另一个神境的巨头——转轮王沃。
广成宮如今的掌门为苏允合,他的话直截了当:“神君已有应对之法?”
长天终于站起,一字一句道:“內子已说得明⽩,蛮族⼊侵,非匹夫之力能挡。吾将立战盟,约同道骈⼊,以御外侮!”
他声音低沉,却如皇钟大吕,不教任何人漏过一字。
这一句说出,余音袅袅,半晌不绝。
所有人一齐望着他。这位名声満天下的撼天神君说得掷地有声,明珠灯从他⾝后照下,在地上拖长了影子,更显威严,仿佛⽇月都可以一肩挑之。
这个人,生来就有令人不得不臣服的魄力。
他说得很清楚了,趁着玄天娘娘渡劫成功、天下宗派来贺的机会,隐流要成立战盟,邀众仙派加⼊,组建抵御蛮人的有效防线!
其实方才见着镜像、听着蛮人讯息,无数宗派首领都是心中惴惴。蛮人如此势大,当非一己之力能敌。眼下能倚靠的,也就是群策群力了。撼天神君抖出了这许多一手消息,接着就趁人心惶惶之际邀立战盟,再算上己⾝威望,十九能成!
満座窃窃私语,然而时间不长,即中止于郞青的一声长笑:“神君好手段!”
长天转眸凝望着他:“郞宗主可有异议?”他眼中金光灿然,如⽇中天,谁也不愿与他对视。
郞青扯了扯嘴角:“不敢。可是神君的战盟并非无条件可⼊吧?”
长天微微一哂:“战盟意在御蛮,內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因此不得內讧內斗。若是门派之间起了纷争,由阁老会仲裁,不服不遵者将受战盟责罚,此其一。”
众人屏息,要听接下来的条件。
“战盟內部物资优先流动。盟內宗出派售货物,同盟成员有权优先购买,尤其是战备缺用物资。隐流也会以比市价更低两成的价格,将手中货品售与战盟成员。其他同盟宗派自行议价,此其二。然物资不得往外倒卖,否则同受处分。暂时便是如此,诸位可以发问了。”
话音刚落,四座嗡嗡声不绝于耳,都在互相商议。
隐流今⽇投下好几枚巨型爆弹,即使是对在座的各宗领袖来说,每一枚都需要充⾜的时间才能消化。
过不多时,即有一人站出来道:“请问神君,不能够防范于未然,修补天隙令其无法洞开么?”若能如此,就从源头上阻绝了蛮人的⼊侵。
“天隙的自然形成,涉及世界本源奥秘,非真神境以上不能周知。”长天头摇道“就我所知,南赡部洲上还未有人能够修补。”两界之间这种自然的时空裂隙的形成,与神境划破虚空时制造出来的可不一样。那涉及两个世界的法则,除非都将其洞察于心,否则无法修补。
历史上诞生过的大能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能办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只有一个蛮祖。
即使对长天这个等阶的神境来说,即使能够穷尽本世界的奥秘,对天外世界的揣摩又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
他们都办不到,遑论旁人。
其实大家隐然知道这个答案,得他亲口验证,仍是不免大失所望。
这时又有天璇阁的首脑站起来问道:“若不加⼊战盟,又会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无法与大伙儿守望互助罢了。”这一回是宁小闲开口了,轻描淡写。
“守望互助”这四个字,着实精辟。在座的能爬到今⽇这般地位,哪个不是人精?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琢磨出撼天神君开出来的两个条件背后的深意了。
表面上乍一看,不加⼊战盟的宗派,在蛮人⼊侵时得不到战盟的有力支援。然而往深里去想,何止是这么浅显?
要知道如今南赡部洲上数百宗派已经打得一塌糊涂,连今时今⽇坐在这里,都有许多门派相看红眼,恨不得袖子出去一决生死,这种宗派之间的矛盾和仇恨,已经到了隐流这个地头蛇都快要庒制不住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相对弱小的宗派加⼊战盟,首先获得的就是全安保障。如果对头也在战盟里,那么受到战盟条款的保护,原本的死敌就不能对它下手了,从此再也不是危在旦夕;如果对手不在战盟,那更好了,盟內说好了同气连枝,它要是出手打人还打不过,盟友岂能坐视不理?这一下就等若多了強力外援来帮它一起打架,对手除非是超级強宗,否则哪里招架得住?
再说物资。战盟的成立,很可能对整个陆大的物资发配造成举⾜轻重的影响,若不归属于战盟成员,就不能享受到低价的货品优惠,甚至连购买的优先权都没有。尤其是人人紧缺的战略物资,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不加⼊战盟,就可能被战盟成员欺负到死。
不加⼊战盟,就可能连基本的货品都买不到。相购得急需的物资,只能花⾼价、走黑市。
若是华夏人看到这一幕,脑海里跳出来的必定是“垄断”、“寡头”这几个耳能详的词汇。
可是战盟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它对平抑陆大上战火纷飞、⾎流成河的局面,将久违了的和平送到人间——至少是大部分地区,毕竟战盟成员之间互相不能打架;其次,它有利于各宗派协同互助,有利于宗派人员和物资的管控和调配,这在战时将起决定作用。
自然战盟內部的矛盾和关系,还需要花大量心力去解决和理顺,可至少让人望见了希望的曙光。
郞青突然道:“战盟成立,谁来主持?”
“战盟设阁老会,二十名阁老都为各宗派推选南赡部洲德⾼望重者担任,重德、重才不重修为。平⽇买办经营、调停纷争,都由各位阁老分类主持。”
郞青微微冷笑:“那么一到战时?”
战争需要一个统帅,战时也只需要一个声音,否则七嘴八⾆必然怠误战机。因此被选作统帅这人,就拥有至⾼无上的权力。
这个人必须有谋略。
这个人必须有决断。
这个人必须有胆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能服众。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了长天。
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为了他量⾝订做的。
撼天神君今个儿破例说了这样多,也就是为了当上这个统帅,掌握战盟的权力罢?
着郞青的目光,着众人的目光,长天淡淡道:“蛮祸一去,战盟可散。”
这便是承认了!
他连谦虚都不曾,他连客套都不须,直接就这样承认了。
郞青都呆住,不知如何接下。若是长天推让两句,他还可以顺势要求众议推选,还可以给撼天神君难堪,毕竟这些年隐流结下的对头也着实不少。
可是对方连这机会都不给他。
长天竟然如此坦然、如此不讳。
更要命的是,以撼天神君的⾝份、地位、威望,南赡部洲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与他同阶的神境大能,俱都深居简出,没有哪个像他⼊世这么深,唯一近些年大肆扩张的⽩虎和朱雀,看起来好像也不想与他作对。
希明宗的仙人也在现场,这时大声道:“战盟既然是隐流定立的,我们各宗不过是应邀而⼊,出任盟主的自然是神君,这还有异议?”
这个宗派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宁小闲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郞青只作不闻,想了想道:“战盟领袖运筹帷幄、深居简出,无须亲⾝上阵,对修为要求不⾼。”
这意思,是说领袖并不非得由神境担当了。
再迟钝的人,也觉出场中硝烟气味有些儿浓厚了。
长天却不意外,只静静问他:“这么说来,郞宗主心中另有属意人选?”
“正是。”包括宁小闲在內,所有人都以为郞青要⽑遂自荐了,谁知这人却笑了,说出来一句话:
“郞某想要推举奉天府主。”
汨罗,他居然想推举汨罗作为战盟的最⾼领袖!
在场修仙者尽皆动容的同时,郞青已经接下去道:“奉天府主智计无双,布局周全,声望、名分早够,窃以为可为战盟盟主之属意人选。”
是呵,奉天府主是天狐⾎脉,天生多智,这数百年来更是因算无遗策而名声大噪。南方的朱雀贵为神兽,与奉天府争夺地盘却屡屡失利,这也与汨罗本⾝行事机妙大有关联。三百年,奉天府的领地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余,连仙人都达到了六十五位之多,真仙两名,称霸南中部地区。
说声望、论才能,他的确也有资格问鼎战盟宝座。
可是近五十年来,西夜和奉天府在中部领地的争夺上,一直都有分歧。郞青为什么会推选自己的竞争对手?
宁小闲想到这里,心中砰砰直跳:是了,郞青自知挨不上战盟首领的边儿,⼲脆就将⽔搅得更混一些。若能令隐流和奉天府两宗之间的罅隙加深,才是他喜闻乐见。此一招妙就妙在汨罗本人现下不在这里,本不能表态,等到事情传来了,他早就百口莫辩。长天和汨罗之间原本就相看两厌,再有了利益上的剧烈冲突,战盟从一开始就不是铁板一块了。
这样做,对郞青有何好处?他这般当着大庭广众直接挑战撼天神君的权威,只有一个解释。
宁小闲突然开口:“郞宗主,西夜可有打算加⼊战盟?”
这女人好生敏锐。郞青回首,望她一眼:“玄天娘娘以为?”
宁小闲笑了:“纯属自愿。我可没那本事,能代郞宗主定夺。”
郞青脸上浮起一丝沉的笑意:“我并未见着加⼊战盟对我有甚好处。所以西夜的回答是——”
“不。”
西夜是南赡部洲中北部的一方豪強,势力原就庞大,其地大物博、资材丰富。他不去寻别的宗派晦气,人家就要谢天谢地了,又哪里敢来招惹他?
所谓宁为头,不为凤尾,既然人手、资源都不缺,他自可当他的山大王,何必加⼊战盟、对长天俯首听命?
至于蛮人,呵,谁敢说蛮人⼊侵本世界的第一步,就是先找西夜的晦气?或许其他宗派都死绝了,西夜还安然无恙哩。
这回答并不出她意料。宁小闲若在他那个位置,也不愿加⼊战盟的。所以她微笑道:“既如此,郞宗主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这是战盟的內部事务。”
西夜既然无意加⼊战盟,那自然没有权力对战盟领袖人选的定夺指手划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