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沁玉千叶
一轮金⽇从厚重的云层里斜出万道金光,懒懒洒在一线亭里的三人⾝上,两方霸主均一⾝耀金光芒却盖不过红⾐似火闲情淡淡喝着羊的红纱女子。
终究有人看不过去了,飞也似的跑进一线亭冲着⽔千代嚷嚷道:“姐你在⼲嘛,准备了一早上的心意都被豺狼叼走了,你不饿吗?”
冉竹闻声望去,见一十岁光景穿着十分⾼贵的男孩正拿起桌上的一块酥油糕塞进⽔千代手里,还不望回头瞪宣墨和她一眼。
“千叶不得无礼,这是大宣朝來的皇上和圣女,姐姐只是在尽地主之谊。”⽔千代沉下脸喝道,但话语里并未几分重力。
想來⽔千代只想与宣墨二人单独相会,是故将自己的弟弟和随从都打发到了十米开外,自然她自己⾝怀绝世武功并不担心宣墨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不利。
眼前的男孩有着与⽔千代极为相似的容颜,眼睛更为大一些,怒气的小脸上突显出与不同于⽔千代妖娆的男子美來。
这孩子长大了可与莫尊景那个妖孽有的一比啊。冉竹托着腮望着⽔千代的弟弟不觉好笑想道,对于他的生气并未放在心上。
又不是她非要來吃的,她可是很无辜的,要说有豺狼也只会宣墨。
想到此,冉竹还冲那男孩笑笑,爱美男之心人皆有之嘛。直接忽略掉了⽔千代因为尴尬羞愤而涨红的脸。
“⽔蛮儿你还沒用早膳吗?怎么不说呢。”宣墨惊讶道,表情比冉竹变现的更加无辜,拿起一块糕点放进了摆在自己面前本属于⽔千代的碗里端到了她面前。随后望着男孩,笑道:
“朕当年见到你时,你才刚満月。一晃十年过去了,千叶竟然长这么⾼了,越來越有大汗的当年风范。”
“皇上,既然你们都吃了,我们來谈正事。皇上约我來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提到大汗二字时,⽔千代已然变了脸⾊,冷然不悦道。
倒是一旁的千叶不让了,到底是小孩子心,听到宣墨见过他而且又提到了大汗,早沒了先前的气愤,一脸好奇问道:
“你见过我和⽗汗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千叶,姐姐现在在谈正事,你先下去。”⽔千代不悦道。
“你昨晚不是还说和來此约会的吗,有谁带着这么多吃的來谈事情的…”千叶不満道,话还沒说完就被⽔千代拎小般提出了一线亭,随即有两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将任然挣扎不満的⽔千叶给抱走了。
冉竹静静看着,目光掠过⾝旁挂着一脸淡笑的人,眉头不由皱了皱。直觉告诉她宣墨刚才那话是故意说的,在暗喻着⽔千代一些事情,否则⽔千代脸⾊不会变的这么快。
果然,⽔千代气哄哄的坐了下來,昂起精致修饰过的脸庞怒道:“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这么多年了,千叶还沒找到你们⽗亲吗?”宣墨端过冉竹面前盛着羊的碗闲适的喝了口,面上难受一闪而过,胃里一阵翻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难喝。
“宣墨,你要再问我下去我看就沒必要谈下去了,带上你的军队我们好好打一场就是。”
啪的一声重响惊的満桌杯碟发出颤颤碰撞声,⽔千代一脸肃杀之气看來是真怒了。
逆鳞,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触碰的逆鳞。即便是心中在乎的人都不行,亦或许那片逆鳞里的记忆有着同等甚而更重要的位置。
“朕之所以一提再提,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宣朝和南蛮这几十年來彼此相安无事是为了什么。”
宣墨放下碗,低沉嗓音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冷峻,他看了眼不作声的⽔千代,继续道:
“为的就是能让百姓不受战争流离之苦,不使帐下忠心为主的将士们家破人亡离子散。牧马颜,一世长歌。千代,你可还记得这话是谁跟朕说的?”
话语低沉缓慢,以着不⾼不低的音量像四周传去,十米外的两方随从军队无一人漏掉宣墨的话语。
众人面面相视,均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与对这场战争的复杂情绪。
如要战,他们势必会如宣墨所说拿起手中的长矛利剑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争一个安稳现世留给⾝后的家人。
但如果,能和平解决,能活着回去,该多好…饶是平时两人多么不对头,此刻的冉竹亦是被宣墨这后面的话给深深震撼到了。
戎马天下,征战四方,向來都是帝皇最常用也是最快捷的拓展版图方式,这是一条沒有尽头的⾎路,万人骸骨堆积才能铸就他们的宏图霸业。
冉竹甚至可想象到两方霸主,为了自己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世代颜,击掌为盟,永不相犯。
或许就在这个叫一线亭的地方。
不知为何,光这般想着冉竹忽的有些伤感,却不知从何而來这样的情绪。
异常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众人目光齐齐聚在⽔千代⾝上,⽩皙耳垂上的红珊瑚耳坠鲜滴,红的似⾎,被四周的风吹的凌摆动。
她就那样坐着不动,可与生俱來的倨傲霸气便教人无法忽视。
“你出去,我有话和你们当皇上说。”⽔千代终于开了口,鄙人迫目望向冉竹。
“圣女是将士的代表,你叫她出去便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今⽇的事情看來是不用谈了。”宣墨沉声道,拿眼看着正起⾝离开的冉竹,眼中威胁意味十⾜。
换了平⽇,⽔千代敢跟她这么说话,冉竹早就回击了。但是今⽇,她有种心累的感觉。
⽔千代要跟宣墨说什么,冉竹心中清楚的很。宣墨故意带着她过來,拿她做挡箭牌,又何尝不明⽩。
但宣墨你以为,就算多一个我在场,⽔千代就会不提吗?你别忘了,她是谁,她是⽔千代!
“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來。”冉竹讪讪笑道,为自己这个无聊的借口而感到有些尴尬。她直接忽略了宣墨眼中想要杀人的眼光,径直转⾝走出了一线亭。
走出了老远,⾝上那股子來自宣墨的寒意才消失了,冉竹回到了邱灵儿旁边,同张云也说着自己⾝体不适,带着邱灵儿往附近一处小树林走去,装也得装装样子啊。
“你啊也真是沒出息,她叫你出去,你就出來了啊。”邱灵儿不満道,似是还在气着⽔千代刚才对着冉竹的无礼。
冉竹头摇笑笑,此刻正躺在一处绿荫満布的林间草地上,午⽇的暖风从林间吹拂在脸上舒服的很,她很想拿掉红纱,让整张脸尽情享受这大好时光,但也只是想想并未有所动作。
“你就不想知道她们谈了些什么吗?”邱灵儿坐在轮椅上,看着眯眼享受的冉竹,不由再次开口问道。
“灵儿姑娘连天塌下來都不管,如今怎么会关心起家国大事了。”冉竹笑笑道,眼睛并未睁开。
家国大事她本就一窍不通,而且这里还参杂了⽔千代对宣墨的感情问題,她就更不想管了。
但她可以看得出,宣墨似乎并不想打仗,却又不明⽩他出宮是口中说要一统天下的铮铮誓言是说给谁听的,难道就是用來鼓舞士气的?
冉竹在心中默默想道,邱灵儿一声警告冷喝令她立即睁开了眼。
光从树林里穿透而來,拉长的光圈排排叠叠,一袭蓝⾐劲装的男子正越过邱灵儿看过來。
冉竹静静的看过去,眉眼间染上几分暖意,几月不见沁⽟长得越发⾼大帅气了,温润如⽟的脸庞上红润光泽,比在皇宮里整天戴着面具那般死气好多了。
这脸果然还是见天⽇的好啊。冉竹在心中感慨道,从地上爬了起來。
“哥哥,你说的是她吗?”男孩的声音响起,彼时小脑袋从邱灵儿前方探了出來,冉竹这才看到还有一个人,正是此前被⽔千代丢出一线亭的⽔千叶。
“灵儿姑娘,我们认识,他们沒有恶意。”冉竹说话间走到了邱灵儿⾝旁,见到手中长绳蓄势待发,虎口处点点⾎迹露出。
冉竹一阵心跳,正要仔细看时就见邱灵儿已经收了绳子侧⾝让了开來,双手笼于袖中。因沁⽟和千叶在此,冉竹便沒有问出口。
“我听千叶说今早千代和皇上谈事,你也來了。”沁⽟站在那里有些拘谨,看着冉竹眼角的笑意心中不觉安心了不少,轻轻道:
“所以就从后方过來看看你。数月不见,可还习惯?”
冉竹知他所想,淡淡笑道:“这古戒是你偷出來给颖冰带给我的吧。”
“她告诉你的?其实这古戒是我从独孤子诺那里拿回來的。”沁⽟愕然道,因为心中的私念被冉竹看穿而羞红了脸。
邱灵儿自是听不懂,但也只是在一旁安坐静着,目光时刻警惕注视着⾝着南蛮服装的沁⽟和⽔千叶。
“她只是一名青楼女子,先不说独孤子诺如今一心叛国不会流连烟花之地,就算颖冰偷到了古戒,沒有人将古戒安置好她是不可能有办法带给我的。我后來想,除了你也沒有别人了。”
冉竹淡淡道,话语里既无责怪也无喜,平静的很。⽟昙殿一战,古戒消失,确切的说拿走它的是⽩静才是。
就算沒有古戒,莫求双依然会将她推上圣女宝座,她的娘亲终究还会死。
她沒权利怪别人,尤其是从小受万人膜拜却只能戴着面具生活的沁⽟,他比谁都望渴自由。
只能怨自己是沁族的人,而如今也正是这个⾝份才能让她找到龙⾎草,治好尊景的病。
似乎想想,倒也不错。
“姐姐,你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若不是我出生,你也不会被⽗亲…都是我的错,今⽇我就是來请姐姐责罚的。”冉竹平淡的语调令沁⽟心里很不是滋味,终是将此行目的说了出來,他撩起膝盖上的长⾐,单膝跪在了地上。
一声姐,仿佛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起层层波澜。冉竹鼻息微涩,将他扶了起來,爱怜说道:
“姐姐从來沒怪过你,相反我很⾼兴能有一个弟弟。我还有亲人。”
我还有亲人…这句话令邱灵儿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