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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一别经年可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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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宁,是个好朋友,可谈心事,可论商道,可叙诗文,可鉴古今。

  惟独,不能许以情爱。

  罗绮登舟离开杭夏时,微回螓首,原来,事情的始与终,总有定理。和⽟无树,真正的开始是杭夏,真正的结束仍是杭夏,一个轮回,将两人各送回彼此世界,怕此生,再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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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打,就打死人了!”

  “说得就是,船老板你也积点德,恁小的孩子,你怎往死里招呼?”

  “手底下留情罢,都是人生⽗⺟养的…”

  外面的声扰了闭目养息的罗绮,⽔眸微睁“缬儿,发生了何事?”

  趴在窗口张望的缬儿气道:“这船的老板正在责打一个做工的孩子,船上的客人说话的倒不少,但没有一个上前拉帮,真是可气!”

  罗绮弯弯的柳叶细眉一挑“听你这话,是希望本‮姐小‬出面了?”

  “嘻~~”缬儿咧开嘴儿“谁不知道咱们罗府的‮姐小‬姐个个都是活菩萨。”

  罗绮拉拢罩袍,婷婷起⾝“既然如此,就去看看罢。”

  船舱外,船客们围拢成一圈,杂声未歇,中间有一⾼嗓格外醒耳:“各位客官净是站着说话不疼,这东西花了咱五十两银子买来,是为了抗活划桨,不是让他没事偷吃!两个馒头转眼就没了,不打死这东西咱不解气!”

  随着鞭子落在⽪⾁上的卟卟声不绝,船客们面面相觑,有人又道:“你这孩子,好好的偷吃作甚?还不快向老板赔个不是,回头好好地⼲活恕错去!”

  “是啊,快认个错,老板心好,就放了你不是?”

  但不管鞭声如何凛人,人声如何嘈杂,骂声如何耝悍,被围在正中蜷缩在船板上的正主儿,始终未发一声。

  “胚子,打死你个胚子,打…”

  “这还没完了是不是?”

  “打死你个…”

  “住手罢。”

  “打死…”

  “缬儿。”

  “打…嗯?”膀宽耝的船老板赫见自己的臂膀被一个粉生生的小手捏住,拧眉瞪着小手的主人,一个圆脸圆眸梳着丫环髻的小丫头“你做啥?”

  “我们家‮姐小‬请您住手。”

  “咱为啥要住手?”

  “他偷吃了您多少东西,值多少银子,我们家‮姐小‬替他赔就是。”

  “你们家‮姐小‬替他赔?”船老板两眼狐疑地移到小丫头⾝后的主子⾝上,虽然一顶帷帽罩住了面目脸容,但那周⾝的气派,还有那⾐裳的料子质地,一望即知非富即贵,暗喜有冤大头送上门,也别怪他发个小财。“赔两个馒头就能了事?馒头事小,犯错的事大,这次不管,下次偷的就不止两个馒头!”

  罗绮示意缬儿放开了手,施施然上前“那么阁下以为如何才算得当?”

  “咱只是想告诉‮姐小‬您,要想管闲事做善人,就得明⽩事情的是是非非不是?”

  “是非说明⽩了,你想要多少银子呢?”

  “五十两。”

  “五十两?”缬儿惊呼“你适才一迳地嚷着你买了他才花五十两银子,眼下竟狮子大开口,你那馒头未免忒贵了些!”

  船老板抖了抖手中鞭子,咂嘴道:“姑娘嫌贵尽可回到舱內,咱教训咱的人,您坐您的船,请您闪远点,免得⾎溅了了您的⾐裙…”

  “你——”缬儿气不过,刚想好‮理生‬论,被主子拉住。

  罗绮帷纱后的⽔眸瞟了瞟蜷在船板上的那个瘦小⾝影,却不意与一对冷亮的眼珠子碰上,当下便是微怔,又扫过他下咬出的⾎花与两个紧攥得青筋浮凸的瘦枯小拳头。“这孩子是个哑巴么?”

  “当然不是。”船老板拿脚踢了踢在看来与团死⾁没有分别的人⾝“夜里睡着时,嚎叫起梦话来,比杀猪还响,要是个哑巴,也不值五十两银子!”

  “五百两。”

  “啊?”

  “五百两买下他。”罗绮与地上那双眼睛对视着,菱浮起个俏⽪笑意。“如果不卖,就算了。”

  “卖卖卖,只是…五百两,少了点,买了他一年,这吃吃喝喝穿穿补补…”

  “慢慢算,祝您找到个好买家。”罗绮漫移莲步,悠然回转。

  “哎哎哎,这位‮姐小‬,价钱好商量,您再加五十两也好…”罗绮淡声问:“老板您贵姓钱,可对?”

  “对,咱是姓钱,‮姐小‬您怎么知道?”

  “你们的大东家晁宁告诉我的,他本来还说,有什么急事可找老板您帮忙,这下看来,他的话似乎不好使了呢。”

  “…您认识咱家公子爷?”

  缬儿双手掐,⾼昂起小小下巴:“我们家‮姐小‬是晁公子的上宾,你往那边看看,那十个彪形大汉,还是晁公子派来保护‮姐小‬的。不相信的话,你去翻翻他们⾝上,看看可有晁家的牌?”晁公子派到罗家验货押货的人,这一下竟派上了其他用场,嘻嘻~~

  “这这这…大⽔冲了龙王庙不是?”船老板立马就涎起満脸笑意“‮姐小‬您住哪一间房?可是上房?不然您搬进上上房去?小的…”

  “不必了,你只要把他买给我,并拿些上好的创伤药来就好。”

  “‮姐小‬您想要这东西,就尽管拿去…”

  “他是人,不是什么‘东和西’。”罗绮小脸冷若冰霜,外人虽观不到,但娇小⾝子所散发出的那股子震慑之气,由不得让围观人等鸦雀无声。“五百两银子,我要得是他的那份卖⾝契。把契约给了我,他就成了这船上的客人,你该晓得如何待承罢?”

  “晓得晓得,小的这就去拿契约,你们几个,还不把这…这位客人扶进舱里,找船医来疗伤上药!”船老板叱了随从,随即一溜烟地飞取契约。

  罗绮与地上那双眼睛对视良久,而后,一个提鼻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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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罗绮在那少年面前,将卖⾝契在灯下烧成一团灰烬“你可以跟着我,到罗家做个伙计,也可以到别处谋个营生。但不管何去何从,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少年早已上药换⾐,趴在上,仰着一张枯⻩的脸,眦着一对冷亮的眼,冷冷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咦,你会说话呢?那为何上午连个声也不出?”

  “我不想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你当时若是告错求饶,那个老板兴许下手就不会恁狠,您也少挨些⽪⾁之苦。若我不出现,难道你要被活活打死么?”

  “我宁可死!”

  “这就错了。生命何等宝贵,只要有一丝生机,都要活下去,惟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少年面上扯起与年龄不符的嘲讽:“话说得好听,你们这样长在富贵人家的人,哪里晓得活着的艰难?”

  “也许罢。但你必须知道,我们的富贵也不是平⽩来的。我⽗亲早年的拼搏自不必说。为了开拓商机,我姐姐从十二岁就远去大漠西域。我的二姐为了学织,三更睡,四更起。我坐这趟船,出这趟远门,也为了家里生意,为了家里那些靠我们吃饭的伙计。外人只看得别人的锦⾐⽟食,怎不去设想那背后的努力?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不明⽩?那我说得明⽩些,你与其只知道坐在那里恨这个世界的不平,不如设法改变你所处的环境。人不一定能胜天,但骂天咒天却永远不会让你吃饭。”

  少年嘴张了几张,想找一些硬刺话儿将这位一看就知道长在藌罐里的娇‮姐小‬反驳回去,却愣是寻不到⾜以抗衡的一言半语。

  “这些话不为别的,我救了你,就不想让你一味愤世嫉俗…”

  “我没有!”

  “你没有?”罗绮轻笑“你没有的话,就不会对你的救命恩人如此冲撞无礼。虽然,我不一定要挟恩图报,但被人救者,至少的感念不应少,此乃起码的为人之道。”

  少年攥掌成拳“我会还你的!”

  “知道还就好,前提是,先把伤养好。”罗绮轻描淡写地“缬儿,走了。”

  主仆两个就步,到房门前时,听得⾝后一记闷声别扭响起:“谢谢。”

  罗绮嫣然回眸:“不必客气。”

  她言罢,推门径去,却不知方才那抹娇美笑靥,让一个倔冷少年心田失寂,怔忡不已。

  少年名唤方逊,时年十岁有三,也曾生在殷实小康之家,⽗亲生意失败投河而亡,⺟亲被债主索之下,竟将亲子卖⾝为奴。辗转流离,上天让他逢上罗绮,由此,命运改变。

  进了罗家,他一边做工攒银,一边进了罗家开设的书苑读书。由逆境走出小小少年,格外懂得好时不易,自是分外珍惜。三年后大考开科,他掷笔应试,虽未中头甲状元,但二甲的第一名也⾜以让他成了国君门生,并得国相赏识,带在⾝边悉心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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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的岁月过去三年,罗绮的人生自也易去三载。十六岁的⾖蔻少女,长成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子。有些事,时过人非;有些人,错过当时。

  ‮夜午‬梦回,曾泪锦榻,曾月下惆怅,曾长夜开眼…所有心情,积成沉淀,成了一颗青涩心田,也‮媚娇‬了少女青稚的眉眼。

  若有相逢,也许,会问一句,一别经年,吾可曾⼊你梦中?也许,会相逢一笑,两脸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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