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事多磨
长安到洛,骑马需要两到三天,若是马车则要更久些。
但从多福客栈出來后,马车走的十分急,甚而夜宿客栈也都是些不起眼的地。第二天天未亮就要开始启程,这让⾝上带伤的冉竹多少觉得有些难以吃得消。
不过冉竹私下以为莫尊景是为了甩掉和躲避宮里來的人所以死才这么做,有些痛也只是忍着不说。
或是太过信任,她竟然忘了莫尊景是宰相之子这么特殊的⾝份…
及至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洛,冉竹看到莫尊景脸上的神⾊才真正放松了下來。虽然平⽇仍然是一副讨打的戏口气但他眉眼间隐蔵的忧虑早已被冉竹看在眼里。
马车停在了一处宽阔大气的府邸前,大红灯笼,绑在柱子上的大红喜布在夜⾊中显得尤为亮眼。
包子上去敲了门,早有等待的下人去通知了管家,一时间整个莫府热闹不已。
在路上歇息时,包子曾告诉冉竹,莫求双未做宰相时候是洛的盐运司副使。因机缘巧合下被举荐升官,留在了长安城后來一路风光做到了宰相之职。
冉竹不胜唏嘘,觉得莫求双还是有本事的,多少人有了机遇也沒做出成绩來,只能说这机遇不仅要有,而得给那些有本事善于利用的人才行。
就如这洛莫府,他们虽然多少年都沒有回來住过,但屋中器物,一桌一椅甚而走廊的柱子都被下人们保管的十分好,一來说明莫求双恋旧,二來他手下的仆人还是很忠心的。
但这个理论很快就被推翻,此刻有一年老管家正被莫尊景搀扶着,话语里动不已:
“少爷,十年了我天天守着莫府,终于等到您回來了。”
“外公辛苦了,莫府是您的家。您打理的很好。是我不对,长安和洛这么近平⽇也该回來看看你。”莫尊景话语沉沉的,任谁都听得出他有惭愧之意还有着感慨。
“少爷休要再提外公二字,我只是个管家愧不敢当”
“外公…”
“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只求在合眼前能看到少爷一眼,听到您要回來成亲,所有人都⾼兴坏了。”
“外公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我还指望您帮我带外孙子呢…”
冉竹在旁呆呆听着,他们二人之间聊天称呼令她缭不已,眼前的管家被尊景亲密称呼为外公,那说明他的娘也是个下人。
这令冉竹更加感慨莫求双在沒有背景下还能坐到宰相之职当真不易。
只是自进门他们提都沒提到莫求双一句,好歹他才是府邸最大主人啊…忽然手中多了一道凉意,原來是莫尊景正拉着她的手,眉眼间喜淡淡上笼着一层忧伤,
“这是您的儿媳,冷冉竹。冉竹,叫外公。”
“外公。”冉竹顺从叫了一句,却不想催下了对方的眼泪。
“好,好。少爷得一贤惠女子,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外公擦着眼角说道。
冉竹一愣,抬头望了望莫尊景,反手紧握。
莫尊景低头冲冉竹笑笑,并未有多大情绪波动。
正说话间有下人來通传晚饭已备好,一行三人有说有笑的往大厅走去,路上通过外公的自我介绍,冉竹知晓他叫秦实。
进⼊大厅疏影早已⼊席,见他们过來急忙招手,看來是饿坏了。
席间莫尊景強拉着秦实一起⼊坐,一桌四人谈笑不时响起,十分融洽。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來,落在走廊屋檐下成排的大红灯笼上,添了几分冷意。
莫尊景一扫他在长安莫府的疏离东看看西瞧瞧,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脸上更是多了些平⽇不常有的情绪。
“趁着夜⾊还早,我们去祭拜夫人?”冉竹犹豫了下说出心中所想,却换來莫尊景的头摇:
“她的牌位不在这里。”
“你们还有个家?”冉竹怔愣道。忽然想起明⽇她就要成婚了,可娘亲却一直沒有出现,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问话并未得到回应,莫尊景将手伸出走廊,顷刻间便有许多雪花落在他掌心里,银⽩袖子上。
大红灯笼下映出他敛眉沉默的绝⾊容颜,一⾝银狐裘⾐上染着几分暗红,仿佛⼲涸的⾎一般。而莫尊景探⾝赏雪的势姿恍若离人归去,承雪而飞…
冉竹被心头想法给吓了一跳,她几步上前伸手将莫尊景手拉了回來。见莫尊景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嘴角不自然的笑笑:
“等成婚后,我们去拜祭娘,可好?”
“好。”莫尊景眸间升起了几分暖意,心知冉竹这么快时间改了称呼亦是在哄他开心,这般想刚才脑海里満涨的少年痛苦经历如云烟般消散。
他将冉竹轻拥⼊怀,闻着她发间丝丝幽香,満⾜的喟叹声:
“冉竹,成婚后我们出去云游四方隐世而居,可好?”
再不理权谋斗争,勾心斗角,徜徉于青山绿⽔间,了却此生…
“宮里不是有案件等着你?”冉竹自尊景怀中抬起头,不解道。
那一句云游四方,令她心头一阵触动。似是谁在她的耳边轻语过,而她又曾对谁说过,难道以前莫尊景就对她说过这话?
那她又是对谁说过这话?也是莫尊景吗…
“辞了就成。”莫尊景望着夜⾊下的冉竹,乌发素⾐聘聘而立,好看的眸子里带着丝丝茫忍不住让人想为她答疑解惑,抚去烦忧。而更令他満⾜的是他能感觉到冉竹对自己的依赖…
冉竹低低嗯了声,依偎在莫尊景的怀里,二人静静相拥欣赏着莫府夜⾊雪景。
头顶上只只大红灯笼摇曳不定,在他们侧脸,乌发,⾝上映染成一片片不规则的暗红⾎一般的颜⾊…
热闹了一晚上的莫府终于渐渐安静了下來,大家各自酣睡养⾜精力准备着明⽇最重要的喜事。
彼时两条不同方向的官道上,各有数匹骏马飞驰,上方跨坐的人目光均紧紧盯着一条路的方向,,洛。
因要梳妆打扮,故而冉竹起了个大早,看着一堆下人进进出出忙碌,她几次咽下让人找莫尊景问问她娘亲可有來的消息。
透过铜镜,冉竹看到不远处一个丫环惊慌失措的走了进來,对着正查看屋中喜物布置的秦实耳语了几句。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秦实厉声道,虽然庒低了嗓音但还是传到了冉竹耳朵里。
冉竹头上正被巧娘绾着发髻,动惮不得,耳朵却早已竖起來仔细听着。
“今儿一早才发现,如今那喜服破成那样这下可该怎么办?”丫环小声说道,都快要哭了出來。
冉竹一愣,喜服破了?
未等她多加忧虑门外又响起了吵嚷声,秦实闻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往冉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冉竹沒回头只当沒看到。
这种糟心事她还是装沒听到吧,不然外公又要多一层庒力了。
莫尊景和疏影也正抬脚往这边走來,疏影似是夜一未睡,两个黑眼圈尤其明显,整个人也病恹恹的,看的莫尊景心中着实郁闷。
只见一女子手中捧着一件喜服,秦实正在检查着,一脸赞赏。
“发生什么事了?”莫尊景问道,⾝上亦是大红绸⾐,衬得他分外俊朗。
“少爷,这女子做了件比我们定做的喜服还要漂亮百倍的⾐服來,特意送來恭贺少爷和少夫人大喜。”
秦实开心道,眼下正愁喜服被毁,眨眼就有人送了更好看的來,说明少爷和少夫人的喜事也得老天祝福啊。
莫尊景闻言不由走了过去,见喜服布料柔软舒适,绣工精湛,而且还有些中原难得一见的扣花装饰,想來十分用心,心中亦是⾼兴:
“有劳了,这⾐服多少钱?”
女子开口,声音婉转动听:“分文不取。”
莫尊景闻言不由抬头注视了眼女子,目中一丝惊闪过,但见女子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眸光流转间媚妩动人,一袭暖粉冬裙衬得她婀娜多姿,恍若桃花映人娇。
现场响起无数呑口⽔的声音,而女子只是望着莫尊景,对于外界响动置若罔闻。
“如此,多谢姑娘了。”莫尊景谢道,伸手想接过女子手中喜服。
女子上前两步,略有些发⽩的角浅笑连连,就在莫尊景手碰触到喜服的那一霎那,女子忽的闭上了眼软软倒了下去。
好在莫尊景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目光不经意拂过她的手指,惊诧浮起,只见她的手指头上密密⿇⿇的有着无数孔针,上面还有着未⼲涸的⾎渍。
尊景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臂弯里的大红喜服…
冉竹站在窗口透过薄纱静静的望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眉心一点朱砂皱成了一条条细纹…
早有殷勤的下人将女子抬了下去,莫尊景亲自将喜服送了进來,还在梳妆台前亲自为冉竹描眉,惹來巧娘们一阵取笑。
鞭炮响起震耳聋,冉竹在莫尊景一片深情注视下庒下心中疑虑二人携手出了房间。
这是一场双方都沒有长辈在场祝福的婚礼,莫尊景奉秦实为尊,与冉竹二人恭敬跪拜,而冉竹心里的疑虑又多了一层:
成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尊景的⽗亲沒有过來?
正想着间,喜娘一句夫对拜,⾼⾼叫起。
冉竹凛了心神,透过红盖头看向对面莫尊景模糊的脸,心里沒來由的一阵紧张,捏着绣球喜布一端的手竟开始发抖起來。
行完这场礼,他们将是真正的夫了。莫尊景此刻竟闭冉竹还要紧张,震耳发聩的鞭炮亦都听不到了。
二人慢慢俯⾝,就在双方头将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外面响起一声低沉怒喝:
“不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