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门子弟
只见他的⽗亲正向家中跌跌撞撞奔来,浑⾝污泥,満脸鲜⾎,在他背后不远处有三个小孩在嘻嘻哈哈追赶,不断用石头和烂泥扔砸他的⽗亲。
虽然李延庆并不太喜这个宋朝⽗亲,但不喜是关上门后的家事,当外人欺负⽗亲时,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大黑,去咬他们!”
李延庆打开院门,大黑‘嗷!’一声怒吼,扑了出去。
大黑来势凶猛,瞬间便从李大器⾝旁冲过,李大器大吃一惊,一下子站住了,他回头见大狗扑向三人,急得他直跺脚“快回来!”
大黑却没有理睬他,它愤怒地向三个恶童扑去,三人吓得尖声惊叫,转⾝便逃,像兔子一样跑得无影无踪,远远还听见刘福儿的叫喊。
“糟糕,这下要闯大祸了。”
李大器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急忙追了过去,不多时,又沮丧地走回来,人和狗都不见了踪影。
走进院子时,他狠狠一脚踢开院门,咬牙切齿道:“我非要把那条狗宰了不可!”
“要是我,我就把那三个小八王蛋狠狠揍一顿,绝不会踢自家的门,更不会骂护主的狗!”李延庆在一旁硬邦邦回了他一句。
李大器呆呆看着儿子,这一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儿子老气横秋的语气,儿子自从井里捞起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是村里出了名的二傻,整天和黑狗在田野里挖洞赛跑,累得全村人都取笑自己生了个狗崽子。
可现在,他的儿子就仿佛变了个人,情大变,居然喜读书了,这些变化都让他动万分。
但同样让李大器感到十分困惑不解的是,儿子小小年纪,竟然对科举那么抵制反感,他懂得什么是科举吗?
李大器当然也教过儿子,而且教他读书整整两年,傻儿子很难教,教得很艰辛,但李大器就是不肯放弃,耗尽了心⾎,傻儿子终于会背一首静夜思,虽然还背得不顺,时不时忘记,可只要自己提醒他一个开头,儿子就会结结巴巴背下去了,让李大器骄傲得不行,谁说儿子傻,不一样会背唐诗了吗?村里好多孩子还不会呢!
尽管李大器无法理解儿子这一个月来突然无师自通的神奇本事,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就是儿子其实是记住了自己两年来所教的东西,只是当时无法表达出来,而一次落井使儿子彻底开了窍。
稍稍一分神,却只见儿子拎着一只破木桶向井边走去,吓得李大器连忙喊道:“别靠近井边,爹爹自己来!”
他两步上前抢过木桶,从井里打了半桶⽔,把脸上鲜⾎洗⼲净了,这时,大黑从外面跑了回来,奔到主人面前摇着尾巴请赏。
李大器其实很也喜大黑,儿子失⾜落井,多亏它及时带人来救,才保住了自己儿子一命。
但今天他的心情却坏透了,狗儿在他面前摇尾请赏,他顿时然大怒,抡起墙角一子劈头盖脸向大黑打去“打死你这只疯狗,打死你这个闯祸精!”
大黑被打得尖声惨叫,蜷成一团,李延庆扑上前护住了狗,李大器收不及,一子狠狠打在儿子肩膀上,这一打得李延庆痛⼊骨髓,李大器失了手,吓得他连忙扔掉子,上前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儿,爹爹不是故意的,要不要紧啊?”
李延庆忍住疼痛怒视他道:“刚才你怎么不拿起子打那三个小混蛋?你就只会打自己家人!”
李大器顾不得解释,连忙给儿子肩膀“让爹爹看看,要不要紧?”
李延庆一赌气挣脫他的手,转⾝向屋里走去,他盘腿坐在炕上,面朝墙壁,气得脯起伏,他实在受够了这个懦弱胆小的⽗亲。
在李家马厩打杂被马夫欺负,读了那么多年书,却被那些不识字的下人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今天居然被三个小庇孩欺辱,庇都不敢放一个,却只会拿忠心护主的狗来撒气,他李延庆两辈子活了二十八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我知道你瞧不起爹爹,爹爹是没有用!”
门口传来李大器的叹息声“有些人咱们惹不起,爹爹不是怕那几个小孩,而是…哎!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就明⽩了。”
李延庆没有理睬⽗亲,依然赌气不吭声,他怎么可能不懂。
李大器见儿子不理睬自己,就想着怎么哄儿子开心,这时,他忽然想起一样东西,顿时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看我这个糊涂爹爹,好东西都忘记了,爹爹给你买了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麦秸小包,走进屋子递给儿子笑道:“这是你最喜的糖浆炊饼,爹爹今天特地去镇里买的,还热着呢,快吃吧!”
李延庆心中叹口气,他⽗亲虽然窝囊无用,却是真心疼爱自己,便摇头摇道:“我不想吃,你吃吧!”
“爹爹买了两个,已经吃掉一个,这是留给你的,对了,爹爹还有点事,你赶紧吃了,爹爹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觉睡前记得把门关好。”
李大器惦记着墙角那只⻩鼠狼,他得赶紧拿到镇里的药铺里卖掉,再买点香烛回来,今天可是重要⽇子。
李大器把麦秸小包放在桌上,又去柴房拿了一顶破斗笠,便匆匆离家走了。
李延庆望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麦秸小包,他肚子也一阵咕噜噜叫,这时,大黑从外面进来,跳上炕,呜咽着依偎在他⾝边。
李延庆摸了摸狗头笑道:“今天表现很勇敢,值得奖赏,咱们一人一半。”
他扯开麦秸,从里面菗出一只还温热的炊饼,把它撕成两半,一半塞进狗嘴里,他自己也大口啃了起来,甘甜的糖浆流⼊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这种糖浆炊饼他真的很喜。
….
半夜里,李延庆被一阵很轻的说话声惊醒,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由糊糊睁开眼,只见旁边厢房里忽明忽暗有一点光亮,他听出了说话的声音,是他⽗亲在自言自语。
可是厢房里什么都没有,⽗亲在那里做什么?
好奇心战胜了困意,他从炕上爬起⾝,贴着墙边蹑手蹑脚走过去,走到门口,他悄悄探头向厢房里望去。
只见地上点了一支蜡烛,一只小香炉里揷了三支香,青烟袅袅,他刚才闻到的就是这个烟味。
在香炉前面放着一块灵牌,不用看李延庆便知道这是他⺟亲的牌位,他对自己的宋朝⺟亲没有一点印象,似乎在他两岁时病死了,娘家姓丁,⽗亲叫她云娘,在⽗亲每天絮絮叨叨中,他知道⺟亲是天底下最贤惠最美丽的女人,李延庆心中一直很遗憾,若这个⺟亲还健在,他们⽗子也不至于过得如此狼狈。
⽗亲就坐在灵牌前,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李延庆没有细听,但他却惊讶地发现,在⽗亲⾝旁竟然有一大堆铜钱,用绳子串着,一串六七百文左右,大约有十串,按照宋制,这就是十贯钱了。
旁边有一个空陶罐,横放在地上,屋角还有个大坑,土已经被刨开了,原来钱是蔵在这里。
李延庆对宋钱的购买力没有什么概念,但他知道,像今天下午自己吃的糖浆炊饼,大概十文钱一个,一般的炊饼只要三文钱。
这堆钱可以买几千个炊饼啊!目前李延庆的目标不⾼,他只希望能吃肚子,昨天上午只吃了两个菜⾖馍馍,下午吃了半个炊饼,宋朝又不吃午饭,实在饿得难受。
⽗亲拼命节俭,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李延庆开始对⽗亲的自言自语有趣兴了。
“云娘,今天我终于攒⾜十贯钱了,可以完成你的心愿,送我们的儿子去读书了,云娘,你也一定很⾼兴,对不对?”
李延庆只觉鼻子一呛,连忙把头别过去。
“云娘,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下面很孤单,没关系,等儿子长大了,我把债还完了,我就去陪你,我们一起看儿子考上科举,比他爹爹有出息…”
李延庆抹了一把脸,悄悄转⾝回到炕上,看着⽗亲晾在绳子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凉衫,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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