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弓马大赛(五)
第二十垛口的四名考官已经接待近百名考生,每个人都有点疲了,几乎都是机械般做着手中的事情,登记、计时、计分,一批结束后又来新的一批,周而复始。
但眼前出现的这名箭武士却将他们吓坏了,十支箭一支接着一支,没有半点停顿,连珠而发,最后一箭完,计时香才刚刚开始露出一点⽩头。
最后的结果却把周围人都惊呆了,只见十支箭密密⿇⿇地挤在中间的小红圆上,刚刚容纳得下,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
李延庆把弓箭一收,笑道:“没有违规吧”
四名考官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強悍的箭术,记分官颤抖着手,手中喃喃念道:“太学太学”
他生怕自己记错了行,在李延庆那一栏的成绩上记下了十箭上上的骄人分数。
李延庆抱拳一笑,⿇烦各位了,他把弓给计分官,转⾝便向出口处扬长而去,四名员官呆呆地望着李延庆背影走远,他甚至忘记了后面还有四名排队武士。
“老李,箭怎么样”
李延庆刚刚走回休息地,几名伙伴便围住了他,王贵更是急不可耐道:“刚才得到消息,有名噤军士兵出了九箭上上,一箭上中的成绩,突破了上一届的最⾼纪录。”
汤怀也道:“这次比赛大家都准备得很充分,⾼手不断涌现,听说至少要七箭上上,不能脫靶才有机会⼊围,你可别让我们担心。”
“你们两个多虑了,延庆什么时候低过八箭靶心”岳飞在一旁摇头摇道。
李延庆见时间快到中午,便笑道:“步弓问题应该不大,早上吃得太早,这会儿有点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喝杯酒补充一下,我请客”
岳飞犹豫一下“要不你们去吧我下午还要跟徐师傅练。”
“担心什么,我们下午也要练箭,最多半个时辰了,难得老李请客,不狠狠宰他一刀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肚子。”
王贵不容分说,硬拖着岳飞便走,四人便离开了军营,从陈桥门返回汴京城。
他们在北城的洲北瓦肆內找了一家酒馆坐下,宋人中午不吃正餐,一般是喝茶吃点心,稍稍填一下肚子,所以汴京的茶楼和酒馆几乎一样多,几家茶楼生意都很好,宾客満座,而他们所在的酒馆却冷冷清清,二楼大堂上,只有他们几人在喝酒吃饭。
喝了一杯酒,吃了几块⾁,李延庆的肚子稍微暖和一点,他举起酒杯道:“我发现这次弓马大赛虽然热闹,但除了跑来看热闹的民众外和主事的员官外,其他朝廷员官居然一个都看不到。”
王贵喝了口酒道:“那是肯定了,朝廷的传统历来是重文轻武,这帮酒囊饭袋不来,一点都不奇怪”
他心情着实不好,还在为自己无法参加骑比赛而耿耿于怀。
李延庆却摇了头摇“其实你说错了,朝廷一点也不重文轻武,相反,武事要比文事更重,你看武官的俸禄补贴要远远超过同级文官,朝廷的每年大部分收⼊都用在军队上,这哪里是重文轻武,分明就是重武轻文。 ”
“老李说得有一定道理”
汤怀在一旁笑道:“听说举办这次弓马大赛,朝廷耗费了五十万贯钱,每个进京参赛的乡兵都有补贴,进京后安排住进军营內,食宿也免费,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有这个待遇吗还有,武学的食宿补贴待遇明显比太学好得多,你们自己有亲⾝体会的。”
“那是为什么”
牛皋有点糊涂了“老李,俺不懂,能不能给俺说说。”
李延庆微微笑道:“那是因为老贵把武事和武人搞混淆了,朝廷是重武事而轻武人,所有掌握军权的⾼官都是文臣出任,神宗时狄青担任枢密使,当时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狄青在朝廷被百官抵制围攻,他的一道政令都下不去,若不是神宗皇帝信任他,一次次替他挡箭,他能当四年枢密使最后还不是一样被免职,一年后就抑郁而终,所以我说,宋朝权力最大的不是天子,而且整个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
岳飞对这个新词很有趣兴,他笑了笑问道:“延庆好像颇有感慨,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只是觉得这次弓马大赛完全可以作为人才选拔赛,但朝廷却漠不关心。”
汤怀却在旁边笑道:“这是童贯搞得弓马大赛,他怎么能容忍蔡京揷手进来,蔡京就算想揷手,也力不从心啊相反,童贯却在挖蔡京的墙角。”
“何以见得”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汤怀神秘一笑,他向两边看了看,庒低声音对众人道:“太学”
王贵和牛皋还是一脸糊涂,岳飞若有所悟,李延庆却立刻明⽩过来,太学一向是蔡京的核心地盘,蔡京在出任相国期间,两次扩大太学,使太学从两千四百人增加到三千六百人,提⾼太学的地位,并同时大力兴办州学和县学,蔡京并不是真的重视教育,而是想把太学这个人才摇篮牢牢抓住自己手中,培养出的优秀人才都成了他的门生。
而童贯办弓马大赛也同样是想把军队的优秀人才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却用太学有艺课为借口,把和军队关系不大的太学也拉进了弓马大赛,很显然是在挖蔡京的墙角。
这就是为什么要设步弓比赛的缘故,就是为太学量⾝打造的。
只是第一届没有挖动,国子监消极应对,只让太学派了五名普通士子象征的参加,最后步弓比赛连前一百名都没有进,太学并不是没有骑人才,很多在太学读书的权贵弟子骑都很厉害,太学的消极应对,使这些权贵弟子不得不借用开封府的乡兵名额参加弓马大赛。
而这一次,国子监依然不为所动,还是让太学只出派十三人参加弓马大赛,其中十名步弓,三名骑,不过这里面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太学出派骑武士,这也是因为学录孙厉为人圆滑,不想过分得罪童贯,李延庆正是有童贯的背景才被太学选中参赛。
想到这,李延庆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次弓马大赛恐怕他又要成为童贯和蔡京争斗的焦点了。
吃完饭,岳飞和王贵三人返回了武学,汤怀却陪同李延庆返回了演兵场等待成绩。
“我不像他们三人还要训练,我没有事”
面对李延庆奇怪的眼神,汤怀一摊手道:“反正闲着也闲着,看看热闹也行啊”
“老汤,你怎么会知道童贯和蔡京的矛盾”
只有在众人都不在时,李延庆问出了这个令他疑惑的问题,虽然汤怀从小就是百事通,但也不至于到了解朝廷內幕的地步,他还到不了这个⾼度,那汤怀怎么会知道蔡京和童贯的明争暗斗李延庆一脸疑惑地看着汤怀。
“这件事我其实也是听一位老前辈说的。”
汤怀犹豫一下道:“你听说过宗泽这个人吗”
李延庆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就住在汤氏客栈,他听说我是武学士子,便常常找我聊天,此人敢说敢言,针砭时弊,我在他那里收益很大。”
“他现在还在客栈吗”李延庆急问道。
汤怀摇了头摇,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延庆道:“他只是进京办事,昨天已经回登州了,莫非你想见见他”
李延庆心中十分遗憾,他一直就想见一见这位宋末名将,这次正好有机会,但还是被他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