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奔丧
王在四方的老家,位于四方蓝回镇六大队五队靠马路边的一处约莫两亩地大小的废弃果园內,最初只是几间破瓦房,后来在他读初中的时候,队上的陈吉良凭借花言巧语,直接从继⽗王吉昌的手里分去了一半。王重生后,机缘巧合,适逢其会,便使了点手段把王吉昌败家败去的一亩果园又要了回来,后来改成了“曾少米粉”的第一家臊子工厂。
02年,王花了一百多万给姜梅的⽗⺟改造房屋,在深山老林里建了一幢冬暖夏凉的避暑山庄,王吉昌去住了一段时间后,便时不时的在王面前说坛话,嘴里冒酸⽔,说他员工都把自己的老家修得那么好,光宗耀祖,风光无限;他这个当老板的,国全名人的老家,却破破烂烂,真是的臊⽪,搞得他这个当老汉儿的现在都不好意思回老家去打牌了。
王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自己这老汉儿还真是“见人窝屎沟子庠”想了想,感觉自己的老家是有点寒碜,时逢前不见田在蓉城城郊的经开区搞了块地,修建了囊括整个蜀省片区的第二代“臊子工厂”老家旁边这个事业起步时期建立的小厂便停了,没了用处,王于是大手一挥,批了一笔五百万的预算给她⼲姐,让她⼲姐把老家和臊子厂全推了,建一栋漂亮、阔气的英式别墅给他⼲爹增光。
一年后,也就是03年底,一栋占地两亩,建筑面积一千多平,总共三层,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有前花园,后花园,游泳池以及篮球场的豪华英式尖顶大别墅在原来的果园上拔地而起,震撼了周围四乡八里的乡亲们。
别墅建好不到一个月,王吉昌便拉着他⺟亲曾凡⽟,连同曾萍请的煮饭做清洁的阿姨急火火的搬了进去,可惜,他也只新鲜了一个月,便乖乖的搬回了城了——房子大虽大,更是前所未有的豪华,但是太空旷了,让已经习惯了城里热闹和便捷的王吉昌完全不习惯。王花大钱给他⽗⺟修的养老的房子最终只能落得一个积灰的命运,只是在逢年过节,家里来客,需要显摆的时候,王吉昌才会重新搬回来暂住。
——
当王一行六人,马不停蹄的从魔都坐机飞赶回蓉城双流机场,又在双流机场被红着眼的田接回四方老家大别墅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凌晨了。虽然已经是临近深夜,但是王老家的大别墅,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在他家门口的马路上,停満了各式各样的摩托车和小汽车。
在田,姜梅,以及围上来的一脸悲戚的嬢嬢舅舅,表弟表妹们的簇拥下,王终于走到了被布置成灵堂的客厅。
客厅的正央中,原本是壁炉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桌之上,是王继⽗王吉昌那被放大的黑⽩照。嵌着照片的相框的两边,挂着刺目的黑⾊绸布挽联,前面,则依序摆着供果,香烛以及祭奠死人的猪头⾁。
王大致扫了一眼,大硕、豪华的客厅內人影幢幢,挤満了亲朋好友,唯独没看到她⺟亲曾凡⽟和⼲姐曾萍。他正想出声发问,这时,一个年轻的人影分开众人“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直接跪在了他的跟前,面无人⾊,一脸煞⽩,哆哆嗦嗦的说:
“对不起,哥,都…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忘了取钥匙,王姑爷…王姑爷就不会去…去骑摩托车…也不会出车祸…你打我吧,哥…呜呜…你打我吧…”说着,他表弟罗永豪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脸的后悔跟恐惧。
“扑通!”第二声“扑通”响起,却是王的⼲姐曾萍。曾萍泪流満面,一脸凄然,无比后悔的冲他说:“对不起,儿,是我没看好⼲爹。如果我今天陪着⼲爹⼲妈一起去二嬢家,⼲爹也不敢偷着去骑耗子的摩托车——”
“我打死你个死娃娃!我打死你个死娃娃!家里有车你不开,你偏要骑你那个烂摩托!你不骑你那个烂摩托,你王姑爷这么会出意外?我打死你…”王的二嬢,也就是表弟罗永豪的⺟亲,一边哭丧,一边劈头盖脸的用手打着自己儿子的头,脸上的表情,跟她儿子一样,俱是惊恐和畏惧。
王没想到自己的表弟和⼲姐会朝自己下跪,还把他老汉儿的“咎由自取,自己找死”的责任朝自己的⾝上揽。
“你们这⼲啥?我怪你们了吗?一个二个急着揽责,照你们这样说,我是不是也要道歉?我是不是也该死?我如果不送耗子摩托车,是不是我老汉儿就不会骑,今天也不会死?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起来,都给我起来!我这个当孝子都还没急着跪,你们跪啥子跪?”王冲跪在自己地上的二人吼道。
见自己的表哥没怪自己,不论是跪在地上的罗永豪和还是他⺟亲曾凡淘,⽗亲罗家贵都大松了一口气。罗永豪慢慢的站了起来。但王的⼲姐曾萍却依旧长跪不起,苍⽩的小脸,悔恨没减半分。
王见了,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直接把她⼲姐从地上抱了起来。他能够理解她⼲姐的心情。他把他⽗⺟的安危给了她,让她照顾,现在王吉昌出了意外,曾萍便感觉自己没尽到照看之责,辜负了王的托付,让王年纪轻轻,便经历丧⽗之痛,让⼲妈经历丧偶之苦,为此,她感觉万分自责,不能原谅自己,犹如上辈子王对于自己⺟亲的去世,子养而亲不在的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一样。
“别责怪自己了,萍萍。我老汉儿那是意外,谁都不怪,只怪他自己。这就是他的命!”王一边拍着曾萍的背,一边小声的在她的耳边低语。
曾萍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听王这么一说,顿时“哇哇哇”的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王也是眼泪花花,一半是为两隔的王吉昌,一半是触景生情,让他想到了上辈子⺟亲去世时他痛不生,犹如行尸走⾁的样子。
而在周围其他人的注视下,便感觉这两兄妹是因为丧⽗之痛而悲伤哭泣。王的那些嬢嬢舅⺟,便都开始安慰起两兄妹来,她们自己也眼眶泛红,泪光闪闪,不无悲戚。
王和曾萍拥抱了一会儿,松开曾萍,问他⺟亲在哪里。
“⼲妈在楼上,哭了一下午,面前还说着要等你回来,后来大家看她摇摇坠,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便劝她去楼上躺着,你回来后再告诉她。”曾萍说。
“我上去看看我妈。你帮我照顾一下郑燕她们。把晚上的住宿给她们安排好。”王对曾萍说,转⾝上了楼。
王走进⽗⺟平时所睡的房间,却见他⺟亲曾凡⽟本没睡,手里拿着一大摞照片,全是这几年她和王吉昌游山玩⽔时照的。
“妈——”王走到曾凡⽟的跟前,喊了声。
“你老汉儿,他——”曾凡⽟抬起头,张开嘴,说了半句,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王走过去,把自己的⺟亲紧紧的搂进怀里,用力的拍着⺟亲的后背,说:
“我晓得,妈,我都晓得了。爸走了,你不要难过,妈,你还有我,还有萍萍,以后还有孙儿孙女,你不要难过——”王安慰着自己的⺟亲,安慰到这里的时候,便再也安慰不下去。他并非他的⺟亲,无法体会到⺟亲的悲伤。从舅舅那里接到王吉昌的死讯后,虽然他云里雾里,行如木头,但并非有多么的难过,只是被上一世无数的记忆充斥着。
王吉昌作为一个⽗亲,坦⽩讲,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不太合格的,没尽到作为一个⽗亲的基本责任。上辈子,王好学用功,中考时,作为一个连参考书都买不起的农村娃,却能够以乡镇第一名,全市前五名的成绩考⼊四方唯一的省重点中学,放在一般的家庭,当⽗亲的肯定⾼兴疯,肯定拼死拼活都要把自己娃的书给供出来。然而好吃懒做的王吉昌却连几百块钱的学费都不起,还要王用自己存了好几年,一分也没舍得花的庒岁钱去垫。考上大学后,学费也是一分没,实际上,他本就没考虑过王这个继子万一考上大学后的学费问题。幸好当时有家国助学款贷,不然王也只有辍学了。
后来,他毕业后,有了还算不错的工作。老家田地被占了,⽗⺟被农转非,开始享受城里人才有的医保和社保。正当辛苦了几十年,全家人的⽇子都开始好过之后,得意忘形的王吉昌却把可以享福了的他那含辛茹苦一辈子的⺟亲活活摔死,所以,王的心头对这个实际上没为他付出什么,却还给他带来灾难的继⽗其实是心怀怨恨的。
这一世,他的重生虽然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王吉昌也没机会去当负心薄情的恶人,但是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在,王表面笑呵呵,心头对王吉昌依然有着来自于上一世的疙瘩。幸好⺟亲跟他的感情还算不错,不然他肯定会打鸳鸯。
所以,对于王吉昌咎由自取的死亡,王的心头其实并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悲伤。
可是,现在看到⺟亲伤心绝的痛苦样,王才知道,⺟亲对继⽗的感情,何止不错,而是相当的深厚。这一世的王吉昌,因为他的重生没机会去负心担责,不用为金钱心,可以全心全意的去施展他的“幽默风趣”借花献佛的去表达对⾝边人的关心,⺟亲对继⽗的感情,想必也就比前一世更深,更甚。
对王吉昌的死活并不太在乎的他是永远也无法完全理解⺟亲的丧夫之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