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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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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天时本长。虽近酉时,⽇仍烈。

  城隍庙前,六王爷正瞪着才从车上下来的女子,眉目间有怒有气亦有…惧。“你以九王弟的名义骗本王来此,你何为?光天华⽇,你不得对本王无礼!”

  胆小鬼!范颖冷掀红:“先奷后杀⾚⾝**弃尸荒野,如何?”

  “你…你你无聇!你一个女子,说话如此…如此放,你好生的无聇!”

  几百年也未变的迂腐,真是乏味呢。“不然你自己脫了⾐服乖乖候着,我或者会温柔点?”

  “你你你…”距此丈外,良家二老才下马车,惑然问:“依依,不是来逛庙会,怎到这边来了?你或许不知道,三王庙方是庙会的央心…”

  姚依依任是怎样也想不明⽩:明明看见了罗缜一人蹬上车马,一人下了车马,等她带齐了人“捉奷”时,怎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拜见老爷、夫人。”范颖袅袅上前施礼。

  “你是…”王芸记得这个大美人“你是绣师范颖?”

  “正是范颖。”笑昑昑向那位面有不宁神⾊的姚美人望去“原来,这位就是镇⽇肖想着要对少夫人替而代之的姚‮姐小‬,生得也算平常嘛,面相更是薄,怎就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和造化?”

  “你…你是谁?”顾不得理会对方言中的刻薄,姚依依冲口问。

  “哦,不光长得平淡,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你没听良夫人方才唤我范颖么?啧啧啧,像你这等货⾊,怎就把自己放得那等⾼?”

  “怎么会是你?我明明看到是…”

  “是良少夫人?”范颖痛心疾首的蹙眉哀叹“长得貌丑,耳朵失聪,连眼神也不好,姚依依,你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嘛?”

  姚依依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最有自信,但时下被如斯一个人贬损至此,她竟连一句话也反驳不上。

  “范姑娘,你…认识依依?”王芸听她言间不善,意调和。

  “禀良夫人,像这等心之人,尚不配认识范颖。”

  “…”良夫人被堵个正着,一时不知如何接上下话。

  良家二老面前,姚依依尚需维持闺仪:“你这女子,我与你并无恩怨,甚至并不相识,你言间如此刻薄,为得是哪般?”

  “因为你也只配听这些刻薄话啊,啧啧,貌丑耳聋目疾心,姚依依,我若是你,便不必活在世上,早早死了来世投个好胎为妙。”

  “你这个…无聊女子,你…”“思缜管事?”六王爷终是张望着了这边情形,踱了过来“你怎会在此?我九王弟和九弟媳可是来了?”

  姚依依尚忙着见礼,范颖已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一边闲道:“她怎会不在此?她胆大包天,敢挪用九王爷的印鉴,约你到此一晤,她还有什么事又是做不出的?不如你问她,她约你来,可是有意自荐枕席,为六王爷暖温被?”

  六王爷杭念雁面⾊一红,吼道:“你这女人说话可否文雅些?”

  “文雅的的啊?”范颖涂了丹蔻的指尖触在自己的如雪颊肤上,颦眉稍作思忖道“效仿文君夜奔,凑一段千古佳话?可这女子俗不可耐,连卓文君的脚趾都不如,王爷你也连那个曾有他娶异心的下司马相如的三成都不够哦。”

  “你——”六王爷目眦裂,面红耳⾚。

  “你…”姚依依‮躯娇‬蛾眉蹙起“这位姑娘,我与你毫无瓜葛,你如此,岂不欺人太甚?”

  范缜尚未答话,有人率先发难:“你当真冒充九王弟骗本王来此?”同被一个刻薄女人糟踏,六王爷并无与她同仇敌忾的自觉“你可知欺骗皇族,冒用皇族印鉴,该当何罪?”

  良家二老隐约察觉不对,齐问:“依依,到底发生何事?…缜儿?”

  罗缜自车上款款而下,扶着二老退到一旁的树荫之內,暂坐在路人歇脚用的木桩之上“二老在此看一场好戏罢,定然会令二老终⾝难忘。”

  王芸握住儿媳纤手:“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缜淡哂:“如果二位下车,看见与另一个男子站在一起的,不是范颖,而是儿媳,二老会如何?”

  “这…”“尤其那个人还是曾惊动二老说教儿媳的六王爷?六王爷认识儿媳,见儿媳来了,必然纠问不休,那在二老眼里,会不会是一幅儿媳与男子私会的画面呢?”

  “这…缜儿,这到底是…你是说依依她有意布局?她…”

  “二老慢慢看罢,她奉给二老的惊喜还多着呢。”罗缜掀⾜徐徐,一步一步行至正被六王爷问得节节后退的姚依依近前。“姚‮姐小‬,还満意这个安排么?”

  “是你?你安排的这一切?是你借着与韶公主好的便利,用了九王爷的印鉴,约六王爷来此?你…”如果姚依依未让私侵蚀到本,罗缜倒有几分欣赏她这份临危不犹能倒打一耙的強悍,只是…“唉,没有用了,姚‮姐小‬,你输定了。”

  姚依依泪又生眶,哭诉道:“罗缜,我处处忍你,处处让你,你为何我至斯?为了良伯伯家宅安宁,为之心哥哥不要伤心,我明知你在杭夏国时与我的恩人晋王爷过从甚密,常结伴出游,琴箫合鸣,甚至,已口头订下嫁晋王爷为侧妃的婚约,我不向伯伯伯⺟透露半字,不向之心哥哥说上一语,还不够么?我明明亲眼见到你在九王爷府第与人眉目传情,比画作诗,我仍未向伯⽗伯⺟吐露。我只不过是对之心哥哥心生爱慕,你便动用你的人脉你的权势欺我辱我到这般地步,你是欺我一个孤女无依么?”

  良家二老似受触动,双双才站起,却被儿媳瞥来的清淡一睇给顿住。

  罗缜浅笑:“忍我让我?你是以哪个⾝份说这些话来着?你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良家与你有何关系?我是良家的长媳,对你,有权驱,有权赶,但你每回蹬门,我可曾驱过赶过?我公公婆婆虽然疼你,但我真若赶了,他们也拦不住,你信与不信呢?到今时,我不介意将你的话从头说起。”

  挥了挥袖,随行的娉儿当即自车里搬下一个靠背矮凳,搀主子坐下。罗缜不想居低望人,目注他方,悠悠道来:“我婚前的事,晋王爷慕我才貌属真,屡以侧妃之位我属真,但如果我当真允了晋王婚约,自然不会有国君指婚,不会有灭门之祸,我怎会远嫁相公?这些,那个对‘宠爱颇深’的恩人没有告诉过你么?再有,你说九王府我与人眉目传情,与谁眉目传情?六王爷?还是哪位达官贵人,你说得出姓名,我便能叫了人来对质,我相信,九王妃的面子,大家都会给。”语气稍顿,挑讥讽“还有,你对我相公心生爱慕。爱慕别人的相公尚能说得理直气壮,你也算強人了。本来,有人爱我相公我并不介意,只要我相公只爱我一个就好。可是,你确定,你爱的是我相公这个人?不是良家的长公子?不是会理帐会缂丝的良之心?你一再说你是孤女无依,那么,你埋伏在这四周的几位⾼手,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孤女无依的弱女子?还是为捉我与六王爷的‘奷情’呢?”

  “对了,姚‮姐小‬,我不妨告诉你,处处忍让的人,是我非你。若不然,就如你所说,我财力雄厚,我有大把金银,就算没有良家,我的嫁妆也⾜够买你几十条命,我只要稍动手指,你就可以消失得无知无觉。你还能有机会站在此地拿一副娇弱面孔博取旁人同情?”唉,真是的,非要得她露出一副财大势大的嘴脸,无奈呢。“你是否明⽩,我忍你让你到什么地步了呢?”

  “罗缜,你…以为,你如此说,我便会怕了么?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之心哥哥,你可是真的爱他?你能让人冒你而来,你尚带着仆婢随行,你本不是爱之心哥哥!你若爱他,不会置他安危于不顾!你若爱他,不管真假,你都会独自前来!”

  “什么真假?”

  “那封信…”

  罗缜抚鬓,微摇螓首:“姚‮姐小‬,你终于承认,是你留书约我来此,是你以相公的安危要挟我一人独行了?”

  “我…你…”“珍儿,珍儿!”有人由远及近,跑个气吁吁“你来了喔?你不是说你不来庙会,之心正要走,范范告诉之心,珍儿来了,之心好⾼兴好⾼兴,拼命跑喔…”

  罗缜盈盈立起,取帕揩去他脸上处处可见的饼渣糕渍“今天玩得⾼兴么?”

  “嗯,⾼兴喔,之心很⾼兴,之心给娘子和宝儿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哦,范范,快来快来,让娘子看啦~~”

  “等会儿再看,相公。娘子有事请相公帮忙。”

  之心欣喜眸大双眸:“之心帮忙?之心帮娘子的忙喔?”

  罗缜颔首,自袖內拿了那封留书“相公,看看这几个字,错在哪里?告诉这位依依‮姐小‬。”

  “缜儿,有人绑之心,打之心,快来救之心,之心好痛…这是什么啊,娘子?”

  “这是字啊,相公说这几个字有没有错处?”

  “有喔。”

  “在哪里?”

  “这个字,不对!”之心指着顶头一字。“珍儿是珍宝的‘珍’啦,是好珍贵好珍贵的‘珍’,不是这个字啦~~”

  罗缜唯觉自己的相公实在可爱,顾不得众目睽睽,提⾜在相公额上一亲:“相公真是聪明。”

  “嘻,之心聪明哦?娘子再亲…”

  相公嘴里的“珍儿”从来不是旁人嘴里的“缜儿”这桩妙事,在此之前,除了之心和珍儿,最亲近他们的纨素、范程也不晓得。罗缜初拿到那封留笺时,心如⿇中,确如姚依依所料,不管真与假,都要自己一人前来。但凝盯之时,那个从未在相公笔下出现的“缜”字,在在给了提醒。

  “姚‮姐小‬,你动用九王爷的‮人私‬印鉴,约六王爷至此。再以相‮安公‬危迫我一人前来,同时你邀我的公公婆婆‘无意至此’,为的就是捉奷成双,给我佐实一个已经让你推过波澜的罪名。如此,能让你达成什么呢?轻者,我失信于公婆,被收回良家财权?重者,我被公婆做主休弃,成为下堂妇?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到我头上,我依然是拥有万贯家财的罗家大‮姐小‬,闹个不好,我一个恼羞成怒,就与你来个鱼死网破,豁出家产,买你一颗人头。甚至,不必我花一文钱,只一句话,倚靠罗家为生的江湖门派,就会替我了结了你?还有呢,⽟韶公主待我情同姐妹,若知我受了别人欺负,说不定就会吩咐陪嫁来的公主卫队,两三位大內⾼手就能让你往生去?不过,这些暗法子都可以不用,定你一个罪名充军发配如何?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腾折‬,凤凰还是凤凰,而你,是一只永远成不了凤凰的。”

  姚依依面⾊灰败,当罗缜字字句句来时,她确定,她委实败了。只是,就算败,她亦会拉一个人陪死,何况,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罗缜,你以为你赢定了么?”

  罗缜秀眉一挑:“不然呢?”

  姚依依攫这张秀雅颜容,等着下一刻的张惶失⾊,畔冷笑:“我只要手指一落,你便会为你的骄纵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你是说,你绑了我的宝儿么?而且,你还设了两全之策——如果城隍庙前我被你算计成功,你便自良之知手里‘救回’宝儿,如此,你更有了迈进良家大门替我代之的资本,是不是?但是,现在你败了,你便想,你手指一落,伏在这周围的⾼手就会即刻去对我的宝儿不利,对不对呢?”

  一股凉寒由后脊蹿冒,姚依依盯住这女子面上的气定神闲“…你做了什么?”

  “你的⾼手们,自是帮不了你了。至于我家宝儿,听我慢慢道来…”

  在绣坊,确定那封书信非相公亲书,披着相公缂丝不放的范大美人掐指后,道范程与相公尚在庙会的人山人海里游耍。罗缜便放心遣她替己赴约,自己则返回良宅先去探望宝儿。

  內院里,初闻之知抱着宝儿扯着啂娘离开时,她尚有一丝疑忡担忧。但阿⽩带路,带着她寻着了蔵在良宅一个隐蔽阁楼的宝儿、之知、啂娘三人。

  之知说,他怕姚依依找了他还不够,又随后找了别人过来,不敢迟疑地奔回家里,急抱着宝儿先从內院离开,避了一时再说。至于拉着啂娘同行,自是怕时间过长,饿坏了宝儿。

  之知毕竟年幼,考虑尚有不周,避开或是没错,怎不叫护院壮丁帮忙?但这份心意,罗缜领了。再望着之知四周趴卧的阿⻩阿黑及那一大群狗儿猫儿,于是想着,纵使没有范颖的护⾝香珠,纵使没有之知见利不起意,想从那一群呲着牙虎着目的大⽝中抱走宝儿,也非易事罢?狗儿猫儿感知到了了之知的没有恶意,尚步步不离的监行,这世间,谁能说恶人心如兽?它们对人,尚有如此一份感恩之心…

  罗缜话讫,姚依依已知大势已去,灰败颓青的脸容再难维持住她一直得的淡然秀雅,到头来,张惶失⾊的,反成了她。

  “娘子,你说宝儿怎么了?有人要害我们的宝儿么?娘子,谁害宝儿?谁要害宝儿?”之心听了娘子的话,面⾊苍⽩,栗着儿问。

  罗缜嫣然一笑:“相公,宝儿已经没事了。”

  “那谁要害宝儿,宝儿那样可爱,谁要害他?娘子,告诉之心!”

  “相公,是…”

  “罗缜,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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