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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夜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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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喝着茶,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在背后响起。王转头一望,却见一个黑瘦黑瘦的中年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自己的⾝后。中年女人头戴一顶⽑线帽,⾝上穿着肥大的长⾐长,一边诓着怀里的婴儿,一边不忘朝王这里瞅。

  见关萍的⺟亲抱着她弟弟站在自己的⾝后,王赶紧站起来让座“⽑娘,你坐吧。”他欺⾝上前,打量起关萍的弟弟来,人很小,又⼲又瘦,⽪肤没有婴儿应有的红润,反而有些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让王莫名想起电影《返老还童》中那个刚出生时被周围的人当成怪物一样的男主角。

  “这是关羽小弟弟吧?长得真乖,好像你哦,⽑娘!以后长大一定是个帅哥!”王信口开河的说。

  王的话让⽑志红大为⾼兴,笑得嘴都合不拢,连说她不坐,她已经坐了一天了,让王自己坐,别管她。她自己出来透透气,随便走走。

  王又谦让一番,⽑志红仍然坚持不坐,让王坐,王便自己坐了下来,‮腿双‬平放,二郞腿却是不便再翘了。

  “儿呀,我们这里你还习惯噻?晚上的饭菜还合你胃口噻?家里条件简陋,连电视也没有,住的房子也是茅草屋。让你见笑了哈。”⽑志红说。

  “哪里,⽑娘!你说啥子话哟!好的,都好的!我家几年前也是住的茅草房。现在看着,感觉很亲切呢。”王道。

  王的话让⽑志红又笑了起来,感觉这娃娃会说话,然后便开始问他今天和关萍来华蓥一路顺利不,又说她家萍女子不懂事,在四方肯定给他家添了很多⿇烦,让他和他⽗⺟多担待。如果萍女子不听话,你们就只管教训,口气和语气。和关永祥如出一辙,别无二致,不愧是两口子。

  王“嗯嗯啊啊”的应对,很有些不自然。他以为这女人寒暄两句。扯完家常后就要离开。毕竟⑧顶⑧点⑧小⑧说,2∽3。←br />

  大家第一次见面,而且男女,辈分都有别,却不想⽑志红拉扯完家常后又开始询问打听他家米粉店的事情,什么他家现在一天赚多少钱啦,⽗⺟原来是⼲什么的呀,现在又⼲什么啦,现在是住城里还是住乡下啦。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啦,巴巴拉拉问了一大堆。

  王虽然觉得这女人第一次见面就问自己这些似乎有些不太妥当。但也没太在意,只是以为关萍的⺟亲天生话唠,自来,喜跟人拉家常,这种人生活中他倒也碰见过不少,并不以为怪,他也就“哼哼哈哈”半真半假的应付了过去。

  然而,⽑志红接下来的话却让王遽然一惊。询问了一大通王的家庭状况后,⽑志红便直接问他家的米粉店现在还需不需要人,关萍有两个表妹,人是又老实又勤快,比关萍还能⼲。又说除了两个表妹,还有两个舅⺟,也是踏实吃苦,勤劳肯⼲的人,如果他家的米粉店还需要人,就希望他看在关萍的份上,能够拉扯关萍的亲戚们一把。

  这话让王很不好接,而且他也不知道这是关萍的意思还是⽑志红的意思。如果是关萍的意思,哪怕是违背他做人的原则,他也会卖关萍一个面子;但如果是⽑志红假传圣旨,假托关萍的名义,他就只有公事公办了。

  就在王神思念转,想着如何回答关萍⺟亲请托的时候,关萍神⾊匆匆的走了过来,对他⺟亲⽑志红说:“妈,要不让我抱下关羽吧?”说着,就伸出双手,准备去抱⽑志红怀里的婴儿。

  关萍的这话如同踩了狐狸的尾巴,让⽑志红当场脸⾊大变,但马上又強颜笑的说:“我马上就要把你弟弟诓睡着了。明天吧,等明天再抱。”

  ⽑志红见关萍过来,知道事不可为,于是就让王莫客气,把这里当他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只管喊关萍或者他关伯,外面风大,她不能久待,这就进屋去了。

  ⽑志红离开后,王转眼一看关萍,却见关萍口起伏,大口大口的着气,双手紧握,双目通红,面⾊却发⽩,哪还有刚才要抱自己弟弟时的那种和蔼可亲?

  王吓了一跳。看看院子,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厨子正忙着为明天中午的正餐坐着准备工作,他带的几个帮手正在收拾十几桌的残汤剩饭,关永祥吆喝着他的两个哥哥和还没走的几个邻居一起玩扑克,扎金花。似乎没人注意到他和关萍。

  “萍萍,陪我转一下你们周围的院子嘛。”王站了起来,对关萍说。

  “嗯!”关萍轻轻点了点头“我去拿个手电筒。”

  等关萍拿了个手电筒,两人便一前一后的朝院门口走去。经过牌桌的时候,关永祥要王过来玩牌,王摆了摆手,说他先在附近转转,欣赏下山里面的夜景,等回来的时候再玩。牌桌上的人发出一阵哄笑,说外面黑不隆咚,哪有啥子夜景可看。有人则提醒王好好走,别栽山沟沟里面去了。关永祥则叮嘱关萍好好照看王,别走远了。王笑笑,也没说话,朝一群牌鬼抱了抱拳,转⾝出了院门。

  出了院子没走两步,没了电灯的照耀,四周顿时便陷⼊了一片黑暗。王便伸出手,将关萍的一只小手抓在自己的手里。关萍没挣,任由王握着,另外一只拿电筒的手推了下开关,一道明亮的光束从两人站立的位置向远方。

  “把手电关了吧,萍萍,我看得见。”王小声的说。

  “嗯!”关萍“嗯”了声,关了手里的电筒。

  说看得见。但起码过了差不多五分钟,王才渐渐的适应了四周的环境,模模糊糊的能够分辨出前面的路。周围的房子,树影,远处大山黑魆魆的轮廓。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晚上,光线十分的暗淡,如果没有关萍这个在附近生长生活了十八年,对周围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无不了如指掌。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领着王走几圈的人领着他当向导,没开手电筒的他绝对是寸步难行。

  关萍领着王也没走远。出了院门后就朝着自家门前的一条曲曲折折约莫半米宽的小路走。小路两边是菜地,前方,则是宽不知几何,深不知几许的山⾕。更远处。则是⾼大拔,轮廓隐现的山脉。

  沿着小路,约莫前行了三四十米,一个黑影陡然耸立在两人的前方。走进一看,却是个大石头。关萍放开王,一个跳跃,如同一头小鹿,跳上大石头。然后转⾝朝王递出一只手,将小心翼翼。不知底细的他拉了上去。

  站在石头上的王有些战战兢兢,探头探脑的朝下面观望,然而夜⾊深沉,能见度很低,只是觉得下面应该是一片矮了一截的坡地,至于到底是草坪还是良田,却不清楚。

  “儿,下面是梯田。左边是我家的,右边是大爸和二爸家的。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坐在这块石头上看大人们揷秧。”关萍用手指着石头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向王介绍。

  于是,在王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看大人们在田里忙活的情景。女孩很小,至多不过五六岁。再大点,恐怕就不是坐在一旁当看客,而是跟着大人一起在田间劳作了。王便也明⽩了关萍口中那个“很小”的含义。

  关萍打开手电,在石头上照了照,很⼲净,也很平坦,像一个不规则的桌子。关萍没看见脏物,便直接坐了下来。王见了,也挨着关萍坐了下来,想了想,又伸出手,将女孩儿揽在自己的怀里。关萍没有抗拒,任由王将自己抱着。

  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王继续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弥漫的夜⾊。空气很清新,很凉慡,带着大山的味道。

  “儿,有些话,我…我以前没对你讲。”怀里的女孩儿忽然小声的说。

  “嗯!”王“嗯”了声,抱着女孩的手却紧了紧。

  “我…不是我⽗⺟亲生的。”

  “嗯!”王仍旧“嗯”了声,没说什么。

  在刚才见到⽑志红的那一瞬间,他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怀疑。以前,关萍看起来不像他老子关永祥王便觉得她大概是像⺟亲多一些。店里面见过关永祥的不少老员工也这么说,说她肯定体像她妈。对此,关萍却是不说话,总是笑笑。这笑,其他人看来,包括王,便当成了默认。因为这种情况在现实中也经常遇到,有些孩子像⽗亲多一些,有些像⺟亲多一些,有些则是综合了⽗⺟双方的一些特征。

  但关永祥和⽑志红,无论怎么综合,基因怎么突变,不管从⾝⾼,⽪肤,还是眼、耳、鼻、⾆等五官细节,在关萍的⾝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影子。那时,王便开始怀疑关萍的⾝世,怕是比他想象的要曲折得多,恐怕也悲惨得多。

  “虽然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但在我的內心当中,我一直将他们当成我最亲最近的人来看待。在心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我自己的亲生⽗⺟。我只是想,不论什么原因,既然老天爷让我和现在的⽗⺟组成了一个家庭,那就一辈子相亲相爱的走下去吧。相互关怀,彼此爱戴。

  “长这么大,我穿过的唯一一件新⾐服是外公外婆在我満十岁的时候给我买的一条⻩⾊的裙子。这条裙子,我现在还放在箱子里。从小到大,除了学校里面学费和其他的一些杂费,我从没向他们要过一分钱。有时候逢年过节,叔叔婶婶,舅舅舅⺟偶尔也会两⽑五⽑的给些过年钱,但这些钱,我都存了起来,然后给了⺟亲,让她拿去家用。小时候跟⺟亲,⽗亲一起去镇上赶场,我也从不像其他小孩一样要这要那。偶尔,他们会主动提出要给我买点糖,但看到家庭条件的艰难,我也说我不想吃。”

  王将抱着女孩儿的手又紧了紧。一阵夜风吹过,凉意似乎更重了些。

  “作业很多,家里和田里也总有⼲不完的活。有时候手脚稍微慢了些,他们就会不⾼兴。弟弟走之前,总体还好,通常是说两句;弟弟离开之后,经常便会打骂。

  “儿,你知不知道,当李翠的⽗亲李伯伯来通知说你们店里要人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好⾼兴,好动,我一晚上没睡着,躺在上,用被子捂着头,又笑又哭,整整哭了‮夜一‬。那个时候,我就想,哪怕是一分钱也不给我,只要你们能给我管饭,让我有个地方住,我就帮你们!我一辈子帮你们…”

  “萍萍,别说了,都过去了,啊,一切都过去了!”黑暗中,王伸出一只手,去摸关萍的脸,摸到的,却是一手的泪⽔。王心慌,心痛,⼲脆抄起双手,将女孩儿拦抱起,让其仰躺在自己的前,低头,将自己的脸和女孩儿的脸贴在一起,让女孩儿汩汩流出的眼泪也沾染到自己的脸上,同时小声的低语“别说了,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妈一直遗憾没有个女儿,她一直把你当成女儿来对待呢。以后,你就把我妈妈当成是你妈妈吧,啊?!她可宝贝你呢!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哪个敢欺负你,我就和他拼命,啊!”“呜呜——”一直強忍着不哭的女孩儿终于呜咽起来,庒抑的,撕心裂肺的呜咽起来。

  大山巍峨,夜⾊依然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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